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诩已死!”
嗣十三拎着姜诩的脑袋,纵马在乱兵外围不住大喊。
他麾下三百多名骑兵也一同高呼,一声一声的呼喊如同接二连三打响的炸雷。
外围维持秩序收拢乱兵的都是姜诩的部下,此时听到姜诩已死的喊话立刻就安静下来,全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那个刀疤脸的汉子拎着一颗血糊糊的人头来回奔走。
“姜诩已死!尔等还不住手!”
嗣十三催马冲进人群里,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是因为绝望,那些安静下来的乱兵自发的分开一条路让嗣十三进入人群。
在人群最密集处,嗣十三勒住战马然后身子跃起在马背上站了起来,踏着马鞍,他将姜诩的人头高高举起。
“逆贼已经伏法!”
之前还纷乱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全都看向了那个有着一张狰狞脸孔的汉子。
“他是谁?”
有人下意识的问身边的同伴。
“不知道……他手上的真是姜将军的人头?”
他的同伴反问。
“血糊糊的,看不出来。”
“可姜将军没有出来,难道真的被那个刀疤脸给杀了?”
“如果姜将军真死了……咱们怎么办?”
“咱们……”
说话的士兵怔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姜诩真的死了,他们这些人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儿。
跟着姜诩杀沈世永,可现在沈世永没死,姜诩反倒是死了。
活下来的是秦王,那么他们这些人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不要相信他!”
姜诩亲信部将李希大声喊道:“他在说谎!
姜将军就在那边高坡上看着你们,你们莫要上了他的当!
这人必然是沈世永派来的,他手上的人头必定是假的!”
“假的?”
嗣十三冷笑一声大声喝问道:“那你就把你们姜将军叫出来看看!”
李希转头看向高坡那边,可那边的高坡上早就空无一人。
姜诩麾下的亲兵见主将被杀,大部分都一哄而散。
高坡上只剩下一根还立着的孤零零的旗子,招展中的旗子上面那个姜字若隐若现。
“大旗还在!”
李希知道这会绝不能让士兵们失去士气,所以大声喊道:“大将军亲自追杀沈世永,只怕这会已经斩了那贼人的脑袋,大家杀啊,将这个无耻之徒宰了!沈世永已死,姜将军便是大军的统帅!”
“孤还安在!”
正说话间,沈世永骑着那匹尉迟恭夺来的战马缓缓的在人群中走了出来。
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士兵下意识的让开路,没有人再敢用刀子指向他。
在沈世永身后,身上也不知道有几处伤的尉迟恭紧紧跟着。
那条夺来的长槊上还在滴血,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
“首恶已经诛杀,余者不究!”
赵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大声喊道:“秦王殿下仁慈,不追究你们的过错!
姜诩居心叵测,倒行逆施,死不足惜!
但你们不过是受了他的蒙蔽蛊惑,本性非恶,只要你们放下手里的刀子,宁王绝不会计较你们今天做下的这错事!
秦王殿下旨意,凡自动放下兵器者,无罪!”
沈世永赞赏的看了赵毋一眼,缓缓催马向前走到嗣十三身边。
他先是看了看那颗血糊糊的人头,又看了看嗣十三然后点了点头:“今日之恩,世永铭记在心。”
“末将奉了大将军之命而来,辅佐殿下。殿下今日有难,末将自然不能视若无睹。
只是末将也没有想到,诛杀此贼竟是如此轻易。”
“无论如何……今日若是没有你,孤说不定就会一败涂地。”
他伸手从嗣十三手里将姜诩的人头要了过来,然后高高举起:“孤天命所归!
岂是随意一个宵小之辈就能杀得了的?
你们今日之事,孤可以不追究。
但若是你们还以为可以杀的了孤,那么自然也可以来试试!
孤倒是要看看,你们之中是否有人还敢逆天行事!”
这句话才落,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的李希立刻催马向前,持槊朝着沈世永杀了过去:“他也不过是凡人,大家一起上,乱刀砍死这个虚伪的家伙!”
噗的一声!
一条长槊从对面飞来,笔直的戳进李希的心口里。
尉迟恭冷冷的看着那缓缓倒下去的尸体,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找死!”
“主公,下一步怎么办?”
跌坐在地上的大口喘息着的尉迟恭看向沈世永问道。
沈世永站在不久之前姜诩立马的高坡上,看着那些之前都按兵不动的世家子弟此时全都忙活了起来,收拢人马的收拢人马,搜捕姜诩部下的忙着搜捕,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之前的冷漠荡然无存。
他冷笑了一声,也在高坡上坐下来说道:“姜诩已死,这军中的事反倒是好办了一些。那些乱兵心中惶恐,只怕再也不敢违背了孤的命令。
他们怕死,所以现在反而是最好用的时候……原定的计划不变,孤就是要在这襄阳城下与梁军决战!”
“主公!”
赵毋连忙劝道:“军心不稳,不是决战之时机啊。
若是没有姜诩谋乱,梁军原来劳顿,疲乏不堪,主公以逸待劳,率军迎头痛击,梁军败局已经定了七分。
可现在士兵们只怕很难有决死一战之心,此时决战……”
“无妨!”
