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下午剩女城堡例会， 曲莲清一脸愁容，把大胡子的情况和姐妹们 说了。姐妹们都说曲莲清过于谨慎了。曲莲清说：“我俩条件差得太多。扫大 街‘骨碌 ’出一个金元宝，你敢捡吗？再说，那人一看心就不托底，小眼珠子乱转，留着大胡子愣装外国佬。 ”
苏鸿雁问：“除了条件差得多，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
“他有时候油嘴滑舌地贫嘴。你们之前不是都说过嘛，贫嘴的男人最不可靠。 ”
苏鸿雁说：“贫嘴和幽默不一样，幽默不等于油嘴滑舌，他属于哪一种？ ”
曲莲清说：“我也说不好。反正，看着他心里就是不踏实，我宁可这辈子 不嫁人也不想再被男人伤一次。不过，他文章写得的确好，我们学校被他报道后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郭老板说这阵子总有人和他谈赞助呢！ ”
肇敏说：“咱们大家去看看他，帮二姐相相面。 ”
曲莲清说：“不行，我根本没答应他，相什么面？ ”
丛苇说：“你们这帮傻姐妹，条件不好的看不中，条件太好的呢又金元宝 不敢捡，二姐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哦。和他处一段朋友，他又不会 吃了你。再说，他的条件有什么好？有过老婆孩子、离异，被人家甩了，听你的描述，小眼珠子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二姐你太缺少自信了。 ”
肇敏说：“二姐和你不能比，二姐胆小。 ”
马晶雨说：“咱们可以偷偷看，不让他知道。 ”
曲莲清说：“对了，我想起来了，下周日丁老师儿子满月请满月酒，我们 老师都得去，他和大胡子好，大胡子准去。订下来饭店我告诉你们，你们先 去占一桌慢慢吃饭，咱们就当互不相识，你们能看见他，连鬓胡子小眼睛，一看你们就知道。 ”大家都说好。
丛苇说：“这就成了，只要让我看一眼，男人啥德行八九不离十。 ”
满月酒喝完了。当天晚上，六个姐妹都在群里发微信，五个人都点赞。
丛苇：你的大胡子装得挺像，知道我们在考察他。
曲莲清：根本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呢。
丛苇说：天知道。
躺到床上， 曲莲清心里也犯了嘀咕：大胡子今天表现是有些反常，彬彬有礼的样子，话也不多，一个笑话也不讲，啤酒就喝了两瓶。
周一上班，大胡子领着两个摄影记者来到学校。摄影记者到处拍照，大胡子直奔曲莲清办公室而来。
“有个木器厂要给你们赞助桌椅呢，老板让拍几张照片看看。 曲校长，昨天你那些姐妹对我评价怎么样？ ”
曲莲清大吃一惊：“什么姐妹？ ”
“应该是你们剩女城堡群的家庭成员吧？ ”
“天哪！你是怎么知道的？ ”曲莲清心想， 四妹的眼睛真毒。
“ 咱是干啥的？记者，记者的眼睛是千里眼，大脑就是雷达啊。 ”
“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
大胡子说：“你先告诉我她们的评价，然后我再告诉你我的情报来源，这样才公平。 ”
“他们说你小眼珠子乱转像曹操，是奸臣相。该你说了。 ”
“我不说，你没说实话，我昨天眼珠没乱转，少言寡语目不斜视。你是人民教师，为人师表要说实话。 ”
“我不说。 ”
“你说不说都没有关系，我今天要请郭老板喝一杯，告诉他这个喜讯。”
“什么喜讯？ ”
“你让她们给你当参谋，就说明我的门已经敲开了一条缝，进去嘛，只是时间的问题。 ”
曲莲清把大胡子的话发到群里。
肇敏：二姐：你告诉他了吧？
刘慧：我猜是咱们大家总悄悄看他，他察觉了，贼着呢。
曲莲清：就算察觉了，也不应该知道咱们的剩女城堡群哦？
丛苇：他看过你的手机。
曲莲清想起来了。有一次在饭桌上， 曲莲清正看手机短信，突然就黑屏了，关机后打开还是黑屏。
一旁的大胡子说：“拿来吧，让专家给你看看。 ”大胡子捣鼓了几分钟。
曲莲清发现他已经修好了正在看手机微信，有些不高兴：“偷看别人手机是侵犯隐私权。 ”
大胡子说：“我不翻翻看，怎么知道修好没？到修理店要花两百元，我就学雷锋了。 ”
这天傍晚 ， 曲莲清在食堂吃过了饭刚要回家 ，一个学生跑来报告说 三年级二班的齐大伟肚子疼 ，在床上直打滚 。齐大伟的父母跟着施工队在昌平干活。
