封云面色如土,惊慌道:“前辈手下留情,你要我说的,我没有一句隐瞒,更无一字虚假。”
白丑冷哼道:“我并非想捏碎你肩膀,只想你跟着走这趟路。”
封云道:“要去洛阳也不困难,用不着我带路吧。”
白丑决绝道:“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我捏碎肩膀,一个是乖乖的跟着走。”
封云苦笑道:“我愿意走,不过我家三叔重伤,需我带他回川南。”
白丑道:“我废了他一只手,另一只手伤得不算太重,擦点金疮药几天可愈,而他双脚健全,应该跑跑跳跳都没问题,难道他不认路,自己回不去?”
封云料不到白丑竟也口齿这般伶俐,将他话头堵得严实,不留半分回环余地:“那我的客人们……”
白丑道:“我猜你与他们计划好一切之后,也是会去洛阳。”
封云愕然:“了不起,前辈简直是我肚子里的……简直比我自己还了解我,看来我果真什么都瞒不住前辈,再想在您面前求个侥幸,完全是自讨苦吃。”
白丑道:“你放心,我们不为破坏你们的计划而来,我们知道你们的计划是只针对大公子,如此一算,我们与你们岂非已是同仇敌忾?”
封云点头:“绝对的同仇敌忾。”
突然心头发凉,有个尖锐之物抵住了他后背。
他暗自咬牙道:“你醒的可真是时候。”
后面传来苏娘恼恨的声音:“不管今天别人怎么样,都拦不住我杀你。”
白丑皱眉道:“这是谁?”
封云哭丧着脸道:“这是我老婆。”
话未说完已变惨呼。
苏娘手握的那柄匕首竟狠狠刺进他肉里又拔出:“你再浑说半句,我就连刺你十下。”
白丑道:“姑娘与他有深仇大恨?”
苏娘道:“我受尽他的欺辱,今天不杀了他,一辈子也无法心安。”
封云服软道:“你……你看在关小千份上,放我一条狗命,你想我怎么补偿都行。”
苏娘急道:“关小千?”
封云大呼道:“关小千,你难道也想我今天死?”
那边的那个人终于缓缓起立转身,缓缓脱下竹笠,缓缓走过来。
苏娘惊喜,瞬间泪如泉涌,看着他痴声道:“小千,你还好吗?”
关小千走到他们面前,微笑地凝注她:“我很好,你呢?”
苏娘低头,痛苦道:“我……我什么都毁了,都是他害的。”
关小千道:“那你的确该杀他。”
苏娘抬头,眼神复杂:“但你不想我现在杀他么?”
关小千道:“对不起,我无法完全照顾你的感受,我需要他帮我们对付大公子。”
苏娘沉重叹息,内心泛起温柔涟漪,从不会对他有一丝勉强:“我知道,你因大公子的嫁祸而活得比我痛苦。”
关小千道:“没有比你痛苦,可我也什么都毁了。”
苏娘默然半晌,冷冷道:“好,我不现在杀他。”
关小千道:“多谢。”
苏娘道:“我不想离开他半步,等你们不需要他时,立刻让我杀他报仇。”
关小千道:“那是当然,冤有头债有主,我绝不允许他再逃脱。”
苏娘强作笑颜道:“你还是那个好人。”
她抛落匕首,走向东方寒,伸手搀扶:“你真傻,我们之间无亲无故,你却两次为救我险些送命。”
东方寒咬牙挺身,冷漠道:“恭喜你见到了你最想见的人。”
他看向关小千,声音更冷:“咱们后会有期。”
他忍着满身疼痛,挣开苏娘的搀扶,转身就走。
月儿冲上去拦在门口,大声道:“你不能这样走。”
东方寒道:“你还嫌我不够倒霉,还想我留在这里受更重的伤?”
