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 ,护卫和驯兽师目瞪口呆的片刻时间里 ,黑熊已经爬上 汉白玉台阶 ,距汉元帝的宝座只有数步之遥! 刚才还拍手叫好 , 唯恐 场面不够激烈的后宫佳丽 ,此刻个个呆若木鸡 。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 来 ,带头“ 哎呀 ”尖叫一声 ,转身就逃 。其余妃嫔立刻娇唤连声 ,衣 带散乱着朝后边挤 ,场面顿时大乱 。汉元帝观看斗兽之戏也不止一次 两次 ,这种情况却从未发生过 ,甚至从未想过会有这种情况 。然而, 黑熊已经迈着沉重步履来到跟前 ,甚至能闻到它嘴里温热的腥臭味。 那分明是死亡的气息。
王莽和刘骜就站在宝座后边 。毕竟年龄尚小 ,对黑熊的危险性并 不特别敏感 。他俩只是后退几步 ,想看看这个半截黑塔的家伙要做什 么 。王莽看见 ,姑姑王政君站了起来 , 只是身子后倾着 ,却没有挪动 脚步 。而另一侧的傅昭仪 ,不知什么时候蜷缩在龙椅下 ,宽大的椅子 不停抖动。
看上去比脸盆还大的熊掌已经晃动在眼前 ,汉元帝一阵头晕目眩, 想喊 ,却喊不出声来 ,想绕过龙椅逃走 ,浑身僵硬得却不听使唤 。他 只是在心里绝望地挣扎一下 ,完了! 可叹世间万般荣乐享受 ,就这样完结了!
然而 ,恍惚就要踏进鬼门关的时候 ,汉元帝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 陛下 , 快走! ”接着有个散发着香气的身躯扑倒在自己身上 龙椅一个趔趄 , 汉元帝翻身倒在一旁 , 他趁势滚进人群中
黑熊高举着肥厚的熊掌 , 正要拍打下去 , 却被格外刺耳的喊叫吓 一跳 , 犹豫着没有落下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迟疑中 , 护驾武士 们已经从惊愕中清醒过来 , 脚步杂沓冲上台阶 , 刀剑斧钺密密麻麻地 朝黑熊一阵乱砍 黑熊在和猛虎搏斗时力气消耗得差不多了 , 此刻根
本没有发作机会 , 只能号叫着满地打滚 , 顷刻间被剁成一堆肉泥
良久 , 人们才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汉元帝大汗淋漓 , 皇袍像破抹 布般揉作一 团 他拨开人群 , 顾不上理会搀扶和问安的护卫 、大臣及 妃嫔 , 瞪大眼睛盯着斜倚在龙椅旁的冯婕妤 , 立刻明白 , 挺身遮蔽在 他与熊之间的 , 正是冯媛 , 冯婕妤 由于恐惧 , 或许还有激动 , 在汉 元帝眼中 , 她更加面如桃花 , 鲜艳灼灼 , 因美丽而显得刚才的勇敢是如此可贵。
冯婕妤很快平静下来 , 对她刚刚的举动似乎很平淡 , 神情平静地 上前轻施一礼:“皇上受惊了 , 臣妾该死 , 请皇上恕罪 。 ”
惊魂稍定的众人知道 , 冯婕妤这下有好日子过了功莫大于救驾 嘛! 眼光中立刻就流露出羡慕或嫉妒来 不料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 一句 , 汉元帝和众人都有些惊愕:“婕妤舍生救驾 , 乃是千古奇功 , 何罪之有啊?”
在一片复杂的目光注视下 , 冯婕妤轻启朱唇 , 语气中满是自责: “ 皇上乃天下至尊 , 皇上龙体乃万金之躯 , 臣妾方才在众臣子面前 … … 实在有违礼节 只是情在危急 , 急切中无暇多思 … … 还望皇上恕罪。 ”
王莽似乎恍然大悟地暗暗点头 , 冯婕妤说得倒还真有点道理 普 天下的人 , 无不是皇上臣子 , 从表面上看 , 冯婕妤刚才的举动 , 真算 上“ 僭越 ” 了 从礼仪上讲 , 那也是大不敬啊 不过王莽虽然年龄 小 , 也知道 , 这些所谓“ 僭越”、“大不敬”, 与冯婕妤舍命救驾相比 ,
根本算不上什么 , 她只不过有意做个样子罢了
在场众臣子妃嫔自然比王莽更能理会这一层 , 许多妃子在心头暗骂一句:“得了好处还要卖乖的小妖精 , 该着你走运就是了 , 卖什么臊! ”
对众人的心思 , 冯婕妤其实也清楚 ,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 , 很应该 , 免得那些人将来在背后捅刀子 别看皇上现在对自己千恩万谢 , 等时 候一过 , 自己这个举动反倒成了罪名 , 这事情不是没有过 , 也算自己 耍个小聪明 , 未求有功先求无过 , 未求进先思退 , 总没有坏处。
汉元帝却没想这么多 , 也不顾及什么礼仪 , 上前一步 , 拉出冯婕 妤的手:“爱妃 , 野兽凶悍无情 , 人人皆有惊畏之心 , 即便御前武士 , 也愣怔片刻 爱妃何来胆量 , 能以娇弱之躯 , 替朕抵挡悍熊?”
