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出城时,从赵国京师中军大帐赶到西关门前的三十名骑兵,在护城河内岸将乐云校尉团团围住。
“尔等深更半夜,来到西关前线,不知有何贵干?”乐云问道。
其中一位是在中军大帐前听从乐乘调遣的校尉何猛,他磕镫向前,横刀于马背上,回答道:“乐校尉,我等一行奉武襄军之命,前来捉拿秦嬴异人!”
“这里是西关前线,我和守城将士抵抗秦军,浴血奋战,保卫城池,哪里来的秦赢异人?”乐云矢口否认。
“我等已经去过异人住宅,异人突然失踪,家里只剩下他的夫人和孩子。我 等又在全城搜捕,根本没有发现异人的踪影。难道异人插翅飞上天去?”何猛反问道。
“何校尉,照这么说,异人非藏在我这里不可喽。那好,既然你带领这么多 人马来了,就在我这西关的城墙上下、城墙内外,仔仔细细地搜上一遍吧!”
乐云趁此机会,将对方一军。
“刚才你亲自指挥守城将士,大开城门,铺设吊桥,将一辆载人的马车放出城去,你让我们到哪儿去搜啊?”何猛断定异人已乘车逃出城去。
“哦,你说的是这辆马车呀。对!这是我让将士们放出城去的。但这是执 行公务,是我军与敌军交换俘虏,我军派出的车辆,载送的是秦军俘虏。请问,这与异人何干?”乐云理直气壮地反驳对方。
乐云与何猛正在交涉时,秦国军车赶到了护城河对岸,车上坐着赵军俘虏。
担任守城任务的卫士伍长,急忙跑向乐云,报告了这一情况。乐云命令卫士伍长:“立即迎接我军俘虏,接收入城。”
只见伍长向城楼上的卫士们下达命令,迅速放下吊桥。而后,又与秦军校尉官办理了交接手续。
何猛命令侍从们让开大路,暂靠在两厢。
赵军士兵俘虏,纷纷跳下车,快步通过吊桥,朝城门内跑去。
吊桥随着“嘎啦啦、嘎啦啦”的索链响声又掀起来了。
“各位弟兄,都看到了吧,秦赵两军的俘虏是在同一时刻从对方营盘中出 发的,估计我方遣送的秦军俘虏已到达敌方。我所说的难道不是实情?”乐云面对骑兵,反诘道。
“乐校尉,有道是,臣卿忠于君,将士忠于帅。你我都是在武襄君的率领下执 行军事任务,捉拿嬴异人本是武襄君的指令,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办!”何猛知道乐云是武襄君乐乘的儿子,所以耐心劝解。
“何校尉,你让我怎么办哪?”乐云坦然自若。
沉默。双方僵持的沉默。
坐在马背上的何猛,感到此事非常棘手, 一时难下决心。
乐云一看对方不再说什么,转身迈步走进城门。
何猛向骑兵们挥手示意, 一同乘骑跟了进去。
守城将士立即关上两扇硕大的城门。
走至城楼下边的乐云,清楚地知道自己走脱不了,但仍若无其事地准备登城,只听身后的何猛喊了一声:“等一等!”乐云只好停止登城。
“乐校尉,你太难为我们了。”何猛将短刀插入刀鞘,手撑鞍鞯跳下马来,耐着性子缓缓地走向乐云。
乐云转过身体,看到何猛和骑兵都已经翻身下马, 一步步向他逼近,看来他们绝不会放过他了。乐云沉着冷静,严肃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乐校尉,我等奉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何猛面孔严峻,从腰中掏出一 块白玉兵符,举至乐云面前,冷冷地说道,“现有武襄君的兵符在此,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好吧!”乐云抬头看了看城楼,转向何猛道,“我到城上察看一下军情,随后就来。”
“好,请乐校尉快去快回。”何猛说罢,收起兵符。
乐云登上城楼后,向守城将士做了一下安排,指定一名副将暂时替他指挥,之后走下城楼。
一名守城士兵给他牵来一匹坐骑。
他拽过缰绳,翻身上马,磕镫驱奔,驰向城内。
何猛率领骑兵们抖缰催骑,紧紧押随其后。
坐在中军大帐内虎头椅上的武襄君乐乘,面色威严,虎目圆瞪,望着走进帐内的乐云和何猛。他俩抱拳搭躬,参拜武襄君。
“怎么,没有捉到异人?”乐乘面对他俩,厉声质问。
“回乐将军,我等三十名骑兵满城搜捕,不见异人踪影!”何猛没有交代西关情况,只是报告搜查的结果。
“噢?!”乐乘听后,立即面向乐云喝问,“乐云,你在西关也没有发现吗?”