月儿泪眼看着苏娘道:“你若有良心,就该明白,世上没有比他更在乎你的男人。”
苏娘动容,不知所措。
东方寒一把推开月儿,踉踉跄跄地走到外面,背影就像只受了伤而遭群体抛弃的野狼。
关小千心中酸楚,却又无可奈何。
苏娘想跟上去,但整个身体都僵木得不听使唤。
月儿怒道:“原来你不是好人,我们真不该来救你。”
她快步出去,赶上东方寒。
东方寒森然道:“你做什么?”
月儿坚定道:“我跟着你。”
东方寒抬手重重打了她一耳光,满含怨恨道:“滚远点。”
月儿摸着被他打红的脸,哽咽道:“那我死吧。”
东方寒道:“与我无关。”
他还没走出客栈的院子,身体已虚脱得冷汗湿透,举步维艰。
苏娘见状,再也忍不住,飞奔到他面前:“你是不是恨我?”
东方寒不理她,自顾倔强地迈步前行。
苏娘用力拉住他,声音已被泪水洇湿:“你恨我就打我,不要那么对待月儿。”
月儿怒道:“他怎样对我,与你也无关?”
苏娘悲从中来,急得跪倒:“你们都恨我,你们觉得我不是好人,救我救错了。”
关小千走到门口,暂且不靠近他们,生怕东方寒一根筋死心眼,不计后果的犯浑。
东方寒没有犯浑,只是对身边的事物麻木不仁,回归偏执冷酷的本性,一步步拖着笨重的受伤身体往前走。
前途渺茫,江南山水顿如荒凉大漠,他心中仿佛多了什么,又好像缺了什么。
他刻意做出坚决的眼神,眼睛却只一片空洞,感到前途每分每寸都是会令他失足摔落的深渊,而后面有强力在拖拽他的双脚。
苏娘呆呆地跪在那里,任凭脸上泪水横流。
月儿痛苦焦急,进退两难。
突听关小千高声道:“你的仇不想报了么?”
东方寒背脊微微震颤,脚步停顿了一下。
关小千郑重道:“你现在受伤不轻,这么走下去,就算没有别人再伤害你,你也必死无疑。”
东方寒僵住脚步,身体凝如石像。
他嘴角仍在渗血,血已发黑。
出现黑血通常有两种情况:中了剧毒和脏器损坏。
不管哪种情况,若不赶紧安歇调治都必死无疑。
他行走江湖早就不是初出茅庐,这道理当然很懂。
关小千道:“你要报仇,更要查明真相,这条命不该如此不珍惜。”
东方寒握紧刀柄的那只手青筋暴绽,心中怒火极盛。
关小千看出东方寒虽愤怒,却也算听进了他的话,仍是郑重道:“当前你不该不珍惜自己的命,也不该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尊严就伤透别人的心,我们都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东方寒握刀的手缓缓松弛,怒气逐渐消退。
他羞耻的时候,反倒不会愤怒,只会突然陷入一阵沉思。
关小千诚恳道:“你随我们同行,此去洛阳遥远,途中你正可好好养伤。”
默然良久,东方寒终于开口:“你还觉得你是清白的?”
这话虽是直指仇恨,语气却没有丝毫恨意。
他显得前所未有的镇定,甚至心平气和。
关小千道:“我本来就是清白的,我相信你其实也已有所怀疑,不然你怎会不止一次地替我解围?”
东方寒道:“我只是不想你在我们决战之期以前死掉。”
关小千道:“既然你不承认我的猜想,那你是不肯让我自证清白了?”
东方寒冷笑:“你有自证清白的办法?”
