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灵有些沉默，任由高天的冷风拍在他的脸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中央圣城将有大动荡，飞艇里藏着一个魔人……直觉告诉他男人并没有说谎，那边的飞艇也稳住了速度保持着滑翔的运动轨迹，里面也没有再响起任何战斗的声音。一切都归于平静，就像事件已经终了。
只是飞艇里那个魔人到底是谁，他现在又该如何处置眼前这个入侵者……默灵有些迷茫了，在一个很短暂的瞬间里他甚至升起了一种要不他把下面的男人想要接走的魔人带出来给他的想法，毕竟真的如对方所说的话，那个不知道是谁的魔人跟着对方走了才是最好的结局。不过在关键时刻他想到了“梦”里的那个画面，有一个人，他把自己藏进了和格特尼军官外表一模一样的躯壳里……
所有的一切都是男人的一面之辞，哪怕他说的都是真话，也不代表他没有隐瞒对自己不利的事实。
“你说你们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沉默了一阵的默灵突然问道。
“当然！”
“那格特尼呢？”
男人愣了一下，默灵还能看到他的目光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这让默灵突然有些烦躁，他突然不想再听男人的解释了，轻轻拍了拍天澜七彩羽毛包裹的脖颈，道：“把他扔下去。”
下一刻，凤鸣嘹亮悦耳，盖过了男人惊恐的惨叫。
这是默灵能想出的对他自己来说最妥善的处理方式——既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男人，不知道男人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又隐藏了几分事实，那就不如让一切回到最初，不去干涉，不去改变，让事情回归自己从未参与进来过的样子——男人从飞艇里跌落出来，向着地面坠落，坠落……
飞艇在空中滑翔着向前，周围围绕着一层看不见的风，天澜扇动翅膀一直跟在飞艇旁边不远，渐渐地默灵甚至看到有人来到了飞艇顶部的大平台，带着一些器械开始检查抢修位于平台边缘的不知名设备。几个人还时不时朝他望过来，偶尔嘴唇动着相互说着什么，不过并没有刻意朝这边挥手打招呼。
飞艇的高度一直在下降，跟在不远处的天澜也一样。默灵突然想起他对男人的处理方式其实并没有让事情回归到最初没有他干涉时的样子，因为他们的高度一直都是在下降的，他又和对方说了那么久的话，不知不觉间男人所在的高度已经向下降了很大一截，对普通人来说也许没区别，毕竟普通人从一万米高掉下去和从一千米高掉下去都是一样的，都是一个“死”字而已，但以对方强大的实力，或许已经无形中提高了对方生还的几率。
不过这或许也是天意吧……毕竟他不可能转回头让天澜去刚才的正下方找一找，看见对方没死再把他抓起来再扔一次。
相比起这个他更在意飞艇上藏着的那个魔人到底是谁，以及男人最初看见他时那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喜。
高空中的风最是能带走人的体温，默灵很快就感觉到了寒冷，不过他不想提醒天澜用火焰加热一下气温，适当的寒冷能让他的头脑更清醒些。而且身边一个柔软娇小的身体也让他的腰侧永远有一份温暖不会被寒风带走……默灵猛地灵光一闪，他突然意识到一件差点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萝密利太乖巧和安静了，安静到有时甚至会让人忘了她在身边！之前男人最初抬头看他时眼睛里露出的那一瞬间的惊喜，根本就不是因为看到了他，而是看到了和他挨得极近的萝密利！
飞艇中。
嘉斯德斯坐在飞艇前端那个巨大的窟窿前，双腿垂在外面，望着外面的大地与白云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他的一双手背看起来鲜血淋漓，不过伤口并没有继续流血，而且仔细看也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皮肤破碎了几小块而已。有灵气辅助自愈，这种伤势属于休息一会儿起来就能完全恢复的级别。
高天的罡风迎面吹来，气流撞碎在他身上又被迫分流从他身体周围挤进飞艇，在飞艇内部复杂的廊道空间里蜿蜒流转，相互摩擦冲撞着发出“呜呜”的仿佛古埙一般的低沉声音。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混在风声中难以察觉。
嘉斯德斯却似有所感，微微侧脸，余光刚好瞥见一小截染血的剑尖。
“他死了？”嘉斯德斯轻声问。
“也许吧。我刺穿了他的心脏。”雪零的回答不急不徐，不轻不重，天然带着一种冷漠与疏离。
她停在嘉斯德斯身后七步外，话音落下的时候微微抖动手腕，将剑身上残留的血渍轻易甩了出去，然后借势将其收入鞘中。整套动作流畅无比，给人一种丝滑的感觉。