冯婕妤的回答依旧平淡:“皇上 , 臣妾见识浅薄 , 猜测猛兽固然凶 残 , 不过只要得到猎物 , 自然就会停止伤害别人 因此 , 臣妾以身挡 熊 , 让它撕咬臣妾 , 就会舍弃伤害陛下 … … 至于其他 , 也没顾上多想 … … ”见众人表情各异地盯着自己 , 忙红了脸低下头去。
汉元帝听冯婕妤说得如此简单 , 质朴之中愈发显得爱主心切 , 不 禁大为感叹 , 拉着她的手冲众人大声说:“诸位爱卿 , 你们听听 , 言欲 拙而行欲巧 , 正所谓大音稀声 , 有心为上善啊! 尔等俱饱读诗书受礼 仪教化 , 当见贤思齐 果如是 , 则我大汉有望 , 万民幸甚啊! ”话语里 透着劫后余生的兴奋 大家知道 , 皇上现在心情好 , 虽然众人方才在 黑熊面前乱了方寸 , 但还不至于被治罪 , 也就释然地随声附和 , 啧啧
赞叹响作一片
汉元帝环视四周 , 很是满意 , 点点头接着正要说话 , 忽然有人指着龙椅尖叫:“ 哎呀 , 陛下 , 那里 … … ”
随着尖叫声 , 汉元帝扭头发现 , 身边的龙椅微微颤动 , 绣帔缝隙 中 , 隐约可见一 团黑东西在蠕动 有人忍不住惊呼着 , 想往后退 护 卫将士们赶忙挺起刀枪 , 先把汉元帝团团围住 有人大声说:“猛兽凶 狠 , 先不要近前 , 用箭射! ”
话音未落 , 椅子下面传出嘶哑喊声:“别 , 我 … … 臣妾 … … ” 接 着 , 傅昭仪哆哆嗦嗦地钻出来 , 刚才还风情万种的傅昭仪 , 此刻脸色 煞白 , 嘴唇发紫 , 衣裙朝上翻卷 , 蒙住了半个脑袋 , 钗环凌乱 , 秀发 耷拉在胸前 , 如同落难的老太婆
面对皇上宠爱的妃子 ,大家自然不敢表示什么 ,人人紧绷着脸, 面无表情 汉元帝正在兴头上 ,想也不想地一阵冷嘲热讽:“ 昭仪身手 好敏捷 , 比冯婕妤反应更快! 难怪百姓有句老话 ,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临头各自飞嘛! 这倒好 ,立刻就应验了 至于平日里所说 ,什么 比翼双飞 、同生共死 ,想来竟然是戏言喽?”
傅昭仪哑口无言 ,脸色由惨白变为通红 ,羞愧难当地扑通跪倒在 地 ,嘴里喃喃地说些什么 ,却没人听清 汉元帝也不理会 ,挽起冯婕 妤的柔臂 ,细心地替她整理一下衣裙:“好啦 ,今日斗兽之戏幸得上天 佑护 ,有惊无险 又让朕得了真正忠心于朕的可人 ,反倒成好事了 尔等散了吧 ”
所有人都知道 ,冯婕妤从此就要时来运转 ,受到皇上宠幸了 大 家也知道 ,傅仙音要彻底失势 ,只怕再没出头之日了
果然 ,也是自然而然 ,从那天起 ,冯婕妤的地位就起了重大变化 汉元帝时时临幸 ,几乎形影不离 ,宛如恩爱夫妻 接着 , 司仪太监奉 命传旨 ,要冯婕妤抓紧时间对儿子刘兴严加礼仪教导 , 以便在适当的 时候接受封王诏命
不久之后 ,刘兴被封为信都王 ,也是汉元帝子息中的第二位王爷 按照朝廷规矩 ,冯婕妤是信都王的生母 ,本人的位置也要上升一级, 成为大汉历史上的第二位昭仪
冯婕妤几乎在一夜间成了冯昭仪 ,对于傅仙音来说 , 自然是一个 沉重打击 不过 ,对她而言 ,最大的打击 ,还是皇上骤然的疏远 自 从斗兽之戏后 ,傅仙音就再没机会为皇上演奏乐曲 ,更谈不上临幸这样的事情 她自己也绝望地知道 , 自己的路走到尽头了
不过 ,对于皇后王政君而言 ,这次意外事件导致的冯昭仪受宠, 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一方面 ,傅昭仪不再仇视自己 再者, 傅昭仪的小心眼鬼把戏 ,往后全都会用在冯昭仪身上 , 自己乐得清静 就这样 ,三个女人之间 ,开始形成一种互相排斥而又互相牵制的微妙 关系 ,而王政君是最省心的 ,她只是冷眼旁观 趁着两位昭仪钩心斗角 ,不再把自己这个皇后看成眼中钉的机会,
王政君定下心来, 着力培养儿子刘骜, 好让他的太子地位更加稳固,这是她最有把握的事情,也是最后胜利的希望所在。
不过,刘骜的表现令王政君很是失望 。她甚至有些绝望地想, 难 道这个半大小子, 真是块上不得台面的料? 皇上对他这个长子总带有 偏见,这其中当然有傅仙音的挑唆,但刘骜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事实, 她也不得不承认 。在王政君印象中, 皇上似乎只因为刘骜不敢穿驰道,
