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生死选择,以己为先
圣祖批准撤藩的命令,传到了云南,吴三桂长期驻守云南的希望,转瞬之间,已化为泡影!他只觉得当头一棒,昏昏然;又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精神沮丧,真是一落千丈!早知如此,何必自请撤藩,弄巧成拙?后悔何及!君命是无法抗违的,他必须接受这一事实,他同家属和全部官兵全部撤离云南,重新回到他锦绣前程和人生的起点——山海关外的锦州,到了这里,他将失去一切权利,除了保留平西王爵位,不再参予国家政务,无所事事,只能掌管自己的庄田安闲度日。从此,他将由一个权势显赫的王爷、成镇一方的将军,变成一个无权无威的“富家翁”。他感到自己被抛弃了,好像置身于荒漠无际、人迹难至的空旷之区,孤独、寂寞将伴随着他了此残生。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从权势的顶峰上跌落下来,而他用鲜血和无数将士的生命换来的荣华富贵,苦心经营的宫阙,还有那云贵的广大土地,都将轻而易举地被朝廷一手拿去。一种无限的失落感,使他惆怅难抑,渐渐地,又转为悔恨交加,一股脑儿地袭上了心头!他该怎么办?抗拒吗?要落得个叛逆的罪名,他不愿意轻易自毁数十年血战挣得的荣誉;服从吗?他将失去已得的一切,他苦心为子孙准备的一切,也将化为乌有。他还有什么呢?只剩下一个空头王爷的头衔!他想得很多很多,可是,他又感到自己无力去改变即将成为事实的现实。
他意识到自己面临着他一生中又一次重大选择。正像三十年前他在山悔关上,面对李自成农民军与清军,出现命运攸关的选择一样,而此次选择,远比那一次更复杂更困难!话又说回来,如果他很乐意引退,如果他在名利场上已感厌倦,情愿“息肩”,退居水边林下,纵情于大自然的乐趣之中,那么,他就会接受和执行圣祖的撤藩决定,这一切问题自然都不会产生,烦恼也无从而来,历史就会朝着和谐、“善”的方面发展。然而,强烈的权势欲驱使他无法安静下来,他不能忍受寂寞,不甘心失去已得到的东西。最使他思想受到震动的是,他感到清朝欺骗了他,撕毁了所有的承诺,把己给他的东西一股脑儿都收了回去,这怎能使他心甘情愿!一种自卫的本能不时地鼓励他抗拒朝廷背信弃义的撤藩决定。可是,他怎样才能自卫,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呢?在撤与不撤之间,他徘徊不定,犹豫不决;在他与朝廷之间的这杆历史的天平上,失去了平衡,激烈地摇摆起来,他力图控制住自己,却不时地出现失控……
且不说撤藩引起吴三桂如何震惊,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就说他的属下,当撤藩令一下到云南,同样深深地撞击着吴三桂集团中每个人的心。他们起初是震惊,继而“愤愤不平”,不禁同声愤慨:“王功高,今又夺滇!”他们在为吴三桂鸣不平,同时,也为他们个人将失去已得到的和将要得到的权益痛心疾首。他们跟随吴三桂多年,早把自己的命运同吴三桂的利益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所谓一荣皆荣,一损皆损。这批人,都与吴三桂有着血缘的或虽非血缘、彼此却有着特殊的利害关系,构成了以吴三桂为核心的政治军事集团。其主要成员有:
吴三枚,三桂的从弟,在昆明城很有势力,“但凡胜箧之徒”,都投靠在他的门下。
吴应期,三桂的侄儿,骁舅善战,官至都统,是吴三桂的得力战将。
吴三桂有四个女婿:胡国柱、夏国相、郭壮图、卫朴。他们颇具才干,或文,或武,或文武兼备。如胡国柱,字擎天(一说汝弼),号怡裔,善诗文,有大志,顺治甲午年(1654年)中举。