乐云急忙上前,握拳禀述:“父亲,孩儿在西关扼守,军务繁忙,未曾发现异人。”
“胡说!”乐乘“啪”的一声,拍案站起,大声喝道,“邯郸城内,已经搜遍,毫无异人踪影,难道他插翅飞上天去?”
“孩儿确实不知!”乐云一口否定。
“胆敢嘴硬!”乐乘朝帐外喊道,“来人!”
“呼啦”一声,从帐外闯进四名手持军棍的士兵。
“把乐云拉下去,重打四十军棍!”乐乘挥手命令道。
“是!”士兵们上前扭住乐云的双臂,将其押向帐外。
“乐将军,乐将军……”何猛欲上前劝阻乐乘。
乐乘连连挥手,制止何猛。
不一会儿,遍体鳞伤的乐云被士兵们押上帐来。
作为父亲的武襄君,早已闭上眼睛,不忍心看那遭受毒打的儿子。可是一双耳朵听到了儿子强忍剧痛的呻吟声,心里就像刀扎般地疼痛。
乐云咬住牙关,忍住伤痛,默默地跪伏于帐前。
乐乘侧身坐在虎头椅上,渐渐睁开双目,看到案几上黄布包扎的将军大 印,不禁想起赵王赋予自己抗秦的使命,那颗心又硬了起来,转身面对受刑的儿子,又逼问道:“乐云,这回你该说了吧,异人现在何处?”
乐云摇了摇头, 一声也没有吭。
宁肯对得起武襄君官位,也要舍弃父子之情,乐乘这么想着,也就这么 做了。只见乐乘第二次拍案而起,怒声怒色地说:“来人哪!把乐云拉下去,再重打四十军棍!”
“乐将军,万万不可!”何猛急忙跨步上前,双膝跪于地上。
“乐将军!”
“乐将军!!”
“乐将军!!!”
大帐两旁的将士们都急忙跨步到大帐当中,双膝跪地,抱拳苦谏。
怒火难抑的乐乘,没想到第二次下达责罚儿子的命令时,竟有这么多的将 士跪伏于帐前,苦苦地求情, 一时难下决心。乐乘离开虎头椅,走到案几前面,急步徘徊。
不知为什么,乐乘突然停住了脚步,猛一挥手:“把乐云拉出帐外,再重打四十军棍!”
那些手持军棍的卫士闻声后,立即拥到乐云身边。
“住手!”帐外忽然传进一个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平原君赵胜带舍人赵全走了进来。
乐乘赶忙迎上前,向平原君施礼。 一贯谦恭待人的平原君,论职位和名望都要高于武襄君乐乘,但也急忙抱拳施礼。
乐乘将平原君让到上座。
平原君坐下后,面对乐乘问道:“乐将军, 一个人如果受到八十军棍毒打,那还能活下来吗?”
“这……赵大人,您……”乐乘对平原君的到来感到意外。
“我有话跟你说,你先让他们回去休息。”平原君说道。
乐乘吸了一口气,极不情愿地转向众人:“你们先回吧。”
“谢乐将军!”何猛和其他将士抱拳施礼,起身离去。
“谢丞相!谢父亲!”浑身带伤的乐云,强挣扎起来,在士兵们的搀扶下, 一瘸一拐地走出大帐。舍人赵全也悄悄地离去。
中军大帐内,只剩下平原君和武襄君了。
两人沉默无语。
平原君之所以能够及时赶到武襄君的大帐,是因为赵全匆匆禀告赢异人已经化装逃跑的消息,他料到武襄君必然责难西关守将乐云,如不妥善处理,那将要影响抵抗秦军的士气。
赵全得此消息,来自赵姬和吕童之口。
回城的吕童,本想查看一下异人的住宅,没想到赵姬和嬴政未能出逃,竟 然住在家里,于是便将异人和吕不韦如何从西关城门逃走的前前后后讲述了一 遍。聪明的赵姬,不仅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而且想救护仗义的西关守将乐云, 当机立断,同吕童一起去往平原君府,向赵全通报这一消息,求助平原君。
乐乘知道平原君向来就是仁义待人,赵王几次想杀掉秦嬴异人,都被平原君劝止了。对此,他实在是令人费解,干吗非要保护异人呢?
