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夏走了，至于要去哪儿，临走之前他也没有说出个确定的地方，这让牛二筢子心里打望夏走的那一刻就心里提溜着。
“爹，你就放心吧！”小米见望夏走后牛二筢子心里一直不踏实，就安慰牛二筢子说，“毕竟望夏这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儿，路上有啥子要小心的，他自然就会小心。”
“饱带干粮晴带伞，望夏身上的钱不多，我就担心他到了一个新地方一时间瘸了脚。”牛二筢子叹了口气说，“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在家不管好吧歹吧，最起码不担心会饿肚子，出门在外就不一样，说吃不到嘴里就吃不到嘴里。”
“他一个大男人了，哪儿能会给遇上的事儿难住了！”小米一笑说，“爹，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我敢说，望夏这次出门一准会顺顺当当的，就算是遇上点儿事儿，那也不会是啥事儿。”
“我也琢磨着不会有啥子不如意的事儿，可我这心里由不得就提溜着。”牛二筢子自言自语似的说。
“爹，你这是望夏离婚的事儿在心里还没有过去，心里唯恐着望夏想不开会找杨槐花他们一家子出口怨气。其实吧，这事儿在望夏心里已经过去了，是你心里还没有过去，不由得就会把事儿想得邪性了。”小米说，“眼下望夏已经出去了，就算你心里提溜着他在外面的会咋的咋的，也帮不上手儿啊！喉咙管子里痒痒，够不到挠啊。再说了，一个大男人了，不管到哪儿，要是给吃住这点儿事儿给难住了，这样的男人还能有多大的出息？咱们家望夏，虽说平日里不大言语，可他心里有，我可以肯定，不管他走到哪儿，可能一时半会儿站不住脚，可吃住这事儿难不住他。今儿不是我给你宽心的话，就望夏他们哥而仨，以后真能成事儿的也只有望夏。小路生他爹没个准儿，望秋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有那个心计，望夏，啥都在心里，就是不愿意说。”
牛二筢子琢磨了一阵儿小米的话，点了点头，说：“你这么一说我也就心里敞亮了些，可别说，你说的也真是，就他们哥儿仨来说，还真的就数望夏心里有数。”
“望夏这次出去，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他呀，眼下也没了啥子扯心的人了，在外面就能放开手脚，说不准他这次出去能折腾出光景来呢。”小米说，“人啊，不能日子一直很顺溜，日子一直很顺溜，他就长不大了，人只有在经历了事儿之后才能长大。这次望夏经历了这事儿，只要他不给这事儿折腾得垮了，说不准就给折腾得他更争气要强了呢！”
牛二筢子又点了点头。
“眼瞅着这就要开春儿了，今年春地里的安排也该有个准备了。”小米转过话说。
“今年我打算种上二亩地的药材，这两年药材的价格一年一个价地往上涨。”牛二筢子琢磨了一阵儿说，“就是不知道该种啥子药材，前两年白术的价格涨了不少，我琢磨着人们见白术价格涨上去了，也都该跟风种白术了。大家都种白术，这价格就没个保儿了。”
“老话说，药材是个鬼市，保不齐哪种药材会涨，哪种药材会跌。”小米听牛二筢子说打算种二亩地的药材，马上说，“药材这东西，没个准儿，我觉得还是稳稳当当地安排春庄稼好些，不管咋的，春庄稼不会跟前几年的大青根那样稀屎烂贱的。”
牛二筢子听出了小米不同意种药材，马上一笑说：“我就是这样一个琢磨，琢磨着赶上行情了，一亩地的药材能抵上十来亩地的庄稼收成。”