曲莲清急忙赶到男生宿舍。只见齐大伟满头大汗捂着肚子在叫唤：“老师啊！我不行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
学校有一部面包车，平时采购用，但司机下了班就回家了。打电话让司 机过来估计也得一个小时。 曲莲清背起齐大伟，准备到校外路边打车，一抬 头，看见大胡子的宝马车停在校门口。急忙喊：“谁看见大胡子了？快去找大胡子。 ”
大胡子正在传达室下象棋， 闻声跑出来，见状急忙去开车。
正是下班的高峰，很多在运河郊区工作的上班族家在市内，路上自行车、 摩托车，大小车辆拥挤不堪。车内，齐大伟杀猪一般号叫：“老师啊我不行了。
大胡子你快点啊，我马上就要死了，我的肠子都碎了…… ”
曲莲清问：“大伟，有老师在，你死不了。你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
“疼好几天了，不严重，丝丝啦啦地疼，爸爸告诉我，男子汉要勇敢，我想挺一挺就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吃完饭就疼得厉害了。 ”
到了运河医院，天已经黑下来。挂号、急诊、看病、化验。诊断是急性 阑尾炎，必须马上手术。把大伟推进手术室，曲莲清给大伟的父亲打个电话，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凳上休息。
“大胡子你回去吧。估计手术做完了，今天也得住院观察两天。 ”
“一会你咋回家啊？ ”
“我打车回去。要不是孩子急病，我才不会坐你的车。 ”
大胡子和曲莲清并排坐下，不说话，也不走。曲莲清撵他：“你没听见啊，
回去吧，你在这也没有什么事了，我能应付。 ”
大胡子说：“你这是比较典型的卸磨杀驴啊，用着人了找我，拿我当出租，不用我了就撵我走。 ”
曲莲清说：“你好话赖话都不分，我这不是为你好吗。回家去早点休息。”
大胡子诡秘一笑：“我好不容易有一个单独和你在一起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
曲莲清说：“我看你也应该顺便看看病。 ”
不知不觉，曲莲清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头枕在大胡子的腿上。 大胡子以为曲莲清一定要大惊小怪，奇怪的是曲莲清只是眨了眨眼睛，头依然枕在他的腿上：“我睡了多长时间？ ”
“半个小时。 ”
“我怎么睡到你的腿上了呢? ”
大胡子指一指走廊尽头的摄像头说：“你可以去看看录像，你睡着了，头 先歪到我的肩上，然后慢慢滑到我的胸前，最后滑到我的腿上。我怕你醒，不敢动弹，不过，虽然美女在怀里，但俺坐怀没乱。 ”
曲莲清心里想：人是多么奇怪啊，两个多月前还不认识这个大胡子呢， 现在竟然头枕着他的腿睡着了。她记得小的时候，睡觉一定要拿爸爸的大腿 当枕头，否则就不睡觉。往往是爸爸无论怎样忙，也要让女儿枕着他的腿睡 觉，等她睡着了，再把枕头塞到她的头下，直到上学。第二个男人就是张风 茂了，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玩累了就枕着泥鳅哥的腿睡着了，她已经不记得最后一次头枕泥鳅哥的腿睡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她问大胡子：“你累吧？ ”大胡子说：“不累，感谢上帝，此刻我感到很幸福。 ”
曲莲清说：“那你就继续幸福吧。大胡子，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回 家了，我妈说，‘你老大不小了，赶快出嫁吧，人我都给你看好了，一会就来 轿子抬你。 ’我说：‘我嫁给谁呀，你总得让我见他一面吧。 ’妈就拿出一张照片让我看，照片有点模糊，也看不大清楚，我想只要不缺鼻子少眼就行了，
我还有条件挑男人吗。拜完天地入了洞房，男人掀开我的头盖，我一看，竟是你大胡子。我就不干了，要回家，我说你是骗子，和我妈合伙骗我。 ”
大胡子嘿嘿一笑：“这是一喜一悲啊，喜的是你终于嫁给我了，悲的是我成了骗子。 ”