关小千微笑:“没有,但我时间充裕,此去洛阳,必定是关键的一步。”
东方寒道:“关键的一步往往并不好走。”
关小千道:“获取真相的路从来不好走。”
东方寒默然,又开始沉思。
当天回到故乡,布满白幡不见尸体的景象本就疑云重重,之后跛狗离奇惨死,更让真相混沌不明。
那时他已和关小千对峙过,初步了解这是个初出茅庐对一切都很天真执着的人,而杀死跛狗的人手段阴狠,根本无法对上关小千给他的印象。
背负仇恨再入中原的这段日子里,他侧面正面了解关小千更多,那种绝不坏的印象更深。
他嘴里不承认,心里其实也明白,自己不止一次替关小千解围,正是因相信关小千的清白,相信另有凶手。
他为人偏执,不善用智,靠自己难以获取真相。
关小千经历多磨,此刻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天真,而是稳重敏感,比他的头脑明显要好得多。
关小千耐心地等他思考,给出最终的反应。
他最终的反应是转身,走到苏娘面前,伸手搀起。
他重伤虚脱,手上一用力就发颤,但苏娘感到坚定而温和,心中悲苦的阴霾尽散,情不自禁地含笑向他柔柔凝注。
他并不多说什么,并不以笑相对,只是表情不再冷酷决绝。
月儿见他们和睦,兴高采烈地拍手道:“真好。”
东方寒道:“你这孩子。”
他说这四个字时竟似不好意思,声音很低,突然身体摇晃欲倒,脸色惨白。
月儿和苏娘赶忙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搀扶。
XXX
妹妹做了个梦。
梦中她与哥哥站在沙滩上,凝望海天一线处慢慢升起的旭日。
霞光四射,金色的波光起伏,海鸟们飞来飞去,时而掠过兄妹俩头顶。
海浪温柔地拂到沙滩,带来许多美丽乖巧的贝壳螃蟹。
海水抚摸双脚,她突然嬉笑飞奔,满心快意。
当她跑回来时,哥哥却不见了。
那些贝壳螃蟹海鸟也不见了。
天空乌云密布,海面一片漆黑动荡。
猛然霹雳响过,震耳欲聋,震碎了她的迷梦,她失神地跌落现实。
她周围一片昏暗,自己竟在房中床上,难道是那个姐姐趁她睡熟将她悄悄抱进来?
那个姐姐真的挺好,虽然她身上充满了奇怪。
妹妹翻身起床,只觉筋骨酸痛,赤脚踩在地面,只觉冷彻骨髓。
自己昨天并未过度劳作,今天一觉醒来怎会全身酸痛不已。
现在不是隆冬,外面花开草密,树木欣欣向荣,这地面怎会这样冷?
她找到鞋子赶紧穿上,来到门口,瞬即大惊失色,险些尖叫。
外面的院子里竟发生一场奇特的恶斗。
十几个红衣男人围住吴青莺挥舞拳脚,而吴青莺怀抱古琴,一手稳住琴身,一手迅疾拨弦。
她拨弦的手法美妙至极,拨出的琴音空灵深邃,手指每次拨动,琴弦间就会飞出道道白光。
妹妹当然不懂那是剑气,吴青莺所练的正是武林一大绝技:琴音化剑。
她身法与手法同样美妙,就像舞蹈般逐渐令旁观的妹妹陶醉,抹消了内心的那份惊恐。
这场打斗虽险恶,却明显互不下杀着。
那些红衣男人明显只为擒住吴青莺,吴青莺也明显只为逼退他们。
双方你来我往,僵持不下,突有一个红衣男人斜眼发现妹妹愣在门口,眼色顿变狠辣,飞窜过去,振臂击中妹妹。
妹妹猝不及防,被他打得头晕目眩,全无还手之力。
他顺势扼住妹妹咽喉,擒到院中,尖声高呼:“小姐,请你罢手,否则必将连累这位姑娘搭上一条性命。”
吴青莺目触此情此景,心惊地只得罢手,怒道:“你若敢伤她毫发,今天我绝不容你们活着离开。”
那人满脸恭敬道:“小姐,今天我们来这里是奉命请你回红教,教中近日有重大事务商榷,你是教主独生女儿,怎能不到场?”
