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凤重王莽树大根深 王章倒王凤弄
书名:王莽 作者:宋福聚 本章字数:12611字 发布时间:2024-06-19

史丹深感庆幸的是 , 卫士并没阻拦 , 施礼放他进去 。史丹顾不上 多想 , 直奔内殿 , 扑通跪倒在御榻前 。见皇上面色蜡黄 ,  紧闭的眼皮 松弛成一 团核桃皮 , 气息微若游丝 , 正沉沉昏睡 。史丹知道时间宝贵 , 但又不能叫醒皇上 。也是急中生智 , 他心下一横 , 放声大哭起来。

哀哀哭声把汉元帝从昏睡中拉出来 ,  睁开昏花双眼 ,  见是史丹 , 哆嗦着摆摆手:“爱卿不必悲伤 , 朕 , 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

傅仙音母子随时都会过来 , 史丹没心思绕弯子 , 按照想好的思路 说下去:“ 陛下 ,  臣知道此刻搅扰陛下龙体 , 罪在不赦 。可惜事关我大汉江山安危 , 老臣不得不直言禀奏 。望陛下恕罪! ”

汉元帝一愣 , 立刻清醒许多 , 提高声音问:“发生了什么事?”

“ 陛下近来寝宫静养 , 外臣奉旨不得随意见驾 , 就连太子也屡次被 挡在门外 。此间一些情形 ,  陛下自然就有所不知了。”史丹长跪在汉元 帝身边 , 话语急促地说 ,“ 现在不但地方上大小臣僚 , 就是长安内外的 普通百姓 , 都纷纷传言 , 说陛下要更换太子 , 甚者还传出谣言 , 说天 下即将更朝换代 。百姓为何如此人言汹汹? 以老臣想来 , 太子刘骜以 嫡亲长子而立 ,  已有十多年 ,  已经得到天下认可 。在百姓心目中 ,  大 汉将来的皇上 , 就是皇太子 ,  以臣民的身份追随太子 , 理所应当 。可 是定陶王又颇受陛下的宠爱 , 最近又传出立定陶王为太子的谣言 , 百姓不明就里 ,  自然会流言四起 。若陛下真有这个打算 ,  百官公卿以及 百姓 , 必然会认为这是陛下受到小人蛊惑甚至胁迫 ,  是病中的乱命 , 一定会以死相争拒不执行 。如此一来 ,  天下岂不大乱? 当年废太子而 立胶东王 , 实在是情况特殊 ,  不得已而为之 。但现在情形大不相同 ,陛下千万 … … ”说着悲从中来 , 又放声恸哭。

汉元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 也立刻明白了傅仙音母子守护在床 榻前的意图! 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拍拍史丹肩背:“ 唉 ,  自家有病自家 知 , 朕病体沉重 , 行将大去 。太子年纪尚小 , 顽劣之性未退 , 朕甚为 忧心是真 , 但废立之议 , 却绝然没有 。当年 , 先帝在时 , 最疼爱的就 是太子 , 亲自为他赐字太孙 , 其中深意谁人不晓? 朕素来以孝为行事 准则 , 又怎会违背先帝的旨意? 况且皇后一 向谨慎 , 从无过犯 , 朕也 没有理由废掉太子 。爱卿不必听信谣言 … … 这是朕的玉钩 , 爱卿可转 交太子 … … ”一 口气说这么多话 , 汉元帝喘息着摇摇手。

史丹捧过玉钩 , 立刻踏实许多 , 道了几声珍重 , 退下殿去。

一番不动声色的较量 , 傅仙音尚且蒙在鼓里时 , 刘骜已经稳住了 太子地位 。废立太子的话头就此打住 , 任凭傅仙音母子如何继续表现 ,如何言语暗示 , 汉元帝佯装懵懂 , 就是不再接茬。

几个月后 , 皇上驾崩 。傅仙音母子伏在床榻前 ,  为他们没能改变 自己的命运 , 大哭不止。

就这样 , 刘骜傻人有傻福 , 顺理成章地登上皇帝宝座 , 史称汉成帝。

刘骜登极以后 , 王莽原先的陪读就没了必要 ,  自然也不便在宫里 再住下去 , 母子二人不等人家发话 , 就知趣地回到了原先的家中 。虽 说是皇亲国戚 , 但人家没主动提出给他们什么 ,  王莽母子也就不好开 口索要 。他们的生活 , 一场梦境似的 , 又回到了原处。

刘骜由太子而成汉成帝 , 韬光养晦的王政君也由皇后而成皇太后 , 堂而皇之母仪天下 , 王家人自然也就鸡犬升天 ,  日渐结成了一个新的 强力的外戚集团 。王氏兄弟先后有七人封侯 ,  大司马 、大将军这样的关键职位,悉数尽占, 开始在朝中执掌大权, 王家的下一代, 王莽的 堂兄堂弟们,也根据年龄的大小, 在朝廷弄个一官半职, 不出力照样 拿俸禄受吹捧 。不过,刘骜对此并不十分在意, 他只知道, 当了皇帝 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玩乐,再没人敢约束自己 。外戚当 权,也没什么不好, 自己乐得省心 。 自从登位以后, 刘骜整日由一个 叫张放的黄门郎指引着,在后宫肆意行乐, 日子倒也顺顺当当。

王莽却没有伯父和堂兄弟们那么幸运 。父亲王曼去世得早, 那时  王家唯恐闹腾出事来, 王政君皇后的位子保不住,一家人跟着遭大殃, 哪敢提出要官的话? 因此, 王曼到死别说实际官职, 连个关内侯的虚  爵也没捞到 。王莽上头就一个哥哥, 也只当了几天的诸曹, 年纪轻轻  的被一场大病夺了命, 丢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嫂嫂,撒手而去。

