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技高一筹,才能死里逃生
松山决战是明清兴亡史上一次大决战。最终以清朝获胜而告终,吴三桂虽然是败军之将,但他在突围中技高一筹,得以死里逃生,重新获得了崇祯的重用。
在松山决战前,发生了一场小的激战。战斗结束后,洪承畴把吴三桂列为首功,向朝廷呈报。
松山东西石门之战,明兵以较大的代价获取小胜,并没有达到解锦州之围的目的。洪承畴意识到恶战还在后头,他向朝廷表示:“大敌在前,兵凶战危,解围救锦,时刻难缓,死者方埋,伤者未起。半月之内,即再督决战,以纾锦州之急”。
主帅洪承畴决心如此之大,可他所信赖的吴三桂竟在即将爆发的决战中当了逃兵……
洪承畴原主“持久之策”,即“且战且守”,稳扎稳打,拖住清兵,使其欲战不能,粮饷不继,逼它“自困”,然后明兵一鼓而击败。但主管军事的兵部尚书陈新甲,以旷日持久,糜费粮饷为由,力主速战速决,竞责备他出关“用师年余,费粮饷数十万,而锦围未解,内地又困”,怎能对得起皇上的信赖与朝中文武重望!不仅如此,他还极力说服崇祯皇帝支持他的战略,令洪承畴“克期进兵”;同时,他又分任马绍愉、张若麒为兵部职方主事、职方郎中,“出关赞画”军事,督促洪与清兵决战。承畴无奈,被迫放弃自己的方略,于崇祯十四年七月二十六日正式誓师援锦,二十八日进兵,次日,抵松山城,统八镇大军倾注于松山“孤危之地”。自八月二日,洪承畴乘明兵锐气,连连发动进攻。宣府总兵杨国柱战死,以山西总兵李辅明代替。这些进攻虽然“未能奏凯”,已给清军造成重大压力,并使它在小规模的战斗中失利。战场形势的发展,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迫在眉睫。
清太宗正为清军连续受挫而焦急,及至得到洪承畴率大军援锦的消息,心急如焚,便倾国中之兵,亲临前线指挥。疾驰六昼夜,于七月十九日到达松山附近的戚家堡。他察看地势后,当机立断,指挥精兵从王宝山、壮镇台、寨儿山、长岭山、刘喜屯、向阴屯、灰窑山,至南海口一线下营,并指令将士就地挖壕;仅一天工夫,就掘壕三重,每道壕深八尺,宽丈余,“断绝松山要路”,顿时切断了明军饷道,将明八镇兵围于松山城附近。清太宗为防明兵突围逃脱,派兵围杏山。使明溃兵不得入城。自塔山南至海边,北至山岭,以及宁远北的连山,“一坍去路,俱遣兵缴截,又分兵各路截守。”清太宗这一番部署。已把明军置于全歼的绝境。
洪承畴发现清兵掘壕断饷道,颇感惊慌,当天(十九日)晚上,召集各镇总兵官紧急会商破敌之策,最后,决定明天与清兵交战,以突破其围困。
二十日,各镇兵一齐出动,与清兵大战,激战一天,胜负未分,明兵仍然没有闯出包围。
二十一日,各镇步骑兵再次发动进攻。但是,清兵拼命拦截,明兵“终不能闯壕”。
当时,明兵只携三日行粮,眼见饷道被断,粮食吃尽,人心惶惶。在这种紧迫的形势下,洪承畴别无选择,只有同清兵速战,才能摆脱困境。八月二十一日晚,他召集八大将,决定作战方略,要求他们:“各敕励本部力斗,予身执桴鼓以从事,解围在此一举。”但诸将忧虑粮饷不足。主张暂回宁远补充给养,以图再战。议论纷纷,未有结果。兵部尚书陈新甲派来的心腹张若麒支持诸将回宁远取粮饷的意见。这实际上是撤军,“大敌当前,岂有退师就饷之理!”一下子便涣散了将士的斗志。洪承畴深知闯出包围实非易事,但还是鼓励说:“虽粮尽被围,应明告吏卒:守亦死,不战亦死,如战或可死中求生,不佞(洪谦称)决意孤注,明日望诸君悉力。”
会议结束时,天已经黑了。洪承畴把请将送走,各自回营作突围的准备。
