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简公率领大军赶回到雍城时, 听说吴起连拔五城之后不知去向了。 吴起能去哪儿呢? 以他现在魏武卒的实力还不敢贸然去攻打秦国的都城。
“主公, 依微臣看, 先派斥候去郃阳方向探听一下虚实? ”
秦简公勃然大怒:“本公担心的是吴起把公子连母亲劫持到魏国 …… ”
“据从临晋撤下来的弟兄们说, 公子连母亲从内城落下, 摔死了。”
“冉武呢? 他可是向本公保证过, 誓与临晋共存亡。”
邢让说:“主公息怒,让微臣先行一步,拿下郃阳再说!主公在雍城的 宫里静等好消息吧。”
夜晚的雍城, 有着别一番的情趣。秦宫外的主街上灯火通明, 护城河 里倒映着古老而又厚重的赭色的城墙,城外驻扎着刚从河东撤回来的大军, 一座座营帐里有了几许欢快的气氛。
邢让乘着出兵的前夜, 回去新修的府上见到了萧琼。不能说久别胜新 婚,但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急切和冲动。邢让洗了澡,换上一件青色的便袍, 就来到了前厅等候萧琼。
“夫君, 想不到又能见到, 这见到就是赚到。”
邢让有些诧异, 问道:“小夫人何以这么说? ”
“算你还有良心, 没有连夜赶到栎阳另外几个夫人那里。”
“怎么会呢? 我与你说过, 早在郢都的那次, 就与你有一种似曾相识 燕归来的感觉。”
邢让当时觉得萧琼虽然是第一次看到, 却感觉认识了很多年, 甚至想 到了前世今生。
“夫君, 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
“在这遥远的天之涯海之角, 有着琼阁之上的美丽风景, 你就来自那 里。”
“哪里? 你这个整天出去杀人放火的将军, 却在我跟前总要显示一种 另外的不同。”
“那种不同是什么呢? ”
“说不上来, 感觉有点浪漫, 有点微微喝醉酒的感觉。”
“为了小夫人, 本将军今夜一醉方休, 明日还要出征。”
“明日出征? ”
“是呀, 吴起连破五城, 主公很生气, 让我明日即先行去讨伐。第一 个目标是郃阳。”
“能不去吗? ”
萧琼的心里好一阵难受。这是因为吴起曾经与她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 系, 现在她虽然从魏国来到了大秦的国都, 但还是不堪回首, 不想让邢让 与吴起这两个与自己有着某种剪不断理还乱关系的男人自相残杀。
“男人之间的事情, 小夫人不必掺和。”
“战争就是让我们女人走开吗? 可是, 何尝能够做到这一点, 每一次 男人之间的较量, 差不多都会牵涉到女人。想起从前, 想起受到的那种侮 辱和伤害, 我还是感觉到一种痛不欲生。”
“小夫人, 那些事情不会再有了, 那些黑暗的日子都已过去了。”
“真的吗? ”
“当然了, 夫人, 我向你发誓。”
“别发誓!”
萧琼伸出两只小手堵住邢让的嘴,然后说:“别发毒誓,什么死呀,活 的, 我真的很害怕!”
“怕啥呀, 这里有我呢。”
邢让把萧琼拦腰抱起, 向卧室里走去。萧琼挣扎着, 生怕彩花和双兰 这两个丫鬟看到。
“怕啥呀? 让她们看到才好呢, 最好还能让她们全程听到。”
邢让一边抱住萧琼, 一边碰到了旁边的几案, 只听“哗啦”一声响, 一卷竹简掉落在地了。
“什么声音? ”
彩花手里拿着一盏油灯, 从外屋走进来了, 马上走过来, 弯下腰, 把 竹简捡了起来。而另一边紧跟进来的双兰, 也凑热闹, 偏头向这儿一看, 然后说:“竹简, 是将军的《孙子兵法》。”
邢让叹了一口气, 说道:“读《孙子兵法》, 与吴起打仗, 还是没有十 分的把握呀。”
萧琼说:“怎么才会有把握? ”
邢让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在萧琼的脸蛋上叭叭叭亲了好几口,才说道: “听说吴起在写一本他自己的兵法。”
“好像他早就想写来着, 不过, 我在狼狐岭的时候, 他只忙着训练队伍, 没有时间去写。”
“吴起的兵书叫什么? ”
萧琼愣怔了片刻, 然后说:“《吴子兵法》。”
“不过, 要与《孙子兵法》结合在一起看, 才会有更大的帮助。”
“那就是《孙吴兵法》啦!”
邢让亲吻着萧琼的另半边脸颊,然后由衷地说:“知我者,我的小夫人 萧琼也!”
