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中学二年级那年秋天，苏鸿雁做了一件悔恨终生的事情，她扇了同学赵甲智一记耳光。
学校组织支农活动，到县城郊区晨光乡种子站选玉米种。吃过了午饭，大家喝水聊天，就有人拿赵甲智寻开心。
赵甲智身材矮小，外号叫猴子。赵甲智学习好，博览群书，对什么事情 都喜欢问个明白，一根筋，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较真，和别人聊天有了分歧， 一定要引经据典论个明白。如果证明自己错了，还要正式向人家道歉。他最大的问题是别人和他开玩笑寻开心他却当真。
赵甲智不和大家聊天，坐在那看书 。有同学说：“昨天晚上看了《红高 粱》，真过瘾，我就喜欢巩俐那对小虎牙，我长大了讨老婆就找巩俐那样的。
赵甲智，你呢，你敢不敢说找什么样的老婆？ ”
赵甲智放下书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不找电影演员做老婆。”
“哦，说说看，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老婆？ ”大家挤眉弄眼，等待赵甲 智的下文。赵甲智看看身边的班长苏鸿雁，认真地说：“我将来一定要找一个像苏鸿雁同学这样优秀的姑娘做终身伴侣。”
大家顿时哄笑起来，鼓掌、跺脚、起哄、吹口哨，尖叫、哇哇乱叫，有 人喊道：“那你快点向苏鸿雁求婚哦，等长大了就轮不到你了…… ”冷不防苏鸿雁甩手扇了赵甲智一记耳光。
刹那间，大家都停止了哄笑，惊愕地看着苏鸿雁，都觉得大家开个玩笑，苏鸿雁有点过分了。苏鸿雁嘴里嘟哝道“缺德 ”！转身气愤地走开了。
然后，赵甲智就蹲在那里，双手捂着脸哭泣起来。副班长也是一个女生， 平时和苏鸿雁有些不和，她一边训斥挑起话题的男生，一边掏出手绢走向赵 甲智，她想让赵甲智擦擦眼泪。到了赵甲智的跟前她惊叫道：“哎呀，快看， 出血了！”大家围过来细看，果然见有殷红的血丝顺着赵甲智的手指缝流下来， 血丝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涓涓细流，越来越多，滴下来染红了赵甲智 的膝盖。副班长去拉赵甲智，赵甲智手一挡露出半边脸，竟满脸是血。女同学们惊叫地跑开了，副班长急忙去找老师汇报。
其实，这事本来不值得大惊小怪。苏鸿雁是校花，人长得漂亮，男孩子 们都喜欢她，只不过赵甲智是说出来罢了。一般情况下，过了几天也就渐渐平息了。但是，新上任的专职团总支书记杨岚却要拿这件事情做文章。
杨岚刚刚得知学校党支部将她作为第三梯队（相当于学校领导班子 C 角 接班人——作者注）的人选报到了县教委，信心满满，决心不辜负党的信任， 干出一番事业来。星期一刚到学校她就向党支部书记汇报了事情的经过，然 后谈了要以此为契机整治早恋歪风的计划。书记说：“我也接到了老师和部 分班干部反映的情况，说现在上课传纸条、下课递情书的现象已经出现在了 一年级的课堂上，必须狠刹这股歪风、邪风，你放心大胆地工作，党支部坚决支持你的行动。”
当天就在操场上召开了全校师生大会，杨岚在大会上讲话：“上个月团 县委还专门召开了会议，要狠抓校园早恋的不正之风。我们学校光天化日之 下竟然出现了公开向女同学求婚的行为，说什么我娶老婆就娶你。好在我们 当事的女同学，二年级三班的班长苏鸿雁同学当场不仅拒绝了他，还给了他 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个耳光扇得好，这个耳光是向所有不专心学习、迷恋早 恋的同学敲响的警钟……二年级三班的赵甲智来了没有？你站到台上来，让 大家看看你有多么勇敢，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女同学求婚示爱，你今年才十四岁吧，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 ”
