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以后，大雄和肇敏在保安公司大院举行婚礼。大院里摆上了各种盆 景、花树，两条拼起来的长条桌上摆满了糕点、水果、酒水和各种菜肴，来宾自选餐。
剩女城堡群的姑娘们正陪着新娘肇敏又说又笑，大雄领着梁斌走过来。
丧事处理完以后，交通队把大雄和梁斌找到一起，商量解决民事赔偿问题。交通队希望大雄能够多得到一些赔偿，先征求大雄的意见。
大雄说：“民事部分我就不追究了，赔偿就算了，我不拿老婆的命换钱，这钱到手了我也不能花。 ”
梁斌说：“张警官这就不合适了。您不花，还有孩子和她父母，我总要有个赔偿心里才算能了结。 ”
大雄说：“这意见是我和岳父母合计过的。他们也说，女儿已经没有了， 赔偿多少也买不回女儿的命。他们都有退休金，老了，还有我呢。我们之所 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梁先生这两年该做的也都做了，钱也花了不少，现在也落得妻离子散。 ”
梁斌说：“说心里话，原来以为，你们都是一个单位的，不让我赔得倾家荡产不会放过我呢…… ”
因为私下和解，死者家属不起诉，法院判处梁斌服刑一年监外执行。
大雄结婚不可能告诉梁斌，梁斌从别处得到了消息赶过来。
大雄给梁斌介绍了妻子肇敏。肇敏向梁斌介绍了她的几个姐妹，介绍到最后说：“哎， 四妹哪去了。 ”
大家都说刚才还在，许是方便去了。
梁斌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捧给肇敏：“不成敬意。 ”
肇敏说：“免了。 ”
梁斌说：“这礼不能免，如果不收，就是弟妹瞧不起我梁某人了。 ”
马晶雨给肇敏当帐房先生，接过信封，一摸好像是个空信封，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张纸，抽出来看，上面有蓝色隶书体“北京良心玉器行 ”，中间写道：
凭此券到本玉器行二号展台挑选玉器一件。下面是玉器行地址。
姐妹们把纸条传来传去看。苏鸿雁说：“梁先生想送我妹妹一件礼品，带过来就是，我们哪好意思去你店里挑选。 ”
梁斌说：“这位妹妹言之差矣，我想送弟妹一件玉镯，不知道弟妹手腕尺 寸，还有，每件玉器都是独一无二的，玉乃天地之精华，是有灵性的，玉随 缘，每件玉器和她的主人都是有缘分的，有的缘分甚至家传上下百年、千年。 玉养人，尤其养女人，佩玉之人久而久之皮肤滑润、神清气爽。大家既然是弟妹的姐妹，哪天方便可一同前往，梁某当有薄礼与各位。 ”
梁斌一谈玉就滔滔不绝，引来周围的人围观。大雄急忙说：“好的，梁先生的厚意我太太心领了，哪天她们一定去您那里转转。 ”
梁斌说：“那我就恭候各位了。 ”
大雄领梁斌走过来时，梁斌一眼瞥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转眼之间那个身影就不见了。
梁斌到其他地方转了一会突然返回来，马上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梁斌凑到丛苇的身边悄悄问：“丁小姐，不认识梁大哥了？ ”
丛苇将食指按到嘴唇上：“梁大哥，有些话是需要带进棺材里的。我三姐 根本不知道我去找过您这件事。我是成人之美一举三得。听说我姐夫没让你赔偿一分钱，您是最大的受益者了。 ”
“我找妹妹找得好苦啊。 ”
“你找我干什么？ 咱们从此就是路人。 ”
“你不知道吧，医院的小蔺护士后来又找我，让我和你一起去见个面有 话说。我找不到你，就谎称你出国了，三两个月回不来。我去见她，她给我 十万块钱。我问她啥意思，她说你求她找大夫买药的钱她给大夫了，大夫事 后又返给她五万，说买药没用那么多钱，她又不好意思和大夫说你已经给了 她十万，这钱就是买药的钱。事后，她想来想去，觉得给她的十万块钱她不 应该再收了，得退给你。我说你这孩子心眼真实，买药花多少钱我们又不知 道，你就留下呗。她说，她帮忙，你给她的，她情领了。她还说，她爸有病，就等着钱动手术呢，你是她爸爸的救命恩人。 ”
“钱你收下了。 ”
“那孩子扔下钱就走了。 ”
“那该着你省下了。 ”