吴三桂颇有心术,回营即与将士商量突围办法。有一新降的蒙古人献计说:“敌兵诡计极多,小路必严兵堵截,大路当设备稍宽,宜从大路。”看来这位蒙古人十分熟悉清用兵的特点,这就是中国兵书上所说的:实者虚之;虚者实之。人们一般心理,以为在大路上必设重兵,面小路不会设兵或少设兵。清太宗恰是利用人们的这一心理,反其道而行之,在不引人注意的小路或地方埋伏重兵。吴三桂作出了正确的判断,用蒙古降人之计,决定从大路突围。正在这时,忽听明兵各营人马嘈杂,打破了夜空的沉寂,火把晃动,构成了零乱的颗颗光点。原来,懦怯的太同总兵王朴为保全性命,不顾军令,回营便率本部人马首先乘夜突围逃跑。其他各镇总兵官一看形势不好,谁也不愿被消灭,惟恐落后,仓皇争先拔营,顿时一片混乱。吴三桂既不想尽节,也不想柬手待毙,一昕各营要逃,亦不怠慢,当即传令本部人马起行,直奔大路杀出。
清太宗料到明兵粮绝,很可能乘夜逃跑,早作了截击的准备。黑夜中,明兵“且战且闯,各兵散乱,黑夜难认”,不辨方向,互相拥挤,自相践踏。当突进至壕边,遭到严阵以待的清兵的迎头截砍,死伤累累,而掉进壕堑里的不计其数。大批明兵无法突围,被压缩到南海边,适遇涨潮,都让无情的潮水席卷而去。
吴三桂从太路杀出,直奔杏山城。果如所料,清太宗布置兵力,太部在小路邀集明是,而大路兵力不多,只有他与文武随从三四百人守卫营帐。虽然盛设旌旗、帐幞,却无重要将领。清太宗见吴兵来势凶猛,无力阻截,下令说:“归兵奠追,纵之可也口”还赞叹:“吴三桂果是汉子!得此人归降,天下垂手可得矣。”据清朝官方记载,清太宗埋伏在杏山路的兵,是蒙古固山额真库鲁克达尔汉阿赖和察哈尔毛海各率所部拦击逃向杏山的明兵。命他们不许远追。清太宗任命的这两员并不重要的将领和少量兵力不足以抵挡吴兵,吴三桂乘其虚,终于闯过拦击,奔人杏山城。在逃跑中,自顾逃命,连印信也顾不得拿,为清军所得,显见惊慌到何等程度!先逃的王朴也逃来此城。其他将领如唐通、马科、白广恩、李辅明等相继逃出重围。鼓吹决战的张若麒等临战惊慌,逃至小凌河口,从海上驾舟逃向宁远去了。曹变蛟、王廷臣突围不成,退回松山城,与洪承畴固守。
清太宗继续部署兵力聚歼明残兵余众。八月二十四日,他命内大臣宗室锡翰、国戚多尔挤两员骁将率济席哈、车尔布、巴兰及精兵二百五十人、蒙古翁牛特、四子部落都尔拜率兵二百五十人,分别埋伏于杏山明兵逃走必经之地的高桥(锦州西南、属锦西县)大路和桑噶尔寨堡,另派甲喇章京隋荪、格尔泰、郎球等战将率三旗精锐护军一百五十人协助堵截吴三桂兵。太宗所派满蒙八旗兵数量不多,但皆多精锐,其将领也都是骁将,足以击败已成惊弓之鸟的明残兵败将。当天,杏山明军一千人自城中逃出,遇到清伏兵,迎头痛击,明兵死伤甚多。太宗闻讯,亲自赶到高桥东,指授方略。指示如明兵自杏山逃出,尾随追击,不得使明兵入城。为加强兵力,又派多罗贝勒罗洛宏、固山贝子博洛、内大臣图尔格等以每旗精兵二十名及正白旗护军、翁牛特兵、锡翰、多尔济兵,统由善战的名将多罗贝勒多铎指挥,继续设伏以待杏山明逃兵。
吴三桂、王朴已感到杏山岌岌可危,不宜久留,便于二十六日率部出城逃跑。埋伏杏山西的清兵立即迎战,将明兵截人大路追击。吴三桂与王朴“且战且退”,向高桥逃去。清将多铎一声号令,伏兵四起,迎面截住,而后而清兵紧追不舍。吴三桂、王朴与明兵手足无措,无心恋战,急欲夺路逃跑。清兵奋力攻击,明兵大败,四处溃逃。清兵边追边攻击,到傍晚,已将桑噶尔寨至海一线列兵固守,严密封锁。吴三桂、王朴率残部乘夜逃跑,兵士死伤殆尽,吴三桂与王朴以个人的高超的武功,拼着性命侥幸冲出重重堵截,仅以身免,逃到了宁远。据宁前道石凤台向朝廷密报:吴三桂的“兵丁尚多,还能整肃兵马,誓拯封疆”。
吴三桂等逃离杏山后,城里还有数千明兵,他们已成惊弓之鸟,或千人,或数百,或几十人,分股逃窜,都被埋伏的清兵所歼灭。
这次空前规模的大会战,短短几天,清兵大获全胜,歼灭明兵五万三千七百八十三人,获马七千四百四十余匹、骆驼六十六峰,甲胄九千三百四十六副,而被海水淹死的明兵“浮尸漂荡,多如雁骛。”其余溃兵散勇,都逃向了宁远,被吴三桂收留起来。由于明兵惨败,松山、锦州、塔山、杏山四城连失,明江东骁将祖大寿举城投降,致使“九塞之精锐,中国之精刍,尽付一掷,竟莫能续御,面庙社以墟矣!”