赵甲智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站到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杨岚说：“你今天没有什么准备，不说也可以，给你一点时间好好反省一下你的所作所为， 深挖一下你灵魂深处的肮脏的资产阶级思想。今天回家好好写一份检讨，至少三千字， 明天课间操你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深刻检查…… ”
第二天早晨，杨岚到二年级三班来找赵甲智，她要先看看赵甲智的检查稿是否深刻。但是，赵甲智没来。
很快就传来消息，昨天夜里赵甲智偷吃了他奶奶的一瓶安眠药自杀了， 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之后不断有消息传来：赵甲智昏迷不醒、赵甲智生命垂危 ……
第三天早晨。学校来了两个老太太，个高的气宇轩昂，手持一根枣木棍， 矮个的土布衣褂风尘仆仆。有人在大门口认出了这两个人是赵甲智的奶奶和姥姥，急忙跑回班里通风报信。
正是要上课的时候，苏鸿雁惊慌得不知所措。班主任果断地说：“苏鸿雁你去躲一躲，没有我的话先不要回来。”
两位老太太看着教室的班牌来到二年级三班门口。班主任满脸堆笑迎出 来，“老人家，您二位有事吗？ ”高个老太太说：“你们班有个姑娘叫什么红雁的，我们想见见。我是赵甲智的奶奶，这位是赵甲智的姥姥。”
“哎呀，不凑巧，她今天病了，没来上课。”
两位老太太走进教室巡视一圈。姥姥说：“看也没用，咱又不认识。”奶 奶说：“亲家母，这你就不懂了，做贼心虚，只要她在这里，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今天她的确没来。”
两位老太太出了教室直奔教师办公室。早有消息传到教师办公室，大家 劝杨岚出去躲一躲。杨岚嘴硬：“我不躲，老人也得讲道理吧，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态势，家长也是有责任的嘛。孩子犯了错误，家长要做好疏导工作。”
校长本来就对书记和杨岚让赵甲智广场示众的做法有意见，气愤地说： “人在医院生死不明，你还讲什么疏导？你先回避。刘主任，你去接待一下，先把老人安抚下来，劝回家去然后再说。”
教导处刘主任把两位老人迎进办公室，端茶递水，明知故问：“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奶奶说：“让那个杨岚出来，我有话问。 ”主任说：“哎呀，真 不凑巧，杨老师今天去市里开会，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赵奶奶说：“亏你 还是人民教师呢，说谎也不看看日头。我在校门口就打听过了，有人看见她 今天进了校门，她的魂去开会了？ 马上让她给我滚出来，她不出来我们姐俩今天是不会走的。”
刘主任尴尬地笑笑：“我这不是为了化解矛盾嘛。这样吧，您二老有什么 话对我说，我帮助您解决问题。”赵奶奶说：“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能代表她解决？那你签字画押吧。”
刘主任不敢签字画押，气氛就凝固起来。赵奶奶突然通情达理地说：“我 们在这也影响你们办公备课，别耽误了你们的工作。这样吧，刘主任搬两个 凳子到院里的树下，我们姐俩去那里坐了等，就等这个姓杨的开会回来。 电影里不是有一句话叫把牢底坐穿吗，她不回来，我们姐俩就把树底坐穿。”
还没到取暖季节，苏鸿雁躲在闲置的锅炉房里。之前，漂亮的校花苏鸿 雁也曾多次接触到所谓的早恋问题。放学回家打开作业本经常会有情书掉出 来。苏鸿雁的处理方法是不理不看不回，装作完全没有这回事。平心而论， 苏鸿雁是喜欢赵甲智的，她和赵甲智是小学的同学，一起升入中学，她喜欢 赵甲智那副做什么事情都一丝不苟的样子，喜欢赵甲智那颗聪明的小脑袋瓜，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今中外赵甲智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喜欢归喜欢， 这和早恋无关，和男女之情无关，就算长大了要嫁人，苏鸿雁也不会嫁给那个又瘦又矮的小猴子。
