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编 挣扎 第十二章
书名:李秀成大传 作者:盛巽昌 本章字数:8691字 发布时间:2024-06-24

第十二章 再次进攻上海

第一节  五路进攻

1862年1月初,李秀成决定向上海进军。

这次进攻上海,李秀成作了精密的策划,基于一年多前只是一路行进,孤军深入,不足以震慑上海,就以声势浩大的五路水陆并进。

在此之前,即自1860年9月,李秀成离开上海徐家汇后的一年三个月期间,本人虽 在西征江西、湖北途中,但他留在苏南和浙西的地方部队,即苏州陈坤书、刘肇均军,青 浦周文嘉军和来自嘉兴的陈炳文军,都曾先后分别向上海周边的村镇行进,还建有各级地方乡镇政权,因为规模较小,也缺乏目标,时进时退,时得时失,多没有显著效果。

此次李秀成分军五路,按上中下三塘水陆并进,其目的就是“四面云屯,将上海包围定叠,令该妖内中自变,方可乘机计取”(《李秀成谕刘肇均》)。

他采取大包围的战术,从围而不攻至围而进攻。

所谓三塘五路进攻上海,据南京学者聂伯纯先生多年研究认定是:

上塘一路:由逢天义刘肇均率领三万人马,由苏州经青浦至嘉定,又沿东练祁塘向 东经罗店、月浦到江湾;另部从嘉定分军自黄渡、纪王庙、南翔、大场,沿走马塘到江湾。

此路乃横贯于上海西北角,故称上塘。

中塘一路:由六王宗李明成率领八万人,由苏州至青浦,沿蒲汇塘南岸泗泾、龙珠庵、七宝攻上海西郊虹桥、徐家汇。

下塘三路:由李秀成自率主力由杭州北上,又分军为三。

第一路由李容发等率领四万人,自金山卫、张堰沿南桥塘河东进。

第二路由谭绍光、郜永宽率忠义宿卫军四五万人沿杭州湾海塘北上,先后攻占奉贤(奉城)、南汇、川沙至高桥。

谭绍光在行军途中,奉李秀成命率一部西走,助黄文金攻打湖州。此路另部在奉贤与李容发一路军会合北上。

第三路有水陆两支。水军二万由盛泽镇攻松江,陆军由金山张堰攻松江,取上海外围。

1862年1月7日,李秀成在杭州发兵北上攻打上海这天,特地向上海及松江的人民、清朝兵勇和外国商人等颁布谆谕:

真天命太平天国九门御林忠义宿卫军忠王李为谆谕尚海、松江人民、清朝兵 勇,各宜去逆归顺。同沐天恩,毋得自取灭亡事,照得伐暴安良,固置逆诛而顺抚; 而开疆拓土,尤宜柔远而怀来。缘念本藩自去冬恭承简命,统师上游江、楚,复由江、楚班师而进□浙省。凡所经过之地,其于投诚之百姓则抚之安之,其于归降之勇目则爵之禄之,无不在在仰体上天好生之德,我主爱将重士之心,而戬乱治平、招降纳众,谅尔一带人民亦所深知而灼见也。

兹因东南舆图附近归我版籍,而惟有尚逼处此,乃我必收之地,而 □□苏、浙之屏藩,故特分师五路,水陆并进,而进攻尚海、松江,恐尔人民惊恐,惶 惶如丧家之犬而穷无所归,为是特颁谆谕,先行令人前来张贴。仰尔尚海、松江一 带人民兵勇知悉。尔等试看我师一路而来,抚恤各处投诚之人,着即放胆,亦照该 等急早就之如日月,归之如流水,自当于纯良之百姓加意抚安,其于归降之兵勇留 营效用。至于在尚海贸易之洋商,去岁□□□□成约,各宜自爱,两不相扰。 自谕 之后,倘不遵我王化,而转助逆为恶,相与我师抗敌,则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无怪本藩师到而大肆杀戮之威,有伤天地之和也。其宜凛遵毋违!。

太平天国辛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在此之际,李秀成派出多人潜入上海周边乡镇和松江等处,张贴这份谆谕。

这次进攻上海,他是志在必得,想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但今非昔比。此际之间中国形势变化万千,且影响到上海一隅之地。

中国已是世界一部分。走上半殖民地化的通商口岸上海,更是世界一部分。

洪秀全不知道,洪仁玕亦不知道,李秀成更不知道。

当时整个形势大背景,对太平天国越来越是不利。

英、法等世界主要资本主义国家,通过第二次鸦片战争签订的《天津条约》、《北京 条约》,在中国取得最大的既得利益,他们原先多年保持的中立画皮,终于撕破了,已完全向清方倾斜。