乐乘主动开口:“赵大人,末将愿听赐教。”
“乐将军,我平原君讲话,你不会反感吧?”平原君试问了一句。
“岂敢,岂敢!大人满腹经纶,韬略过人,末将学习机会难得!”乐乘发自内心地说。
“目前军情如此紧急,秦军大兵压境,你们父子不顾个人安危,率领全城军 民殊死抵抗,多次击败敌军攻城,为赵国百姓立下不朽的战功。但是,秦军尚 未撤退,可能卷土重来。理应上下一心,团结对外,而你为何在这关键时刻,惩 治西关守将乐云呢?何况乐云指挥得力,守城有方,难道你就不怕被敌人钻了空子,后悔莫及吗?”平原君侃侃而谈。
“赵大人所言极是,末将听后颇受教益。但犬子守城失职,异人得以逃脱,故严惩不贷。”乐乘据实说出理由。
“乐将军,就算乐云守城失职,异人化装逃出城去,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一来异人不掌握我方军事情报,不会带走军事机密;二来异人无关大局,充其 量是一个被秦王派到赵国的人质,况且他在幼童时期就来到了赵国。即使逃赵返秦,又怎样影响赵国呢?”
乐乘边听边点头,可捉拿秦国异人是赵王的旨意,谁敢违抗呢?乐乘清了清 嗓子,讲出了难言之隐:“赵大人,关于我们乐家的一切,您是清楚的。我的祖 辈乐毅曾在燕国受到燕昭王的器重,做了很长时间的亚卿,因指挥赵、楚、韩、 魏、燕五国军队大破齐军,并一直追到齐国都城临淄,战功卓著,威震八方, 得赐于昌国,被封为昌国君。后来,没想到遭受到燕惠王的排斥,先祖乐毅无奈带领全家人向西逃至赵国,赵国把观津这个地方封给先祖,还封号为望诸君。
至于我乐乘,乃无名之辈,仅以微薄之功,竟被赵王赐号为武襄君。赵王厚恩 尚未报答,而今赵王命我捕拿秦嬴异人,此事纯属举手之劳,可是我也没完成任务。思前想后,我乐乘及全家人对不起赵王啊!”
“乐将军,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 一个人活在世上,受恩于他人,忘恩岂为 人乎!况且人主之恩,更应牢记在心!然而,你却忘了,你身有武襄君尊号,又 担负保卫国家安全的将军要职,你想过没有, 一旦缉捕秦赢异人,秦国知道后, 必然会更加疯狂地攻击赵国,大有可能使出大部兵力,将赵国夷为平地。到那时,亡羊补牢,追悔莫及,还能报恩于赵王吗?”
“可君王之命…… ”
“是啊,君王之命难违!……但作为朝廷命官,要善于分析君王之命是否妥 当,如果君命有误,必须敢于冒死谏阻,讲清道理,使君王妥当下达御命,以确保国家和百姓的利益。否则,要我们这些卿臣还有什么用呢?”