吴青莺冷声道:“我爹死了,我不再是红教的人,现在我只想报杀父之仇,教中一切事务,难道秦护法和七大长老四大天王做不得主么?”
那人道:“正是秦护法要我们请你回去,对于他的决定,我们所知不多也没资格深究,只是老老实实的奉命行事,希望小姐别为难我们这些身不由己的下属。”
吴青莺迟疑着迈步走向他:“先放开这位姑娘。”
他郑重道:“请小姐先答应回去。”
吴青莺道:“我和你们动手是留了七成功力,而你们却是全力出击,你们要用强的,根本无法动摇我分毫。”
那人道:“所以小的只能靠这种卑鄙手段来完成任务。”
吴青莺道:“你觉得你不放手,我就必须屈服?”
那人道:“小姐言重,我们并不是想逼迫你什么。”
吴青莺猛地挥手,古琴竟脱手凌空,迅如闪电地直击他膝盖。
他那句话尚未说完,膝盖已被古琴撞到,剧痛难忍,扼住妹妹咽喉的手下意识地一松。
旋即他眼前发花,摔倒在地。
吴青莺的人影一来一去,既拿回古琴,又救走妹妹。
她们拉着手飞奔,十几个红衣男人不管失手的同伴,呼啸追赶。
妹妹惊魂之下,灵光闪过,伸手指向河边的树林:“姐姐,进入这里面,这些人绝对追不到。”
本来是吴青莺拉着她跑,进入树林后成了她拉着吴青莺跑。
她们在林子里左转右转,跑了好一阵,突然发现一片清凉的潭水。
妹妹停步,气喘吁吁道:“姐姐,你放心,这里已经安全了。”
吴青莺看着潭水,顿时痴呆。
妹妹奇道:“姐姐怎么了?”
吴青莺想起那晚自己在这里洗澡,关小千突兀地闯来,却不认识她,还为自己莽撞失礼而吓得跪地求饶。
她一怒之下险些杀了他。
她喃喃道:“他不认识我,竟然不认识我。”
妹妹看见她此刻眼中泛着泪花,心疼地问:“你说的是谁?”
吴青莺微显红晕的脸又冷若冰霜:“关小千。”
妹妹不禁也痴呆了:“我哥哥?”
吴青莺道:“他那晚在这里遇到我,竟然不认识我。”
妹妹惊道:“你……你们在这里见过?”
吴青莺怒道:“他凭什么假装不认识我?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妹妹痴痴道:“昨晚我就给你说过,我哥哥其实丧失了以前的记忆。”
吴青莺内心震颤,伸手握紧她的手,激动道:“他失忆了?”
妹妹惶然道:“是……”
吴青莺又复痴呆,慢慢放开她的手,转身面对潭水,呢喃道:“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失忆,他……难道遭受了重大变故?”
妹妹道:“我哥哥的失忆并不严重,还有恢复的可能,他可能把你记起来的。”
吴青莺双眼失神,语音空洞,幽幽叹道:“或许他一辈子也不恢复更好,或许连我也失忆了才好。”
说着话,眼里已涌出大片泪水。
妹妹从她声音表情感受到她和哥哥之间有比爱情复杂百倍的关系,这关系只给她带来无限痛苦。
她流着泪水望着潭水,似乎想一跃而下,溺死自己。
似乎除了死亡,再没有什么可将她解脱。
妹妹轻轻拉起她手,柔声道:“姐姐,我带你去个地方。”
吴青莺木然道:“去哪儿?”
