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生完成了吴掌堂安排的读书任务,这会儿正想着去找他交任务呢,但是炼药处的守门伙计死活不让他进去,说是练药出根本没有药童一说,叫他赶紧滚。
翻出那张皱皱巴巴的证明,递给这个不耐烦的守门弟子,那人接过纸张,将信将疑的看了石生一眼,还是到内堂核实,交代石生不准乱跑,擅闯者死,还恶狠狠的看他一眼。
吴药正在头疼,最近城头出现了一种怪病,患病者浑身瘙痒异常,且情况表明,这种怪病具有传染性,城头几位将军连夜上报了这件事情,闹得很大,书院礼夫子亲自来药房,交代他们一定要查出原因,拿出解药,此事关系重大。
已经有药师去那边查过,回来表示病患除了浑身出现瘙痒的红肿,身体健康的一塌糊涂,饭量不减,还念叨着想要吃肉。
吴药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病,正在凝眉苦思解决的办法。恰好守门伙计进来询问石生的情况。
“吴掌堂,外面来了一个小子,说是我们练药处的药童。”伙计说着将那张破破烂烂的纸张放在吴药面前。
“胡扯,炼药处哪里来的药童?”吴药正在烦恼,这些人还搞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来烦他,正要挥手赶人,却瞥见那张纸上的‘剑’字。这可恶的‘剑’字,能打了不起啊,吴药摸摸他已经不剩几根头发的头皮。
“叫他进来吧。”说着在伙计惊讶的眼神中挥手赶人。这小子竟然还没走,难道他真的去读完了药经?那到是还有点意思。
石生走进吴药的房间,眼前的老头又老了些,头发都快掉光了,上次见到明明只是有些稀疏啊。
“炼药处药童石生见过吴掌堂,掌堂吩咐的任务在下已经完成,过来向掌堂报道。”石生平静的说道。
吴药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他是否真的读完了药经。因为隔着这么远,他也能问道石生身上那股淡淡的墨香味,还有书香味。这小子真的在藏书处呆了三年?并且看着石生的右手手指的指腹,磨掉了老茧后长出的白肉,就知道此事做不得假。
“怪不得能有掌律的推荐信,倒是有几分耐心,既然如此你去库房吧,什么时候将药经上面药材辨认完全,再回来找我。”吴药这次不再是刁难,而是真想看看这个小子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
石生也没觉得这是刁难,三年与书为伴,再次让他沉下心来,原本他就是一个喜欢安静,耐得住寂寞的人,再加上三年的沉淀,让他身心皆能静下来。
与那位一同抄书的伙伴,虽然只是偶尔闲谈几句,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做各自的事情,但从那些字里行间体会到的世界,让他充满向往。
原来那些世界中不止有大雪,还有春花,秋月,夏蝉;还有草长莺飞,有杨柳依依。
面对美好的愿景,欲望就开始长出触角般的藤曼,时刻触碰你的神经。
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吴药的指派,他也想通过这些收藏在柜子中的残余,体会四时变化的喜乐。
来到库房,正巧遇到库房一年一次的巡检,一众人忙的不可开交,原本不想搭理他,但是那封吴药的手谕,不得不让库房管事正视这个问题。
石生加入了其中一只巡查小队,负责东片一个小区域所有库存的统计,一位管事领头,负责查验,有一位书记,一位点数,还有连同石生在内的三个搬运,管事一再嘱咐,石生在一旁看着即可,不需要他动手参与,怕他捣乱耽误时间。
石生也乖乖的站在管事旁边,看着两个伙计搬过来的药材,由点数辨认,查验复核,再由书记登记,另一个伙计将药柜送回去按编号放好。整个巡检过程很快速,这些对这种事务很熟悉。
石生每日跟着查验检视药材,他偶尔会上手摸一摸,放到鼻子间闻一闻,遇到辨认困难的,甚至会伸出舌头舔一舔,由于他没有干扰整个巡检过程的进度,小队其他人也就随它去了。
巡检过程很顺利,他们所负责的区域全部清点完毕,管事宣布休沐两天,这也是每年巡检的惯例。
但是石生第二日依旧来到库房,几乎所有的区域都完成了巡检,库房中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他走到其他区域,开始逐个储藏药柜打开查看,不认识的就记住编号,跑去查阅巡检记录。
药房库房来了个奇怪的人,每日点卯完成,就开始打开每个柜子辨识,对照,一开始还有人好奇书不是吴掌堂派过来督察他们工作的,时间一久,再也没人理他,将他当成空气对待。
又一年的粟麦收割,一个头上裹着头巾的女人,穿梭在各家庄户的麦田里,挑选着粟麦。
看着庄户们期望的眼神,都希望女人选中他们家的麦子,因为这个女人会以极高的价格购买这些麦子。
冯瑶提着今天的收成回到小院,将今日收来的麦子用水泡湿 ,平整的洒在一块布上,布的下方垫一块木板,麦粒上方盖上一块厚实的褥子,每天记得浇一次水。