“赶上行情药材是挣钱，可咱们也不知道这一年会是哪种药材的行情啊！”小米说，“刚土地到户没几年，有一年大青根的价格高，第二年价格还是高，第三年就遍地是大青根了，那一年大青根稀屎烂贱的没人收，绝大多数人家把大青根扒出来晒干了当柴烧，大青叶都沤粪了。咱们没有药材上的音信儿，也码不准啥子药材会有行情。万一种出来的药材赶在了背市上，吃苦受累不说，耽误了一季儿的庄稼，有的药材要在地里长好几年，这样来回折算就不合算了。虽说眼下庄稼的收成没啥子利图，可庄稼收回来心里踏实。老话说，囤里有粮心不慌，地里安排上庄稼，最起码一家人不用担心会饿肚子。”
牛二筢子点了点头。
“这几年细粉的价格每年都稳稳当当地往上涨，我琢磨着春地里都安排上春红芋，春红芋出粉高，一亩地的春红芋能抵得上一亩半地的麦茬红芋。”小米说。
“春红芋的收成是可靠，可红芋这东西太折腾人了。”牛二筢子说，“我这身子骨又负不了重，春地里都安排上春红芋，怕是到秋后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啊！”
“爹，能成！”小米马上说，“到秋上，小路生也完全能丢开手了，到时候你帮着看好小路生就成，这几亩地也不是个事儿。”
牛二筢子没有说话，吓愣愣地看着小米。
“就这几亩地，没有啥子忙不过来的！”小米笑了笑说，“我就琢磨着等小路生能进学堂了，就算每天在他后面用棍子抽着，也得让他好好念书，能念得出息了，就一辈子不用跟这土地老儿打交道了。”
牛二筢子一笑，说：“出不出息都是命，没那个命，就算每天把他吊到房梁上抽他一百棍子，最终还是那样儿。有那个命，不用抽不用打，自然也就会出息了。”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能真的天天在他屁股后面逼着？”小米也笑了笑，“当了爹娘的人应该都是这样，希望孩子以后能有出息，不再跟这土地老儿纠缠了。跟土地老儿纠缠，纠缠一辈子也纠缠不出啥子名堂。”
牛二筢子听了小米的这句话，没有吱声，但心里还是不由得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啊，庄户人家不管在这几亩地上咋的纠缠，苦哈哈累哈哈的一辈子，也纠缠不出啥子名堂。
“今年的春地要是都安排上春红芋，怕是红芋秧苗子有点儿紧，今年的红芋母子下得少了。”小米琢磨了一阵儿说，“这些日子没有黄庄子那边儿的音信儿了，也不知道我春梅姐他们那边的红芋母子下得多不多。”
牛二筢子接过小米的话说：“这两天得闲我先去黄庄子你春梅姐家看看，要是他们那边的红芋母子下得也不多的话，到时候就到驴堆集儿上买点儿回来。”
“春红芋还是越早下地越好，早下地，秋后的春红芋越老棒，出粉也就越多。”小米说，“咱们庄户人家，没有保指的事儿还是不要碰，一家人就指望着那几亩地，万一给耽搁了，一家人一年的吃喝用度都给白瞎了。不是我不想地上多收入，是没有保指咱们耽搁不起。有一年我豆子哥要种萝卜，当时我心里不答应，可又拗不过他，结果一亩地的萝卜到最后全给冻了。就算没给冻了，那一年的萝卜也是稀屎烂贱的，一亩地的萝卜也卖不出啥子收入。”
牛二筢子听了小米的话，琢磨着点了点头，说：“这两年我就看着有人种药材挣钱了，心里也琢磨着种些药材，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个理儿，这两年我得用心打量打量行情，瞅准了行情再种药材。”
“你要是真有这样的心思，这事儿你还是跟那个张老先生多请教请教，他是先生，对药材的行情要比咱们看得准一些。”小米说。
“我跟张老先生虽说认识，但没啥子交情，这事儿就算我张口了，人家也不一定能说实话。”牛二筢子看着小米说。