回到再普通不过甚至有些破败的家中, 王莽顾不上也不想眼馋同 宗弟兄们的奢侈与豪华, 他忙里忙外, 除了精心侍奉母亲和寡嫂, 还 要每天去敦学坊, 师从于儒学大师陈参, 研习典籍, 求教礼仪, 经常 是风里来雨里去,忙得不亦乐乎 。母亲看在眼里, 心疼之余, 除了暗 叹自家福气太小,没能沾上皇亲国戚的光, 也只能一再叮嘱王莽别太 累了, 身子骨要紧, 而王莽总是连声说没事儿, 叫母亲不用操心, 保 养好自己的身体比什么都强。

一来二去间,街坊间都知道了有这么一家寒碜的皇亲, 家道比起  同宗同族来, 真正是天壤之别, 就是这样的人家, 却出现了一个大孝  子, 又上进好学, 为人谦和勤勉, 比起他那些胡吃胡闹的堂兄堂弟, 简直就不敢相信是一个祖宗生养的。

就这样一晃多年过去, 王莽在劳碌于家事和勤学苦读中, 逐渐长  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 。这些年来, 奔走于世间, 耳闻目睹, 他对生活  的艰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也对未来, 对自己的人生产生许多思考,也就在这时,生活悄悄向他敞开一条机遇的缝隙。

王莽的伯父, 当朝国皇爷大司马王凤, 在一次下朝回来的路上, 无意听人议论,说长安城中有位皇亲, 人丁稀少, 家道没落, 看上去  虽不大起眼,但人家那位后生却是青年才俊,讲孝知礼仪, 又有学问,弄不好 , 王家一 门的真正希望 , 倒在这位年轻人身上呢!  王凤心头一 动 , 忙差人打听大伙儿议论的是谁 装  当听到回话说是王莽时 ,  王凤立 刻想到 , 如今虽说王家正大红大紫 , 但是福祸相依 , 利害相连 ,  家里 的子侄们早已被富贵冲昏了头脑 , 放着手里的正事不干 ,  整日哥儿几 个相互拉扯着寻欢作乐 ,  王家基业怎么会长久呢? 不要说那么多争权 夺利的大臣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王家 , 就是没有外人挤兑 , 他们迟早也 会闹出什么事来 装 可是儿大不由爷 , 如今想管束 , 早力不从心了 装  如 果王莽真如议论的那样 , 倒是个可造之才 , 放在身边 , 慢慢调教 ,  或 许王家的基业 , 还真能后继有人呢! 若是这样 ,  自己也就省去了一桩心病。

本着这个想法 , 王凤立刻差人 , 把王莽接进大司马府 , 安排在自 己身边 , 又派人给王莽家中送去许多钱物 ,  叫两个伶俐丫头过去伺候老母和寡嫂 ,  以解除王莽的后顾之忧 

王莽对此当然感激涕零 , 拜谢不止 

王凤仔细看看这个几乎未曾见过面的侄儿 , 个头挺拔 ,  只是显得 过于消瘦 , 一身青衿虽然破旧但干净利落 ,  给人以朴实 、稳重之感 装 虽谈不上相貌有多么英俊 , 但五官端庄 ,  双目炯炯 ,  嘴巴有些略大 , 却也不至于不顺眼 … … 的确是一个第一 眼就能留下良好印象的后生 装 再加上他举止洒脱而礼数毕现 , 谦恭之余丝毫没有造作和献媚之意 ,更让王凤特别欣赏 装

等王莽在前厅规规矩矩地行过拜见礼后 ,  王凤笑呵呵地把他拉到 身边坐下 , 又仔细打量几眼 ,  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说:“ 巨君  (王莽的 表字)  呀 , 这些年 ,  家里家外的事情忙得实在脱不开身 , 有多少次想 去看看你们母子 , 都因各种原因未能成行 装  唉 ,  一晃之间 , 你都这么大啦!  吃了不少苦吧?”

王莽忙微微欠起身 , 拱手回答:“伯父言重了 装 小侄虽散居乡里 , 但也知道 , 这些年朝廷大事小事 , 全赖伯父殚精竭虑 , 苦心操持 , 伯 父忙的 , 是为天下人谋福利 , 小侄母子其实已经从中受惠不少了 ,  怎 敢再劳伯父把琐碎家事放在心上? 再说 , 小侄正是苦熬筋骨对窗夜读的时候 ,根本谈不到受苦 ,不过增加些历练罢了。 ”

听他说的既真心实意又格外中听 ,王凤赞许地点点头 , 叫着王莽  的表字 ,显得格外亲切:“ 嗯 , 巨君呀 ,难得你能这样想 ,真不愧是陈  参的得意弟子 ,得儒学之精髓呀! 正所谓人不怕穷 ,怕的是穷而无志, 我王家有你这样的后辈 ,就不担心家道中衰了 黄 ” 说着连连摇头叹气, “ 和你比起来 ,你那些兄弟条件好了不知几十倍 ,却不思进取 ,只知整  日沉于玩乐 , 叫人看着气都不顺! 你可算是我王家的千里驹了! ”

王莽听他这样说 ,除了褒扬之外 ,分明还有别的意味在里头 ,忙 端正了面容 ,从椅子上站起身 ,拱手回答:“伯父训示 ,小侄记下了 黄 小侄何德何能 ,千里驹之誉万不敢当 黄 小侄当牢记伯父教导 ,勤学苦 读 ,学以致用 ,上报朝廷 ,下显门庭 ,不负伯父的期望。 ”

