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的父母就住在苏鸿雁的社区。周大夫指望苏鸿雁平时对自己父母关照些。苏鸿雁和她一说，她马上答应安排个时间一起去看病人。
去过了医院。周大夫说：“病人脑死亡的症状非常明显，清醒、治愈的可 能性已经没有，但如果下位神经中枢管理得当，坚持体外营养支持，护理得好，生命体征是可以无限期延长的。 ”
苏鸿雁问：“无限期是多长？ ”
周大夫说：“这可不好预测，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有可能，像这种情况的病人如果在荷兰、 比利时等西方国家是可以实施安乐死亡的。 ”
马晶雨说：“我看算了吧，咱们盼着她早点死，把三姐嫁出去，这也太不 厚道了吧，她要是不死，三姐就得等下去，三姐什么也不欠大狗熊的，没有必要守着个植物人等下去，还说不定要等多少年。 ”
丛苇说：“等也可以，但如果有合适的，三姐没有必要一个公交站等上车。 再说，谁能保证大狗熊会一直等你。男人说得都好听，我爱你啊，一转身就又爱一个。 ”
苏鸿雁说：“咱们举手表决吧，赞成老三等下去的举手。 ”
苏鸿雁先举手，然后是刘慧，丛苇想了想也举起手。
苏鸿雁说：“三票支持三票反对。剧作家，你说说等的理由。 ”
丛苇说：“既然三姐执意要等下去，那我也同意。理由有三：第一，三姐 说了，大狗熊是第一个说喜欢她的男人，这太难得了，咱们姐妹关上门说话， 你们看看三姐这体型，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快奔四十的大胖丫？大狗熊喜 欢，这就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就冲这一点三姐就 值得等下去；第二，我不相信那个植物人还能活十年二十年？那个酒鬼还有 多少钱填这个无底洞？ 他还有几套房子能卖？ 他是李嘉诚还是霍英东？ 第 三，但我不赞成三姐清教徒似的等下去，植物人是什么，严格说就是曾经是 个人，现在她就是一块肉，连行尸走肉都不如，行尸走肉还能行走呢，她就 是个木头桩了，三姐完全可以一边和大狗熊过夫妻生活一边等下去，咱们还 有青春吗？青春的尾巴都没了，咱们还有理由、有资格、有条件等下去吗？
再等上两三年肚皮都松成口袋了，没准大狗熊还不要你了呢。完了。 ”
陶小桃说：“我不同意，万一大狗熊有变故那不是喂了鸡又丢了米嘛。”
马晶雨也附和说就是。
丛苇说：“我怎么和你们这些古董姐妹混到一起了呢。难道只有男人需要性生活，女人都是木头疙瘩？崩溃！ ”
苏鸿雁说：“三比三，肇敏你自己拿主意吧。 ”
肇敏说：“植物人也是他老婆，我不同意四妹的意见，我不当小三，口袋就口袋呗。我等。等一辈子就是命里该着。 ”
丛苇说：“我要是男人，也会爱上你这个胖格格。 ”
将大雄夫人撞成植物人的司机叫梁斌， 四十五岁，是个玉器商人。
这天，他接到一个电话，约他到一个咖啡店谈点事情，对方说是植物人 的妹妹。梁斌到了咖啡店，里面一个女人向他招手。女人气度不凡，戴一副茶色墨镜。
见了面女人把墨镜摘下来，自我介绍说：“我叫丁瑞，你撞到人是我的表姐。”
梁斌说：“有何指教？ ”
丁瑞说：“我想了解一下您下一步的打算。昨天我去医院了，看见我姐那个状态真是生不如死啊。 ”
梁斌说：“我能有什么打算，我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我毁了你姐姐，也毁了我自己，我现在是妻离子散，家破财空。 ”
“怎么把人撞成那样，你当时喝了多少酒？ ”
“这倒霉的事情我是真不想再提了。我当时还真没喝多少酒，那天下午 谈成了一桩大生意，对方一定要请我喝一杯，我也不好推辞，也就是两三瓶 啤酒，喝多了，我还能开车吗？都是我那个催命的老婆，她在三里屯会客， 一定要我去接她，她那地方离家都没有一泡尿远。她现在滚蛋了，我也没有 必要瞒你，她比我小二十多岁，唉，老夫少妻就是宠着她吧。我酒量大，三 四瓶啤酒根本就是几瓶水。行在路上，一辆老年车突然逆行向我开来，马上 就要撞上了，我瞥见后面有一辆车紧跟在我的左侧，慌忙之中往右一打方向 盘，就听‘ 嘭 ’的一声，路边人就大喊撞人了。我跳下车，当时看你姐，也 没有大伤，就是脸蹭破了皮在流血， 昏过去了。我马上打 120 报警，警察来了说‘不用测了吧，你喝酒了，我能闻出来。马上把人送医院抢救吧 ’。
