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正午,一直闭目养神的石翼猛地睁眼,随即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砰砰”两声,有人在外面轻叩房门。
石翼当即下床,伸手打开房门。
“这位客爷,外面这般吵闹,不知可扰了您休息?您瞧……天不早了,掌柜的让给客爷送些吃食,您是在屋里用膳还是去外面客厅?”来者正是昨晚那个叫小郭子的小伙计,他提着一个饭盒,笑吟吟地望着石翼说道。
“无妨。”石翼默默点头,说着侧身一闪,而后轻声道,“就在屋里吧,放屋里桌上就行。”
“好嘞。”小郭子爽快应道,随即几步走进屋,将饭盒稳稳置于桌中央,边放边瞧着一直趴着略显慵懒的小倭瓜,轻声说道:“这家伙是不是饿了,瞧这无精打采的模样?”说着,他打开饭篮,从中端出一碟咸菜、两个馒头和一碗稀饭,边端边歉意地看向石翼说道:“客爷,如今这天灾人祸的,小店也就只有这些能果腹,还望您海涵。”
“如此甚好。只是……不必再给我送饭食了。有这一顿便够了。”石翼看着小伙计从饭篮里端出的食物,心中一滞,他忽地想起,这个时辰玥儿也该吃饭了,望着饭篮,一股酸楚猛地涌上心头……
那小倭瓜听那小伙计叫他“小家伙”,只是将头埋在两腿间翻了翻白眼,瞅了小伙计一眼,又随即耷拉下眼。
显然,小倭瓜是在假寐,对小伙计的称呼颇为不满。
“好。客爷您慢用,我去招呼其他客爷了。”小郭子见石翼面色一黯,猜不透石翼的心思,还以为他对送来的食物不满,忙赔笑道,随即提起饭篮朝门口走去。
“轰!”
就在这时,只听得窗外猛地传来“轰”的一声,恰似晨起的鸟儿骤然惊起一般,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喧闹声陡然响起,声响浩大,瞬间弥漫了整个街道。
石翼听闻,心内惊颤,不由转头朝窗户望去。口中急切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都是这天灾闹的。”小郭子苦笑道,“这是镇上那几个大户人家施粥给逃荒的灾民。那些灾民正往镇中大街上去讨粥喝呢。哎……咱们这儿今年大旱,要是再不下雨,恐怕明年咱们也得去逃荒喽。”小郭子轻摇着头,脸上尽是无奈。说完,不等石翼回应,便出了房门,顺手轻轻掩上了门。
石翼望着那小郭子轻掩房门,半晌未动,而后移步至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他望着桌上的碗筷,轻眨了下眼,表情肃穆,似若有所思。
未过多久,随着小郭子脚步声渐远,又听到几声轻叩房门的声响传来。
紧接着,楼道里再度传出阵阵轻盈的脚步声和话语声,只是声音嘈杂凌乱,分不清是来自街上还是楼里……
石翼默然坐着,轻皱着眉,他将右手轻搭在桌上。随着楼道传来的脚步声,他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那声音仿若心跳,一颤一颤。伴随着敲击,他的眼睛也一眨一眨,像是在迎合着那脚步声打着节拍。
“哦——我知道你因何不走了。是因为昨晚的那个道人?现在你是不是在听他们到底是几个人呢?老……小爷告诉你,是七个人,对不对?”