在太平天国建都天京的相当久长时间里,英、法等国为资本原始积累和输出,掠夺  原料和劳动力,在远东和中国开拓殖民经济。他们打着“中立”幌子,左右逢源,以图夺 取最大的经济利益。当太平天国运动向长江中下游流域延伸,南方中国竟出现一个不 同的政权时,外国列强一时眼花缭乱,不知所措、举棋不定。他们派出外交使者、商人、 传教士,到太平天国考察、参观,且作联络、拉拢。曾有相当长时间,西方还误认太平天 国亦信奉基督教,崇拜上帝耶稣,以为他们可用作代理人,继续开拓中国门户。太平天 国对西方列强所表现出来的不妥协,又使他们在实践中认识到只有清廷才能给以他们最多的利益。

当时美国正忙于国内南北战争,没有更多精力、时间插足中国,而英、法和沙俄却 都跃跃欲试。英国为了二千五百万英镑的在华商业投资,法国为了广泛地传播天主 教,沙俄为了继续侵占黑龙江流域的领土,都与清政府搞得热火朝天,又打又拉,以便获得最大利益。

外国列强为了自己的利益谋求清政府稳定,正如美国所称:“中国的稳定是美国的 最大利益所在。”《北京条约》的签订,各国公使长驻北京,长江中上游开放,增设通商口 岸,鸦片贸易合法化,沙俄利用调停侵占中国东北一百多万平方公里领土,这使他们取 得暂时满足。英国首相巴麦尊爵士在《北京条约》签订后,非常兴奋地说:“从前中英为 仇敌,今则我们与中国政府已有极友善的关系”,表示英国政府将全力“援助而能令中 国内部全局得入正规”。他就是要帮助大清王朝稳定局势,对付不稳定的制造者太平天国。法国官方代表葛罗也说:“愿为中国助剿发逆。”

由此英法等国强化了对太平天国的敌视。1860年,英、法的兵舰相当频繁航行于 天京上游的新开辟通商口岸,其中就有南京(天京)、九江和汉口。英国公使馆参赞巴 夏礼和美国领事金寨尔都曾分别以访问为由,阻止太平天国进军武汉,以致陈玉成大军和李秀成大军千里远涉,功败垂成。

外国列强和清王朝终于取得一致,坚决支持武力干涉太平天国。

此时清王朝也已更换主子。

1861年8月,执持排外宗旨的咸丰帝死了,新皇帝载淳母叶赫那拉氏(西太后)与 签订《北京条约》、主张“借兵助剿”的恭亲王奕诉联手发动宫廷政变,捕杀了对外国人 持怀疑、抵触的载垣、肃顺等辅政大臣。叶赫那拉氏接受奕诉等建议,“中外同心以灭贼为志”。

英法资本主义当局对北京宫廷政变的成功,大喜欲狂,积极支持。他们与清政府联手以武力对付太平天国的图谋昭然若揭。

当时已有外国传教士向李秀成透露:“我只能说他们应该保持严格的中立,但指出 问题已发展到紧要关头,等到联军与清军的纠纷在北京解决时,额尔金勋爵大概会对 此作出决定,不是联军今后更严格地遵守中立,便是外国军队对革命的进攻。”(1861年 11月12日卜鲁斯给英国外交大臣罗素的信,转引自严中平《1861年北京政变前后中英反革命的勾结》)

李秀成没有听懂。他的知识结构决定了他不可能认识到国际大环境的变幻万千。

太平天国缺乏知识分子,李秀成被俘受审时也说,“官兵多用读书人,贼中无读书 人”。忠王幕府就没有通达识时务的读书人,遑论熟谙外务、能通外语的人才。其实 当时很多极其重要且必须知的情报乃可见自上海地区的中外报纸。著名的英国《北 华捷报》从1861年伊始,就陆续刊登英法当局人士对太平天国的政治态度和敌对姿势。

1861年1月12日《北华捷报》就抨击太平天国的拜上帝:“在我们看来,他们的宗 教在教义、理论和实践各方面都非常讨厌;他们的宗教和我们自己的宗教发生关系,即 使只是名义上的关系,殊属遗憾。”(第546期)该期报纸还谩骂洪仁玕“是个无能的梦 想者”,而李秀成“则是荒淫无度的残暴的盗匪”。