吴国贵,三桂的大将,单在关外时,便追随三桂,军功颇多,官至都统,治军严,敢争战,很受吴三桂重用。
方光琛,字献廷,原明礼部尚书方一藻之子。此人善谋略。
刘茂遐,字玄初,是吴三桂的重要谋士。
马宝,字城璧,山西人,为人反复无常,号“两张皮”,狡黠善战,以勇著称。
在吴氏集团中,除了上述所提到的吴三桂弟侄,还有吴三桂的一批子弟,这些人都名不见经传,但都在吴氏集团中占有一定地位,形成一股势力。在外省,也有吴三桂的心腹,如固原提督王辅臣等,也应包括在这个集团之内。
这批人中,除了个别的岁数稍大,绝大部分都在三四十岁,二三十岁之问,他们雄心勃勃,都希望借助吴三桂的权势飞黄腾达。吴三桂也凭借自己的地位和权力给予他们特殊的利益,个个华屋美食,享受着种种特权。如果撤藩,回到关外,不过经营田庄罢了,他们中很多人的仕途即告终止。失去政治上的靠山和特权,其子孙的发展将受到限制和阻碍。值得注意的是,这个集团的某些人还抱有复明反清之志。如胡国柱“时以恢复宗国(指明)相磨砺”,阴结马宝、张国柱、李本琛、夏国相、方光琛,互为羽翼,从思想上逐渐向吴三桂渗透,影响他,以备有朝一日起兵。而圣祖撤藩,触犯了他们的根本利益,激发了他们反清的思想,他们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朝廷对自己的剥夺。
各部衙门和有关官员都奉明旨积极照办。可是,圣祖和廷臣们却没料到吴三桂和他的谋士正加紧策划起兵抗拒撤藩……
圣祖撤藩,触动并损害了三藩的根本利益,其中,吴三桂受的到损害最大,圣祖为维护国家利益,保持爱新觉罗氏的一统天下,牺牲三藩的利益而在所不惜。三桂的利益受到触动,他是很不甘心的。他的属下抵触情绪是很大的。所以,撤藩令一下,“全藩震动”,人心沸扬,吴三桂“反谋益急”。开始,吴三桂对朝廷抱有不满的情绪,顾影自怜,自感年迈,无所作为,还没有决心起兵抗拒。但他周围的一群核心人物,无论如何也不能心甘情愿地俯首昕命,因而对撤藩问题持强硬立场。吴三桂的侄儿、女婿纷纷向他进言:“王威望,兵势举世第一,戎衣一举,天下震动!只要把世子(指吴应熊)、世孙(指吴世霖)想法从北京弄回来,可与清朝划地讲和。这就是汉高祖(刘邦)‘分羹之计’也。如果就迁于辽东,它日朝廷吹毛求疵,我们只能引颈受戮!不如举兵,父子可保全!”
吴三桂闻听此言,心中疑惑不决。他反复权衡利害,想不出万全之策。既要做忠臣,又要保住在云南的权势,已属不可能。如果撤到辽东,失去兵权,真像他的侄、婿说的那样,有朝一日,朝廷会以任何借口把他斩草除根,那时手无缚鸡之力,岂不是白白送死!他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全身不寒而栗!他发觉自己的思想正向与朝廷武力对抗的可怕道路上急速滑去口他感到除了走这条路,再无它路可走。
这时,还有一事使他不能立即下决心,这就是他的长子吴应熊和长孙吴世霖尚在北京,掌握在朝廷手中。他如起兵,他们将有杀身之祸,吴氏岂不是断了根!吴三桂的夫人张氏为此劝阻他不要谋反。吴三桂不由得老泪纵横,向胡国柱哭诉说:“只恨应熊还在北京,怎么办?”胡国柱建议,秘派人至京,把长子与长孙一并搬取来云南。吴三桂说:“等他们回到云南后再议。”
吴三桂褫心腹李恕、张镳赴京召还吴应熊。
吴应熊的志趣和想法正好与父亲相反,他想“终守臣节,保全禄位”,反对父亲起兵。平时。他曾不止一次地规劝父亲谨守臣节,不可妄为,以免引起朝廷疑忌。康熙十一年,吴三桂六十寿辰,有一个姓黄的赴昆明祝寿。吴应熊怕他游说父亲蓄逆谋,特派人前去阻拦。行至镇远,遇到了他,告诉他不要去昆明。吴三桂闻昕此事,也不让他来,这位姓黄的只好回去了。显见三桂还是听信儿子的劝告的。但事到如今,他不能再听从儿子的话了。吴应熊知道父亲下决心以武力抗拒撤藩,已无可挽回,自己是否去云南,徘徊不定。他舍不得丢掉禄位,不忍心背着妻子去云南,只是天天暗暗哭泣。李恕与张镰见吴应熊无意南下,时间紧迫,不允许他久等下去,便密带了应熊的庶于吴世瑶匆匆奔回云南。