王凤点点头 ,含笑望着他:“好好 ,有志气! 我看巨君见识已经相  当不错 ,后面主要是如何大展宏图了 黄  学以致用 ,不负其学嘛! 你先  在这儿安顿下来 ,吃好喝好 ,养好身子 ,过些日子 ,我一定鼎力推荐, 给你保举一个合适职位 ,让我王家的千里驹试试脚力! ”

王莽心里当然清楚 , 自己这位伯父位居当朝大司马 、大将军兼领 尚书事 ,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大臣 ,让谁担任什么职位 ,张张嘴就能决 定了的事情 ,推荐 、保举不过走过场而已 黄 这么说 , 自己隐约期待而 又不敢十分渴求的机缘 ,真的来了? 出入朝堂 ,将儒家学说用于治国治民的理想 ,真的可以实现了?

然而 ,王莽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 , 眼前这位权势如天的伯父 ,正 有一场灭顶之灾悄悄向他袭来 ,他自己和整个王家 ,正面临着一次坍塌的巨大危险。

王凤以及整个王氏家族 ,独占朝廷关键职位 ,大权丝毫不让外人  沾边 ,早就引起许多大臣的不满 ,但这种不满只能窝在心里 ,谁让人  家是皇亲国戚呢? 皇上尚且不吭声 ,谁要是说出来 ,那不是飞蛾投火, 吃饱了撑的 , 自找倒霉吗? 唉 ,反正能捞多少捞多少 ,得过且过吧!  也正是人人都出于这种心理 ,整个朝廷看上去风平浪静 ,似乎是大家  都乐得其所。

然而时间一长 ,事情总有特例。

新近一位刚上任不久的京兆尹王章 ,乍接触朝廷事务 , 略微洞悉 一点朝廷内情后 ,便发现王氏家族独霸天下 。初生牛犊不怕虎 ,王章 半出于为国家考虑 ,半出于为私打算 ,竟大着胆子向皇上递了一封秘 密奏折 ,言辞激烈 ,说如今的天下百姓 , 只知道有王凤 ,而不知道有 皇上 。王凤专权蛮横 , 已经到了只差一步就篡位的地步 ,而从现在的 势头来看 ,这一步 ,他迟早会迈出的 ,请皇上火速作出决断 ,罢免王 凤一切官职 ,消除这天大的隐患 ,起用冯野王担任朝廷要职 , 以抵消王家势力 … …

成帝刚看到这封奏折时 , 吓了一 大跳 ,有人敢这样评说大司马, 胆子可真不小 。不过 ,静下心来将奏折反复看看 ,觉得还真有些道理, 再想想王凤及王家人这几年的所作所为 ,真比自己这个皇帝享受的不  少 。人心叵测 ,人心叵测呀 ,虽说是亲舅 ,但皇权自古血染成 ,倘若  他真的起了这个心思 , 自己不但保不住现在的享乐日子 ,恐怕脑袋都要搬家! 不行 ,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免得生出事来 ,后悔就迟了!

思前想后 ,为了快乐更加长久 ,成帝决定和王章一起 , 冒险赌一  把 。他接连几次悄悄把王章召进宫内 ,讨论罢免王凤的事情 。在王章  的出谋划策下 ,成帝决定 ,为防止意外 ,给王凤来个突然袭击 ,在不  透露出任何风声的情况下 ,上朝时当着满朝文武大员的面 ,宣布几条  罪状 ,发诏书罢免了他 ,这样 , 大家见他失了势 ,没人再为他卖力, 也就不怕他横生事端 。况且 ,如果他反应过激的话 ,还可以就地控制起来 , 叫他再回不了家门!

然而 ,百密总有一疏 。成帝和王章自以为行动机密 ,却不料隔墙 有耳 ,他们在后宫商量的事情 ,早被门外执勤站岗的王音听得一清二楚。

担任长乐宫卫尉的王音 ,是王凤的堂弟 。长乐宫卫尉这个官职, 虽说不算很大 ,只是个管辖长乐宫警卫队的小头目 。但因为能够侍从  皇上左右 ,许多重大的国家机密从眼皮子底下经过 ,凡事都能够先知  先觉 ,倒也称得上履足中枢 。王凤当时安排他担任这样一个职位 ,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黄 而今 ,这个考虑真的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王音得到消息后 ,好不容易挨到换岗 ,顾不上回家 ,直奔大司马 府 黄 不等家人通报 ,径直走到前庭。

王凤今日难得清闲 ,正和王莽坐在前庭的纱窗下 , 闲聊品茶 黄  暄 腾腾的阳光瀑布般洒落下来 ,直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让人禁不住昏昏欲睡。

“ 巨君呀 ,方才 ,你给我讲了这么多礼数 ,看来 ,祭拜大典之类的 场合 ,往后就不劳老夫费力劳神喽! ”王凤端起茶盏咂摸一 口 ,微闭着眼睛 ,声音有些黏糊。

“ 伯父过奖 黄 ”王莽却两眼睁得溜圆 ,不敢有丝毫懈怠 ,拱手一本 正经地回答 ,“礼数乃诚心之外露 ,不但自知 ,更要神灵与外人皆能看 出来 ,方为最妙 黄 所以说 ,纸上得来 ,终究浅薄 ,非经过历练才可以 不出纰漏 黄 小侄以后当尽心练习 ,不负伯父期望 ,尽力为伯父分忧 黄 ”