听了这些真挚而又诚恳的劝慰,乐乘心中豁然开朗。那种怨恨忧悒的情绪荡然逝去了。
“乐将军,请你把乐云的伤势调理好,然后赶紧让他去西关抗敌!”平原君说完后,站起身来。
“末将照办,请赵大人放心!”乐乘亦欠身站起。
“告辞。”
乐乘抱拳施礼,目送平原君走出帐外。
这时,五更鼓敲响,天色亮起来了。
近三日来,西关城门内外, 一片宁静安然,好似秦军撤回本国一般,没有任何战争迹象。
奉武襄君之命的何猛,代替养伤的乐云,临时担任守城主将。何猛缺乏作战 经验,又不太熟悉军情,唯恐给守城军民造成损失。幸亏秦军还没有反扑,赵军还来得及做一些必要的战前准备。
这几天虽然秦赵双方未能开战,但武襄君很不放心,几乎每天两三次派人到西关检查防务,察看军情。
奉秦昭襄王御旨的左庶长王龁焉敢撤兵回秦?这次攻击赵国京师,是要不 顾一切代价。不料,子楚和吕不韦突然逃出赵都邯郸。为了让他俩休息几日,王龁不得不暂时停战。
但山坳里不时地回荡着秦军训练的喊杀声。这是能征惯战的王龁组织军队在休整间隙,进行全副武装的训练。
子楚和吕不韦走后,异人宅院的大门一直紧紧地关闭着。这所院落还是比 较安静的,偶尔可以听到嬴政的哭闹声、喊叫声。
院子越是静静的,赵姬的心越是绷得紧紧的。自从那天夜里,子楚和吕不 韦离开这儿逃出城去,她的那颗心就一直悬吊着,不但要考虑自己的安全,更是惦念丈夫和吕不韦的安危。
天一亮,她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卧室的香炉里插上点燃的三炷香,而 后双膝跪地,两手掌心相合,靠于胸前,默默地祈祷苍天,保佑丈夫和吕不韦一路平顺,安全到达秦国。
天黑时,她也如此,点上蜡烛,插上燃香,仍然跪拜祈祷。有时,嬴政也悄悄地跪在一旁,模仿她的样子,默默祈祷。
吕童每天晚上来一次,给他们母子送生活用品。赵姬心里受到很大宽慰,这些日子,全城戒严,舅妈和王氏她们仅仅来过一次。
重要的是,吕童还给她带来一些外边的消息。近日来,吕童告诉她,西关 前线处于平静状态。她分析认为,秦军停止攻城是暂时的,这是秦将王龁考虑子 楚和吕不韦他们赴秦途中的安全问题,短时停战,过不了多久还是要发兵攻赵 的。秦军如果再次攻城,赵国的时局就要紧张,那么必然危及她的安危。赵国抗秦胜利,才是解决她安危问题的唯一方式。
她想好了一个主意。
这天晚上,吕童叩响子楚宅院大门。
赵姬闻声后赶紧去开门,原来是吕童给她送菜蔬来了。
她急忙拉着吕童进院,说出了自己要找平原君建议赵国联合魏国抗秦的 主意。吕童听后心中不解,王孙和少主已经去了秦国,赵姬为什么帮助赵国攻打秦国军队呢?
赵姬笑了笑,她以为,只有联合魏国抗秦取得胜利,方能解决自己的安危问题。吕童一听,马上点头表示同意。
当天夜里,赵姬和吕童在全城戒严的情况下,千方百计地来到平原君府。
她和吕童以有紧急事情为由,请求舍人赵全引他们面见平原君。
赵全通禀后,平原君当即应允,在客厅里等候。
平原君如此平易近人,令赵姬和吕童深受感动。他俩见到平原君,首先跪 地叩拜,问候晚安。平原君让他俩平身,并让赵全给赵姬赐座。但赵姬再三推 辞,说啥也不落座,又经赵全的一再劝说,才坐了下来。
“夫人,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还是有官兵又去打扰?”
“没有,都没有。”
“我说呢!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我已经下令全军,要保护你的安全。”
“承蒙大人关怀,赵姬在此多谢了!”赵姬欠起玉体,屈身施一拜礼。
“请坐。”平原君挥手让座。
“谢大人。”赵姬转身入座,面对平原君恭维地说,“连日来两次到贵府打扰大人,吾心中实感不安,请大人恕罪!”