“张老先生这个人不会！”小米看着牛二筢子，很肯定地说，“他那个人心底善良，为人宽厚，只要你能向他张口，他绝不会对你有啥子隐瞒。”
“这么说，这两天我还真得去请教请教张老先生，不管咋的说吧，赶在行情上，一亩地的药材能抵得上几亩地的庄稼收成。我的意思是，我请教张老先生之后，咱们腾出半亩春地种药材，万一赶在行情上了，这半亩地能赶上三、两亩地的庄稼，赶不上行情，也就权当没有这半亩地，对咱们家的日子也没有啥子大的影响。”牛二筢子接过小米的话说。
小米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听人说，这药材是个鬼市，保不齐哪一年会是哪种药材的行情。”
“正因为药材是个鬼市，所以种药材的人少。”牛二筢子说，“要是药材跟咱们这儿的粉条子那样，遍地都是药材了。正因为药材是鬼市，所以绝大多数人家不敢种药材。别人不敢种，咱们家每年腾出半亩地种药材。赶在行情上，这半亩地抵得上几亩地的庄稼。赶不上行情，咱们把收上来的药材放好了，药材这东西不管放多久，药性不会放没了，保不齐今年不在行情上，明年就行情来了。有行情了，半亩地也没有白瞎。”
小米琢磨了一阵儿，笑了笑说：“那就每年腾出半亩地出来。”
听到小米的这句话，牛二筢子心里石头落了地一样长长地出口气。
小米见牛二筢子放心地出了口气，心里也长长地出了口气，不管咋说，必定他也是为这个家的日子琢磨门路。有时候虽然说心里对琢磨的门路没有个底儿，可很多门路就是这样趟出来的。尽管说自己是从稳妥这个方面琢磨着去安排地里的庄稼，必定自己没有啥子见识，就像老话说的那样“头发长见识短”，虽说在娘家时很多时候自己不同意豆子哥的安排，豆子哥跟他没法比，毕竟他要比豆子哥经历得多，见识得多，琢磨得也一准比豆子哥周全，是利是害，也一准会在他的心里来来回回掂量了很多回，最终才定了这样的打算。
“今年春上先试试，半亩地的收成也影响不了咱们家的日子。”牛二筢子接着自己的话，自言自语似的向小米说。
“试试吧！”小米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我刚刚也琢磨了，可能我眼光看得近了，就盯着几亩地上的粮食收成。我也心里掂量了，还是觉得爹你的盘算有理儿。”
就这样，牛二筢子找了张老先生咨询了自己打算种半亩地的白术的想法。张老先生琢磨了一阵儿，说不如种黄精，黄精属于多年生草本药材，今年种上，哪年有行情了就哪年起出来售卖，并且黄精这种药材越有年份价格越高，再说了，随着人们的生活条件的提升，不知什么原因，很多人的肾阴出现了亏虚，气也亏虚，黄精这种药材可以补肾阴，还能益气润肺。包括风湿，它也能除。常年用黄精，它还能轻身延年。就眼下的情况来看，黄精以后肯定会有行情发，并且这种行情不会是那种热一阵冷一阵的行情，黄精的行情会很稳定。于是，牛二筢子依着张老先生的意思今年春上地里的安排上了半亩地的黄精，由于以前没有种过药材，自打黄精的种子下地之后，他大半的心思都用在了这半亩地的黄精上了。由于黄精喜阴，无遮无拦的庄稼地里的黄精受不了大太阳的照射，白天的黄精蔫蔫的跟开水烫了一样，只有到了日头落山，才像大病的人慢慢喘过气儿来一样有点儿精神，这让他挠着没有几根毛的脑袋想不出啥子名堂，心里也就不踏实了。
张老先生听了牛二筢子的话，笑了笑说：“黄精这东西，受不了大日头，你呀，得想着套种，让比它高比它叶子密实的东西为它遮挡日头的照射，比如套种玉米或者高粱，这就给了它日头的遮挡。”
听张老先生这么一说，牛二筢子一拍脑门子，大明白了一样说：“这样说，我把这些黄精苗子移栽到树园子里不就少了操这份心思了吗？那样的话，就不用耽误春地里种庄稼了。”