“ 唔,”王凤已经有些迷糊 ,下意识地捻着胡须 ,含笑点头 ,“好, 胸有才学而不自傲 ,分明是第一 大礼数了 黄  巨君可待啊!  明日上朝, 我就打听一下 ,看哪个职位适合你 , 叫你早些涉足政务 ,多些历练的机会。 ”

王莽还没来得及道谢 ,就被王音气急败坏的叫喊惊呆了。

“ 大哥 ,大哥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磨牙! ” 王音边小跑着过来, 边挥舞着胳膊 ,满脸是汗 ,气喘吁吁 黄  大呼小叫的神情 ,把两人吓一大跳。

王凤睁开蒙胧的双眼 ,呆呆地盯住他片刻 ,才明白过来 ,这不是在做梦 

“ 叫喊什么? 是不是又在哪里灌多了马尿?” 王凤拿出兄长的架子 ,呵斥他一句 ,“快滚到一边挺尸去! ”

王音没有心思辩解 ,几步来到王凤跟前 ,先抓起桌上的茶杯 ,猛  地倒进嘴里 ,然后把王莽跟前的茶也喝干了 ,才擦把嘴唇 ,放低声音: “ 京兆尹王章这小子 ,不知是自个儿吃了熊心豹子胆 ,还是受人撺掇, 接连向皇上递折子 ,还当面给皇上说 ,说大哥独霸朝廷 ,有不轨之心,

对皇上迟早是个威胁 。皇上竟然相信了 。方才 ,  我听这小子和皇上在 长乐宫秘密商议 , 说是明日一早上朝时 , 要颁布诏书 , 将大哥革职查办…… ”

“ 这是 … … 真的?”王凤脸色渐渐泛红发黑 , 愤怒和恐惧令他简直不能自持。

“ 哎呀 , 大哥 , 火烧眉毛的当口 ,  我哪敢有半句虚言! ” 王音跳着脚直搓手 ,“ 好在上天有眼 ,  叫我及时听到了 , 快想想办法吧! ”

王音的话令王凤心头一堵的同时 , 也光亮一 闪 , 是呀 , 看来上天 还是佑护王家的 , 事情虽然危急 , 但不是还没发生嘛 。倘若没有王音 报信 ,  明日早朝一纸诏书下来 , 可就什么都晚了 。既然上天给了机会 ,就有办法挽回颓局!

王凤没心思和王音磨牙 , 用手抚摩着脑门子 , 焦急地思索怎么样 阻止这场即将发生的巨大危机 。立刻进宫去见皇上 , 说明自己的忠心? 显然太可笑了 。忠心岂是表白得清楚的? 况且自己怎么提前得到的消 息 , 分明是有意安排人监视皇宫 ,  这样欲盖弥彰 ,  反添罪名 。要不 , 赶紧去见王政君 , 请她以皇太后的身份把皇上压制住? 可转念一想 , 王凤轻轻摇了摇头 。皇太后固然向着娘家人 , 也确实可以把皇上给震 慑住 , 可这样一来 , 也只能是灭了明火 ,  暂时保全性命 。而皇上会因 此更加怀恨在心 , 真的对自己有了隔膜 , 将来太后不在了 ,  王家就会 立刻大厦崩塌 … … 要不 , 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 立刻召集手下军队 ,  杀 进皇宫 , 废掉皇帝 , 另外立个听话的? 脑子里刚蹦出这个念头 ,  王凤 忍不住打个冷战 , 打打杀杀的事情 ,  自己从没经历过 ,  废立皇帝 ,  可 不是小事情 , 或许能够成为太上皇 , 但更有可能掉脑袋 。再说 , 这么 大的事情 , 半天工夫说干就干 , 也实在太草率了 。不行 , 万万闹腾不得!

见王凤凝神皱眉 , 忽而咬牙 , 忽而摇头 ,  王音不知道他想什么 , 气愤地发起了牢骚:“他娘的 , 真是王八皮厚 , 无风也起三尺浪 , 王章 这个小人 , 恩将仇报 ,  叫他不得好死! ”见王莽正半是思索半是疑惑地 望着自己 , 王音唾星四溅地说 ,“ 王章这小子 ,  当年初到长安时 , 蜷缩在破庙里 , 差点儿冻饿而死 黄 还是你伯父爱才 , 见他写得一手好文章 , 便保举他做了个芝麻小官 , 后来还一再关照 ,  叫这小子一步一步爬上 今天京兆尹的位子 黄 没想到 , 这小子不但不知恩图报 , 好好为咱王家 效劳 , 反倒想踩着你伯父的脑袋往上爬!  我非把他拉下来剁碎了不可! ”

“ 够了 , 够了! ” 听他絮絮叨叨 ,  王凤心烦意乱 ,  皱眉摆手打断 他 ,“ 最好的办法还是立刻进宫 , 面见太后 , 弄清楚事情原委 , 请她出 面 , 暂时稳住阵脚 , 然后再徐徐打算 黄  除此之外 ,  没什么更稳妥的办了 。 ”

“ 对 , 这是个办法 黄 ” 王音抢先大声说 , “ 整个大汉 , 要说说话最 管事的 ,  当然还是太后 黄  哼 ,  这个不知死活的王章 ,  他迷惑住皇上 , 咱们有太后 , 看最后倒霉的是谁! ”

王莽却很有些不以为然 , 站起身冲王凤一拱手:“伯父 , 按说 , 此 等性命攸关的大事 , 小辈插不得嘴的 ,  可是 , 依伯父所言 ,  固然是救 急的办法 , 可细究起来 , 却利害参半 黄 小辈不得不失礼了 。”

