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直到日出，申涵颜都没看到夏娃回来，索性先闭了门店，回到夏娃所住屋子里，那个暂时属于自己的房间。
她盯着已发送的消息屏幕，一直未回应。
看着看着，睡意占据了意识，她沉沉睡去。
直到身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的喘不过来气，她挣扎着睁开眼。
窗帘下透出外面的夕暮，小小的屋里，小小的单人床上躺着两个大大人形。
空气里本清淡的薰衣草香气被侵入者霸道地染成了龙舌兰酒的味道，惹得申涵颜不悦地啧了一声。
她推了推那个整个身子都缠在自己身上的人，“喂，回你自己房间啊。”
夏娃嘤咛一声，环着自己腰的手臂收紧，变成了更小的圈禁。
申涵颜起不来身，鼻子嗅间她身上的酒味更甚，于是不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谁料夏娃跟狗皮膏药一样又寻了来，嘴里含糊不清：“抱抱……”
“喝多了就耍无赖吗？小心我又喊jc了。”申涵颜无奈，只能又撑着嗓子威胁道。
谁料，狗皮膏药一听到“jc”这两个字眼，身子止不住地一颤，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jc……就是那么好的人吗？”
“当然，jc是守护正义的人……”话还没讲完，抱着自己的人翻身骑在身上，右手紧紧捏住她的下巴，逼迫着她与自己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对视。
申涵颜变了脸色，骇地不敢说话，被捏紧的下巴隐隐作痛。
僵持着，夏娃突然轻蔑地笑了，凑近她的耳畔，字句从齿尖蹦出，“那请告诉我，他们守护的是什么正义？”
“大家……能够和平共处，能安稳度日的未来……”申涵颜艰难地说出这句话，谁料，下巴上的力度更甚，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好，他们营造的身份可真伟大啊。”夏娃狠瞪着她，言语尽是苍凉，“活在光明的人，永远都遮着眼睛看不见角落的黑暗。”
申涵颜听不懂，只觉得荒唐，四肢不停的扭动挣扎，想要打破她的蛮横。
“别动！”身上人难得的强硬，干脆将她两只手都锁住，让她无法挣脱自己。
“你干嘛！你松开我，喝多酒找别人发酒疯！我不是你随意可以带进屋子的人！”申涵颜恼了，但力量悬殊，她始终挣不出身。
她扭过头，不想再看那张脸。
片刻后，裸露的脖颈感受到了一滴又一滴的湿润，而后顺着曲线滑落。
她怔了怔，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双冰凉而悲怆的眸子。
“你也会离开我，”苍白的唇翕动，说了一句申涵颜听不懂的话，“你会像花一样背叛我，让我驻足留恋，却终究逝去，我怎么也留不住你。”
“对吗……”她垂下了头，仿若一只受伤的巨兽。
看着她如此，申涵颜的心触动了片刻，她说些安慰的话，可到嘴边，话却变了味：“所以你会杀了我吗，把我永远扼杀在你的牢笼里？还是把我腐朽成同你一样的人，成为这里的囚徒？”
夏娃猛地抬起了头，眼里都是隐忍的怒意和凄凉：“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对。”申涵颜闭上眼睛，“好人会放我走，而你不是，明明没有想放我走，却偏要扯一些莫须有的债务强迫我留在这。”
伤人的话说出口收都收不住，她的委屈和愤怒不停倾泻，成了一把又一把的刀子。
“表面上好像是正义勇士救济老弱，救回来的女人往房里带，第二天就换一个。孩子老人救下给点钱打发走后还喊人跟踪，有的甚至还会挨顿打抢回钱。这就是你塑造的正义形象吗？”申涵颜嗤之以鼻，高傲地抬起头，“至少我，不会连路边的乞丐都要踢一脚。”
透过沉默，视线里是夏娃难看的脸色。
申涵颜有些害怕，生怕夏娃会做出什么出格举动害自己香消玉殒。
可夏娃却异常平静，直盯着她，淡淡地开了口：“好。”