几日后,麦粒发芽,等到麦芽有一指长的时候,就可以将麦芽取出,放在舂臼中捣碎,放在木盆里,拌入一些煮熟的粟麦颗粒,最后放入一点点酒药拌匀,将木盆用布包好,外面再用褥子包住。
将灶膛里的明火撤掉,将包好的木盆放在灶台口旁边,用灶台残留的温度烤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将木盆取出,倒出盆中的水到锅里,用大火熬煮,去除上层的浮沫,一直煮到水变得粘稠,撤去明火,将粘稠的水装罐。
冯瑶还记得第一次尝试这种黏糊糊的东西时的惊讶,甜蜜蜜的滋味让她很满足,于是她决定,要将这种甜蜜分享给更多的人,顺便赚点小钱。
石生没有戳破她的真实想法,之后小镇上冯瑶的小摊子上供不应求的,除了有抢手的桂花糕,还有就是这诱人的蜜糖。
期间还出现过一个小插曲,那时冯瑶第一次做蜜糖,石生清楚的记得。
冯瑶在喂完鸡鸭后,将鸡鸭的粪便全部倒进了旁边的小河里。
然后她回来提着木桶,又回到小河里打了一桶水,回到屋子里,用这桶水开始发麦芽,开始做饭。
石生当时就崩溃了,当即决定要打水井,甚至都没征得曾婆婆的同意,当天夜里就开工了,还嘱咐冯瑶找来烧过的木炭灰,自己又去洗了一些河沙。
第二天,院子里多了一口水井,他还做了一个手摇式的滚筒。
石生终于知道夫子的院子里当初为什么会有水井了,当初他在学塾里读书,还专门研究过这个事情,小镇中央为什么会有一口老井?那是仓清风提出来让人弄的。
水渍城里大户人家都有水井,但一般人家,他们那个叫水坑。或者庄户都是直接吃河里的水,他们会放一种叫蓝菱的水草去除水的怪味。
水井挖好,曾婆婆是最高兴的,每日坐在井边,石生都怕她一不小心掉下去,可是又不敢说,怕引起误会。
冯瑶忙完一切,跳着担子朝小镇集市去了,曾婆婆住着拐杖跟在后面。老太太这几年,身体反而好了不少,或许是因为小院里多了些人气,她每天心情都很不错的缘故。
说起这担子里的蜜糖,当然是出自石生的手,石生知道这蜜糖的奥秘,全靠他手中的这种药草,这是一种蒿麦,属于粟麦的另一个分支,手中这种蒿麦的幼苗,被晒干后的样子。
这味药主治饿疾,饿疾分为两类,一种是饿的快死之人,另一种就是大病初愈,几日水米未进的人。这两种人不能一上来就大鱼大肉,暴饮暴食,也不能各种补品就往肚子里塞,这样容易伤及元气,需要循序渐进,首先就要用蒿麦煮成甜汤,先补元气。
石生一次走在农田边,想着蒿麦难寻,粟麦到处都是,能不能用粟麦来代替蒿麦?他找了几圈没有找到粟麦的苗,找庄户打听,才知道这玩意很容易发芽,只要见水,寻一个热乎的地儿,不出几天准发芽。
于是那几天,石生怀里总是揣着一包湿漉漉的粟麦,过几天总算发芽了,一阵捣鼓,还真被他捣鼓出来,石生用意识查看,发现他药物成分很少,倒是极其少见的甜,拿给冯瑶尝尝味道,没想到变成了冯瑶的摇钱树。
石生放下手中的蒿麦,这是库房里的最后一株药材,他总算全部过完一遍,对照着脑子里药经的描述,结合实际药物的形态属性,加上他独特的意识检视的方式,对一些不切实际和错误的说法进行更正,让他收益匪浅。
研究药物的属性,结合药经上药物搭配的效用,对应着身体各部位的功能和属性,他对人的身体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对他行气原理有了系统的认识,原来叫行气并不准确,应该叫练气。因为这个过程不是简单的让气行动,而是不断在锻炼身体中的气。
练气,不错的名字,总不可能叫锻气吧?
练气的人,是否就可以叫练气士呢?石生总算有点读过书的人的样子了,不错不错。
石生再去找到吴药,总算进了炼药处的大门,真是一波三折呀。
吴药将石生留在他身边打下手,一开始还以为需要一番教导才能上手。谁知道,一切太出乎他的意料。
往往在他开口说需要炼一炉什么药时,石生就开始着手准备所需要的药材,辅材,金石和水。在他说出需要治疗什么症状时,他就会给出需要的药材配方来。简直是一部移动的药经。两人配合越来越默契。解决了不少疑难杂症。炼药处产量也越来越大。
他早在跟随吴药一段时间后,就已经成为了一名炼药师。
明日要陪同吴药参加一场诊治讨论,听说是困扰了药房和军医处好几年的难题。吴药让他今日早点回去休息,准备明日的诊断会。
走在金黄的田间,马上又是一次作物收割了吧?算算时间,他与冯瑶,来这里足足六年了呢,真是三年又三年,年年不得闲。
这些年石生一直很忙碌,都没有带冯瑶回去看过李家夫妇,倒是李二来过几次,老头头发全白了,总是说他们老两口没几年活头了,希望多见几面。每次听的冯瑶眼泪啪嗒啪嗒的,看得石生难受。
这次事情完成,他也想带着冯瑶回去看看,毕竟两个人的生活,不是一个人的事儿。
“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吧,冯瑶见他进门,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站起来接过他的外套说道。
“忙什么呢?”石生看着床上的不料和针线问道。
“做几件衣服,给你也做一件,眼看这一年要完了,给家里也做几件,托人带回去。”冯瑶笑着说道。
“也好。”石生洗完手,坐下来吃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