通过这几天的了解 , 王凤早已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 , 视其为晏 婴一类的大智人物 ,  立刻眼睛 一 亮:“ 噢? 巨君详细说来 ,  叫我听听。 ”

王莽略微思索一下:“伯父你想 , 皇上既有罢免伯父的心 , 必然心 神紧张 , 对宫内外的情形格外注意 ,  唯恐发生意外 黄  伯父此刻进宫 , 各门守卫耳目混杂 , 皇上立刻就会知道 黄 其情形无外乎有二 , 要么太 后威压 , 皇上忍气吞声 , 对伯父由误解转为真正憎恶 , 逐步削夺职权 , 冷落一边 , 没有罢免之名却行罢免之实 ;要么派得力护卫 ,  以各种理 由阻挡住伯父 , 使伯父见不到太后 ,  明日诏书上加一条刺探宫内隐情 的罪名 , 两位伯父都给牵扯进去 … … ”

一听自己立刻就要跟着倒霉 , 王音急了 , 双手忙摆:“ 哎呀 , 这可 使不得 , 使不得! 我要是完蛋了 , 再出什么事故 ,  连个通风报信的都没有 ,  只能完全听人摆布  大哥 … … ”

见王莽分析的正和自己担心的情况差不多 ,  比自己考虑的还要周到 , 王凤心里暗暗赞叹 ,  比家里那几个猪狗不如的花花公子强多了! 可是这不行 , 那也不行 , 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他紧拧着眉头 , 轻叹一声 , 在屏风前边团团乱转 装

“ 伯父 , ”王莽冲王音拱一拱手 ,“ 您还听皇上与王章议论了些什 么?”见王音有些发愣 , 忙补充一句 ,“ 比如说 , 他们计划推举谁来接 任大司马的职位? 以小侄想来 , 朝廷上的事务乱如丝麻 , 协助皇上理 事的大司马一职 , 是一天也空缺不得的 ,  总不至于王章毛遂自荐吧 ,

他还没有这个资格 装 ”

王音瞪大眼睛想一想 , 使劲一拍脑袋:“对了 ,  只顾上关心自己的 事了 , 这个茬儿倒没在意 装  听王章隐隐约约地说 , 冯野王堪当大任 , 皇上似乎是表示认可 装 ”

王凤站住脚 , 有些气急败坏:“我猜也是这小子!  当年先帝观看斗 兽之戏 , 有黑熊蹿出笼子 , 他妹妹以身抵挡 , 深受先帝嘉奖 , 冯家就 此鸡犬升天 , 他没这个野心 , 谁还能有?一定是这家伙指使王章干的! 要这么说 , 可真有些不好办了! ”说着王凤急火攻心 , 有些眩晕 , 用手扶住桌面 装

王莽却忽然轻轻一笑:“ 伯父 , 据小侄想来 ,  上天果然佑护咱王 家 , 王章举荐冯野王接任大司马 , 分明是臭棋一招 ,  自己先尽丧先机了 装 ”

王凤和王音对视一 眼 , 都感觉这言论有些奇怪 , 有悖学理 , 不禁 哂笑着摇了摇头 装 王凤手按桌面 , 面露失望之色地说:“ 巨君 , 看来你 到底年轻 , 不懂得朝廷中纷杂的人事关系 装  唉 ,  看来 , 也只能垂死一搏啦! 王音 , 你去召集府中兵将 , 我这就发兵符 , 调集城外军队! ”

见要动真格的 , 王音掩饰不住胆怯 , 犹豫着说:“再 … … 再想想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 伯父先别铤而走险 ,  小侄说的话自有道理 装 ” 王莽慌忙拉住王 音 , 加快了语速 ,“ 当年冯昭仪舍身救主 , 为冯家赢得美名 , 这个确实 不假 , 但皇上绝不会看好冯野王 , 也是个铁定的事实 , 虽然一 时被王 章所迷惑 , 但很快就会回过神来 装  当年先帝在位时 ,  就没有重用过冯

野王 。先帝说 ,  当今天下人都知道冯昭仪深受恩宠 , 若是再给他的兄 长以高官 , 那天下人未免会认为我因私循公 ,  不负责任 ,  为避嫌故 , 还是让他担当闲职的好 。当今皇上继位以后 ,  也一直秉承这个遗训 , 将冯野王调出朝廷 , 去琅牙当了太守 。这样来讲 ,  皇上对冯野王根本 谈不上什么私情 ,  而且有理由以为冯野王对自己一定怀有怨恨之心 , 又怎么可能放心让他来担任大司马一职呢? 这是其一。”

耐着性子听王莽略大的嘴巴上下翻飞 , 滔滔不绝地说出一大堆来 , 王凤转动眼珠 , 有了几分认可:“倒确实是这个理儿 , 那其二呢! ”

王莽更加来劲:“冯野王自恃家有贵人可以依靠 , 加之自己读了不 少书 , 常常是眼高于顶 ,  目无下尘 ,  得罪了不少朝廷权贵 ,  皇上从大 臣口中得知他的动向 , 对他的印象自然是好处少坏处多 。更有致命的 , 当今皇上与定陶王刘康私交甚好 ,  常说自己如果没有子嗣 , 将来一定 传位于定陶王 ,  而冯野王则是中山王刘兴的舅舅 ,  他若担当大司马 , 手握大权 , 皇上必然会担心中山王对自己皇位构成威胁 。如此说来皇上也不会让他长上翅膀 … … ”