曲莲清继续说：“大胡子，我和你说过，我不想说那句话，你非逼着让 我说吗？ 我配不上你啊， 咱们两个不是差一米、两米 ，而是差十万八千里 啊 。你是国家干部，堂堂的大记者 ， 听别人说你还是高干子弟，你为什么 到我们学校里来呢？ 天天晚上睡觉前我就想 ，希望明天再也看不见你，希 望你从此忘了这个地方 。可是早晨上班坐到办公室就习惯地望望窗外，看 看那个大胡子今天来没来，大胡子 ，你把我的心都搅乱了 。本来我都打定 主意 ，这辈子就这样过了，一个人也挺好，嫁个人不如意 ，委屈自己还不 如一个人过 。学校有个叫小强的孩子没妈 ，他爸爸是个包工头 。他托人想 让我嫁给他 。我没同意，我是农民工，可我也不想嫁给一个农民工 。但我 喜欢小强，有一次他发烧说胡话，抱着我叫妈妈，那一刻就把我的心叫醉 了 。哪个女人不想当妈妈呢 。我就和小强他爸商量 ， 咱们做不成夫妻，但 我认小强这个儿子，就叫干妈吧，我想这辈子也算有半个儿子了 ，我对他 好，死了那天也有个摔瓦盆的 。可是，你来了，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你为什么要扰乱我的生活呢？ ”
曲莲清说着，眼角就流出了泪水：“大胡子，我害怕啊，你不知道我这半 辈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的男朋友，我们一个庄稼院一起长大，手拉着手翻 山越岭去念书，青梅竹马二十八年啊，二十八个春夏秋冬，那该是怎样的感 情呢？他考上大学，我们就分手了，我常常想，人世间究竟有没有爱情呢？ 如果没有，难道我们这还不算爱吗？我把心都给他了，如果需要我的生命也 可以给他。如果有爱情，难道爱情的果实就这么脆弱吗？难道爱情就是一个 雪团，眨眼之间就能融化了吗？大胡子，你是记者，走南闯北见识多，你回 答我，世间真的有爱吗？我们才认识两个多月，你就来和我谈情说爱，二十多年是多少个两个月呢？我们是在玩爱情游戏？罗曼蒂克？我们真到了一起能生活几年？到时候你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我心口这道伤口刚刚结痂，你再把疤挑开一次，你还让不让我活…… ”
曲莲清说罢，把脸埋进大胡子的腿间失声痛哭……大胡子轻轻地抚摸着曲莲清的后背：“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
手术室的门推开了。护士走出来对大胡子和曲莲清说：“你们这做爹妈的 心也太粗了，孩子的阑尾都坏疽穿孔了才送来，再晚就有生命危险了。要住院观察几天的。 ”
恰好，大伟的爸爸妈妈赶来了，千恩万谢，大家安排好孩子住院已经是半夜了。
大胡子说：“我送你回家。”曲莲清也没推辞。到了楼下，大胡子说：“我上去喝杯茶，给你讲个故事听。 ”
曲莲清说：“深更半夜的，我不听你讲故事，改日吧。 ”
大胡子说：“不，你一定要听。 ”
折腾了半夜，两个人也都渴了，喝上茶吃了些点心，大胡子说：“这个故 事和你有关，本来我想时机成熟了再讲给你听，现在你要我回答那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但这个故事终究是要讲给你听的。 ”
大胡子喝了一 口茶：“我叫肖冬，晓冬是我的笔名。我的妹妹叫肖雅，我的妹夫叫张风茂。 ”
曲莲清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掉到地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的故事比较简单。我的太太，她父亲是我父亲的老领导，我们两家 算是世交。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就是门当户对吧。她爱好音乐，我对音乐兴 趣不大，过日子嘛，也不能每天都是音乐。女儿小学毕业，她就坚持送女儿 去美国读书，我不同意，但拧不过她，大小姐的脾气从来就说一不二。孩子 还小，她请了长假去美国陪读。第二年，我去美国探亲就发现了问题，她和 一个美国的音乐家搞上了。然后就是离婚大战，分歧是我们都要孩子，后来 她父亲给我父亲打电话，让我们家退一步，她父亲现在已经是媒体上可以看到名字的领导了，我父亲劝我让步。女儿在她手里，我也只能让。