“可你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连杯茶都没喝我的，我过意不去呢。”
“看来这药没有说的那么神，走私进来的东西就是不可靠。也罢，入土为安了，我是帮我姐姐的忙，这件事你万万不能和我的姐妹们提起。 ”
“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原来还以为你有利可图呢，真是冤枉了你。我怎么也得谢谢你吧，你哪天方便，咱们一起吃顿饭好不？ ”
丛苇想了想说：“吃饭就免了，哪天我和三姐一起去你店里，你随便送我件小玩意做个纪念就是了。 ”
“一言为定，你要是不去，我这回可能找到你了。 ”
两个人正在聊，肇敏转过来：“哟， 四妹和梁大哥认识？ ”
梁斌说：“梁某无缘认识嫂夫人这么漂亮的妹妹，正要结识呢。 ”
肇敏急忙介绍说：“这是梁大哥，玉器行老板，改天我领妹妹去店里拜访。
梁大哥，这是我四妹丛苇，我妹可是个大作家，没准哪天把你写进电视剧里呢。”
梁斌说：“领教了，作家果然是会做文章。 ”
姑娘们哪有不喜欢玉的。大体上都有过上当受骗的经历。刘慧说：“我去云南旅游，买的玉镯花了三千多，回来遇到行家说顶多值三五百块，是 B 货，
还说那里面的颜色是染上去的，你说这石头里面怎么能染进去颜色呢？又不是西瓜能注水。 ”
马晶雨说：“我姑父给我姑买的玉镯花三万多呢，后来问过识货的，说也是 A 货，但也就值几千块。 ”
大家都急不可待，恨不得马上就去梁老板的店里开开眼界。
隔了一周，七姐妹按照地址一起来到良心玉器行。梁老板的玉器行规模 不小，约有二百多平方米，墙壁四周草花梨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规格的玉石、 精美的玉雕和天然的树化石。六个柜台一字排开。梁老板招呼大家在大厅茶桌上落座，要沏茶。姑娘们哪有心情喝茶，纷纷去找二号柜台。
二号柜台里有手镯，有项链，一看价格，大家目瞪口呆，标价都是几十万，最便宜的一只手镯是三十八万。梁斌冲肇敏一摆手：“弟妹请随意。 ”
肇敏的工作戴手镯不方便。她一直渴望能佩戴一条货真价实的翡翠项链。
她一眼就相中了最上面那条墨绿色的项链。
只见那条项链下面的卡片上写着：产地缅甸，冰糯种正阳绿翡翠项链，RMB 八十万。
那项链在柜台灯光的辉映下闪烁着绿莹莹的迷人光芒，看得她手心痒痒 的，心房里怦怦直跳，这可能就是梁老板说的玉缘吧。可是，就算打一折也要八万元啊！大雄和他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有那么大的人情往来吗？
肇敏说：“我再看看。”出了门，给大雄打电话。大雄说：“那么贵重的 东西咱不能要。你就说二号台里的东西都没看中，到其他柜台挑个三四千元的项链就是了。 ”
肇敏的心里很失落，但她觉得大雄的话必须听。肇敏就去别的柜台挑选项 链。姐妹们跟在她后面七嘴八舌乱参谋。肇敏心不在焉了，看哪条项链都不顺眼。梁斌跟过来对她说：“弟妹，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只能在二号台挑选。 ”
肇敏说：“那我就不要了，您的礼太重了。 ”
梁斌说：“我为什么没让你到一号台和其他台挑选呢，就是因为我和张警官之间有这个情分，你今天不拿，改天我也会在二号台选一件给你送去，但是我送过去的，未必就是你最心仪的那件，女人配玉，如果不是自己的最爱， 那心里总会有遗憾。就像是你人生的第一次初恋，你的老公无论对你怎样好， 你的家庭无论怎样幸福，你也不会忘记一样。刚才，我已经看出来了，你已经心有所属，对吧？ ”
姐妹们也听明白了，纷纷劝肇敏，既然梁老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肇敏你就别客气了。
肇敏说：“梁老板的心意我领了，但您的礼物我不能要。 ”
梁老板走进里屋，关上门给大雄打电话。梁老板打完了电话出来，把电话递给肇敏说：“你老公让你听电话。 ”
肇敏接过电话，只听大雄说：“你在二号台拿吧，人情我以后会想办法还的。”姑娘们兴奋地簇拥着肇敏来到二号柜台，肇敏立即用手指了一下那条项链。项链戴到了肇敏的胸前，姐妹们都惊讶地叫起来：天哪！绝配！太漂亮啦！