“ 是啊! ”王凤一拍大腿 , “ 家有青锋剑 , 何惧绳不断? 巨君 , 你 就是咱王家的青锋剑 , 你这几年的苦读真没白费 , 一句话就说到点子 上了 。皇上回不过味儿来也不要紧 , 我这就进宫面见皇上 ,  拐弯抹角 地套出他的话来 , 然后把这篇关于起用冯野王利害的言论讲给他 ,  天大的乌云也就一阵风给刮散了! ”

王莽见伯父不住地夸赞自己 , 正要谦逊几句 ,  听他说要面见皇上 , 连忙摆手 , 一脸急切地叫嚷:“伯父 , 此事关乎身家性命 , 一步走错 , 可就退不回来了! 皇上既有意罢免伯父 ,  岂能不对伯父的言行格外敏 感?不要说十有八九见不到皇上 ,  即便见到了 , 话不投机 , 非但于事无补 , 反会更糟! ”

王凤已经十分相信王莽 ,  听他这样说 , 不禁又急躁起来:“那 , 倘 若皇上一时醒悟不过来 , 被奸人迷住了心窍 , 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 ”

“ 伯父莫急 ,  以逸待劳 , 何患不克?” 王莽逐渐轻松 , 分明已成竹 在胸 ,“ 眼下万全之计 ,  当韬光养晦 ,  自作懵懂 ,  方可以退为进 ,  以守为攻 , 掌握主动! ”

“ 以守为攻 ,  以退为进?” 王凤还在捻着胡须咂摸其中的意思时 , 王音恍然大悟地叫嚷:“ 巨君 , 你是说 ,  叫你伯父主动让贤 , 让皇上尝尝没有主心骨的滋味?”

“ 对 , 侄儿正是这样想的 黄 ” 王莽满含笑意 , “ 再好的表白都不如 亲身感受来得踏实 黄 伯父倘若即刻写一篇奏折 , 称病乞退 , 请求罢去 一切官职 , 退隐乡间颐养天年 ,  皇上定会大为震惊 , 想到再没人日夜 操劳朝政 ,  自会回心转意 ,  加之伯父自请罢官 ,  无意争权夺利的心思 不表自明 , 如此一来 , 还怕皇上不极力挽留吗? 皇上再三挽留之下 , 伯父复出 , 在群臣眼中 , 就更是别有一番天地了! ”

“ 好 , 好! ” 听着王莽对前景的描绘 ,  王凤简直有些心花怒放 ,  连 连拍手 ,“ 巨君啊 , 这奏章 , 我看就由你来写 , 一则你对事情的全盘已 经有了把握 , 容易上手 , 再则你将来迟早是要上朝为官的 , 早些练习练习 , 也有好处! ”

王莽忙拱手答应:“父辈有所吩咐 , 子侄不应偷懒 , 此乃儒家孝道 起码要义 , 小侄这就去书房斟酌词句 , 然后再请伯父过目定夺 。 ”说着退下去写奏折了 

王凤看着他的背影 , 不住地点头赞叹:“好 , 好 , 没想到我王家的 子侄中 , 竟出了一匹千里驹 , 我们这一辈 , 不用担心身遭祸患啦! ”然 后又拍了拍王音的肩膀 ,“ 王音哪 , 挽狂澜于既倒 , 你立了大功! 好好 干 , 将来有重要的职位等着你呢! 今日非比寻常 , 酒饭先不忙着享用 , 等会儿奏章写好了 , 你带回去 ,  明日一早 , 递至尚书省 , 若有什么异常情况 ,  即刻来报! ”

自从和王章说好罢免王凤起用冯野王后 , 汉成帝刘骜一直心神不 宁 , 破例地老老实实待在寝殿 ,  哪里也没去 黄 他忽然觉得王章的话很 有道理 , 这几年王凤也确实太霸道了 ,  简直就是一手遮天! 用人 、调 兵的大权都在他手里握着 , 平日里收了多少好处暂且不说 , 朕被架空 在这宝殿上 , 想把朕给挤对下去 ,  还不是张张嘴的事情? 太可怕了! 可是 … … 王凤的权势固然过大 , 但这么多年过去 ,  大家不也相安无事

嘛! 要是他真有此心 , 早就夺到手了 , 何必等到现在还没动静? 再说 , 要不是他把大小事情都揽过去 ,  自己哪有空间和心情去尽情享乐? 什 么人事啦 , 军权啦 , 错综如麻 ,  真要放在自己手里 , 还不愁死 … … 再 沉下心来想一想 , 真要按王章说的 , 换上了冯野王 , 还不照旧是这一 套?所谓求新不如守故 。他再联想到冯野王和中山王刘兴的关系 , 忽 然大有引狼入室之感 , 禁不住脊背发凉坐立不安起来 。“这个王章 , 真 是无风三尺浪 , 没事找事! 可是事情已经议到这里 , 保不齐王凤已经听到风声 。唉! 箭在弦上 ,  只能闷着头走到哪步算哪步了。”

好容易熬到第二天的早朝时分 , 成帝从来没有这么准时地坐在龙 椅上 。见满朝文武基本都到齐了 , 成帝勉强打起精神 ,  和王章交换一 下眼神 ,  只等王凤一进大殿 , 立刻颁下草拟好的诏书 , 宣布罢免王凤官职。

天色从晨曦微明一直到天光大亮 , 仍不见王凤的身影出现 。成帝 有些着急 , 浑身不自在地在椅子上不住挪动 。王章心里更加急躁 ,  如 同吞进了二十五只老鼠 , 百爪挠心 , 简直有些站立不住 。他知道今天 早晨如果不能取得预期效果 ,  就会给王凤反击的机会 。扳不倒王凤 , 自己掉脑袋是轻的 , 弄不好要株连九族 。他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盯住