“这倒是一个办法！不过，你得保证树园子里的土质松软，还得考虑到保证长期保持土质潮湿。”张老先生说，“这样才能保证它的正常生长。黄精这东西，你得像伺候孩子一样好好伺候它，不过，你伺候得越细心，它就越能长地下的个头儿，赶在行情的年份，它就越能给你挣银子。你不用担心它哪一年会有行情，一年出来的黄精跟五年出来的黄精不单不能比价格，也不能比个头比分量。比如说一年出土的黄精可能只有鸽子蛋大小，五年出土的黄精就可能比鹅蛋还要大，价格也会是一年出土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
牛二筢子给张老先生的话说得又瞪大了两眼。
“黄精这东西不单可以入药，也可以泡水喝，炖汤时放点儿它也成，一样可以发挥它滋阴补肾、润肺延年的功效，所以说，你能打理好种下的黄精，就不用担心它换不到钱。”张老先生说，“只是咱们这个地方要能把它伺候出名堂来，还真得你多费心思。”
牛二筢子琢磨着点了点头，说：“想多挣点儿就得多费心思！”
“咱们这个地方啊，土质松软肥厚，很适合黄精对土壤的要求，不适合它的环境就是咱们这个地方雨水不均匀，还有大日头没有个遮挡。你先试着在树园子里种一年看看，要是能种点儿名堂出来，以后就可以琢磨着在庄稼地里种，到时考虑着咋的给它遮阳通风就成。”张老先生虽说对黄精这东西有些了解，但他还是不敢把握在这片土地上能成功种植这东西，“白术这东西对生长环境的要求比黄精更严苛，怕高温，又怕潮湿，咱们这个地方的自然条件不太适合白术的种植，虽说前两年有人种植白术，但都不理想。我琢磨着黄精也不是很适合在咱们这儿大面积种植，但咱们这儿有不少的树园子，树园子里种植黄精还是应该不会有啥子闪失。”
“老话说得真的没错，生意不是外行人做的，这种地也是一样，外行想着能让地上长出更多的收成，但这个收成也不是凭着自己的心思脑子一热就能多收成的，说不准这脑子一热会亏了血汗还一分不收。”牛二筢子点了点头说，“看来我这琢磨着地里种药材能多些收成，但这么开来我这也是凭着脑子发热的想法儿。”
“这样的想法儿是应该有的！”张老先生说，“没有这样的想法儿，那几亩薄地上咋的也折腾不出更多的收成。只不过有这样的想法儿之后，应该多琢磨琢磨这个想法是不是可行。要是不琢磨想法儿是不是可行，那就真的有点儿二了。”
牛二筢子又向张老先生点了点头，说：“我这就回去先把树园子里的土给翻腾一遍，然后把黄精移栽到树园子里，那半亩春地腾出来栽上春油菜，这样也就不耽搁那半亩春地的收成了。”
“这个也只能算是试种，因为以前咱们这儿没有人种过这东西，至于会有啥样儿的收成，现在还真不好说。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的能试种出经验来，黄精这东西还真的能有个名堂。”张老先生说，“说是试种，也是趟路，真的把这条路趟出来了，对于咱们这个地方以后能大面积种植黄精也是个功劳。”
“真的能趟出这条路来，有后咱们这个地方的老宅基、树园子、荒坡河坎都能给老少爷们儿多长出点儿收成。”牛二筢子很认同张老先生的说法儿，再次点了点头说，“功劳不功劳的不说，这条路真的给趟出来了，以后老少爷们儿多了一份进项，也算是我给自己积了一份德。”
“我这个人啊，虽说很少跟别人计较，但心里服气的老少爷们儿还真的没有几个，不过，我打心眼儿里佩服你这个秉性！”张老先生也向牛二筢子点了点头说，“尽管咱们两个平时没啥子交往，在我心里你还是占了一些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