衣领被粗暴地揪起，随着蛮力申涵颜踉踉跄跄地坐起身，夏娃胡乱地把她的鞋给她穿上，不顾申涵颜的喊闹不由分说地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出了屋子。
外面很冷，刚接触到冷空气的申涵颜打了个寒颤。
夏娃瞥了她一眼，回身把沙发上耷拉着的外套套在了申涵颜的身上。
此时外面已经暗了下来，但这块地区的路灯都坏了，路上也凹凸不平，加上是被人强行拖走，申涵颜十步里有五步是走不平稳的。
她想出口阻止，可夏娃却疯了一般地大步朝前走。
不知拐了多少弯弯角角，夏娃停住了步子，一把将身后的申涵颜拽到了身前，“看吧，这是你口中的‘正义’所在做的事情。”
申涵颜跌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朝前看，却在看到那幅景象时，整个人都凝固了。
霎时间，一股锥心的寒意顺着脚跟往上蔓延。
那比申涵颜亲眼看到过的战壕废墟还要刺目，还要黑暗。
整条街一片混乱，房屋老旧破烂，有的甚至还被点燃，有人举着汽油肆意呼喊，地上遍布垃圾，难闻的气味刺激着鼻喉，让她忍不住捂住口鼻。
人们仿佛失了意识，一些人凌乱地躺在地面，翻着白眼，手臂上扎着针管，面上却带着狰狞的笑意。
站在街上的人佝偻着身躯，仿佛行尸走肉一般颤颤巍巍地抖动着腿脚，嘴里念着不清楚的胡话。
街角有着流动的小摊，贩卖着特殊药品和工具，男人女人搜尽身上，凑不齐钱财的，就随手掏向那些意识不清的丧尸，试图在他们身上摸到金钱。
耳边是交杂不清的话语，更有甚者，直接当街脱下衣服揪住过路人开始交合。
有一个满身毒疮的女子大喊着，一边伸手接着药品一边供给给几个人服务。
不远处，一辆jing车徐徐驶来，有意识的人看到车子，竟不是逃跑，而是朝jing车挤去。
jing务人员走下车，从车厢里抱出纸箱。
一个女jing走下车，帮助其他jc打开纸箱。
纸箱里面每一个，都是包装完好的药物大礼包。
申涵颜呆住了。
她从未想到，这里的法律都已经腐朽成烂泥，而维持法律的人，也成了烂泥的泥点。
她亲眼看见，一个成瘾的丈夫将自己的妻子丢给了街边的毒虫，只为了换取更多的钱财。
女子跑向警察，jc把女子推倒在地，一个小男孩从拐角冲了出来咬住那个准备殴打妻子的丈夫，却被父亲暴打了一顿。
人们冷漠地围观着，无人出手，连jc，都视若无睹。
“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啊！”申涵颜用力扯着夏娃的衣袖，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们会被打死的，你看不惯欺负女人孩子的吗？救救他们啊！”
唰。
手中的依靠被抽走。夏娃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诙谐可笑的喜剧，忍不住大笑起来。她对申涵颜的求救无动于衷。
“这就是你所说的‘正义’和‘勇士’吗？”她的话淡的像风，差一点就要融进空气，可表情依旧讥讽，逼着申涵颜去看眼前的场景，“你就为了这样的烂人，来否定我吗？”
不是的……不是。
申涵颜紧闭双眼，不敢再看眼前的人间炼狱。
耳朵听到的惨叫声越来越浅，最后，熄灭了。
她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手上一阵冰凉，夏娃掰过申涵颜的脸——紧闭的眼下一片泪水。
她慌了神，急急将她面上的泪水擦干，但很快，泪痕再次出现，滑进深渊。
她擦不干净，刚刚桀骜的神情消失不见，只剩下生涩的着急和无措。
她心中作痛，紧紧抱住申涵颜，柔软的怀里满是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看这些的。”她不断地道歉，声音低哑，手掌不停抚摸着她的发，“你怪我吧，我发酒疯，我混账，我是不该被饶恕的人……”
“我不期望你理解，但我想让你知道，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的。”
“你别了解我了，我就是恶徒，十恶不赦的恶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