李秀成被挨骂,漠然不知。

他亲率大军北上,军至中途,收到了苏州殿后军大佐将悦天安黄章桂送来的密札,

苏州有发生叛乱事件迹象。苏州是李秀成的根本,他只得离开大部队赶回去了。

第二节  苏州熊万荃等集团

李秀成急于打算奔回苏州了。

苏州是他的根本。他离开苏州久了,屈指算来,从1860年9月赴天京参加援救安庆会议和西征,至此回军,兵屯杭州,也已有十五个月了。

心挂两头。在这乱世风云岁月里,稍有起风,就有草木摇动,何况苏州与上海、松江之地相隔仅百里之遥呢。

这时,全面主持苏州工作的陈坤书奉诏赴江北援救在庐州受困的陈玉成去了,另 一个主持民务的逢天安刘肇均正奉调出征上海。留守的广西老兄弟,只有一个悦天安 黄章桂。苏州的城防主要落在忠殿左同检、巍天安熊万荃,江南文将帅、降人李文炳,以及徐佩瑗等三人身上了。

熊万荃、李文炳和徐佩瑗,早已结成一个荣衰相共的特殊联盟。

李秀成初围杭州时,曾一度调遣熊万荃、李文炳前来帐下听用。两人来后,见李秀 成屯军杭州,久久未能攻下时,就先后借故返回苏州,与徐佩瑗商议,以为此时乃是联 手上海清军、夺取苏州的最佳机遇。徐佩瑗遂乔装打扮潜至上海与清军当局沟通,约定时间从中发动在苏州的暴动。他的建议很获得上海清方当局赞同,领取了饷银、购买了军火,与姑苏城外各路枪船联系,准备里应外合攻陷苏州,给在杭州城下的李秀成来个突然袭击,使他进退维谷,前后失据。

熊万荃等人策划阴谋已非一日。他们原定是阴历十二月十九日作乱,后得情报, 李秀成已攻下杭州。杭州克服,浙西大局既定,他本人也即将回京,于是提前三天,改定为阴历十二月十六日夜起事。

天算不如人算,只差几个小时。

就在十六日清晨,星夜兼程的李秀成,风风火火,已来到了苏州。

迅雷不及掩耳。熊万荃等以为阴谋已被揭露,提心吊胆地迎候了忠王驾临,稍作 定神,生怕被发觉,只得即时收敛,不敢动弹。李秀成对他们失态有所惊诧,但并没有 引起任何警觉,更没有和蓄意叛乱联在一起,还作亲切地抚慰。罗尔纲先生说李秀成 “先稳定局势,采取分散、隔离、监督、防范,逐步消灭的策略”(《太平天国史》卷八十 一),但事实恐非如此,从接下的史事看来,李秀成对熊万荃、李文炳和徐佩瑗并无怀疑,还是信任的。

熊万荃是清朝江苏官员子弟,典型的官二代。早在1859年已被太平天国封为巍 天豫,倍见亲信。1860年,任为忠殿左同检。李秀成下苏州,他与陈坤书联名颁发布  告,参与苏州事务,是李秀成信得过的人。熊万荃左右逢源,很懂得拍马屁。当读到  天王诏旨里,有说“父子公孙坐天朝”、“爷、哥、朕、幼永作主”等句时,灵机一动,就  畜养了一只能言鹦鹉教它说“亚父山河,永永患坐,永永阔阔,扶患坐”。鹦鹉说得  熟了,进贡给天王。幼主洪天贵福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在宫内就最喜欢听它说话。 后来被俘所写的供词里,对它怀念不已,还先后两次不厌其烦地抄录了这段鹦鹉学语。

李秀成对他们没有怀疑,但部属却怀疑他们有通敌嫌疑,经过举报,查有疑迹,但 无实证。在诸说如流后,李秀成还是予以保护,给以出路,为避众嫌,把熊万荃调任去镇守浙江海盐,李文炳镇守昆山。

李秀成对久随的部属相当仁慈,容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他受儒家与人 为善理念熏陶,是受长年喜读《封神演义》、《水浒》等章回影响,也是受宿命论支配。他对自己部属,乃以怀柔感化,这正是后来与放纵郜永宽等叛乱一脉相承的。