大殿门口 , 一边不住地拿袖子擦拭额头细汗。

终于 , 大殿外脚步声响起 ,“ 来了! ” 成帝和王章几乎同时在心底 喊一声 , 赶忙振作精神 。脚步声在大殿门口停下 , 有人扑通跪倒 , 在 门口处叩头高喊:“皇上 ,  尚书省值曹官递送奏章! ”

声音算不上洪亮 , 但足以让成帝绷紧的心弦突然崩断 , 差点没有 从椅子上跌滑下来 , 几分恼怒地呵斥一句:“什么事情大惊小怪 , 偏偏要这会儿送来! ”

值曹官听出了成帝的愠怒 , 忙小心翼翼地奏明情况:“ 陛下 , 大司 马委托长乐卫尉递上奏章一份 , 说是突然身子不适 , 不能面君 , 务必 尽快呈上 , 请皇上恕罪! ”

“ 啊?! ”成帝和王章对视一下 , 心头同时咯噔一跳 , 不祥的预感 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 既是这样 … … 还愣着干什么? 快 … … 快拿过来! ”成帝的嗓音明显发颤 , 语调失常 , 引来大臣们一片奇怪的目光。

成帝哆嗦着双手把长长的一篇奏章看完 , 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逐 渐浸透身心 。王凤在奏章中 , 先是深深自责 , 表示自己在担任大司马 一职的这么多年里 , 可谓受恩至深 , 兄弟七人被封为列侯 , 金银玉帛 等赏赐更是多得无法计算 。然而自己却并未给国家带来什么有价值的 东西 , 也远远没有达到陛下的期望 ,  自己推荐的所谓人才 ,  陛下也是 向来加以重用 , 可是这些人也并未有多少建树 , 想来实在是深负陛下 深恩!  即使就是这一点 , 我也不配再担当朝廷的大司马 。更令我感动 的是 ,  陛下您多少年来 , 从未对我有过抱怨 , 更没罢免我的意思 , 这 就更让我倍感羞愧了 。我不能总把陛下您的宽宏作为自己尸居其位的 理由 , 早就在考虑如何尽早给贤能者领路并让路 。恰好 , 最近一年来 , 微臣的身体日渐衰老 , 或许这就是上天有意在帮助臣完成心愿吧 。思 之再三 ,  臣以为 , 无论从国家利益考虑 ,  还是从个人养生之道来讲 , 臣都应当归家休养 , 在陛下洪恩沐浴中了此残生 。微臣所说 , 绝非客 套之辞 , 实在是肺腑之言 , 还望陛下恩准 ,  臣来世纵为犬马 , 也会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整个奏折如同行云流水 , 把一 片赤诚和真实感受写得淋漓尽致 ,  成帝手捧奏折 , 不由得回想起这些年 , 若不是王凤给支撑着 , 全靠自  己来维持 , 说不定早就内忧外患了 ,  哪里还有偷鸡摸狗享乐的空子。 昨天晚上的忧虑顿时又浮上心头 。是啊 , 别到时候走了个黑煞神 , 再  来个霹雳鬼 , 冯野王再怎么说 ,  能比得上王凤和自己的关系近? 只怕  请神容易送神难 , 冯野王和王章勾结着 ,  自己别说大权在握了 ,  连位  子都坐不住!

群臣目光灼灼 , 疑惑 、猜测 、期待 … … 成帝来不及仔细思索 , 袍 袖轻轻一甩 , 少有的干脆利落:“诸位爱卿 , 大司马今日身子不适 , 不 能来早朝 , 有些事情 , 还是随后再议吧 。好了 , 各自忙去吧 , 朕也累 了。”说着 , 起身退朝。

众人不明就里 ,  只是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 觉得成帝今天话语和神  情都怪怪的 , 但谁也没有深究 , 匆忙低声议论两句 , 也就各自散去了。

片刻工夫 , 偌大的前殿上 ,  只剩下了王章一人 , 还呆愣愣地站着 , 好像做了一场有头没尾的梦 。怎么回事呢? 昨天说得好好的 , 要搞突 然袭击 , 皇上却不明不白地单独撤退了 , 就这样把自己晾在一边 , 该 怎么办呢? 王章又想到 ,  以往王凤不上早朝的时候 ,  可不多 ,  怎么偏 偏就今天没来 , 还让人给捎上一封奏折 , 里边写的什么 ,  为什么皇上看后就退朝了?

头脑里乱哄哄的 , 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但王章知道 ,  自己已经 捅了马蜂窝 , 捅到半截想停下来 , 是不可能的 , 要么彻底捅干净 ,  大 获全胜 , 要么就会被活活蜇死! 想到这 , 他连忙走出大殿 , 沿游廊向 后宫方向走去 。他要趁这个事情还没公开前 , 再给皇上加一把劲 , 决不能前功尽弃!