只是接下来二人却没有再说话，一个坐在不规则的窟窿边上，一个站在破碎的走廊里，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呜呜的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雪零才轻声开口：“他们的目标……是萝密利吗？”
嘉斯德斯身体僵了一下，不过瞬间又恢复如常，笑道：“呵，谁知道呢……不过或许真的是吧，拿萝密利去威胁她的哥哥紫燐，对那帮人来说的确是干得出来的。”
“不，我的意思是，他们的目标不是紫燐，而是萝密利本身。”
“呵，怎么会呢……”嘉斯德斯笑得有些干硬，“萝密利的确很优秀，但也仅仅只是一个才刚刚进入高级第七阶段的职业者而已，醒世魔薇的人，怎么想也不至于为了她而出动两位长老级。”
“是啊，醒世魔薇的确不会为了一个高级七段的普通职业者而兴师动众……但假如这个人不是普通的职业者呢？”雪零的声音始终保持着平淡，也始终保持着漠然，她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用一种冷漠的、下结论的语气继续道：“你和紫燐骗了我，萝密利是魔人，对吗？”
嘉斯德斯沉默了。雪零的语气非常笃定，他不知道雪零为什么能从这么少的信息里便猜到了这件事情，但他真的不想点头承认。
不过好一会儿后，嘉斯德斯还是泄气般地微微垂下了脑袋。
“是空间长老告诉你的吧！的确啊，醒世魔薇那位会长的‘翠薇魔眼’是公认的世间最强瞳术，而且还能隔着千万里以某些动物为媒介施放，简直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在某个时候她看过萝密利一眼，萝密利魔人的身份就不可能在那双眼睛下还能隐藏……唉……不过不能说故意要骗吧，你应该能理解的吧，这种事情无关交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她现在在哪里，飞艇上似乎没有她？”
“之前遇到天澜的时候她也正好在一旁，我便拜托天澜顺便保护一下她。天澜的实力说不定不弱于我，如果不是我确定他会把保护那个人作为第一优先，再加上飞艇里的环境不适合他的能力的发挥，我肯定会也邀请他来帮忙……等等！”嘉斯德斯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紧张地看向雪零。
“你想要做什么？萝密利虽然是魔人，但她没有做过任何坏事，而且觉醒的‘灵’偏向于魔类这件事情是不可控的，成为魔人这件事情本身根本不应该成为一种罪行！”
看着表情紧张的嘉斯德斯，雪零却突然笑了，黑宝石般的眸子里倒映着嘉斯德斯铁塔般的身影，以及从他背后的大窟窿里斜透进来的光。
她早就知道萝密利是魔人了。她的第七天赋“灵之殇”，虽然因为未知原因无法发动，但它光是存在在那里，细数起来就至少能数出十几种附带的好处，其中包括解除了她之前无法同时发动两种或以上的天赋的限制，也包括可以让她得以窥见代表着一个生命最本源的“灵”。她因为后面这个能力看见了默灵这个看似“普通”的人，其存在的真正真相，同样也因为这个能力几天前便已经看见了，萝密利的本源的“灵”，天然带着血红的杀意。
默灵之前纯粹想多了，他可不是魔人，萝密利才是。
只是她现在已经并不特别在意这种事情就是了。
“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雪零将声音放得很轻，语气里带着追忆，“我虽然的确因为亲眼看见过被魔人屠戮过的村庄的惨烈景象，而对他们抱着极端的愤怒甚至仇恨，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后来我还曾经遇到过一个特别的魔人，甚至在仅仅不到一天的相处后就将他当成了值得交心的朋友……”雪零目光中的追忆越来越浓，让她明亮的眼睛里都带上了三分迷离，她的声音都跟着变得柔软，像是在倾诉久远的温情，“从他嘴里我知道了很多关于魔人的事情，也学会了尝试用不一样的视角来看待问题。邪恶的魔人确实不少，但成为魔人这件事本身，的确不应该成为一种罪行……所以，从很早，很早很早以前，我对于魔人就已经不是一味地敌视了。”
“我不会对萝密利做什么的，哪怕她是……”
雪零没有继续说下去。嘉斯德斯以为她最后一句话是“哪怕她是魔人”，但只有雪零自己知道，她最后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其实是“哪怕她是那个人唯一的亲人”。
紫燐•星蓝，神圣教廷四大枢机主教中的火之主教，曾经的她的友人……她和他之间还有一场因果要算，不过，她还不至于因此迁怒他的妹妹。萝密利是个好孩子，这一点她早已看在了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