在敌我双方剑拔弩张,而自己又是长期处于弱势时,李秀成如此态势,显然是愚蠢的、幼稚的、错误的,只能给自己和太平天国事业带来损害。

且说李文炳。

此人从来是不甘寂寞,昆山地濒上海,更便于他与同在苏州迎降的魏芸青与上海 清朝当局联络频繁。他为了取信清朝当局,还将老母和家属送往上海,作为人质。同 年5月,嘉定失陷,昆山告急,李文炳加速了叛乱活动,只是过于嚣张,被另个镇守昆山 的朱朝将发现。李秀成得闻,不再加以庇护,痛斥他是“今之孟达”,在他家中搜出清军 旗帜、号衣和信件,顿时将李文炳、魏芸青两人斩首,并张贴诛李文炳、魏芸青布告以示众。

李秀成诛杀李文炳、魏芸青后,稍有醒悟,开始觉察到这些口蜜腹剑的地方豪绅、 土棍不可全信。 一个月后,在查明枪船为非作歹,危害太平天国关卡、厘税,且与清朝  官员沆瀣一气、骚扰太平天国城镇和乡里后,他突然调动人马, 一日之内,突然袭击,歼  灭苏州、嘉兴、松江、湖州等江南水乡散布的各家枪船。枪船始是对抗太平天国的地方  团练武装船只,平时祸害民众,横行江面。太平天国进入太湖流域和长江三角洲时,在  强大的军事压力下,枪船表示归顺,但仍是黄皮白心,经常勾结清军袭击太平军队。徐佩瑗兄弟就是拥有五百号枪船的地方实力派。

枪船被歼灭,徐佩瑗更是坐立不安。同年12月他与大姐夫钱桂仁串连,秘密赴常 熟与钱部骆国忠等商议,达成在骆国忠等打起白旗后,即在苏州城举兵响应。但在他 回到苏州的第四天,李秀成突然从天京归来。面临苏州城得失的生死关头,李秀成这回再不姑息了,立即下令逮捕徐佩瑗,打入牢狱,并肃清了徐的党羽。

1863年11月,淮军陷苏州浒墅关,形势紧急,谭绍光为消除隐患,把他自监牢中提出,亲手用洋枪击毙了这个奸宄、内贼。

李秀成暂且安定了苏州。

徐佩瑗事件是个惊动太平天国和清方的大事,但是李秀成后来在供词中却一字不 提徐佩瑗组织自己武装的行为,显然是李秀成此番用人相当随意、草率、幼稚,缺乏政 治家的成熟度,是他受人阿意奉谀捉弄而造成的蠢举,说出来难为情的,不足能在曾国藩处作夸耀、吹嘘。

第 三 节  陈 坤 书 护 王

陈坤书是李秀成部首席大将。

李秀成返苏州时,时已授忠诚第七天将的陈坤书在援江北未成后,奉调至常州主  政。常州原属苏福省,是李秀成管辖地。原来守将是治天安陈志书,即陈坤书的亲兄,因资历较浅,不足以服众,所以李秀成调陈坤书前去。

天京政府乘机拉拢陈坤书。

见在太平天国兵册,对常州郡归属相当混乱,前后不一,开始有作苏福省之一郡,亦有作天王直辖的江南省之一郡。它很可能有天京政府的小动作。

陈坤书是李秀成坐定苏福省时,由嘉兴回调苏州的。他经常随同或配合李秀成,别领一军作战。

陈坤书是广西桂平人,是金田起义前夕参加拜上帝活动的元老,资格远高于李秀 成。天京内讧后,元老级的平隘山旧勋、参加金田起义的功臣在世已经不多了,而能够 带兵打仗、冲锋陷阵,即能干实事的老干部那是更少了。陈坤书是罕有的一个,也是李秀成部难得见有的。

李秀成供词对陈坤书乱民和封王有相当详述:

后十二年回到苏省,民已失散,房屋被拆不堪,良民流涕来禀。那时陈坤书自 愧对我不能,我由杭州回到嘉兴,其在苏州业带自队逃上常州,将常州自霸,使钱 而买作护王。此人是我部将,因其乱苏州百姓,忌我治其之罪,故而买此王而拒 我也。

自收浙省以来,以及英王之队归我之用,黄文金、刘官芳后入我辖,天王见我 兵多将众,忌我私心,内有佞臣之弄,封陈坤书为王,分制我势,我部下之将,见此 各心不忿,积恨于心。那时主见我部辖百余万众,而何不忌我乎!