吴世璠安然回到昆明,吴三桂稍得安慰,开始考虑起兵。他估量了全国的形势,对比了双方力量,以为自己的才武天下无二,他所据有的云南,“地险财富”,他的亲军和各镇的将卒都是“百战之锐”,一向得到他们的拼死搏战,在外省还有他培植的党羽,如起兵,他们会”无不从命”。自开国以来,三十年问,朝中诸宿将多半去世,健在的人为数很少,没有一个敢和他相匹敌的,而且圣祖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不足担当太事。客观条件对他有利,他自感胸有成竹。吴三桂的侄、婿建议他再跟老谋深算的方光琛筹划。平时,吴三桂待他甚厚,每有余暇,他们就在一起校射、评论世务,很是融洽。吴三桂第一次找他时,没有明说起兵;第二次谈话,才说出自己的意见。方仍然沉静地没露自己的看法。至第三次,天刚亮,方还程起床,吴三桂叉登门征求大计。方见三桂反意已决,这才起来,慷慨陈述,指出福建、广东、湖北、河北、山西、四川等省,可传檄而定,其余战胜攻取,易如反掌!三桂细听他对形势的分析,顿时兴奋异常,欢欣鼓舞,密任命他为学士中书给事,将他安排在自己跟前,筹划大计。吴三桂决计起兵。
七、将计就计,积极准备
吴三桂恐藩下将士思想准备不足,不敢仓促行事,不得不容忍钦差大臣发号施令。于是,他明面上恭恭敬敬地拜朝廷的撤藩诏令,但暗中加紧策划。
吴三桂跟夏国相、胡国柱、吴应期等曾设计两种起兵的方案。一是在云南就地起事;一是在搬迁途中,“至中原。据腹心,以制指臂,长驱北向,可以逞志。”前一方案,以云南为根本,可进,可守;不足的是,从云南往北进攻,至北京,尚待时日,肯定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艰苦作战,才能达到目的。如北方起兵响应,可补其不足。后一个方案,行至中原起兵,占据腹心,一举可至北京,较易成功。但将云南交出,失去根本,倘事有不测,进退失据,将陷入危险境地。还有,家属随带,途中不易安置,一经起兵,就要打仗。家属就成为很大的负担,比较之下,以前一方案较为稳妥。
大计已定,吴三桂的主要将领已得到等待起兵的命令,还要激励下属将士与他同叛。一天,他设大宴,大会诸将。酒过三巡,吴三桂起身讲话,先叹了一口气,说:“老夫与诸君共事垂三十年,今四海升平,我辈已无所用了。我们将远行,不知圣意如何打算,今天与各位尽欢,叙故旧之情,不知异日能否再相见?……”说到这里,吴三桂说不下去了,却引动诸将的感情突变,都忍不住哭了起来,倾刻宴会上弥漫着一种悲凉的气氛。吴三桂韵话,引起了诸将的共鸣,他们感到自己的命运同吴三桂已紧紧联系在一起了,表示一切惟吴三桂之命是从!
折尔肯、傅达礼到云南后,同吴三桂商量全藩起程日期。吴三桂有意拖延。不做撤藩的准备事宜。折尔肯已几次催促行期,他仍不谈搬迁日期,以各种借口敷衍,以便选择时机动手。十一月四日,他给朝廷写了一份很恭顺的奏疏:“臣部下官兵家口,三十年来,蒙恩豢养,生齿日众,恳将蝎拨安插地方,较世祖章皇帝对所拨关外至锦州一带区处更加增廓。庶臣部下官兵均胞浩荡之恩矣。”圣祖对他提出增接土地,立即批示满足其要求:”王所属官兵家口,迁移远来,自应安插得所,俾有宁居以副朕怀,此所请增赏地方,著速议具奏。”圣祖的目的,是为了顺利撤藩,凡吴三桂和其他两藩的要求,都在最大可能的范围内予以满足。吴三桂偏偏在此时又提出增接土地的要求,是在放烟幕,迷惑朝廷,稳住钦使,放松对他的注意和警惕,要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以突然的一击!