翌日一大早, 邢让就起来要走, 萧琼抱住不放, 而且还吚吚呜呜地哭 了。
“哭什么呀? ”
萧琼只是不说, 哭这马上的离别, 也哭昨晚一起缠绵后睡过去的梦里 所见, 感觉到一阵不寒而栗。
“昨晚梦到一只狼狐岭的野狼冲了进来, 把夫君叼上走了。我一摸睡 榻空落落的, 只有一大片血糊狼藉 …… ”
邢让则笑了,毫不在意地说:“梦都是相反的,说明我这次出征肯定没 事。”萧琼又来拽他。他推开她,然后喊来了彩花,说是给小夫人端一杯早 茶过来, 而双兰给她递来一块毛巾擦脸颊上的泪水。
邢让喝了一杯双兰给他递来的羊奶, 然后整整衣甲, 把剑放在了腰间 的鞘里, 然后喊了一声院子里的孟翔, 就一起出门走了。
邢让的军帐在城外一面高坡上, 大纛旗上的“秦”字在阳光下闪着金 色的光芒。岗哨林立中, 意外地看到了秦简公。
“正值出征之际,邢让愿意以谦卑之身敬主公一爵。”这个爵是一个透 明的饮酒器具,邢让与秦简公各自饮酒,然后会心地一笑,队伍就出发了。
秦简公身后又有五百辆战车, 并站立着一排排整齐的死士, 然后在轰 隆隆的车轮滚滚声中, 直奔郃阳。
大约日落时分, 大军早已人困马乏, 但秦简公倒是精神抖擞, 拔出佩剑, 直指郃阳城头。
邢让站在第一辆战车上, 没有回头看秦简公, 也没有丝毫犹豫, 就指 挥着战车踏上了通往城门的护城河桥板。也是奇怪, 这桥板平日这个时候 都是收起来的, 但现在还好端端地放着, 仿佛专门等着他们进去。看来郃 阳被吴起攻陷的传闻毕竟只是传闻而已, 耳闻不如眼见, 现在郃阳不是还 在秦军的手里吗?
战车骨碌碌地踏向了桥板, 甚至前轮已到了对岸。邢让正要挥舞手中 的号令旗, 却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支响箭, 一下子射中了他的右腕, 号令 旗掉在了护城河下。
这个时候, 桥板下蹿出一个武士来, 穿着不是魏军的红甲, 而是一身 白甲, 头盔遮住了半边脸, 看不清是谁。邢让吓得从战车上跳下, 却是白 甲人向他一扑, 把他扑倒了。
“邢让, 你还认得我吗? ”
邢让并不认识这个武士, 既不是魏军, 当然也更非秦军, 从装饰看有 点赵军的感觉, 但又不像。
“我要为我姐报仇!”
“你姐? ”
邢让一脸惊恐, 突然想起萧琼告诉他的那个噩梦。这个白甲恶煞, 是 谁?
“明人不做暗事。我乃田秋月弟弟田园。”
邢让一下子想起来了, 孟门道院的祭祀, 那次大铜鼎里烧着的沸腾的 水, 离石邑城守将蔺天成的夫人田秋月为了阻止邢让把吴起的五岁儿子小 吴期扔到大铜鼎的沸水里, 她自己代替小吴期跳了进去, 两腿被烧坏了。
“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说着,田园的剑向邢让胸口刺来。胸口 里的一卷《孙子兵法》掉落在护城河里了。
邢让转身站定, 犹豫着, 却被从另一个方向冲过来的甄木丹的剑刺中 了后背。
邢让拉开弓, 一支箭射向了甄木丹, 甄木丹中箭落入了护城河里了。
突然, 吊板咯吱咯吱直响, 不知道为何倾翻了, 邢让和战车都掉进了 护城河里。
秦简公在远处看到这一幕, 刚要带着战车后撤, 只见从侧翼冲出两队 铁骑, 向他合围过来。
“快立队, 布好八阵!”
孟翔瞬息把发令旗举起, 来回挥舞了几下。秦简公身后的五百死士在 吴起的铁骑面前瞬间组成了一米八之高的巨型塔盾, 单手剑, 流星锤, 单 手斧, 前五行的死士伸出长矛平托前伸拦击, 如同五排巨型长刺, 后五排 死士长矛上举, 时刻顶替前面死去的死士。随后, 秦简公再次集结更多的 人马, 排好八阵, 即秦简公居中, 先锋、中军、左军、右军, 八方部署兵 力, 把巨型塔盾敲入地面, 抵挡铁骑的冲击。
这样左冲右突, 狼奔豕撞, 黄尘动天。此时, 战阵不远, 只见田园也 跳入了护城河, 上下翻腾, 捉住邢让的脖颈, 手起刀落, 邢让即刻一命呜 呼了。
惊惧之中的秦简公, 在渐行渐退的战阵中, 退到一块低洼之处, 正好 吴起在一棵白杨的树杈上射出一箭, 把秦简公的头盔射飞了。随后, 秦军 的八阵一直很是威武, 但随着地形的改变, 加之后排的士卒脚底陷入吴起 早已挖好的陷阱里, 以至于八阵尽乱, 秦简公后背中了一箭。
吴起从白杨树上跳下, 正要与司马飘香一起活捉秦简公, 却是身后又 冲来了两队秦军的死士, 拼死救出了秦简公, 然后飞身上了一辆战车, 狂 奔着逃离战场。
司马飘香骑着战马猛追, 很快追上了战车, 他侧着身子, 跳上战车, 企图去抓秦简公手中的马鞭, 但有两个秦军死士抱住了司马飘香的后腰。
这时, 吴起也策马追了上来, 伸出一只手拉住被两个死士抱住的司马 飘香, 然后用力一拽, 司马飘香竟然就拽到了吴起的战马上了。司马飘香 得救了。只是, 吴起的衣甲被一个秦军死士的长剑豁开了一条口子, 他怀 里的一卷竹简掉落到了刚才司马飘香站立的战车上了。
秦简公慌乱地拿起了那卷竹简,匆匆扫了一眼,看清了是《吴子兵法》 的一些零星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