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玉山镇,府衙内。
县令吴大人低头弯腰地回话,跟前站着的一位浓眉厉目的男子,右手上带着两个玉扳指,一黑一红格外醒目。
吴大人收了几件上等玉器和几张银票,方老伯一事就此作罢。
浓眉男子临行前特地强调,为他家大人办事不会亏待其云云,便急忙赶回白虎城,禀告此行的巨大发现。
那人一走,吴县令就瘫坐在地上,吓出的一身汗,桌上还摆着祁远肆和安千阳的库档,他活这小半辈子哪见着四象城的人。
镇静之后,顶着额上的汗珠,拟写布告,差人去张贴,再唤来方申了结此事,想必他得了钱财也不会再深究下去。
晌午,安千阳等来方申的道歉,陪同前来的是那个小个子捕快。
趁着方申跟安千阳赔不是的空隙,祁老爹把小捕快拉到一旁说话,问起那位背后陷害安丫头的人。
小捕快原本想闭嘴什么都不说的,可他家老母亲前不久还被祁师父帮扶过,左右还是决定把今早在府衙门口撞见的那人说出来。
“我今早看见的那人,跟方申、店小二所描述的模样很像,吴大人特地还出门送他,其他的就不知了。”
祁老爹听后陷入沉思,他也按照方申描述的四处打听过,如同大海捞针,毫无眉目。
躲在门后的白泽,跟祁远肆说完话后还没来得及离开,此时正头晕目眩得不行。
不一会儿,安千阳跟着一块下山,方申还得在乡亲们面前澄清,还她声誉。
布告前早已挤得挪不动步子,连路边卖饼的阿婆也来凑热闹,毕竟这玉山镇几十年来第一次出这等杀人见血的大事。
方黎站在人群外头,远远地就瞧见她舅父和阳光下一头红发的安千阳。
那日在方家,方家主母正对着打碎一个碗的方黎劈头盖脸地说教,她低着头听着,任由长辈的唾沫星子乱飞。
自小被护着长大的安千阳,实在看不下去,就帮她还了几句嘴。
方黎原本也只是忍着,左耳进右耳出便罢了,可方母连来帮她的安千阳也不放过,两人干脆一起还骂。
事后两人大笑对方叽叽喳喳的模样,一见如故,之后还相伴找那丢失的荷包,很快就熟路起来。
一见面,方黎还是一样斜挎着一个大布包,那里面装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解剖工具。
“千阳,这次真是对不住你,当时舅父问我那荷包就不该告诉他,然后他也不会去找你麻烦,然后你也不会......然后......”
方黎还是那个爱说“然后”的方黎,得赶快制止,“没事啦,你又不是有意的,还得谢你治好我扭伤的脚呢,更何况你是在帮我找荷包啊。”
两人说话间,方申已经到了布告前,跟大家解释他爹的死与安姑娘无关云云,安千阳也接受歉意,承了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前来看热闹的大家伙才零零散散地离去。
人都走得差不多,一直待在角落处的方申一家五六口人向安千阳走来,一齐鞠躬道歉,又细问了些收买方申那人的样貌特点之类的,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要回小院的时候,安千阳忽然叫住方黎,“阿黎,你不是立志要成为医行天下的骨医嘛?”
挤眉弄眼,一脸坏笑,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是啊怎么啦,先说好,我只医跌打损伤扭骨之类的,别的不会。”
“咦,不要这样嘛,你看看那儿。”
顺着手指的方向,衙门布告栏的右上角有则寻人帖,纸张、字迹、位置都不显眼,但那内容却十分诱人。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寻吾兄,着一身黑衣,十九岁,鼻尖有红痣,腰间挂玉佩,身佩一长剑一匕首。如有发现,请立即传信至皿幽都逸云客栈,必当黄金百两重谢之!
寥寥几行,连个画像都没有,不过不碍事,基本可以断定家里那中毒的小子,啊不,中毒的少侠定是所寻之人。
一爪撕下那小帖塞进衣袖,跟方黎说完昨日救下的白泽,便拉着她赶回小院。
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能解那毒,可就发大财了。
方黎也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管它,先去看看再说。
两人到的时候,白泽已经昏迷不醒好一阵。
祁老爹的点苍印效力减弱,霜花毒立刻侵入体内,人直接晕厥过去。
方黎在来的路上已大概了解,打算试试看。
虽说自从她迷上解剖拆骨,一心扑在骨医上,好久都没碰过毒,但她师父在解毒这关卡了她整整两年,还是有些底气的。
“这毒,我能解。”看完伤口后,她肯定地说。
安千阳高兴地跳了起来,急忙去问需要些什么药材。
祁远肆却略显惊讶,沉默不语。
捏着药方就要下山抓药,祁远肆连忙从屋里拿件披风出来,“你这丫头,我平日里也没饿着你啊,怎么掉钱眼儿里了,把这披风带上,快去快回,天黑前务必赶回来。”
他这丫头身体弱多病,特别怕冷,天黑眼神也不好,真是操碎心。
安千阳接过披风,嬉笑几句,便下山了。
屋内只剩下方黎,她把白泽的右手掌心划开一道口子,渗出深紫色的血液,直至流出鲜红的血才开始止血包扎。
祁老爹进屋时本想问她“为何会解霜花毒”,但当他看见白泽手上的纱布带打着止索结时,整个人都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连忙到院子里控制下激动的内心,再进门去。
“阿黎姑娘,师从何人呢?”他不会放过任何与她有关的消息。
“我师父啊,”突然被这么一问,差点坏事,停顿一下,瞥见窗边的银莲花,顺势脱口而出,“秦莲!不知祁叔认识吗?”
当日她拜别恩师医行天下,师父要求不论何人问及都不准报她名讳。
“啊?”祁远肆眼里的光突然暗淡,机械地摇头,“并不知,是我唐突了。”
下午落日前安千阳就到家,立马煎药给白泽服下,两人忙完后,开始翻花绳解闷,就等着祁老爹喊吃饭。
“对了,”突然记起还差最后这一步,“等他醒来后,要取夜露和现采的仙鹤草汁水各五分,然后混合搅拌均匀,然后直接涂抹在背部伤口处,然后要连续重复五日,此毒才彻底解除。”
没想到这么麻烦,不过他能好就行,又向方黎问了许多注意事项,时间很快就过去。
吃饭的时候,祁远肆心不在焉,根本吃不下饭,问他只说有点累,方黎猜到一些但也闭口不提。
那一桌子的几个菜,要么太咸,要么太淡,好在方黎不嫌弃,跟安千阳一样有辣味就行。
入夜,方黎留下跟安千阳一起睡,两人就像许久没见的老朋友,彼此各自讲述这些年的见闻学识。
深秋天凉,明月高挂,清风徐来,山下零星灯火闪闪,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慢度这静谧安详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