由于皇上召自己进后宫密议过几次罢免王凤的事 ,  王章去后宫也 算轻车熟路 , 很快就到了长乐宫的大门附近 。忽然一声大喝:“ 站住 , 未持节符 , 就敢闯入宫闱禁地 , 何人如此大胆! ” 吓了正低头走路的王 章一大跳 , 慌忙抬眼张望 , 宫门侍卫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王章心头略微一宽松 ,  面前的这位长乐卫尉王音 , 前几次来的时  候 , 也正好都是他当值 。或许皇上特意吩咐过 ,  他对自己很是客气 ,  每次都拱手施礼 , 算是老熟人了 。于是 ,  王章并没特别在意地笑笑: “ 啊 , 原来是王将军 。我有点急事 , 需要立刻禀奏皇上 … … ”

不等他说完 , 王音好像从没见过他似的 , 黑着脸拉长了腔调:“不 是刚下了朝吗 , 还能有什么急事!  皇上身子骨不舒坦 ,  特意吩咐过 , 什么人也不见! 你那点急事 , 还是放一放 , 等不及的时候再说吧! ”见 王章一脸的茫然 , 不知说什么好又不甘心退去 ,  王音颇有些幸灾乐祸 地调侃道:“天下本无事 , 庸人自扰之! 都是你们这帮家伙 , 成天没事 找事 , 削尖了脑袋见缝就钻 。结果 , 不但把大司马给气病了 ,  连皇上 也不舒服起来 。你还不算完 , 还要折腾 ,  我看哪 , 不把这点子家底给折腾光 , 你是不甘心哪! ”

似乎不经意的几句话 ,  王章差点没扑通跌倒 。怎么 , 原本以为只 有自己和皇上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 莫非已经是尽人皆知 ,  大白于天下

了?但他已经没有勇气再探问 , 如同喝了陈年老酒般 , 晕晕乎乎走出宫院。

王章并不知道 , 此刻 , 成帝也正饱受着煎熬 。想罢免王凤的消息 ,  早已从大司马府传到太后宫中 ,  王政君立刻意识到 , 这其实不仅仅是  罢免一个王凤的问题 , 也就是说 , 有不少王公大臣开始蠢蠢欲动了 ,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动摇她王家的位置 , 急欲取而代之 。这还了得 ,  他们今天敢走曲线道路 , 说不定哪天就敢逼宫! 这个关口要是守不住 ,  往后就更不好收拾了! 王政君一开始就咬咬牙 , 要对成帝施加让他无  法躲避的压力 。从那天早朝后 , 王政君就水米不进 , 任凭谁劝都不听。 整个太后宫中顿时乱作一 团 , 人人都知道 , 要是真的饿死了太后 , 那  自己这帮人 , 非被活埋了殉葬不可 ,  只怕还得连累得家破人亡 。大家  哭声哀哀 , 手捧饭菜 , 轮流跪劝 , 几乎是日夜不敢停息。

消息很快传到长乐宫那里 , 成帝心头忍不住哆嗦一下 。从小到大 , 自己最害怕的人 ,  除了先帝 , 就是这位母后了 。她对自己向来要求严 格 , 在重大问题上 , 从没有过半点让步妥协 , 挨训斥的次数 ,  连他也 记不清有多少了 。因此 , 一提到母后 , 他心里就犯怵 , 这已经成了天 性 。这次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糊弄过去 ,  全当没这回事就完结了 ,不料还是 … …

成帝在心头暗叹一声 , 一边责骂王章多事 , 一边硬着头皮走到后 宫 ,  刚进寝殿就扑通跪倒 , 手捧写好批复意见的奏折:“母后 , 儿臣不 孝 , 大事小事 , 总劳母后挂心 。万望母后保重身体 … … ”

成帝想好的词句才刚刚开个头 ,  王政君皱着眉头 , 毫不客气地打 断了他:“行了 , 行了 , 别在这里假惺惺地演戏了! 你的心思我知道 , 你巴不得我这老婆子赶紧饿死 , 你好另找个好母后去! 人家都说 , 外 甥连着舅的心 , 里里外外都是一家人 。你可倒好 ,  就这几个舅舅 , 横 竖猜忌 , 看得还没个京兆尹值钱! 你不是要召冯野王来给你管家吗 , 那当然得把他妈给接来啦 , 我不赶紧饿死 , 他妈来了住哪儿?! ”

这话从母亲嘴里说出来 ,  已经是相当的刻薄了 , 成帝听得无地自容 , 脑门子上的汗粒接连滚下 , 原先想好的解脱之辞顿时忘得一干二净 ,  嘴唇哆嗦着连连叩头:“母后 , 母后息怒! 儿臣糊涂 , 一时听信无 聊小人的谗言 ,  随即就悔悟过来 。早朝时候 , 本想着当着大司马的面 , 把佞臣给处置掉 。不想大司马身子不适 , 儿臣就没敢自作主张 。母后 请看 , 这是儿臣在大司马奏折上的批语 , 要大司马安心养好身子 ,  千 万不要想得过多 , 大司马大将军之位 , 终生留给母舅 , 若再有半点听 信谗言之处 , 天地不容! ”

其实 , 王政君心里比谁都清楚 ,  皇权大于天哪 , 远不是皇亲国戚 的血缘关系所能左右得了的 , 所以给他的压力也只能适可而止 。她仍 是一脸悲戚和失望的神情 , 但话语轻柔了许多:“ 唉 , 儿大不由娘啊! 你能知道娘的苦心 , 也算是个孝顺孩子了 。你想想 ,  常言说得好 , 福 大祸亦大 , 机深忧也深 。皇上的位子是多少人梦里头想着的 , 单指望 你一个人 , 纵然有三头六臂 ,  能守得住吗? 母舅比父 , 还不全靠着家 里头的这帮子人?你不相信家里头的人 , 反倒和什么京兆尹之类的家伙嘀嘀咕咕 , 不正好中了人家的圈套? 为娘的心里不安哪! ”

听母亲的话音已经有了缓和余地 , 成帝这才放下心来 , 上前软声 细语地说些好听的 , 亲手捧来饭菜 , 让她吃了。

一场风波就此了结 。王凤非但势力没减 , 反而通过这个事情 , 更 硬气了几分 , 这是王章和成帝怎么也没预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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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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