这段供词揭露陈坤书,说陈扰民,并非着意于陈坤书采用了太平天国传统固有的“打先锋”、“纳贡”,而是:

一、陈坤书破坏了他所制定的为苏福省安定和发展经济等种种措施;

二、陈坤书带走了部分军队,这些军队改换门庭,此后再也不隶属于李秀成,而成 为天京直属部队;

三、陈坤书将常州郡直隶于江南省,使李秀成的苏福省缺了一只角。所谓苏常之 地,只剩了苏州了;

四、陈坤书自此也不需听命于李秀成,而直隶于天王和天京指挥。

陈坤书就是被天王和洪氏家族极其顺利地从李秀成部队中挖走的一路人马,这使李秀成心中很愤懑。

李秀成说的是。天王对他成为太平天国拥兵最多,且无人可以抗衡的军事领袖, 是很有警戒的。正如李秀成供词所称,他乃是陈玉成死后,太平天国首席军事统帅,拥  有百分之七十以上人马,如果加上唯他马首是瞻的李世贤及其部队,那就更多了。与他不相隶属的仅是杨辅清部队和卫戍天京的林绍璋、洪春元部队了。

这是天王深忌的。

洪秀全也曾为此,以天王集权和宗教手段向李秀成夺取兵权。

见于天王诏旨,在太平天国辛酉十一年(1861),至少就有两份:

一是天王改太平天国为上帝天国。凡是所封爵衔均由“太平天国天朝九门御 林”,改为“上帝天国天朝九门御林”,明确“上帝”领导“太平天国”,即统归天王主宰 一切;

二是天王公布永定印衔诏。即废除过去“俱刻某军属某王”,此后“通刻顶天扶朝纲,某军等字俱除去”。

李秀成供词中还说,天王利用改政,力图收回兵权:

去年天王改政,要阖朝内外大小军营将相,民家亦然,凡出示以及印内,俱要 刻天父、天兄、天王字样安入,印内不遵者五马分尸。军称天军,民称天民,国称天国,营称天营,兵称御林兵。那时人人遵称,独我与李世贤不服声称。

天王确实不断做出此种为夺兵权的举动。李秀成又谈到洪秀全唆使王次兄洪仁达夺李秀成权,诱使童容海脱离主官李秀成。

李秀成供词说:

主见我兵权重大,总计分革我权,童容海乃归我部将, 一片之心为我,后被谗 惑,而背我逃,此是王次兄之弄奏,欲归其辖,暗放谣言,童容海他心者,因此之由也。

童容海后来在安徽袭取广德州降清。当然不是出自为洪仁达谗言所逼,但天王兄弟不择手段攫取李秀成所部军马,也不是有器度的领袖行为。

有关童容海叛变事件,将在另节详述。

至于说陈坤书买作护王事,那全是李秀成在曾国藩处瞎说。他要使曾相信天王自误其国,天王乱政,搞成国将不国,而自己是忠心耿耿,却受到谗言中伤,夺他军权。

所谓“买作护王”的内幕,是李秀成写给曾国藩读的。

它不合符史实。

我们只需从洪秀全自天京内讧后封王史记排列,就能得其端倪。

洪秀全自内讧后,开始只封两兄为王,而又废除,在1859年洪仁玕封王,始再封陈玉成、李秀成、蒙得恩等几个军事领袖,即所谓的“袍”们为王。

尔后,即是1860年,大规模封家族(侄儿、女婿)为王。1861年,封朝内李春发、莫  仕睽等六部主官为王,安庆失陷前后又分封陈玉成部主要将领陈得才、赖文光等为王。 明年初又封与陈玉成有密切关系的别路人马张乐行、苗沛霖为王。按理顺章,洪秀全继后,不得不继续分封李秀成、李世贤等部将领为王了。

李秀成部将封王,按序排辈,首先当先封首席大将,资历最深的殿后军主将(第七 天将)陈坤书和军力最厚的扶朝天军主将童容海,无论从资格行第、功勋劳绩,都应名列前茅,是首批封王的必选人员。

1861年12月,李秀成部开始封赐王爵,首当其选,就是封保王的童容海和封护王 的陈坤书。尔后才先后封资深的殿右军主将刘官芳、定南军主将黄文金,以及先后夺取大城的陆顺得(绍兴)、谭绍光、郜永宽(湖州)为王。

因而,陈坤书为李秀成部首先封王,自在必然之例。他没有必要为求封王向洪氏家族行贿也。

天王封王无绝期。1863年更是越发不可收拾了。此时甚至将李秀成的部将的部 将,乃至部将的部将的部将,也纷纷地恩赐以王爵,如来王陆顺得部将周文嘉封宁王、 听王陈炳文部将廖发寿封荣王、汪海洋封康王;廖发寿部将刘得功封挺王,李秀成兄弟扬王李明成部将萧三发封式王,等等。