赞扬过他一次。
驰道,是贯通长安城南北的中心大街 。驰道中央三丈宽的路面, 是专供皇帝通行的御道, 任何人不得任意跨越,更不得在驰道中央行 走 。刘骜有次听说皇上身体不适,要召自己前去侍奉, 忙从太子居住 的桂宫, 出了龙楼门,不敢横越驰道直接去未央宫见驾, 而是一路奔 西,绕到直城门, 又返过头直奔作室门, 进到未央宫 。汉元帝责怪他 来得太慢,他就一五一 十把驰道隔阻的事情禀奏, 说自己不敢僭越, 是绕了远路才过来的 。汉元帝这才转怒为喜, 连说太子长大了,懂得 礼仪,并传下口谕, 准许太子横穿驰道 。刘骜歪打正着, 得了皇上的 嘉奖, 王政君为此高兴了很长时间 。随后才知道, 当时刘骜并没在乎 这个什么规矩,不过是太子师傅临时提醒 。这让王政君感觉有些失落。
或许经历一场生死大劫后, 汉元帝更感觉到人生的易逝, 应当抓 紧时机尽情享乐 。宴饮和临幸妃嫔的次数明显增加 。本来身子骨就不 硬朗的汉元帝,没有亢奋多长时间, 就明显地衰弱下去, 不但无法上 朝问政,有时连走路都觉得吃力, 不得不斜倚在软榻上, 眼巴巴地望 着往来侍奉的宫女 。更多的玩乐力不从心时, 汉元帝便琢磨出比较省 力的消遣方式 。他蜷缩在龙榻上, 让众妃嫔宫女轮流施展才艺, 或歌 或舞, 或鼓瑟吹笙或抚琴弄笛 。大殿中顿时如春光再降, 到处花枝招 展,香气扑鼻,柔音袅袅的娇声吟唱, 比林间的百鸟鸣叫更要婉转动 听 。汉元帝乱花迷眼, 身心蠢蠢欲动, 却无奈精力不济, 只能不停地
拍手叫好。
在诸多妃嫔中,论色相才艺, 施展来施展去, 汉元帝发现, 还是 当数他曾经最为宠爱的傅昭仪傅仙音 。她挥舞长袖, 翩然起舞, 高挑
袅娜的身材 ,撩起雪白的宫纱 ,宛如月中仙子踏着白云 她轻启朱唇, 一首首哀怨的曲子回荡在大殿每个角落 ,直钻进汉元帝心窝 ,让他倍 感酸楚 , 以至两眼泛湿 汉元帝知道 ,傅仙音是在借机表达她先荣后 衰被冷落的悲苦心情 几场歌舞下来 ,汉元帝对傅仙音的不满渐渐松 动 、消融 他想 ,朕当初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冯昭仪舍身救主固然 忠勇可嘉 ,但傅昭仪胆小慌乱 ,也不是大错 毕竟 ,她也就是个娇弱 的小女子而已 一念之间的事情 ,又何必苛求呢?
这样一想 ,汉元帝反倒觉得有些对不住傅仙音 一次歌舞结束后, 汉元帝特意把傅仙音叫到榻前 ,拉住她的绵软细手:“爱妃之曲 ,来如 春风 ,去似微尘 ,楚楚依旧 ,朕身心摇旌 明日可换些欢快曲调 ,与
朕尽兴 ”
傅仙音当然理解汉元帝的心思 ,更显得哀婉:“ 陛下 , 臣妾自知德 浅艺疏 ,却深蒙陛下错爱 ,无以为报 , 只能以痴情化作词曲 , 只愿长 侍驾前起居 ,慢慢地化作灰尘也心甘 ,并不敢有其他念想 望陛下明 察 ”说着两串晶莹泪珠滚落腮边
盯着傅仙音如雨后梨花的脸 ,那开启闭合的樱桃小口吐气如兰, 汉元帝再也把持不住 ,拉住她 ,用衣袖替她擦干眼泪 ,轻声说:“爱妃
何必如此 … … 朕今夜过去 ,与爱妃把酒抚琴 … … ”
都以为这辈子再难翻身的傅仙音 ,凭着天仙般的身姿和嗓音 ,又 成功扳回颓局 ,重新博取皇上宠爱 而通过这次沉浮波折 ,傅仙音也 认识到 ,皇上的宠爱正如自己的容颜 ,是不会永驻的 为此 ,她觉得 还需要更深一层的东西来拴住皇上 这更深一层的关系 , 自然就是世 子济阳王刘康 如果能挤掉王政君母子 ,让刘康成了太子 ,那自己心 里就会踏实许多 况且 ,太子刘骜身上 ,也有很多空子可钻
就在傅仙音重回汉元帝身边不久 ,有次大殿内歌舞奏乐 , 曲调悠 扬 ,群妃翩翩 ,汉元帝观赏到得意处 ,抑制不住兴致 ,走下丹墀 ,在 正中央那十余面鼓前 ,抄起鼓槌 ,错落有致地敲击起来 两旁乐师赶 忙吹起胡笳 ,合奏出一 曲激昂肃杀的破阵子 曲声慷慨激荡 ,势如万 马奔腾 ,仿佛有千军万马奔突捭阖 ,动人心魄 银瓶乍破弦如裂帛的
一声轰鸣 , 曲子戛然而止 , 大殿上下叫好声轰然雷动
汉元帝擦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 兴致勃勃地冲众人说:“过瘾 , 真过 瘾! 不睹帝都壮 , 哪知天子尊 ;不识杀伐乐 , 怎能保河山? 朕虽积劳 成疾 , 身子多有不适 , 在礼乐教化方面 , 却从来不敢马虎! ”说着眼光 扫过侍立在御座旁的太子刘骜 , 见他正呆愣着似有所思 , 便招他过来 , “ 你每日在书房读圣人之书 , 须知圣人礼乐治邦的一番苦心 来 , 你试 着效仿朕演奏击鼙鼓! ”