沈世永摆了摆手道:“派人将军中哗变的消息放出去!”
他看向襄阳城那边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梁军援兵的将领们必然以为时机到来。
他们不会放过一举击溃孤的机会,所以更加不会休整之后再寻战机。
若是他们知道孤大营中士兵哗变,姜诩作乱……只怕立刻就会扑过来!
他们以为有机可乘,也正是孤的机会!”
他转头看向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嗣十三问道:“嗣将军,你以为如何?”
在怔怔出神的嗣十三愣了一下,看向沈世永缓声说道:“末将是奉了大将军的命令而来辅佐殿下的,自然是以殿下的命令为准,殿下怎么说,末将便怎么办。
只是末将手下兵力太少,只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你今日的作用已经太大了……谁说兵少就不能扭转乾坤?
今日若不是你这几百骑兵,孤说不得已经是这襄阳城外的孤魂野鬼。
正因为有你这漂亮的一战,孤才会下定决心和梁军决战。”
沈世永道:“哗变的消息放出去,梁军将领必然心生轻慢。
若是再派人散布消息,就说孤重伤将死……你们猜,领兵的将军会怎么想?”
赵毋怔住,随即摇了摇头道:“臣还是以为,此时应当稳妥为上。
大军经此一乱,损失兵力最少有两万人!
梁军援兵不下十五万,城中梁军也至少还有四万人。
若是两面夹击,我军只怕难以应对。”
“赵毋,你这人就是谨慎有余,进取不足。”
沈世永笑了笑道:“而且是该谨慎的时候谨慎,不该谨慎的时候也谨慎。
难得的是之前你一直劝孤先下手为强,但现在又犯了老毛病!”
“你难道没看出来,萧铣此时比孤还要忐忑不安!”
沈世永指了指襄阳城的方向说道:“今日大营中乱成了这样,萧铣若是有魄力,只需派出万余人马冲击大营,孤就算侥幸得活,只怕也难以躲得过这一场惨败。
可萧铣他没有胆子出城……既然如此,孤还怕得什么?”
“萧铣不敢轻易出城,所以这一战,孤的胜算又加了一分!”
“梁军若是轻敌冒进,何须全军迎击?
孤只需派遣一二猛将设伏,前后截断,梁军突然遇袭必然惊恐,此战并不难打。”
他看了看尉迟恭,又看了看嗣十三道:“孤如今手下用尉迟,有嗣十三,还怕什么?”
“尉迟,你可还有一战之力?”
“臣万死不辞!”
尉迟恭垂首道。
“那便如此……”
沈世永命亲兵取来舆图,指着上面几个地方说道:“在平安镇外面的林子里设伏,梁军先头人马经过不要理会,大队人马过来也不要理会,待后面的辎重营上来之后再杀出去。
只要将梁军的粮草烧了,就已经胜了一半!
尉迟,你带人埋伏在襄阳城东,见梁军到来便杀出来截住,孤自带人马正面迎击,三刀齐下,梁军必败!”
武当山
驻扎在此处的唐军已经闲了近两个月,士兵们每日除了操练之外便无所事事。
山林里的野物倒是遭了秧,将领们无事可做便去狩猎,这段日子倒是过的清闲,只是每个人心里却都不轻松。
就在几日前,从大业城而来的宁军先锋军已经到了距离武当山不足四十里的地方安营。
虽然没有派人联系过,但沈孝恭和唐军诸将都知道,这次是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若是不出意外,再用不了多久宁王殿下便会亲自率领大军赶到。
到时候,沈孝恭必须在宁王和秦王之间做出一个选择,这关乎到的不仅仅是沈孝恭个人的前程,还有五万大军的生死。
坐在山坡的一块大石头上,沈孝恭看着漫山的落秦怔怔出神。
“大将军……是不是在烦心宁王的事?”
他部下谋士崔焕然低声问道。
“宁王派来的是上官致远,明明已经快到了此处却忽然停了下来。
上官致远之前派人与我联络,要说服我归顺朝廷……可已经这么久,上官致远却再也没了下文。
由此可见……宁王殿下必然是给了他什么命令。”
“宁王……这样做是在表现一个态度?”
崔焕然猜测道:“还是在逼大将军您表现出一个态度?”
“两者兼而有之……宁王要告诉我的是,他没心情再等我做选择了,所以他亲自率军来了。
当然这同样也是逼着我,逼着我在他到来之前的这段日子做出选择。”
“大将军早就有所决断了,是吧?”
崔焕然忽然笑了笑说道。
“决断自然是早就下了,不然我怎么会在武当山按兵不动?
想来宁王也是明白我的意思,不然也就不会先派上官致远然后再出兵了。
我之所以心里纠结……不是纠结于该站在哪边,而是怎么站过去!”
“胜仗!”
崔焕然加重语气说道:“除了一场胜仗,还能有什么?”
他笑了笑说道:“对梁军开战,只要打赢了,不管是对宁王来说,还是对秦王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两面都不得罪,都算是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