天王此种违背常规大举封王,乃是学汉武帝“推恩令”广封诸侯王子弟为王以分散 其实力的做法。他照搬这种陈旧手段,用于削弱李秀成等军事领袖的管辖权和指挥 权,且以此强化对天王的忠诚。岂不知如此做法,反而极大地削弱太平天国将士固有的战斗力和凝聚力。

李秀成非常嫉恨这种政治弊端,认为那是天王自己削弱实力,愚蠢、低级的政治手段。后来他在供词里所列的天朝十误,就把它单独列为一条:

误封王太多,此之大误。

第四节 童容海

童容海是李秀成部拥有兵力最多的一路人马。攻占杭州,童的扶朝天军功劳甚 大。但他的私欲也最强,把扶朝天军中与他相近地位的高级干部吉庆元、朱衣点、黄五馥等的功劳都列在自己名下,此情事传闻遐迩,天王也知道了。

洪秀全此时正积极设计削弱李秀成的实力。李秀成拥有的兵力空前的膨胀,尾大 不掉,这很使他坐卧不安。如果说在安庆失陷后,天王广封陈玉成部将和天京朝臣为王,那是一种低级政治家行使的低级奖励和安慰;此番针对李秀成的大举封王,却是要削弱李秀成的势力。对李秀成不救安庆,坐据江浙,别树一帜,天王是早有警戒的,此时则更加增添了他对李秀成的种种猜疑和不信。

洪秀全首先就关注了童容海。当年他对石达开离朝远征是有愤懑的,对那些追 随、紧跟石达开远征的骨干分子同样也是愤懑的,可是为实施自己制定的政治措施,也就破例封童容海为保王。

过去治史者都认为李秀成部封王,按资论辈,第一是封陈坤书为护王。其实不然, 按,就封王名讳,“保王”与“护王”,乃源自“保护”一词,是天王有意设计为“保护天王” 意也。“保王”当名列在“护王”之前。据沈梓《避寇日记》,早在1861年12月攻取杭州前夕,天王已下诏封童容海为保王了。

童容海封王之际,也许因攻打杭州战事正腔您间,天王没有把他招到天京去接受 王印;而李秀成则出于私心,没有把天王诏书封保王事及时告知在战火纷飞中的童容海。

童容海是扶朝天军主将。但在李秀成部资历、地位比他较高或等同的主将有的 是,如谭绍光、陆顺得。天王偏重于童容海,这是会影响军心和士气的。李秀成囿于乡缘和族缘,又考虑到童容海乃中途来归,没有将童放在应有的将帅定位上。

童容海终究非自来跟从忠王之人。

杭州被太平军攻取后,李秀成出于巩固自己的领地,没有让人数众多的童容海部 进驻,童容海当然也没有参加主持杭州军政事务,李秀成却以邓光明主持民务,由陈炳文主持全面。邓光明和陈炳文是从石门和嘉兴调进杭州的。

陈炳文、邓光明都有自己的部队和干部,分占了全城的机构和关卡,是攫取战后利 益的伸手派。李秀成偏袒陈炳文、邓光明,童容海不服,就操纵所部将士在城里大吵大 闹,烧杀掳掠一阵子后,率领属于自己家族的直属部队离城西走,在杭州郊区闲林埠、 乔司驻扎,就地掳掠。他对太平天国事业本非忠心耿耿。合则留,不合则分。此时的童容海,已萌发了降清之心。

此后童容海部游弋于浙西和皖南地区,洪秀全也没有继续采取拉拢和任用措施。 李秀成更没有对他作安慰和召回,在供词里只是责怪天王,特别是洪仁达,但却回避自  己的偏心和排挤。他在供词里,为了发泄对洪氏集团引诱本部人马的不满,大骂在常 州尽忠的陈坤书,而对童容海的脱离、叛变,却轻描淡写, 一笔带过。这是因为童容海降清后,青云直上。童是在1862年7月,拥众六万据安徽宁国孙家埠时袭取李世贤领地广德州,亮起降清白旗的。李秀成被俘时,这位太平天国原来的保王却已是霆军的正二品总兵了。

对于童容海这样的叛将,以及他所走的道路,身在木笼中的李秀成只有沉默,难以言语相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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