妹妹笑道:“去一个非常神秘而美丽的地方,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她刻意避开哥哥也知道的事实,尽量不让吴青莺增添哀伤。
吴青莺现在无所适从,极度迷茫也疲惫,像木偶般随便别人对她怎样。
妹妹拉着她不快不慢地走,树林里的光线越加阴暗,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片并不喧噪的小瀑布,旁边是一排灌木藤蔓结成的高墙。
妹妹伸手扒开茂密的枝条藤叶,拉着吴青莺走过去,阴暗的视线豁然开朗。
吴青莺的心砰砰直跳,就像以前情窦初开的感觉,实在想不到那么阴暗的树林里竟藏着这般明艳的花园。
周围的藤木高墙上也开满鲜花,无数蝴蝶飞舞,恰到好处的阳光照在花草树木和人身上,真是美好惬意。
妹妹像蝴蝶般活跃起来,蹦蹦跳跳,极尽童真。
吴青莺先还矜持,很快也跟着妹妹在花园里乱跑,追赶蝴蝶,采摘花朵戴到头上。
两人的欢声笑语充满这个不为人知的神秘世界。
当她们玩累了,并肩躺在地上,妹妹又讲起花姑子的故事。
“从前,这里属于那花姑子,一次机缘巧合,我们相识相知,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她教我细心地侍弄花草,这些花正是我们培植成功的。
你看围绕花园的树墙,也是她带着我种出来的。
可惜她没多久就患上绝症,无法一辈子陪伴我,临终时她真诚地把这里托付给我。
姐姐,你等我一下。”
妹妹走到远远的树墙角落,一通鼓捣,等她再走回吴青莺眼前时,吴青莺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妹妹少有地得意道:“我是不是变美了?”
吴青莺高兴地点点头:“这是你原来的容貌?”
妹妹道:“这是我易容的,花姑子是江湖上的易容大师,为情所困,厌倦俗尘而隐居在此。她不仅教会了我侍弄草木,也教会了我易容术。”
吴青莺不禁温柔地抱着她,叹道:“真好,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谢谢你讲她的故事。”
妹妹突然悲伤道:“我的确喜欢我哥哥,但我太丑,又没用,根本配不上他,易容再美,终究是假的。”
吴青莺凝注她,含笑道:“别瞎想,人只要自信就是最美的。”
她也凝注吴青莺,痴痴道:“你们以前绝对是情人,像你这样好的女人才配得上他。”
吴青莺内心酸楚,未干的眼角又掉了一滴泪:“我必须找到他,必须问清楚。”
妹妹道:“你会带上我么?”
吴青莺道:“我知道你也想找到他,我也想当着你的面向他问清楚。”
她此刻内心深处已不只有因爱生恨,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那些感受令她更迷惘,却引发了强烈的某种向往。
她突然想效仿花姑子,厌倦俗尘后就找个美好而隐秘的地方住下,若能也遇见妹妹这么乖巧的挚友相伴,那必定比情人相伴更惬意。
爱情本来就很折磨人,想深了之后本来就毫无意义。
她内心深处对爱情的最后一丝怀念瞬间消失,没留下半点遗憾。
XXX
月光照着静静的山岗,微风吹着密密的草叶,远方有鸟啼,近处有虫声。
这座山紧挨西湖,不在西湖景内,美得却不逊色。
孤独而忧郁的美,令每个走上来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放慢脚步,放宽心怀。
两条孤独而忧郁的人影一前一后慢步走上来,走到山巅突出的一片高崖。
前面的那人是毒娘子,伫足崖边,纵目望去,只见夜色茫茫,有鸟归巢。
“你说,如此美的地方几个月前竟发生了惨烈的杀戮?”
“当时流了很多血,有红教甲兵的血,有关小千和他师父的血。”
“然后呢?”
“然后他们终于是寡不敌众,关小千眼见自己师父被砍倒,再无斗志,含着满腔悲怨从这里一跃而下。”
“满腔悲怨……”
毒娘子面色冷峻,缓缓道:“他应该想到自己杀了红教教主,红教中人找他报仇是理所当然,红教势力庞大,高手无数,要逃是绝对不可能的。”
秦风道:“他当时应该是想到了,但冤有头债有主,眼见红教甲兵杀了他师父,难免催生怨气。”
毒娘子道:“所以他也成了为仇恨活着的傀儡。”
秦风微微讶异道:“你知道他从这里一跃而下不会死?”
