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那时社会充满了要求进行真正改良开放的呼声，还有文明、正义、公平、自由、民 主、法治，但水面之下，即便发出这些声音的人，一旦遇到切身利益问题，尤其是来自权力明里暗里给出的好处时，他们会怎么办？”说话间，看着眼前这些人，老者恍如似曾相识，随即话锋一转，“当时我们也挺乐观的，虽然同类国家的惨败也扒开了这里的画皮，但面对长期专 制造成的全面谎言、腐 败、僵化、政府公信力丧失、民心涣散那一整个烂摊子，我们并没有灰心丧气，反而在起死回生的改良开放里感到一切都在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看到大模型给出那么低的概率，我们最初也是不相信的。”
说到这儿老人胸口起伏微微叹了口气，“但算法得出这个结论的某些推演依据让我们难以反驳，其一，如果人们的根本信仰仍被本能支配并在社会层面体现为‘利益信仰’的主流价值观甚至绝对价值观，那么所有那些看似美好的理念——自由、民 主、法治、文明等等——其实只能影响人的言论和外在行为，而不能决定他们的根本选择；其二，在‘利益信仰’的背景下，掌握权力和资源的一方很容易通过赏罚实现滚雪球和逆选择，滚雪球我就不多说了，逆选择就是从人群中精准筛选出只顾个人私利没有是非善恶的精致利己者为自己效力、站在权力一边不择手段为它的无限扩张服务；其三，在‘利益信仰’的背景下，民众作为整体不可能阻挡权力的扩张和自身正当权利被侵蚀、剥夺，因为每个个体都从意识到潜意识认为那样做会让自身利益遭受更大损失，而利益是这种信仰下每个人的最高真实，因此他们都在等别人出头自己渔利，一旦有人出头，如果形势不明他们也不敢相助——哪怕只是发点声音，可一旦别人争取到了正当权益，他们立即一声不吭上去分一杯羹，之所以只吃不吭声，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哪天 权力秋后算账，那么只要不是出头、发声的人一般都不会有事，装个傻基本就能蒙混过关，至于为大家争取到正当权益的人遭到权力惩处时他们一样不会发声更不会出头，这时他们只会想着自保，根本不会考虑什么道义、良知、公正，甚至还会为权力叫好，那样做不但是向权力表明自己顺服的立场甚至下意识里寄望运气好能额外捞点好处。面对这样的人群，只要手法不是太糙，剥夺他们的个人 权利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他们其实根本守不住任何生而为人的基本权利，他们能暂时保有的只是专 制权力集团为了自身存续不得不留给他们的一点残渣，且一样随时可以剥夺。”
人群又一次安静下来，年轻学子中有人仍对那低得超乎想象的概率不服气，可对于大模型由“利益信仰”推导出的内生逻辑已难以反驳。
“被本能支配的利益信仰下掌握资源的权力集团滚雪球是必然的，滚雪球之后专 制集权也是必然的，专制集权之后不受制约的权力不知不觉中压垮民权和民生也是必然的。”既然是逻辑链，黑框眼镜男生也开始抽丝剥茧。
“本能之信下的社会其历史走向是比较容易预测的，你说的和大模型推演的大差不差；而本能之信松动或者被突破的社会，预测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一次又一次的工业革命，大宪章运动、独立战争…走出本能之信的人们创造的这些真正改变历史轨道的事件至少我参与的那个大模型是没有能力预测的。”烟嗓老人的话音里既有对年轻后生的欣赏又带着一丝悲凉。
“本能之下，人和机器或者动物其实没什么两样，饮食男女、争权夺利，就这么点事儿。”
“只有不再被本能完全支配的人才有可能找到自由，才有可能热爱自由，甚至胜于生命，也只有自由的人才能创造真正的历史。”海归大叔并不觉得东方人就真的走出了本能之信，但只要心灵的力量在本能的铁幕上打开哪怕一道裂缝，一切就有了可能，而这正是堡垒之国从来未曾有过的。
“本能的生命是肉体，心灵的生命是自由。”这话来自后排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
一阵清风拂过，话音落处，在场很多成年人的呼吸不觉间稍稍加剧。
“大模型不止得出逻辑链，也得出了一些结论，其中一些大家之前的讨论中已经说了出来，而且不只出于良知也理出了背后的逻辑，不得不说你们凭借思想得出的结论和大模型凭借算力得出的结果不相上下。”烟嗓老人倒不是想表扬后辈们，他知道表扬在今天这场沿着良知和求实触及心灵的讨论面前几乎没有意义，这是他真实的感触，仅此而已，“权本位的专 制在人本位的文明面前是必败的，因为前者实现的前提是对自由、人性、良知、思想及由之而生的创造力的全面扼杀，更可悲的是这扼杀很多时候并非有意为之，而是权本位制度及其意识形态的必然。”
老人这时喝了口水，人们这才看到他手腕上挂着壶茶，“就拿武器装备来说，这是北方邻居战败后给我们的最大刺激之一，毕竟战前它一直号称‘世界第二军事强国’，而且我们从它那儿购买的武器和相关技术也不少，大多数人都没想到在那场以大欺小的战争里它家武器的表现会如此拉胯。大模型也给这个问题提供了参考答案：这类国家的武器拉胯是必然的。”
虽然已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但老人此刻仿佛完全回到了当年，亦或这几十年甚至更长跨度的时间对这个国家来说其实从未有真正改变，“这里常说‘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而不是武器’，这话似是而非，因为武器也是人创造的，武器背后是整个国家思想、文化、政 治、制度、人心向背、经济、科技等等全方位的体现，导致武器落后的不仅是权本位下无可避免、无孔不入的腐败与谎言，还有很多关键因素在专 制国家是完全不具备也不可能具备的，比如只有在自由、民主、法治环境下人才可能拥有的自发性、自主性、唯实不唯上、批判精神、独立思考、探索精神、想象力等等，所有这些既是宏观也是微观，武器就是由每一个工人、每一个工程师、每一个科学家、每一个行业点点滴滴汇聚成的，权本位国家能汇聚出什么，人本位国家能汇聚出什么，其实在原点就已被决定。”
“专 制国家的土壤是不可能产生先进武器的，更别说整个装备体系，它们唯一的捷径是抄袭，说的好听点叫引进。”烟嗓老人的话勾起了背心大叔的记忆，“先进武器掌握在文明国家手里这不是幸好而是必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