此役之严重后果,已直接危及大明江山之安危。明朝连失关外四城,已使稳固的宁锦防线处于瓦解之中。朝廷得此消息,“京师大震”。按例,朝廷要追究丧地之责。吴三桂同其他各镇将不能逃脱责任。但出乎意料的是:大约在八月末,崇祯却给吴三桂加升提督职衔,指示他“收残转败”,把各镇残兵败卒总归吴三桂收拾集中,“上紧整顿,徐图再举”。祖泽溥等“首请大彰法纪,以振肃将来。”
而受到惩处的是王朴,以临阵“首逃”之罪被逮捕。法司开庭审讯。这种不公平的处置引起朝廷舆论哗然。御史郝晋发言:“六镇(指已逃活命的马科、李辅明、白广恩、吴三桂、王朴、唐通。另二镇总兵曹变蛟、王廷臣死守松山没逃,后城破被杀)罪同,皆宜死。”他认为,六镶总兵都应按逃罪处死,而朝廷只问罪王朴。却不追论其余五人之罪是不公平的。郝晋对此大为不满,特别提到,“三桂实辽左之将,不战而逃,奈何反加提督?”兵部尚书陈新甲复议,向崇祯提出处理意见:只斩王朴,勒令马科立军令状,再有失误必处死。吴兰桂失地,也应斩首,但姑念其守宁远有功,可与李辅明、白广恩、唐通等贬秩,充为事官。崇祯帝批准,于崇祯十五年(清崇德七年)五月十九日将王朴处决。吴三桂仅受到降级处分,仍守宁远。职方郎中张若麒受到朝野谴责,被要求重处,至八月末被逮捕处以死刑;十一月,兵部职方主事马绍愉给予削籍的处分。
吴三桂自投身行伍以来,一向以“敢战”而著称,他显著的军功和飞速晋升,已成为朝廷内外军事上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他晋升为总兵,独掌一方帅印,已说明朝廷对他的器重。这次援锦他又是八大将之一,实为一员主将。照以往的表现,吴三桂必能冲锋决战,再立功勋。出人意料的是,在至美重要的闖围战斗中,他并没有认真地进行拼战厮杀,当王朴先逃时,他竟随其后,逃之夭夭。他的决战勇气顿然消失,霎时,他对大明的忠心也不复存在。这一点,他连曹变蚊、王廷臣都不如。他们坚持与洪承畴同命运,没有逃跑,与之同守孤城松山。吴三桂却置他的老师洪承畴于不顾,自率所部拣大路先逃至杏山,再逃至宁远,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历史没有给我们留下可以说明其内心的不可告人的材料。但我们只能作出这样的解释,即吴三桂为保全自身性命,也为了保存他与父亲辛苦积聚的军事力量,不惜一逃,也就是说,他不愿在这次不能取得胜利的决战中消耗或消灭自己的实力。在他的将士中,其骨干将士都是他的亲丁家将充任的,这一部分人可以说是他的私人武装力量。自明初以来,凡辽东将帅无不有自己的家丁任军职。吴三桂自然不能例外。据其父吴襄说,他们父子有家丁将士三千余人。这些家丁都救命于吴家父子,听其指挥。在战斗的关键时刻,往往依赖他们出力,不用说,不论哪一位将帅也不会愿意自己的亲丁家将被消灭。事实上,在橙山大战中,他的亲丁家将保存独多,就说明了这个问题。所以吴三桂“不战而逃”,不会出于别的原因,只能是为保存实力而不惜一逃。他作为一个后起的军阀,当然懂得掌握军队的重要性,否则,失去实力,也就失去了他力求保持的地位。
朝廷不追究他为死罪,予以宽大,决不是随意作出的,这有多方面的因素。例如,吴氏在辽东已占据要津,是地方的一大实力派,继松山之败,祖大寿降清,在这里除了吴氏父子已无更合适的人选为朝廷固守这块残土。显然,朝廷不敢得罪吴氏,因吴氏父子尚有可利用的价值。朝廷中有吴氏的靠山,为其开脱,也不无作用。对比之下,王朴的地位,没有吴三桂那么重要,他所得军功不显,名日总兵,但在朝廷中并无实际影响,他在关系明朝危亡的松山决战中,带头逃跑,搅乱军心,以致各镇将纷纷效尤。王朴的行径恶劣,罪在不赦,按律处斩,人们无足惜。当然,也不能把所有败将都处死,问题是,独斩王朴,而其他各帅只给以降级的象征性处分,这就看出吴三桂等人与王朴在朝廷心目中的悬差的地位了。后来的事变,恰恰证明此次战败对吴三桂的前程丝毫没有影响,相反,继续得到晋升。
松山之战,明朝八镇将帅,仅吴三桂逃身幸免。虽说是败将,但他显示出来的智慧和统兵才能,被他当时的敌人皇太极赞叹不已。也许就是因为他这一逃,保全了身家性命和实力,历史也给了他一个机遇,让他成为明清兴亡史上举世瞩目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