不知何时,那小倭瓜突然站了起来,它将前脚趴在桌上,直挺着金黄色的身子,目光紧盯着石翼,那声音带着满满的不屑传来。
石翼心中一动,这小倭瓜的确变得不同寻常。他眼神复杂地看了它一眼,没有说话,片刻后便将目光落在桌上……
此时,不知是客房窗户还是窗棂破旧之故,一束日光带着虚幻的光影,透过窗棂,恰好落在桌面那碗稀粥上,日影如铜钱般大小,将黄色的米粥映照得愈发金黄,带着浅淡的香火气息与淡雅的米香。让人一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诱惑之感……
石翼看着,禁不住伸出手伸向那碗米粥……
只是,当他的手掠过那束光影的瞬间,尽管屋内颇为清凉,但那一刻,他那宽厚的手背仍能感知到那团光影的炽热。他略略一怔,还是小心地将那碗稀粥端起,只觉一股淡淡的米香,扑面而来,瞬间浸润了他整个身心。
他忍不住低下头,轻抿了一口,顿时,一股浓烈的香甜涌上心头,令他精神一振,更是思绪纷杂。
……
他已不记得多久没喝过这种淡香的米粥了,伴着街上那些杂乱的喧闹声和手背仍存留着的那份灼热,他的眉头又不由皱了起来……
“不能让老天再这般热下去了。”他想着那小郭子刚才所说,如若今年再大旱,今年再无收成,也许他们也要逃荒去了。
想到此,他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继而他缓缓地扭转过头,那目光犹如一道锐利的箭,直直地投射到床上,准确无误地落到那个细长的包裹之上。
他轻眨了下眼,似略一思忖。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碗稀粥轻轻放置到桌上。
随后,他站起身来,几步行至床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动作麻利地将那个包裹解开。
“看看那个老道给你拿了什么东西。”就在这时,他的身后,那声音又恰到好处地响起。
石翼听了,稍一怔愣,不由轻摇下头,他没想到这小家伙现在竟变得如此聒噪。
他先把白眉师父赠与的那把宝剑从包裹内取出,置于掌心细细端详。但见这柄剑与寻常宝剑长短相仿,只是剑柄及剑鞘显得极为古朴。剑柄握手处有着细密的盘龙纹,剑鞘则相对质朴,无任何修饰,用手触摸有种紧实的质感。
如若细看,剑鞘正中两面各有三个古怪的符文刻于其上,看着便有一种古拙神秘之感充斥其中,“这应是师父年轻时用过的宝剑,”他在心里不禁暗想。
他握住剑柄,轻轻拔出一截,只觉寒光耀眼,顿感身上一阵发冷,有些不适。他避开寒芒,仔细端详剑柄下端,只见剑柄下端镌刻“断影”二字……
“想来这定是师父最看重的宝剑了。”石翼在心里暗暗思忖“断影”二字,“师父临别赠剑,看来寓意非凡……”
正想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稀里呼噜的杂乱声响,他不禁回头。
“你,你这家伙,你不是说半个月都不用吃东西了吗?”石翼愕然说道。
“我说不吃,当然不吃。”那声音淡淡说道,“不过你没听说过浪费可耻吗?这些美食不吃怪可惜的。”听话音就觉得那话是那般的不知羞惭。
原来,几乎在转瞬之间,小倭瓜已经将桌上的那些饭菜风卷残云般地大快朵颐,转瞬间吃了个干净,现在只是张着大嘴舔着那碗稀粥。
“真是厚颜无耻。”石翼愠怒地骂道。但他转念一想,如今灾荒不断,这些吃得剩了也确实可怜,“那把它们吃干净了……”他说着瞪了那小家伙一眼,就又转过身,看向师父给他的那个略小的灰色包裹。
“这是自然。”那声音接着传声道。
说话间,那饭碗已被小倭瓜舔得干干净净,看它那贪婪满足的模样,好似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石翼用手轻拿着那个灰布包裹,只觉包裹很轻,不知师父在里面放了何物……
“快,快打开看看,那老道还送了什么宝贝。”
石翼正犹疑间,突觉眼前金光一闪,那小倭瓜已跃至床上,那声音又恰到好处地说道。
石翼看着小倭瓜眼神渴求的模样,脸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纳闷,“的确,这小倭瓜短短几个月简直像变了个样,难道那个远古神兽的意识真的又回来了?这家伙在崖畔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真怪自己,竟忽略它了?不行,有机会得问问它才好。”
他暗自琢磨着,手上并未停歇,已小心地解开了白眉师父送他的那个包裹。
“也许这是师父能给他的最好的东西了……”
包裹一打开,石翼不禁一怔,他的双眼竟有些湿润,没料到师父在里面放了一些符纸和一个白色的瓷瓶。
他知道那些符纸上都蕴含着师父无上的元力,是助他除妖之用的,而那瓷瓶内正是师父所言的那些修习必备的丹药。
“就,就这些破……纸符?”小倭瓜伸着前脚扒拉了下那些符纸,那声音更是带着嘲讽说道。想来,若不是石翼目光如霜刀一般望着它,那“破烂”一词恐怕早就脱口而出了……
“破纸符?一张纸符就能将你囚困此地,亦能将你置于死地……”石翼口若寒冰,淡淡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纸符收于袖内,他的眼忽然看到装着玄武神剑的那个木匣上,他看着有些被他的话震撼有些害怕却仍不服气的小倭瓜,心内一颤,皱眉问道,“对了,小倭瓜,我想起一事问你,你需说实话……”
“又有何事?你说……”那声音闷声闷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