对于方才的击鼓奏乐 , 刘骜根本没在意 , 他的眼光一直盯在几个 妃嫔的脸蛋和酥胸上 , 现在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 稀里糊涂地赶紧应 答一句:“儿臣不敢 , 儿臣只不过盯着她们的脸面前胸看了几眼 儿臣
知错了 ”
听他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 , 众妃嫔太监忍不住捂起嘴偷笑 , 汉元 帝腾地火冒三丈 , 将鼓槌使劲摔在地上 ,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 还亏你 每天读什么贤书 , 到头来非但武不精文不就 , 连非礼勿视的起码素养 也不知道! 你 … … 你 , 唉 , 只可惜朕 , 治国安邦后继无人了呀! ” 因为 长期疏远王政君 , 本来对刘骜横竖都看不惯 , 只不过依了祖宗规矩才 不好废他的太子之位 , 现在当众出这种丑 , 汉元帝涨红了脸 , 不分轻 重地信口乱嚷
忽然有个细微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父皇息怒 , 儿臣愿意献丑 , 以 娱父皇! ”汉元帝扭头一看 , 原来是刘康 刘康拾起鼓槌 , 先是轻敲几 下正当中的大鼓 , 找找调子 , 然后右手冲乐师一挥 , 笙管胡笳齐鸣 伴奏声中 , 刘康正身挪步 , 一板一眼地击鼓成曲 , 仍是刚才的破阵子 虽然力道小些 , 气势却磅礴澎湃 , 斗志不减 四周顿时叫好称赞声响 作一片 , 刘骜站在旁边 , 孤零零地更显尴尬
好不容易一 曲结束 , 刘康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汗珠 , 跪拜在阶前
禀奏:“儿臣班门弄斧 , 不敬之处 , 望父皇恕罪! ”
汉元帝刚在御座上坐稳 , 立刻又站起来 , 招手示意刘康近前 , 用 袖子替他擦擦汗 , 满脸惊喜 , 格外和气地说:“好 , 好! 康儿聪慧过
人 , 又勤奋上进 , 朕甚是欣慰 看来 , 我大汉江山并非后继乏人 , 这
下朕放心了 ,从此往后就侍立在朕的旁侧 ,多长些治国安邦的见识。” 众人见皇上转怒为喜 ,纷纷附和着 ,交口夸赞刘康。
刘骜即使再糊涂 ,也知道这下闯了大祸 ,慌忙面如土色地跪在阶 前 。不料 ,汉元帝只是鼻孔哼了一声 ,并没有理会 。站在众妃嫔最前 面的傅仙音 ,虽然面色竭力保持平静 , 内心却翻江倒海地狂喜不已。 没想到天赐机缘 ,还没怎么费周折 ,儿子已经胜出关键一筹 。皇上刚 才的话里 , 已明显透露出更易太子之意 。她怦怦心跳地想 ,若是此刻 有几个重臣趁热打铁 ,撺掇几句 ,说不定皇上就会颁下旨意 。王政君 不在跟前 ,单一个刘骜跟傻子差不多 ,还不听人摆布? 这样想着 ,她 忍不住扭头冲那边几个老臣望去。
汉元帝每次在大殿观赏歌舞 ,总会邀请一些老臣前来凑热闹 ,偶 尔也会和他们谈论几句治理国家方面的事情 , 以表示自己并非贪图享 乐 ,不过借此推行礼乐治国 。傅仙音发现 ,那边果然有人挪动脚步, 走向御座下的台阶 。是驸马都尉侍中史丹 。傅仙音一 阵头晕 ,预感到 巨大的幸福就要来临 。因为史丹非同一般大臣 , 只要他力推刘康当太
子 ,事情就有个十之八九。
史丹说来既是老臣 ,也算皇亲国戚 ,他的奶奶是汉宣帝的母亲, 按辈分 ,他还是汉元帝的表叔 。非但如此 ,汉元帝还是太子的时候, 史丹曾担任中庶子 ,专门负责辅佐 、护佑太子 ,勤勤恳恳十多年 ,从 未有半点差池 。汉元帝即位后 ,为表示感激 ,将他升任为驸马都尉侍 中 ,仍留在身边参与政事 。既是老人手 ,又是姑表亲 ,其亲信程度不 言而喻 。然而 ,傅仙音怎么也不会想到 ,这位驸马都尉侍中 ,汉元帝 还曾暗中给他另外一个“ 护太子驾 ” 的职责 。汉元帝的意思是 ,史丹 有护佑太子的经验 ,要他闲暇之余 ,对太子多加看护 ,并没有往更深 里想 。不料 ,史丹性格耿直 ,他认为皇上既然让自己 “ 护太子驾”, 那自己就有责任千方百计地保证太子顺利继位。