赵甲智那天的行为太突然了，她完全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不知道应该怎 样面对，当时大家起哄，哄笑，吹口哨，哇哇乱叫，她的脑子就乱了、蒙了， 她的手完全不受大脑的支配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出去打了赵甲智一记耳光。 她觉得自己就是对着赵甲智的脸扫了一下，但事后听说赵甲智的嘴里流出了 半盆血，还有人说掉了几颗牙……赵甲智喝药自杀，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完全无法面对的事实。杨老师说她的行为是给早恋的同学们敲了警钟，她不觉得自己的一记耳光有那么大的作用。有同学说她不对，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想到赵甲智那个瘦小的身躯可能会孤孤单单地躺到医院太平间里， 苏鸿雁心如刀绞。她现在想做的就是弥补这件事情，挽救赵甲智的生命，但是她不知道怎样去弥补，怎样去挽救。
有好朋友来锅炉房通风报信，描述事态发展的情况。苏鸿雁决定去面对 两位老奶奶。她突然觉得这是个弥补的机会，如果赵甲智的奶奶臭骂她一顿， 痛打她一顿，扇她几个耳光出出气，她的心里会好受一些，就算被打死了， 她也不后悔，她不死，如果赵甲智死了，那赵甲智就会像一块大石头压得她 一辈子喘不上气来。好朋友们拦不住。苏鸿雁径直走到大槐树下两位老人的 面前：“奶奶，我就是苏鸿雁。 ”她接下来想说，你们骂我吧，打我吧。但见周围那么多老师和学生，她没有说出口。
赵奶奶站起来，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苏鸿雁，枣木拐杖使劲地敲打着地 面说：“我就是想看看，我孙子喜欢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俊俏人，他姥姥，你 看，我孙子真是有眼无珠哦，他怎么会喜欢这么个蛇蝎心肠的邋遢鬼、丑丫头蛋子？女孩子的手是用来写字的，用来绣花的，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
自从赵甲智喝药自杀住院，两天以来，苏鸿雁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晚 上躺到被窝里就抹眼泪，整天六神无主，心神不定，漂亮的大眼睛哭得像两 颗红肿的烂桃，小白脸瘦成了一条条，早起没梳头，凌乱的短发像刺猬一样 堆在头上，额头上挂着闲置锅炉房里的蜘蛛网。这模样无论如何也和美女校花搭不上边，分明就是一个丑小丫。
赵奶奶说：“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一直未说话的姥姥说：“我告诉 你，如果我外孙子有个好歹，我一定回来抓你去跟我外孙子结鬼婚。我会天 天诅咒你一辈子嫁不出去，老天爷会报应你的，你将来就是嫁人了，生个孩子也没屁眼。”
鹿丰县坐落在辽宁东部的山区，清朝的时候是皇家围猎场，直到民国以 后才有了人烟。说是县，其实就是一个大镇子，一条大街，两个十字路口， 东头放屁西头响。好话传街坊，脏话传百里，从此，鹿丰中学有个姑娘将来生孩子没屁眼的话就家喻户晓了。
之后好长时间，少女苏鸿雁才打听明白什么叫结“鬼婚 ”。当地的习俗 鬼婚也叫冥婚，就是让死了的未婚男女在灵堂上举行结婚仪式，意为死者到了阴间也有一个家，不是孤魂野鬼。
听说苏鸿雁只是被赵甲智奶奶训斥了几句，杨岚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她觉得自己躲起来好像就是理亏了，如果是自己理亏了，今后她还怎 么开展工作，她还怎么进步，她的工作没有任何问题，赵甲智喝药自杀完全 是个意外，家长也是有责任的，她要和老太太们摆事实讲道理，她相信自己的能力。