吴三桂给圣祖上奏疏后,假意向折尔肯、傅达礼表示,预定十一月二十四日全藩起程北迁。云南知府高显辰马上去交水,为夫役马匹预备途中粮草,暗中,吴三桂加速起兵的准备。高显辰走后,他先密遣骑兵追到交水,把他逮捕。又密令云贵各要塞的心腹守将,严守关口,封锁内外消息,不管什么人,只许进,不许出。同时,他召集谋士,密议起兵之名,刘茂遐(玄初)首先表示看法,说:“明亡未久,人心思旧,宜立明朝后人,辜以东征,老臣宿将无不愿为前驱。”方光琛却持不同看法,他认为,“当年出关乞师,是自己力量不足,这是可以解释清楚的。但当水历窜逃到缅甸,必欲擒获而杀死,这就无法向天下人解释,现在,以王的兵力,恢复明朝甚易,但不知成功后,果能立明的后人吗?时势所迫,不能始终守臣节。筐子坡之事,做一次犹可,能再做第二次吗?”(意思是说,已经杀了水历,待此次成功后,能再杀新立的朱氏皇帝吗?)吴三桂一听,不禁胆寒,便听信了方光琛的意见,决定自立名号“天下都招讨兵马犬元帅”。秘寻工匠,将此名号铸戚印,备起兵之后用。
吴三桂铸印的事,被云南同知刘昆侦知,先报告了云南按察使李兴元,又秘报云南巡抚朱国治。刘昆认为,“情况很紧急,应同折尔肯商量,你们联名上疏,请延期搬迁,以缓和气氛,稳住吴三桂,同时请派重兵,迅速扼守川西、镇远、常德等处,把他挤到山中,使他不得出来,即使有不测,也易制服。”李兴元也催他快向朝廷报告。过了数日,朱国治才写奏疏报朝廷,竟被吴三桂的巡逻兵所得。吴三桂得此信,知道事将败落,加快了起兵的准备。
十一月十五日,折尔肯、傅达礼等钦差,会同朱国治,前去王府,谒见吴三桂,催促行期的问题。吴三桂很客气地留他们吃饭。他虽然口头上答应搬迁,而且也定了动身的日期,但看不出右搬家的意思,眼看行期逼近,折尔肯等钦使和朱国治不免着急。朱国治忍不住就说:“三位大人候久,王若无意搬迁,三大人自回京师复命。”
吴三桂勃然变色,脸涨得通红,手指朱国治,大骂,“咄咄朱国治,我把天下给了别人,只此云南是我用血汗挣来的。如今你这贪污小奴不容我安身吗?”
朱国治一听,骂他贪污,心中不服,争辩说:“我贪在何处?”吴三桂厉声呵斥:“你还强嘴!你前索太理知府冯苏三千两白银,是从我这里借的。至于你历年贪赃,多出我家,现有日历记载为据!”
折尔肯见势不好,连忙出面调解,说:“王请息怒,搬迁事与巡抚(朱国治)无关。”
劝解后,便起身告辞。朱国治与折尔肯会同司、道官员计议,说:“朝廷封噩,与百万生灵关系不小。应速上疏,请暂缓搬家。”
折尔肯说:“我等奉旨面来,现在就此而回,怎么向皇上交代呢?”议论了一会儿,决定傅达礼先回京,折尔肯等先留下。傅达礼行不出百里,为守官所阻,只好回城。朱国治犹豫,不敢上疏报告。
吴三桂一向厌恶朱国治。他原任江苏巡抚,有贪污的行为。顺治时,他谋私,兴大狱,屠杀儒士,著名文人金圣叹即死于他手。遭到当地百姓士绅的反对,后谋至云南任巡抚。刚来时,卑躬屈节,见吴三桂都行大礼,以图结欢于吴三桂,得到重用。吴三桂鄙视,所求不应。朱国诒很是恼怒,每与贵州总督监视吴三桂的行事,秘报朝廷。有一次,贵州总督巡边,至云南,吴三桂宴请总督及朱国治,借机说:“本藩竞竞守藩,不敢开罪于人。不意竟太有人中伤,向朝廷诽谤我!”督、抚不禁一怔,忙说:“谁敢?此必无之事。”吴三桂冷笑一声:“你们不信吗?什说着,便取出他的儿子吴应熊从京师抄来的两人参劾奏疏,将姓名隐去,拿到他俩面前,说:“还不信吗?”
朱国治两人默视,无言以对。吴三桂也不深究,不过是震唬一下。从此,双方嫌隙日深。如今眼见朱国治欺他即将撤离云南,催他搬迁,怎能不怒火中烧,心中愤恨不已。
继上次宴请大小将领后,吴三桂又亲临校场,约集他们训话。他说:“行期已经逼近,朝廷严谴,我们是不能逃脱责任的。如使臣这样驱策、催逼,老夫不意至此。诸君走吧,不要白白受使臣之辱。”
吴三桂这一激,再次把诸将激怒了,个个怒吼,“要走就走,为何逼人太甚!”