毒娘子道:“大公子精心筹划,给他特意安排两个仇人,绝对舍不得这么轻易就看他死。”
秦风对她目露敬畏之色:“你的确很了解大公子。”
毒娘子诡笑道:“这下面是一条河,对么?”
秦风突然有些木讷:“对……”
毒娘子道:“顺着河走不远便到了海边,对么?”
秦风又讶异:“你怎会如此清楚?”
毒娘子冷笑:“海边有个村子,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秦风皱眉道:“那是你的故乡?你打算回去?”
毒娘子道:“或许……”
她望向虚空的眼睛越加空虚,整个人显得衰弱疲乏,似突然行将就木,奄奄一息。
秦风叹道:“这片悬崖不是很高,却也足以摔死一个人,下面那条河并没有挨着崖底十丈以内。”
毒娘子面色又转冷峻:“大公子肯定早有安排,可保关小千不死。”
秦风目光一凛:“他不让关小千死,为何把他逼下悬崖?”
毒娘子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来:“以后你会明白的,现在是时候开始我们的计划。”
秦风不解道:“干嘛非得来这里说这个?难道这里和计划有什么联系?”
毒娘子沉着脸道:“只有来这里,确定了某些事,我才放心开始我们的计划。”
秦风识趣道:“我知道,那些事仍是我不该多问的。”
毒娘子道:“看来我找你合作真没找错。”
秦风正色道:“那计划的第一步是?”
毒娘子目注远方,冷冷道:“带回吴青莺。”
秦风也冷冷道:“听你的口气,似乎已知道吴青莺在什么地方?”
自从吴青莺在西北边陲的分舵与他一别,渺茫世间再难觅踪,他暗中派了不少擅长循迹追踪的亲信去四处查访,始终无果。
毒娘子突然口出此言,在他此刻心境下听来,简直是一种羞辱。
他绝不相信自己那些比狐狸还精的得力属下都不能找到的人,能被长期隐居塞北的毒娘子得知讯息。
毒娘子沉声道:“在你的想法里,带回吴青莺是难如登天,对么?”
秦风毫不避讳道:“吴青莺此去复仇,心意决绝,我已派了不少人寻觅她的踪迹,终究一无所获。”
毒娘子冷笑道:“伊人杳然,的确不是一件快事,难怪你相思甚苦。”
秦风惊怒道:“我尊敬你,你却屡次出言伤我?”
毒娘子不慌不忙道:“你真是健忘,竟忘了早上我说过我曾与吴青莺在塞北大漠相会。”
秦风瞪眼道:“但当时你不许我追问你们是为何相会的。”
毒娘子肃然道:“现在也不许你追问,只是想你知道,我比你更懂吴青莺。”
秦风如遭电击,心头一颤:“你怎么更懂?”
毒娘子道:“我是女人,而且与吴青莺都是被男人伤透心的女人,当然比你这些自以为是的男人更懂。”
秦风脸上微微发烫,却有一滴冷汗冒出额角,低声沉吟道:“自以为是……”
毒娘子冷哼道:“本来我也不知她行踪,但我也懂大公子,虽未亲自查实,却相信自己猜中了七八分。”
秦风愕然:“你是靠猜的?”
毒娘子道:“女人的直觉总是非常敏锐,大公子把关小千逼下悬崖,必定是另有深意,我若猜得不错,必定和我那故乡村落相关。”
秦风又不禁皱眉,凝目向崖底静静泛闪微光的河流,思绪如被河风吹拂般轻轻荡漾:“然后你就借此猜到吴青莺也……”
毒娘子点头笑道:“他应该也会把关小千的两个仇人引过去,所以现在吴青莺十有八九身在那海边村中,即使不在村中,也离得不远。”
秦风默然半晌,郑重道:“好,我派人下去细细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