但杨岚的判断失误了。
杨岚走到大槐树下，拨开人群，对老太太说：“老奶奶，我就是杨岚，咱 们有话到我办公室去说…… ”杨岚的话音未落，冷不防赵奶奶的枣木棍就迎 头抡了过来，谁也没有料到这个老太太的动作那么迅猛，迅雷不及掩耳，雷 霆万钧之势，只“砰 ”的一声杨岚应声倒地，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赵奶奶 第二次挥起枣木棍想继续劈下去，被后面的体育老师抱住了双臂，混乱中有老师大喊：“快打 120 叫救护，快打 110 报警！ ”
十几分钟后警车和县医院的救护车几乎同时呼啸着来到校园。人们七手八脚把杨岚抬上救护车，杨岚已经昏迷不醒。
警车刚停下，赵奶奶就迎着警察走过去，双手一伸，坦然地说：“人是我 打的，和那位老太太没有关系，我和你们走，有手铐就戴上，人要是死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们老赵家四代单传，我就是想打死她，给我孙子偿命。”
老太太这么通情达理，警察很意外，两个警察悄悄商量，不准备给赵奶 奶戴手铐。这时候办公室有人喊，让来的警官接电话。一个警察接完了电话，出来和校长说了几句话，跳上警车走了。
电话是公安局局长打来的 ， 局长接到县委书记的电话 ，说在学校打 人这个老太太是全县唯一活着的抗联女战士 ，十三岁就参加了抗联 ， 丈 夫牺牲在抗联向苏联边境撤退的路上 ，赵甲智的爸爸是个遗腹子 。 局长说：“你们先撤回来 ，将来怎么处理她县里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反正一个
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又跑不掉 。 ”
原来那天早晨，医院的大夫说：今天赵甲智如果再醒不过来，那就没有 什么希望了。两个老太太看孙子还在昏迷中，觉得凶多吉少，转身就奔了学校。等两个老太太回到医院，赵甲智已经苏醒过来了。
赵甲智醒过来了， 昏迷的杨岚被抬进去，抗联女战士虽然年过七旬但余威不减当年，这一枣木棍让杨岚的头部缝了十针，额部头骨钝裂。
小小的县城，顿时满城风雨，苏鸿雁出了名，还有人专门好奇地到学校去看看能让男孩子殉情自杀的女孩长得啥样。
赵甲智出院以后，休学两个月，之后随调动工作的父亲去了市里。一个 月后，二年级三班民主改选班委会，苏鸿雁的选票没过半数落选了。 同学们也说不清什么原因，应该就是同情弱者吧。
这件事情改变了苏鸿雁的性格，从此以后，她变得沉默寡言，专心致志 学习，高考前夕，苏鸿雁患急性肺炎住院，耽误了一个月的复习时间，考试成绩不大理想，被沈阳北方纺织大学录取。
读高中的时候，学生们已经半公开地谈恋爱了，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 眼，学校也只重视升学率。青少年的恋情更像是爱情游戏，有的同学甚至觉 得别人都有了异性朋友自己不能“掉链子 ”，一定也得找一个，将来怎么样， 人生的路长着呢，想那么远多累啊。苏鸿雁不参加这个游戏，都是一起长大 的同窗，都知道中学二年级发生的那件事，苏鸿雁对男同学的冷漠，大家都认为那是因为她受过刺激的缘故。
苏鸿雁进入北方纺织大学，所面临的都是陌生面孔，大家来自四面八方， 一切都将重新开始。开始的日子，那些读高中期间的情侣们还念念不忘对方， 写信、打电话，有的女孩子一边打电话还一边抹眼泪。很快，大家就把高中 时期的恋情忘到了脑后，新的、似乎是更成熟的爱情开始了。到了大学二年 级，有些情侣甚至双双搬出了宿舍，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一边读书，一边开始度蜜月。
从小镇上来的美女苏鸿雁很快就得到了男同学们的青睐，情书、情诗求爱、婉转的约会简直让苏鸿雁应接不暇。但是她很快就被一个研究生毕业留 校的苟姓助教盯上了。苟助教利用各种机会向大家明示，苏鸿雁非他莫属。 他向苏鸿雁频频展开攻势，简直让苏鸿雁难以招架。渐渐地，苏鸿雁发现苟 助教对其他漂亮的女学生同样锲而不舍。有鉴于苟助教每天在校花和班花之间忙来忙去，大家背地里送他一个外号：小蜜蜂。
