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先把我晾到一旁，自然就是要跟我较劲，看谁先沉不住气了？双方的底牌，迟早都是要亮出来的。
就拿眼前的这一刻来说吧，偌大的一个院子，空荡荡的。不过，我还不至于那么天真，觉得附近一带就没有叛匪埋伏着……
“这骆寨主，”柯晓霞暗自对自己说道，“在高深莫测方面，倒是有一套，不得不防啊。当然，我也没必要害怕……”
这样暗想着的时候，她也走到了那亭子偏南一侧。
这个夜晚，是旧历十二。那月光，甚是皎洁。那骆寨主，只是在亭子里圆桌偏东一侧的地面上，放了一盏灯笼。
骆寨主坐北朝南，就等着柯晓霞就座。
柯晓霞心想：你既然是坐北朝南，那就是占了主位。我如果跟你面对面，那就相当于臣服与你了……
这样想着，她来到了偏西一侧，坐了下来。如此一来，就变成了直视着那地上的灯笼了。
看到柯晓霞已经坐下，那骆寨主就这样说道：“何姑娘，你，你既然已经用过了晚膳，在此，就不再备有酒菜，只有清茶一杯了……”
望着桌面上的两个茶杯，一个茶壶，柯晓霞淡淡一笑：“这样的一个夜晚，对月品茗，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皱了皱眉头之后，骆寨主缓缓说道：“何姑娘，老朽也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在那大厅里见面的时候，你就说起，你的老家，就在那南山村……”
柯晓霞心头一震：这一次，这个老寨主的客套话，又是何用意呢？他，他这是在暗示着什么呢？今夜里的谈话，可不能掉以轻心……
“是啊，村妇老家，是在南山村……”她这样接过话。
“南山村？”骆寨主冷冷地说道，“一个闭塞、穷困的小山村吧？只是，何姑娘，你既然是在那儿长大的，如何说得出‘对月品茗’这样的话语来？”说着，那目光就像尖刀一般，刺向对方。
原来，这“品茗”就是“喝茶”“吃茶”的意思。只不过，品茗是书面语，没有一点笔墨功底的人，断然是说不出来的。
柯晓霞心头一颤：不好，还是让这老家伙看出点破绽来了。自己平时看过一点书，有时也觉得村言俚语不够高雅，不经意间，就会冒出一两句文绉绉的话语来；有时候，也会在遣词造句上下一点功夫。这种言语习惯，在蒙大人那儿，自然是件好事情。只是，在黑风寨的地盘上，如果再这样说，就不免让人起疑了……
“哦，骆寨主，”柯晓霞试着这样解释道，“村妇，村妇有时候也到外面走一走，算是要见一点世面吧？有时候，也听到一些人说话，他们的话语，就有一些不同于寻常乡邻的地方。村妇觉得好奇，也就慢慢记下了一点儿。刚才，听到骆寨主自称‘老朽’，就觉得，骆寨主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一不小心，就把‘品茗’之类的词语，班门弄斧地用了一下。这一下，让，让骆寨主笑话了……”
她的这番话，既解释了自己的某些言语习惯，又把对方夸了一下。这骆寨主一听之下，倒也不便于发作。是啊，你不自称“老朽”，我又何必将“吃茶”说成是“品茗”呢？
“何姑娘秀外慧中，老朽深感佩服……”骆寨主这样收束道。
看看已经把话圆过去了，柯晓霞也就不再言语，而是端起茶杯，呷了一小口茶水。
骆寨主也喝了一口茶之后，才这样缓缓地说道：“何姑娘，此前，老朽的那些话，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希望，希望何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骆寨主，骆寨主言重了……”柯晓霞敷衍着。
再喝了一口茶之后，骆寨主这样说道：“何姑娘，这次叫你出来，确实是有要事相商……”
柯晓霞心头一震：“要事相商”？我，我是什么人，骆寨主会有“要事”，跟我商量？这个老家伙，可不是那种只懂得打打杀杀的山贼。既然是这样，这“要事相商”，就不会只是附庸风雅，言不及义。如果在用词方面没有问题，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哦，骆寨主的意思，骆寨主的意思是……”柯晓霞支吾着。
“唉——”的一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骆寨主这样说道：“这件事情，着实是一言难尽。在此，也不知何姑娘，是否能够静下心来，听老朽陈述一番？”
柯晓霞暗自一惊：这个老家伙，可不像是酒后胡言啊！他言辞恳切，倒像是有求于我的样子。只是，我无拳无勇的，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再说，他对于我的身份，一直是心存疑虑的。是啊，既然连“自己人”都说不上，用何必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呢？
或许，他应该是想起了什么；而且，某些话语，是颇为复杂、微妙的，甚至连对自己的手下，也不便于直言。于是，他就想着，要跟我这样一个“陌生人”说一下。因为，有些话语，闷在心里，也是蛮难受的。当然，从我的角度来看，为了以后的军事行动，为了克敌制胜，多了解一下敌手的情况，总是聊胜于无……
“骆寨主，骆寨主既然有心，”柯晓霞不紧不慢地说道，“村妇，村妇自当洗耳恭听……”
带着一丝苦笑，骆寨主慢慢说道：“我们这个黑风寨，在这一带地方，也算是一家老店了吧？说起来，从我记事之时开始，就是这样了。最初，也就是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如果用行话来说，也就是小打小闹的意思。
二十多年以前，我接受这个山寨。当时，我就这样想，光是小打小闹，还是不够的吧？既然已经到了我手上，是不是该有所改变了呢？对于这件事情，我倒是冥思苦想了好些时候。是啊，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山寨，说来说去，应该只有两条路。哦，何姑娘，你说说看，应该是那两条路呢？”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