肇敏在镜子前面看了一眼自己，竟有些不知所措，马上用双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姐妹们就围着肇敏又摸又看。
肇敏说：“谢谢梁老板，这礼物太贵重了。 ”
梁老板说：“贵重的你们都没见过，我这个店里所有的玉器加在一起都买不下来。 ”
大家都说，不会吧，梁老板太夸张了。
梁老板说：“年前在上海珠宝展上，一只玻璃种帝王绿翡翠手镯标价两亿元。你们说，我这个店值两亿元吗？ ”天啦！
梁老板继续说：“玉器没有最贵只有更贵。据说现在世界上有三条项链价值在四五亿元，分别珍藏在三个寡妇的手里。 ”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梁老板让大家都选一件，价格好商量。但姑娘们都不打算买，确切地说， 都不好意思借光占便宜。梁老板拿出几个小礼盒，每个姑娘送一件，打开看，是绿色的雕成玉米样的手把件。
苏鸿雁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不能要。梁老板实在要送您就打个折吧。”
梁老板说：“婚礼那天我说了有礼物送给大家，我要话复前言的。这个手把件不值钱，是岫玉，我从岫岩拿货也就百十块钱，送给你们就是做个纪念。”
大家很喜欢。
梁老板说：“送大家纪念品也是让大家帮我完成一个作业，我打算送给一个生意场上老板的太太一只镯子，你们帮我参谋一下，哪件最好。 ”
大家跟随梁老板到了一号柜台，梁老板说：“你们帮我选选，以多数人的意见为准。 ”
一号柜台里只有三条项链，五只手镯，标价都在几十万至百万。大家七嘴八舌，说哪件好的都有。梁老板观察了一会，从里面拿出一只绿色手镯。
手镯下面的卡片上写着：产地缅甸，玻璃种祖母绿，RMB 一百一十万。
“看来还是丛姑娘有眼力，戴一下，我看看效果。 ”梁老板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块红绸子说，“丛姑娘来戴一下，我那个朋友的太太和你胖瘦差不多。”
丛苇把胳膊伸过去：“大姐，给我照个相，咱也戴一把一百多万的。 ”
梁老板把红绸子包在丛苇的左手背上，将手镯慢慢滑进丛苇的手腕里。 大家都说，正合适。肇敏说：“四妹，你原来颜值是九十八分，戴上这只镯子就是一百分了。 ”大家都说对着呢。
然后大家也都戴上照相。玩够了，梁老板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精美的鳄 鱼皮礼盒，把手镯、卡片和鉴定书轻轻装进一个巴掌大的手工绣花锦缎手袋里，递给丛苇说：“丛姑娘，梁大哥送给你了。 ”
大家都惊得张开嘴，看看梁老板又看看丛苇，好像都被梁老板的话吓坏了，谁都说不出话来。
丛苇说：“梁老板，哪有这么开玩笑的呢，好玩是吧？ ”
梁老板一本正经地说：“大家看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
丛苇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此刻她的脸色苍白。
梁老板拿包的手僵在半空中，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丛苇突然接过锦缎手包，对大家说：“不好意思，我和大家坦白吧，之前经朋友介绍，我和梁大哥处过几天朋友，有过一点故事。虽然我们早就分手了，但梁大哥也是有情有义的人，这礼物我收下。 ”
姑娘们恍然大悟，冲着丛苇这个一拳，那个一巴掌，肇敏用手捏住丛苇的鼻子说：“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你们两个有猫腻！ ”
大家都说：坦白交代！
丛苇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两个现在已经没有一毛钱关系了，大家不要胡闹，梁大哥现在可是有妇之夫。 ”
从玉器店走出来，大家还感慨不已。平日里最保守的陶小桃说：“有一点 故事就是一夜情啦，哪有这样的故事，本姑娘也献身，一百多万哪，我一个月不吃不喝存三千，还得四十多年呢。 ”