苏鸿雁开始对苟助教敬而远之。得不到的可能就是最好的，苟助教开始疯狂追求苏鸿雁。
这天，苟助教把苏鸿雁骗到了他的宿舍，苏鸿雁刚一进门，苟助教就把 苏鸿雁紧紧抱住往床上拖，苏鸿雁拼命挣扎无效，情急之下，她突然扬起右 手狠狠地扇了苟助教一记耳光。刹那间，两个人都愣住了，苏鸿雁夺门而逃，只听见苟助教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道：“呸！ 乡下土包子！”
那天晚上，苏鸿雁一夜未眠，她久久地望着自己的右手发呆。这只手扇 过一个男孩的耳光，扇过一个臭男人的耳光，将来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牵起这只手白头偕老呢。
事情并没有结束。苟助教不知道从哪儿探听到了苏鸿雁中学二年级时发 生的那件事，他开始到处散布谣言：苏鸿雁在小学时期就早恋， 曾迫使一个 男孩子殉情自杀，那个男孩子的姥姥给她下了毒咒，说她将来生个孩子没屁眼。苏鸿雁只盼着快点毕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大四那年，发生了一件暴力事件。苟助教被人在一个小巷里蒙了头暴打 一顿，打他的人大约有三四个人，用砖头砸，用脚踹， 目标就是他的裆部。 这个事件很轰动，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进驻学校破案。汇集各种线索，找 人谈话。苏鸿雁被请到了专案组临时办公室，警官请她谈谈那天晚上她在哪 里，最近和哪些男同学或社会青年有过接触。苏鸿雁说：“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找我，我把我日记里的一段话抄下来，你们看看？ ”
警官拿起苏鸿雁的日记摘抄，见上面写道：假如那是一坨狗屎，你没有必要再去踩它，因为那会脏了你的鞋。
据说，苟助教被抬到医院后大夫说：生殖器已经完全被砸烂，根本没有缝合、植皮的可能，只能保留尿道把外生殖器完全摘除。
有同学幸灾乐祸地说：“那不就等于做了变性手术吗！”
“苟老师因祸得福哦，去泰国好了，听说人妖赚大钱的。 ”
大学毕业以后，苏鸿雁放弃了考研的机会，档案调回家乡所属金山市人 事局，她被分配到市纺织厂工作。苏鸿雁把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钻研业务和 工作中，从车间技术员做起，累至车间主任、技术科长、副厂长。只是，苏 鸿雁的个人问题遇到了瓶颈，厂里不乏年轻俊美的工人，但小伙子们宁愿找 一个门当户对的工人也不愿意高攀大学生干部，大家普遍认为： 男高女低是 夫妻，女高男低男人抬不起头。而熬到办公室当干部的男人几乎都是三十岁以上成了家。个别没成家的，条件太差，终身大事，苏鸿雁不愿意委屈自己。
二十九岁那年，从外单位转来一位供销员，也是鹿丰县人，三十二岁未 婚。工会主席亲自当红娘牵线，两个人开始处朋友。接触了一段时间，供销 员的缺点就凸显出来了，有时候说点大话吹点牛，好喝酒。苏鸿雁劝自己： 说大话是跑购销人员的通病，对外销售不说大话办不了事，喝酒也是工作需 要 。那些年煤炭供不应求，供销员说有的时候卖方说你喝一杯我卖你一车 煤……自己别太求全了，人没有完人，转过年就奔三十了，对于女人来说，三十岁是一个坎，是一个可怕的年龄。
中秋节的晚上，两个人在宿舍里炒了四个菜煮汤圆。望着红红的蜡烛， 高脚杯里殷红的葡萄酒，苏鸿雁觉得一个家的感觉正渐渐走来，她悄悄打定主意，春节前就把自己嫁出去。
几杯酒下肚，供销员的话就多起来，苏鸿雁劝他别喝了，供销员说：“没 有事，我的酒量你不知道，我曾经吹喇叭吹过两瓶五粮液……今天是中秋节，你让我喝个痛快。”
就继续喝。结果供销员的话就跑坡了：“亲爱的，你知道吗，娶你做老婆 我是有勇气的，我知道……那个小子姥姥说你将来生孩子没屁眼……哈哈哈，我不怕，听说过长尾巴的孩子，没听说过哪个孩子没屁眼，我不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