“离婚后，我很痛苦，想女儿，想不明白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想不明 白一个妻子为什么会背叛丈夫，我们家房子、车子、票子、印把子，什么都 不缺，难道为了音乐可以抛弃这一切？我开始研究音乐，我发现音乐可以让 人得到美的享受，也能让人神魂颠倒。那段日子，我很消沉。有一天，张风 茂和我喝酒，他问我，再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成家？我说，没想好，再说吧， 我还要探讨一下婚姻的实质是什么。他拿出一张照片让我看，我说，太年轻 了，我可不想老夫少妻。他说，这照片是你读高中时的照片，实际上你的年 龄只比我小几岁。然后他就给我讲了你们的故事，他讲得很细，讲了两个多 小时，他讲大雪天你们被困在山上，他用肚子给你暖脚丫，讲遇到泥石流， 你们命悬一线，他背着你往山上爬死里逃生，讲你们全家起早贪黑上山采药 供他读书，也讲了和我妹妹关系发展的全过程，为了孩子他选择了留在天津。 他说他现在老家不能回， 回到村里无法面对你父母和父老乡亲，尤其他听说 你现在在北京打工， 四十岁了还是孑然一身，他很痛苦，他说： ‘你看我刚 过四十头发就全白了，我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我妹妹也很通 情达理，妹妹还物色了几个单身的男同学，想找关系介绍给你，但张风茂说，那几个人哪个也配不上你。
“张风茂对我说：‘能配上曲莲清的只有你，当然我不是拉郎配，你去了 解一下，看上了，可以进一步发展关系，看不上就算了，反正你也不知情， 谁也不为难。他最后给我看了你写给他的信，说实话，我当记者见过的喜怒 哀乐多了去，很少有东西能打动我的感情，但看了你的信，我都忍不住流下 眼泪，我当时就想，能写下这封信的姑娘，她的心就是金子铸成的。无论如 何我要认识一下你，不成夫妻也要和你做哥们交个朋友，做一辈子朋友。之 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我以记者的身份到了你们学校，你的端庄文静，你的 气质一下子就征服了我。我采访过的老师和学生们提起你都是有口皆碑，你 对孩子们那些感人的故事我就不一一说了。 曲莲清，咱们虽然才认识两个多 月，但实际上我已经认识你二十多年，我相信缘分，我相信上帝让我离婚就是为了去找你，我相信这些年你就是在等我，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要打开手机看一眼你的照片，看一眼才能入睡。你现在不接受我，终究有一天会接受 我，我有的是时间可以等你，夏天过去了，就是丰收的季节，冬天过去了，春天还远吗？我不相信会等你到白发。 ”
听了肖冬的话，曲莲清长叹一 口气，“唉，这算什么？你是来替张风茂赎罪的吗？ ”
“不，你错了，我没有任何理由替张风茂赎罪，我不欠张风茂任何东西， 我也没有必要拿后半生的幸福替他赎罪。张风茂在我们中间仅仅是个媒介， 他的意图仅仅是个契机。如果我们能走到一起，我是要感谢张风茂的，感谢他送给我一个后半生相依为命的伴侣。 ”
曲莲清说：“咱们真要走到一起，我怎么面对你的妹妹，怎么面对你的妹夫哦，太尴尬了。 ”
肖冬说：“我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但如果你不想见他们，咱们可以不见。”
曲莲清一声叹息，“一家人了，逢年过节总是要见面的吧，张风茂回家看 父母，我躲开，要是春节咱们回家看你父母，他是不是也要躲开呢？生活真是会开玩笑啊。 ”
肖冬说：“亲爱的，你答应嫁给我了？ ”
曲莲清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肖冬的连鬓胡子深情地说：“也许这就是命吧。 肖冬，是天堂我就爬上去，是火坑我也跳下去。难得你对我这份真情，我不 考虑将来，和你在一起，我就把一天过成一年，把一年过成十年。将来万一分手了，我认命。 ”
大胡子把曲莲清紧紧地搂在怀里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次日， 肖冬让曲莲清看他的手机微信。
肖冬：亲爱的妹夫，谢谢你，我将迎娶世上最美丽的新娘。
张风茂：我终于解脱了。从现在起，是曲莲清欠我的了， 因为她要嫁给的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曲莲清把和肖冬定情的事情告诉剩女城堡的姐妹们，大家一片欢呼。
肇敏说：“太棒了！我们要有二姐夫了。 ”
曲莲清说：“周日，他想请大家吃个饭，地方让你们选。 ”
陶小桃说：“我要吃烤鸭， 自己吃一只。”
刘慧说：“去前门东来顺。 ”
丛苇说：“去北海仿膳吃满汉全席。 ”
曲莲清说：“那要多少钱啊？ ”
丛苇说：“你还没嫁给他呢，就开始心疼他的腰包了，这不是典型的见色忘义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