刚才看到太子与刘康之间所作所为反差如此之大 ,史丹就感觉事 情不妙 。接着 ,汉元帝又说出暗示性很强的话 ,史丹知道 , 自己这个 “ 护太子驾 ”发挥威力的时刻到了 。他瞥见傅仙音朝这边观望 ,分明
要找人火上浇油 , 唯恐其他大臣抢了先 , 便想也不想地直奔御座前。
“ 陛下圣明 , 臣虽愚钝 , 也听出陛下方才话中之意 。臣以为 , 治道 之要 , 在知人 ;君德之要 , 在体仁 ;御臣之要 , 在推诚 ;用人之要 , 在择才 。太子乃国之储君 , 当胸怀四海 , 小处着手 , 大处着眼 。从这 一层来看 , 击鼓奏乐 , 实在是微不足道的末枝小节 , 会与不会 , 精通 与否 , 无关紧要 。若陛下因济阳王善击鼓通乐理 , 就有更迭太子之心 ,
那分明是舍本而逐末了! ”
汉元帝猝不及防听到这篇大论 , 不由一愣 , 竟没有立刻答上话来。 一旁的傅仙音则心头突地一沉 , 立刻明白自己高兴得太早 , 暗骂一句 “ 死老骨头”, 顾不得掩饰 , 示意新上任的丞相匡衡赶紧出头 , 挽回局
面。
匡衡知道史丹老家伙脑子里一根筋 , 不好对付 。可这位傅昭仪眼 下势头正盛 , 也不好得罪 , 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史丹虽然孤直 , 却 并不迂腐 , 立刻就觉察出匡衡的用意 , 不等他开口 , 史丹就先发制人 地指指匡衡 , 对汉元帝说:“ 陛下 , 论才学 , 论治国安邦 , 丞相自然当 之无愧为国中翘楚 。可在歌吹奏曲方面 , 只怕丞相还敌不过一个小小 的 门吹鼓手 , 这就足以说明 , 才有大小 , 术有专长 , 陛下万不可因 小失大 。倘若不是这样 , 陛下何不将丞相之职让给宫廷领班乐师?”
匡衡吓了一大跳 , 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 。果然老奸巨猾 , 又打又 拉 , 还不忘了当头一个棒喝 , 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能装聋作哑了 。汉 元帝张张嘴巴找不出什么话辩解 。不过 , 自己刚才也只是一 时兴起 , 要真是更换太子 , 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 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唇枪舌剑。 他当即站起来摆动一下袍袖:“话是这样说 , 为人君者 , 博学多艺总归 不是一件坏事 。好了 , 史爱卿 , 好好负起护太子驾之责 , 倘若太子荒 废学业不思进取 , 朕唯你是问! 朕累了 , 都散去吧! ”说着绕过屏风 ,回后殿去了。
皇上不在眼前 , 大家都放松了许多 , 说说笑笑地转身离开 。傅昭 仪心头火苗乱窜 , 走过史丹和刘骜身旁时 , 忍不住拉长脸重重哼一声。 好在史丹洞晓其中利害 , 刘骜正失魂落魄尚未回过神来 , 两人都认输似的垂头退出 。这让傅仙音多少松快一些 , 可没解决掉实际问题 , 胸 中总像坠块铅似的 , 沉甸甸地难受。
很快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东宫 , 一五一十地禀报给王政君 。王政君 本来就悬着的心 , 更难以放下 , 手抚膝盖连连长叹:“ 唉 , 骜儿呀 。上天千万保佑 , 叫我骜儿别再出什么差错。”
有惊无险之后 , 刘骜却并不特别放在心上 。走到太子居住的桂宫 大殿前 , 刘骜忽然觉得 , 天气出奇地好 , 找几个宫妹 , 在门前小花园 里采花扑蝶 , 调笑一番 , 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 … … 虽然史丹出宫 去了 , 没有人唠叨自己 , 倘若被母后看见 , 或者有 门偷偷在皇上跟 前学舌 , 那也是了不得的事 。还是小心些的好 。要不 , 叫王莽这个小 书呆子在那边凉亭看书 , 顺便望风? 对 , 就这么办! 刘骜一 溜小跑 ,直奔书房。
刚走到窗前 , 忽听里边传来嘤嘤哭声 。刘骜吃惊不小 , 暗想今天 邪事都让我给撞上了 , 平素进书房的就我和王莽两个 , 谁敢跑到这里 哭丧?莫非母后知道了我刚才丢人现眼差点太子之位不保的事? 可即 便知道了 , 也不至于在这里哭呀!
