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我的伤还没完全恢复,但已经没有那么痛了。自从胡妈死后,这本来就安静的病房显得更加安静了,两位保镖因为职业关系,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就像两尊石雕,说实话,他们很敬业,我很佩服。
胡妈还没下葬,还停在医院的天平间,这几天,阿爹每天都来,但我清楚,他最想看的并不是我或者是他的长孙。只是最想看到的人,此生再也看不到了,世上再无知己,身心空虚,就像只剩一具空躯,再无精神支撑。若不是,谢冬霖还没醒来;若不是,孙一鸣一直对谢氏后代抱着致死的目标;若不是,阿爹不愿看到自己的子孙后代,以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被他人毒害,只怕阿爹也不想继续当守护神一样地在这世上守护这一切了。
唉,世事无常,我除了感慨,已不知所措,毕竟还有伤在身,虽然我知道伤心难过无济于事,但一旦身临其境时,也同样的不知自拔。
可是逝者已矣,总是要下葬为安的。
三天后,是胡妈下葬的日子,安葬在谢氏家族的墓地里。
谢氏家族的墓地,我去过一次,那时,我与谢冬霖确定关系后,回家探望父母,谢冬霖顺带我去拜祭他家祖先。我便是那时进去的。时隔那么久,没想到这次再进去,竟是以这样的方式,人生太无奈了,大多数都是事与愿违的机会较多。
本来我伤势还没大好,阿爹不打算让我也回去的,可是,若不是胡妈奋不顾身地舍己救人,可能要下葬的就不是她了。胡妈是我的恩人啊。再说,我作为谢家未来的女主人,怎么能够不送胡妈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程呢?
现在的现状,我也很心痛,明明是天天见面的人,突然间就是天人永隔,再无相见的可能了,想想就觉得很难过,很痛心。
送胡妈回谢家墓地下葬的那天,天气很不好,沥沥淅淅下着小雨,雨虽不大,但到处湿漉漉,看着就非常心塞。
送胡妈最后一程的人并不多,阿爹,潘思晴,我,还有我的父母,加上司机,才六人。本来胡妈是孤儿,只不过是为了报恩,便在谢家亲手带大了两代人,以及担任起谢家的后勤工作,她自己也没打算要嫁人,也不想成家立室,所以她生来一人,死后只有谢家最亲。
其实胡妈早已是谢家的一份子,她死后,必然是安葬在谢家墓地的。
天公不作美,小雨沥沥淅淅,天气与心情很是应景。阿爹应该比任何人都要难过吧,全程无话,比往日阴沉很多,就连我的父母安慰他,他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根本不想多言。
其实,我何尝不难过?看着最后一抹黄土盖上时,仍然依恋着,不舍得离去。
从此以后,再也吃不到胡妈做的饭菜了,再也听不到她叫我的那一句:“小夫人......”
她的声音那么动听,可惜此生再无可能听见了。
“胡妈......”我内心呼唤无数次,但她再也无听不见了。从此,天人永隔,再无相见的可能。
小雨不停歇,依然没完没了地下,心情如同这场小雨,沥沥淅淅,潮湿得堵心。
“回吧,都回了吧!”阿爹终于开口了,虽然依依不舍,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胡妈肯定也不愿意看到大家都如此沉溺在她的死亡中。
然而,在离开的时候,我又注意到了,墓地里的那块无字碑,或许故事很多,但阿爹不说,作为后辈的人也不好意思问了。只是,在离开之际,潘思晴竟然走到那块无字碑墓前,停留了一瞬间,或许她也很好奇吧,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她,也是第一次回谢家,初见无字碑,自然好奇,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感觉。
离开谢家墓地后,阿爹和潘思晴马上启程回吴州了。
而我因为太久没回老家,这次回来,便趁机留下来,打算和父亲母亲多待一天。其实也是母亲想去仙湖植物园里弘法寺拜拜佛,想求得佛祖保佑,至于她想求佛祖保佑什么,她没说,我本来就不是多嘴之人,既然她不说,我也不会多问,但作为她的独生女,她既然想我陪同,我如何忍心拒绝?