吴三桂劝道:“这是朝廷的命令,实在不能延缓。但诸君得处此块土地,各有其家,得享福贵,是谁赐给的?诸君应当想一想。”
请将稽首,异口同声地说:“都托殿下(指三桂)之福!”
吴乏桂断然否决:“不对!”
诸将接着说:“那就是皇上给的恩情。”
吴三桂不以为然地说:“这也未必都对。当年我曾受先朝(指明)厚恩,待罪东陲。正值闯贼(指李白成)构乱,我计不能两全,被迫乞师本朝,以复君父大仇。后来平定滇蜀,得以栖息于此。今日之福贵,都是托先朝的余荫啊!故君的陵寝(大永历)在这里,我们将离开这里,能不向他告别吗?”
吴三桂的这番话,说动了诸将,都表示一切唯命是听。吴三桂已命夫役给永历修陵寝,又修永历的母亲王氏陵,外筑土围,周长—里许,建寝殿三楹和寝门。吴三桂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起兵做必要的准备。
眼下,看起来都很平静,但凡了解一点政情的人已感到气氛越来越紧张,不约而同地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的确,形势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八、改旗易帜,正式反清
人们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康熙十二年(1673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清晨,吴三桂召集四镇十营总兵马一宝、高起隆、刘之复、张足法、王会、王屏藩及胡国柱、吴应期、郭壮图等各将官赴王府会议。云南巡抚朱国治率所属官吏奉命而来。吴三桂全身戎装,威坐殿上,正式宣布起兵,与朝廷决裂。他当场勒令朱国治投降,遭到断然拒绝。吴三桂下令把朱国治和不降的官员全部逮捕,其中包括云南按察使司按察使李兴元、云南知府高显辰、云南同知刘昆等一大批官员都先后被捕,看押起来。吴三桂派人传令,不得随意妄杀。命令到时,胡国柱率兵已将朱国治乱刀砍死,身首异处。当年,苏州有一民谣:'天呀天,圣叹杀头真是冤,今年圣叹国治杀,明年国治又被国柱歼。”民谣反映了当地百姓对朱国治枉杀金圣叹的痛恨之情,却不幸被言中。此时,他自己真的被“歼”,死于与他的名字相谐音的“国柱”之手!
吴三桂为收揽人心,不想开杀戒,虽然他痛恨朱国治,也想留他一命,慢慢劝降。既然部下已将他杀了,也无须追究。他们杀死了朱国治后,正要对李兴元、刘昆等官员下手,一接到命令,这才停止。过了一会儿,胡国柱出面,让兵士给各官员松绑,命他们照旧供职。李兴元、高显辰、刘昆等坚持不降,被看押起来。圣祖的钦差折尔肯、傅达礼等被拘留软禁。
吴三桂的妻子张氏得知丈夫谋反的消息,急上殿,大哭大闹,指着她的女婿、侄儿们说:“朝廷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的?你们竟敢闹出这种事来!”又冲着吴三桂说:“这不是要害死我的儿子吗?”她指的是应熊还在北京,这边谋反,朝廷能不要她儿子的命吗?三桂不为所动,叫他的女婿郭壮图等人赶快把她扶进后宫。她哭哭啼啼,被强行架走了。
处置完朱国治等一批抗拒从叛的官员,吴三桂宣布,他自这天起,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建国号“周”,以明年为周元年。
接着,吴三桂选择吉日,率三军拜谒永历帝陵,誓师北伐。事先,他召集诸将,说:“拜别已故君主,应当穿故君时的衣服见他。”他指着自己的头说:”我先朝曾有此帽子吗?”又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说:”我先朝曾有此衣服吗?我这老臣将易服祭故君,你们自己考虑该不该易服。”诸将都表示易服。
清朝自关外建国伊始,就确立一项政策,凡从明朝俘获或投降过来的汉族百姓,汉官汉将都必须剃发易服,改穿满族服饰,否则,就是不遵国体,对清朝(后金)不忠,视为大逆不道,罪不容诛。入关后,直至亡国,一直把它作为国策,贯彻始终。在明朝看来,凡已剃发易服的汉人,就是叛逆,视为敌人。吴三桂去满装,改穿汉服,重新蓄发,标志着他同清朝的彻底决裂,是对清朝的背叛。
吴三桂开始了他人生中最大的赌博,这一切也导致他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