刘骜满是忐忑地推开门 , 更是吓一大跳 。正当中的桌案上摆着几 样祭品 , 三炷香烟雾缭绕 , 有个人背对自己 , 身穿孝服 , 头戴高高的孝帽 , 边哭泣边叩头。
刘骜简直怀疑走错了地方 , 退出两步 , 仔细看看门楣上“ 德必有 邻 ” 四个大字 , 没错呀 , 就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书房 。正疑惑着 , 那 人转过身来 , 仍一脸悲戚 。刘骜蹦过去 , 一把扯下他的孝帽 , 大声笑 骂:“好你个表弟 , 装神弄鬼 , 青天白日的 , 哭哪门子丧?差点没把我 吓死! ”王莽夺过帽子 , 仍戴在头上 , 不慌不忙地说:“对不住 , 对不 住 。表兄去前殿侍奉皇上 , 我趁个机会演习一下周礼中的吊丧 … … ”
刘骜不等他说完 , 再把孝帽扯下来 , 使劲摔到地上 , 还踏上一脚: “ 你可真是吃饱撑的! 你没听人说 , 野花不种年年有 , 烦恼无根日日 生 。躲丧还躲不及呢 , 哪有撞丧的? 快把这些玩意儿收拾起来 , 跟我到凉亭读书去! ”
王莽却端正了脸色说:“太子殿下 , 自古以来 ,凡是明君 ,无不倡 导礼乐治国 ,无论为君还是为臣 ,礼法大如天 ,含糊不得的! 方才我 学习的吊丧 ,就是周礼中的凶礼 ,其他如吉礼 、嘉礼 、军礼 、宾礼等 等 ,各有其规矩 祭天地祖先用吉礼 ,登极 、册封 、大婚 、朝贺 、缝 宴用嘉礼 , 阅兵 、拜将 、亲征 、凯旋 、献俘用军礼 ,接待外邦使节用 宾礼 ,帝 、后乃至士庶百姓归天用凶礼 正所谓礼者可以别贵贱 、序 尊卑 ,贫富贵贱有别 ,无礼则不足以言忠孝 学礼之法 ,光读书本还 不行 ,必须亲身演练 ,用的时候方不至于乱了阵脚 ”
听他滔滔不绝 ,神色全然不像个七八岁大的学童 ,倒如老学究般 令人生厌 ,刘骜皱起眉头 ,不耐烦地挥挥手:“ 哎呀 ,你倒寻到知音, 没完没了了! 你不是事事都要遵循书本依照古训吗? 那就应该知道, 礼这东西最讲究的是发乎情动于心 ,有真情方能有真礼 ,没丧没灾的, 扯着嗓子干号 ,再合乎书本上讲的 ,顶个屁用! ”
王莽本来振振有词 ,听刘骜引经据典地反驳 ,一时倒应答不上来 刘骜得意地替王莽解下丧服的带子 , 随便塞给他一本书 ,正要拉扯着 出门 一 个 门郎忽然闯进来 , 神情慌张地磕个头 , 趴在地上说:
“ 快 ,殿下 ,娘娘正到处找你呢! ”
“ 啊?”刘骜的脸色立刻灰暗下来
不过 ,情形并没有像刘骜预料的那样糟糕 ,相反 ,还有些浑水摸 鱼的侥幸 汉元帝刚回到内宫 ,就有消息禀报 , 自己的亲弟弟暴病发 作 ,突然去世 宫内宫外立刻忙做一 团 ,王政君已经没心思训斥儿子, 过来只是告诉他 ,提早做好准备 ,别在礼仪上出了差错 ,让人抓住把柄
然而 ,王政君越害怕哪里出错 ,偏偏哪里越叫她揪心
死者中山哀王是刘骜的叔叔 虽是叔叔辈分 ,但因年纪较轻 , 和 刘骜岁数差不多少 ,还一起在书房读过几天书 按说叔侄俩感情相当 不错 ,可是为哀王举行凶礼时 ,刘骜的表现却令人很不满意 , 自然也
给自己带来麻烦 贵为皇亲国戚 ,葬礼的气势也就格外宏大 灵堂布置得庄严肃穆,
翠柏被白色绢花簇拥着, 几只栩栩如生的绢扎白鹤飘然欲飞, 使人不 由得如临仙界,肃然起敬 。灵堂外侧, 百余名甲士枪戟挺立, 寒光闪 闪,更增添了几分威严 。前来拜祭的王公大臣, 顺着台阶排开, 白花 花地跪出拱门之外 。那些职位低微的官员, 只能伏拜在二门外遥祭。 大门外已经被铁甲军围住, 不允许百姓在附近走动 。整个中山王府, 笼罩在一片悲哀而神秘的气息之中。
丧仪由汉元帝亲自主持 。作为侄子, 同时又是当朝太子, 刘骜当 然要领头在灵柩前哭祭 。当刘骜一身重孝, 跌跌撞撞地走到台阶时, 汉元帝泪眼蒙胧地看着他,忽然感觉他和自己的弟弟哀王在相貌上有 几分相像,手足之情油然而生, 忍不住哭出声来 。见皇上如此动情, 众大臣赶忙伏地号哭 。整个大院顿时哭声震天, 灵堂中乱糟糟成了一团。