本来生在如此科技发达的社会,如果连科技都无法解决的事情或者是说救活一个人的话,其他的方式也不可能实现的。可是,有时候,有些事,即使知道不可能,但还是那样去做了,心里便会安稳很多。
正如拜一拜佛,求得心安。
而我一定会求谢冬霖快点醒来的,只要他醒来了,我才会真正的心安。
弘法寺位于仙湖植物园里的最高点,想到弘法寺必须穿过仙湖植物园。
仙湖植物园正如其名,有仙有湖有植物有园,位于尚东省信宜市的东北角,地处有点偏远,但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香火旺盛,是一个旅游胜地,也是一个科研之地,旅游的人是想来寻一片安宁也是想来拜拜佛,或者两者都有,而搞科研的人自然是看上里面的植物了。
很多年前,我来过这里,是和李小燕一起来的,也有和其他人一起来的,但还是和母亲来的那一次,印象深刻,那年父亲病倒,我也处于失恋的黑暗期,母亲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不是卧病在床,就是有病在心,她的内心煎熬到何程度,显而易见,可是她又不能改变这种状况,最后唯有拜一拜佛祖,求得心安罢了,又或许那时的母亲求的不止是心安吧。
不管如何,那时已过去了,只是记忆依然深刻。
那时候,父亲住院,我颓废,母亲常常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有一天下午,母亲的表亲的女儿的儿子的老婆过来探望父亲,其实亲戚关系有些远了,但因为母亲和这位表亲关系不错,并且和她的女儿是发小,关系倒是比近亲还好,所以当时得知父亲得病住院后,她因为要照顾家中瘫痪老人,离不开,她就委托自己的儿媳妇过来探望了,她的儿媳妇恰好在信宜市工作,所以她来得也恰是刚刚好。
她的儿媳妇来探望之后,自然少不了一番叙旧和安慰,正是那时候,她说起了仙湖植物园的弘法寺,她说这寺庙很灵,求平安的,求生子,求婚姻的,都很灵验,让母亲也去拜拜,求求佛祖保佑。
其实母亲是个没信仰的人,终其一生,都是在校园里当好她的教师,教育好她的学生,其他一切都是顺其自然,若不是人到中年,遇到自己最重要的人出现各种病态时,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要去求拜佛祖,求拜未知数的可能存在。
于是,那时,父亲准备做手术的前一天,母亲和我一起来到了仙湖植物园里的弘法寺求拜。为了向佛祖表明自己的诚心诚意,母亲和我从仙湖植物园的大门口开始三跪九拜,一直跪拜到弘法寺,再向弘法寺里的各路神仙一一跪拜,求得佛祖保佑父亲手术顺利,早日康复,余世健康,余生平安。
当时,母亲的认真,母亲的诚心,母亲的实意,我不知道佛祖有没有看到,但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内心很震撼,很难过,所以记得也很深刻。
很幸运的是,父亲手术很成功,我最终也脱离了失恋后的苦海。
自此后,母亲也多次去弘法寺拜拜,或者在植物园里散散心,再或者就是和学生们一起到植物园里聚聚餐,说是聚餐,无非就是各自买点水果面包餐点零食之类,可以吃的东西放到一起,一起聊天一起吃个下午茶罢了。
然而,不管怎样,母亲的心情自此开朗了很多,换作是以前,她宁愿在家里看教育辅导之类的书或者电视,她也不曾想到要到外面去聊天散心,她心里最看重的教育工作,最关心学生的心,自此一拜后,终于懂得放松自己,其实放松心情之后,也不会影响工作的,只怕是以前的母亲认真过度了。
而如今,我早已振作起来,不再垂头丧气,但我依然多灾多难的运气,让母亲又生起去求拜佛祖的念头,本是为我的,我如何不陪同了?那是必须要去的啊。
于是,和上一次一样,从仙湖植物园的大门开始,母亲和我一起本着诚心诚意一路三跪九拜,一直跪拜到弘法寺,再一一跪拜各路神仙,恳求佛祖保佑,保佑我夫谢冬霖早日醒来。
路人很多,可是始终不能撼动我恳求佛祖保佑谢冬霖早日醒来的决心,或许路人经过会好奇,会忍不住拍几张照片,再就是指点我竟然会相信佛祖的保佑。
但是身在苦中,如何不知苦滋味,若说不知,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路人毕竟不是我,岂会懂得我心中苦?很多人也说感同身受,但在我看来,始终不一样,人生在世,是很难做到感同身受的,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体会认识过之后,才会真正的明白那种由心中而生的苦。
既然路人不懂,不知,也无法感同身受,那么他们要说,要谈,要指指点点的,我何必在乎。再看母亲一心向佛,一路跪拜,并不在乎他人说辞,我又何必去较真?只有谢冬霖早日醒来,对我来说,才是最实在的事实和最好的结果。
继续一路跪拜,虔诚的心必能撼动佛祖慈悲怜悯的心,高端的科技和医疗水平都能让谢冬霖没有被阎罗王带走,那么我再求一求佛祖,求得佛祖保佑,保佑谢冬霖早日醒来,保佑他余世健康,余生平安,这样的要求,不算过分吧。
越是靠近弘法寺,寺庙里的钟声逐渐听得清晰,这种空灵绝顶的钟声,在这喧闹的尘世中,让人听来,好像一颗本来漂泊在茫茫大海里,害怕到不知所措地颤颤发抖的心,突然得到拯救般安宁和祥。
这种希望总是最能撼动人心,我不知不觉中落下许多泪。
又想起人生中第一次和谢冬霖相遇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六岁的小男孩,站在那个大榕树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流,只为此生再也见不到自己的阿妈了,小小年纪便懂得死亡后失去的悲痛,若是上天显灵,上天是否怜悯他一下,让他早日醒来呢?
第二次见他的时候,吴州市下起了倾盆大雨,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犹如猛兽出行,不曾想到的竟是来救赎跌落苦海中的我的他。这份真情,似乎连上天都能感动一下呢?
第三次,再见他时,没想到他竟已进入我的视野范围内,想方设法地用尽全力地把他自己刻进我心里,只为了能够把我从失恋的苦海中捞起来,给予我新生命和呼吸。用情这么深的他,上天应该会垂怜他吧?
接下来的余生,我和他的点点滴滴,都是他珍惜我的瞬间,未曾让我吃过一点苦,也不曾让我流过一点泪,得此君者,死而无憾,可是,为什么偏偏遭遇不测的却是他呢?我宁愿是自己,也不愿意看到活死人的他。
寺庙里的钟声回荡在耳边,悠长而幽远,看似无关痛痒,实质早已撼动人心,我泪流满面。心里却仍然恳求着:保佑我夫早日醒来!
我的虔诚,我的真心,佛祖看到了吗?求得佛祖保佑,保佑谢冬霖早日醒来。
我一次又一次地在佛祖面前跪拜,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祈祷着。
当天,完成了内心的祈祷后,我迷迷糊糊地被母亲扶着下了山,似乎回到家后,心里仍然牵挂着谢冬霖,不知道佛祖能不能听到我的呐喊,但我却是用尽全身力气去祈求了。
待到内心完全平复下来后,我马上就离开老家了,恨不得马上立刻就出现在谢冬霖面前,不管他是死了,活了,还是不死不活的,我都愿意待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望着他,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