“到了医院，我说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疗手段抢救。结果，你姐姐就一直没醒过来，成了植物人。我始终没放弃，一直坚持用最好的医疗手段抢 救，头半年，这钱就像流水似的花，两年了，二百多万了。我太太说这是个 无底洞，最后要家破人亡，她把我店里的玉器都折腾了，把存折也拿跑了， 打发一个秃头律师来和我签字离婚。往下治也没什么希望了，就算有奇迹能 睁开眼睛，你姐也是个废人了，现在你姐每天就是鼻饲，这情况医院早就让 出院回家了，可交通队不同意，交通队和你姐夫都是一家人，我也理解，可 理解代替不了腰包哦，你姐住高级病房，特级护理，每天都是四位数。大夫 说，这情况在外国是可以安乐死的，但是在咱们国家不行。朋友给我联系的， 我现在想去缅甸接一批货，都不能出国。我被限制出境，没有生意了，坐吃山空，挨一天算一天吧，你说咋办？ ”
丁瑞说：“这样下去不行，没个头啊，我听说了，你老梁人不错，别人摊 上这事，花个十几万就不管了，撞死人逃逸才判七年，像你这积极治疗、愿 意赔偿的最多一两年，私下和解还能争取监外执行。咱们得想办法把这事一了百了。 ”
“妹子，我何尝不希望这样，你要能有办法，你就是我老梁的再生父母。”
“我听说国外有一种治疗脑死亡的新药， 目前还在临床试验阶段，就是 贵，一针一万多块，打十针就能起死回生，但如果治不好也有生命危险，咱 们不妨试一试，我姐这情况，还谈什么危险不危险啊，治好了皆大欢喜，治不好咱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
“什么药？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
“和你说了，临床试验阶段，等你听说了，人家早都获诺贝尔医学奖了。”
“那这事得和你姐夫商量一下啊，他同意不同意？ ”
“这事要让我姐夫知道，他肯定不同意。我姐夫和姐姐感情好，他都恨死你了，他就是打算把你耗得油尽灯空为我姐报仇呢。 ”
梁斌狐疑地望着丁瑞：“哦 ，这么说 ，你就是为我好了 ，也不让你姐夫知道？ ”
丁瑞说：“我是可怜我姐，或者好起来，或者入土为安，你看她现在那个样子，就是一张皮了，可怜不可怜。 ”
“你能弄到那个药？ ”
“我也弄不到，医院大夫有办法，但这是走私来的，你问他们，他们不会说有，得找朋友。 ”
梁斌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 ”
丁瑞气愤地拿起手包，“就你这智商还做什么玉器生意，上帝不惩罚你惩 罚谁？你老婆不骗你骗谁？你就准备卖光房子去蹲监狱吧。 ”说罢，抬屁股就走。
梁斌慌忙拉住丁瑞道歉：“对不起，妹子，是我不好，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
重新坐下来，丁瑞说：“狗咬吕洞宾不识真假人。你医院里有没有朋友？ ”
“没有。有个护士姓蔺，关系还可以，他挺同情我，我也给过她东西， 不成礼，都是小饰物，手链、购物卡，就是希望院里有个人能得到点信息什么的。她家挺困难的，还让我帮她联系家庭病房打针、护理呢。 ”
“那就是她了，你准备二十万，把她约出来，一切都由我和她谈。 ”
“和她怎么介绍你？ ”
“ 随便，说我是你老婆、情人、妹妹都行，想求她办点事，你约出来， 我和她谈，这是走私药品，有违禁成分，被查出来要进班房的。谈的时候， 看我的眼色你离开，怕我骗你，你可以在远处盯着，你能看见我把钱递到她的手里。 ”
听丁瑞这样说，梁斌放心了：“就听妹妹你的。事成之后，我老梁不糊涂。”
丁瑞说：“我看你还是糊涂点好。 ”
三个人约好，在一个酒店见了面，先吃饭聊天。水足饭饱，丁瑞一个眼神递给梁斌，梁斌说：“我去方便一下。 ”离开了饭桌。
丁瑞又把进口走私药的事和小蔺护士说了一遍。小蔺说： “我怎么没听说有这种药呢？ ”
丁瑞说：“傻妹妹，这药是走私进来的，药房没有，你怎么会知道。大夫都知道。你把我的话和大夫说，他就知道怎么办了。”说完，拿出一个纸袋， 推给小蔺，“妹妹，这里是二十万，你给大夫十万买药，其余十万你留着，就算你给姐姐帮忙了，姐姐给你一个大红包。 ”
吓得小蔺急忙推过来：“姐，这可不行，哪有这么大的红包，我可不敢收。”
丁瑞说：“妹妹，再这样下去，我们家就要家破人亡了，治好了病人，你 就是救了我们全家，这个红包还大吗？今天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我们 已经无路可走了。你不收，就是见死不救，我和你梁哥就在这跪下来求你。
你真忍心让我给你跪下？ ”
小蔺慌忙拦住丁瑞：“姐，这钱我先收下，万一办不成，买不到那药，我会给您拿回来。 ”
丁瑞说：“妹子，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只要用心去办。 ”
一周以后，大雄突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昨天夜里，夫人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