刘骜在司礼官手势的引导下, 亦步亦趋地向灵牌上香, 然后恭恭 敬敬地后退两步, 叩头哭丧 。按凶礼的规矩, 刘骜作为至亲小辈, 应 当极尽哀容, 呼天抢地号啕大哭, 才能算是尽了子侄之礼 。但刘骜在 这种纷乱的气氛中, 分明看见许多大臣头抢着地, 脸上却忍俊不禁, 那表情, 比哭难看出好几倍 。刘骜看着他们这副滑稽模样, 简直如同 一群小丑在演戏,忽然觉得十分可笑, 差点笑出声来 。可是父皇就在 跟前,他不敢造次, 嘴角使劲扯动, 眼睛拼命眨巴,想挤出几滴眼泪, 应付过去算了 。可惜不管怎么费劲, 总是按捺不住想发笑, 最后不得 不板着脸,扯嗓子干号两声,匆匆退到阶下 。岂料无意中又违了规矩, 退下去时应缓缓而行, 不能露出丝毫的解脱之态, 否则, 显然是在应 付了 。抬头间,见父皇正狠狠地盯着自己 。刘骜心头一沉, 知道不妙。
刘骜的举止神态,令汉元帝很是恼火 。不过因为在丧弟的悲痛之 中,他还不能表现出来什么, 但已经很心绪不宁了 。想起这些日子, 经常听傅仙音含含糊糊地提到,说太子如何不认真读书,不懂得礼数, 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像他这样,将来怎么能成为明君? 勉强等到礼毕,立刻起驾回宫。
还没有坐稳,汉元帝就将宫女奉上的热茶拨到一边, 大呼小叫地吩咐 门 , 赶紧把史丹宣来 , 看他教育的好太子!
刘骜哭祭时的情状 , 史丹在阶下也看到了 , 当时就很忐忑 , 只能 暗暗祷告皇上悲痛之中没有留意 听 门奉诏来唤 , 立刻知道刘骜这 个太子地位又有动摇的危险 当即搜肠刮肚地想出些辩解的理由 , 匆忙上殿
汉元帝铁青着脸 , 眼角依旧还有泪痕 , 也不吩咐平身 , 劈头就问:
“ 史丹 , 朕来问你 , 为人君者 ,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 陛下 , 以老臣之见 , 为人君者 , 当以慈仁为本 , 怀仁以德 , 慈被 四海 , 视百姓如赤子 , 待贤达为上客 , 方可奉大业继承宗庙 , 领万民 振兴江山 从三皇五帝传到今天 , 无不如此 失了民心 , 也就失了江 山 , 多少亡国之君 , 其亡国根本原因就在这里 ”史丹小心翼翼 , 顺着汉元帝的意思往下说
汉元帝鼻孔里哼一声 , 板着面孔话题一转:“说的倒是正理儿 想 必你也看到了 , 太子今日在他叔父丧礼上那副样子 , 能算得上合乎礼 仪吗? 能算得上有仁有慈吗?照你这样说 … … ”
“ 陛下 , 陛下请息怒 太子在中山王府中的表现 , 老臣都看在了眼 里 … … 可是 , 陛下有所不知 , 这实在事出有因哪! ”史丹知道关键时刻 到了 , 心头一急 , 有点语无伦次 ,“ 陛下 , 实际情况是这样 前几日 , 太子听说王叔薨了 , 心内如焚 , 当时就在桂宫恸哭得昏了过去 这几 天 , 日日以泪洗面 还是老臣好说歹说 , 总算好了些 , 但仍旧有些神 情恍惚 方才太子还向老臣提到此事 , 说今天君臣吊丧行凶礼 , 见陛 下悲痛之至 , 他要是再大哭不止 , 定然感伤陛下 , 让陛下更伤心 , 这 岂不于龙体有害? 于情于理 , 那才是大不孝 逝者已逝 , 生者当更加 保重 所以太子才强忍悲痛 , 乍看不懂礼仪 , 其实真正的礼仪藏在心 底呀! ”说着 , 史丹好像真的被委屈了 , 两行浊泪蜿蜒流下 , 跪拜不起
“ 这个 … … ”汉元帝听他说得振振有词 , 滴水不漏 , 又如此动容 , 虽然仍有些将信将疑 , 但也只好作罢 一场大风波就此在源头上悄悄平息
这个事情过去不久 , 竟宁元年 (前 33) , 汉元帝旧病复发 , 渐入 膏肓 , 时而清醒 , 时而昏睡 。大家都知道 , 皇上驾崩就在眼前了 。皇 位继承再一次成了宫内妃嫔和宫外大臣最关注的事情 。而太子刘骜有 惊无险地熬到现在 , 能否功德圆满 , 也到了关键时刻 。也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 , 危机开始四伏。
汉元帝病危期间 , 深居寝宫 , 不要说一般大臣 , 就是平时的贴身 门太监 , 也很难进去见上一面 。这些日子 , 在皇上左右日夜侍奉的 只有傅昭仪和定陶王刘康母子两个 。史丹每次面授机宜 , 要刘骜前去 侍奉汤药 , 都被宫门护卫挡在外边 , 说是昭仪特意吩咐 , 皇上需要静 养 , 任何人不得入内 。史丹见状越发着急 , 要刘骜拿出太子的威严来 , 强行进去 。难道堂堂皇太子还不如个昭仪说话管事?