大家都说就是哦。只有丛苇一声不吭。她在心里大骂梁斌：兔崽子！这是送礼吗？简直就是让我丢人，让我出丑。
冷静下来，她开始分析梁老板的目的何在。就算省下了对死者的赔偿费， 那也和我没有关系吧， 已经变相送给三妹了。就算送礼感谢我，也没有必要 送这么大的礼啊，就算他想勾引本姑娘也不必弄这么大的动静啊，现在的姑娘甭说一百一十万，去掉三个零也不愁找不到啊。
第二天，丛苇就去北京银百珠宝商城鉴定手镯。北京“银百 ”免费鉴定 金银玉器珠宝首饰。鉴定师仔细鉴定了丛苇的手镯，肯定地说，手镯产地是缅甸，天然翡翠。
丛苇问：“麻烦您给我估个价？ ”
鉴定师说：“对不起，我们只鉴定珠宝的真伪、品质，不为顾客提供价格 信息。但是我可以善意地提醒您：此玉镯价格不菲，很珍贵。如果你是买的，物有所值，如果是朋友亲属送的，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份情谊。 ”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 ，丛苇出生在美丽的古城洛阳 。父亲是机关公 务员 ，母亲是企业干部 。计划生育是国策了 ，一对夫妻一个孩 ，丛苇在父母的娇惯中长大。
丛苇刚生下来的时候，简直惨不忍睹，脸色蜡黄、小尖脸、尖下巴、三 角眼，加上婴儿特有的满脸褶皱，简直就是一个丑八怪。妈妈看着女儿发愁：
“我女儿长大了还能不能嫁出去哦。 ”
俗话说姑娘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句话就应在了丛苇的身上。从上小 学开始，丛苇的小尖脸就变成了瓜子脸，三角眼变成了杏核眼，加上挺鼻梁 樱桃小嘴，竟长成了百里挑一的美女。美女还是个才女。丛苇的诗歌经常在学校板报上登载。
高中三年级的时候，丛苇爱上了一个同年级的少年诗人。两个人很快就坠入爱河，甚至发展到一起旷课去郊游，十八岁那一年，丛苇蹚过了女人河。
那时候丛苇刚刚写诗，缺少阅读经历，对恋人的才华极其崇拜。十九岁生日那天，男友为她写了一首诗：
我们分手的时候你对我说
别消失在黑暗里
别让我心 中不安
你就沿着街灯走
好让我多看你几眼
从此我就习惯了靠近灯光
虽然再没有人对我叮咛
再没有人对我召唤
但我却永远保存了这个习惯
这首诗感动得丛苇热泪盈眶。后来，丛苇和男友分手了，但她把这首诗 抄在自己日记的扉页上，用心珍藏。每次打开日记看到这首诗心中难免一阵涌动。
就像很多文学青年一样，从热爱诗歌开始，丛苇走上文学创作之路。先 是崇拜海子、顾城。后来读到林徽因《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开始到处搜集林徽因的作品，并发狂地爱上了这个中国建筑史上的天才奇女。
丛苇考入西安大学中文系。读书期间她参加了一个文学沙龙。有一次活动，大家谈初恋。丛苇就为大家朗诵了这首诗。中文系的老师问丛苇：“他现在还是你的恋人？ ”
丛苇说：“早就分手了，但这首诗一直陪伴着我怀念初恋的感觉。 ”
老师点点头。散会以后老师递给丛苇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如果已经分 手了，那我可以告诉你，他未必值得你怀念，这首诗他基本上是抄袭的，苏 联作家柯切托夫的小说《叶尔绍夫兄弟》里面有这首诗。但我以为抄袭诗骗取爱情是可以谅解的。
丛苇到图书馆去查阅，果然在《叶尔绍夫兄弟》里找到了那首诗，是书中女主人公卡扎克娃所作。
从此，丛苇对初恋的回忆就是苦涩的。初恋男友要结婚了，给丛苇发来 一封邀请函。丛苇回复：我最近很忙，正在拜读苏联作家柯切托夫的长篇小说《叶尔绍夫兄弟》。
从读大学期间到参加工作，丛苇的身边不乏追求者。丛苇也记不清交过 多少男朋友了，但在交友的实践中她逐渐认识到：世间没有真正的爱情。男人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其实就是为了上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