可是出乎意料 , 宫门护卫似乎有人给撑腰壮胆 , 说昭仪的吩咐是 奉了皇上之命 , 即便是太子 , 他们也只能对不住了。
史丹知道 , 这表明 , 傅昭仪要抓住最后一线机会 , 开始放手行动 了! 如果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错 , 以前所做的一切努力 , 都会化为乌 有 。到时候 , 不但刘骜性命难保 , 就是自己 , 灭门之灾也不是没有可 能 。可是 , 如今皇上气息奄奄 , 被这娘儿俩把持住 , 该怎么办呢?
傅昭仪心里最清楚 , 皇帝病危 , 随时都会撒手而去 。一旦把她和 儿子刘康丢下 , 因为有以前争宠吃醋的睚眦 , 他们未来的日子就会生 不如死 。有吕后对待戚夫人的先例在那里摆着 , 大汉江山 , 历来如此 啊! 为此 , 她抱定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心思 , 使尽浑身解数也要抓住 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她的安排下 , 她和刘康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候 在汉元帝榻前 , 寻找扳倒太子刘骜的机会 , 又拿出金银珠宝贿赂宫门 护卫 , 假传圣命 , 半哄半唬地让他们严加把守 , 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傅仙音使用的是软磨的法子 。她在御榻前焚香摆供 , 跪拜痛哭 , 祈求列祖列宗保佑皇上早日康复 。有时在汉元帝清醒的时候 , 她用簪 子刺破手指 , 鲜血淋漓地滴洒在供品上 , 以表示诚心 , 弄得满手伤口 , 有意让汉元帝看在眼里 。只要汉元帝有点精神 , 傅仙音立刻不失时机 地招手叫过刘康 , 又是端茶送水 , 又是擦拭身子 。刘康做这一切的时候 ,两眼红肿 傅仙音在一旁似乎无意地叹气:“ 唉 ,列祖列宗保佑皇 上快些好起来 ,刘康这孩子 ,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看在老的小的的份儿上 ,愿上天开眼吧 ”
汉元帝明白自己已经没了希望 ,傅昭仪即便再心诚 ,也无非是 尽人事以听天命而已 虽然病体沉重 ,神智却不糊涂 这也就使傅 仙音的一番苦功没有白费 , 皇上终于一 步一 步地走进了她设定好的圈套 ,他终于被娘儿俩所打动 有天精神好些 ,汉元帝让刘康传旨 ,把尚书召到榻前 ,询问当年 汉景帝废太子刘荣而立胶东王的事情 胶东王就是后来的汉武帝刘彻 由于汉武帝在位期间的丰功伟绩 , 当年的废立也就成了一件贤哲当位、 值得效法的事情 汉元帝在这个时候忽然关心起这个事情 ,其用意自然再明显不过 尚书向皇上讲起当年那次废旧太子而立新太子 ,是件非常英明的 举措 ,大汉臣民由此深受恩惠 看到汉元帝频频点头 ,傅仙音按捺不 住狂跳的心 她知道 ,这段时间的辛苦没有白费 ,成功就在眼前了 尤其是汉元帝听完尚书的讲述 ,气喘微微地说:“好 ,待朕再恢复些元 气 ,就召集众大臣 ,商议一下身后之事 ”傅仙音简直要跳起来 ,所谓 商议 ,还不就是宣布一下吗? 天大的福气 ,就要落到自己头上了呀!
然而 ,任何事情在没有成为事实之前 ,都存在着变数 傅仙音高 兴得有些过早 , 以至于宫门已经轮换了新卫士 ,她都没有留意 而且, 她也过早地松懈了戒备 , 自己和刘康不再时刻守护在榻前 ,在皇上昏 睡时 ,他们也到偏殿小憩片刻 她怎么也没料到 ,就在这片刻之间,局面发生了扭转
皇上召见尚书并询问废立太子之事的消息很快传开 ,大臣们都清 楚 ,地位本就不牢固的刘骜 ,极有可能要被刘康取而代之 只要皇上 的病情不发生突变 ,他们的新皇上十有八九是刘康了 对于一般大臣 而言 ,谁当皇上都是一样 ,现在只不过多了点谈资而已 但在太子傅 史丹看来 , 已经走到了天堂和地狱的十字路口 他必须垂死挣扎一下 他略微思索一下应对策略 ,风风火火地闯入皇上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