“哪里哪里,夫人亲自登门相告要事,何罪之有?”平原君毫无埋怨之意。
“焉敢称为要事!我一个女流之辈,无才无识,眼光短浅,只是碰到一些问题,故前来请教大人!”赵姬婉转地说。
“夫人,请直言。”平原君笑道。
“大人既然如此坦率,赵姬就把一孔之见讲给大人听听,如有不妥之处,请大人指正!’
“讲吧。”
“当前国难当头,秦军大兵压境。而赵军兵寡势弱,实在令人担心。此乃军 机要事,吾本无权过问。但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所以,吾建议应当加强军事力量,共同抵抗秦军!”
“哦!但不知如何加强?”
“大人,您在赵国本是连任两朝的丞相,且又被赵王封为平原君,在各诸侯国家亦享有崇高威望。现在,何不以您的名义,联合他国,共同抗秦呢?”
“对!夫人,你看应该联合哪些国家?”
“联合魏国足矣!”
“魏国?!”
“是啊!”
平原君皱了皱眉头,着实为难地说:“夫人,你有所不知啊!三年前,长平大战之后,秦国军队突然侵略赵国,攻击京师邯郸。我曾带人赴楚、魏两国,建立赵、楚、魏三国联盟抗秦,楚、魏联军到达赵国后,我们果然达到解围邯 郸之目的。可至今,我们赵国未报答楚、魏两国之深情。我,我还能向魏国再张口吗?!”
赵姬沉思片刻说:“大人,您的夫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我知道她是魏国公 主,来自魏国,是魏国公子、信陵君无忌的姐姐。我想,这个关系对您本人、对 魏国公主,乃至对魏、赵两国,都是至关重要的!您可给信陵君写一封信,陈述 理由,说明要害,请他建议魏王,发兵救赵,挽救赵国的危亡。同时还要告诉 他,此举对魏国有益无害。魏、赵毗邻,如果赵国灭亡了,魏国势必受到秦国 的威胁。至于大人刚才谈到的赵国欠魏国的人情问题,我想不必多虑,国与国 之间的交往,既是互通有无,又是彼此平等,但关键是有一个彼此相关和利益 共存的问题。当今时代,强秦吞食弱小国家,弱国小国不联合起来,那结局必 定是自取灭亡,魏国恐怕不会计较那点得失之利!”
平原君洗耳谛听,暗暗赞叹,顿觉赵姬不仅是貌美质丽、倾城倾国之佳人, 而且是有胆有识、才华超群的高人,忍不住大加赞叹:“夫人果然名不虚传。今晚交谈,见地之高,可谓英雄矣!”
“大人谬奖,赵姬实不敢当!”赵姬急忙屈身施拜。
“夫人所言中肯,道理深邃,老夫今夜即可修书一封,明天一早派信使火速前往魏国,将书信交于信陵君。”
“大人英明,赵姬告辞!”赵姬屈身施礼。
“等一等。”平原君从袍中取出一块刻有字迹的白玉,递给赵姬,“这是我的腰牌,你随身携带,以备卫兵查询。”
“谢大人!”赵姬又一屈身施拜。
“赵全,你带几个人送送夫人。”平原君命令道。
“是!”赵全应声领命,同赵姬、吕童一起走出客厅。
平原君也离开客厅,回到书房,秉烛伏案,铺帛挥毫,连夜给魏国的信陵君拟写书信。
魏公子信陵君名叫无忌,是魏昭王的小儿子、魏安鳌王的异母弟弟。昭王 去世后,安鳌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当时范雎从魏国逃到秦国任丞相,因 为怨恨魏相魏齐屈打自己,几乎致死,就派秦军围攻魏都大梁,击败了魏国驻扎在华阳的军队,使魏将芒卯战败而逃。魏王和信陵君对这件事十分焦急。因此,秦、魏两国的仇怨也就结下来了。
信陵君收到赵国信使传来的平原君亲笔书信后,立即向魏安鳌王启奏,请 求发兵救赵。可是,魏王害怕强大的秦国,不敢出兵。直到平原君第三次给魏王和信陵君送信来,魏王才派将军晋鄙带领十万之众的军队去救赵国。
秦昭襄王得知这个消息后,就派使臣去告诫魏王,如果诸侯中有谁敢于救助赵国,拿下赵国后, 一定调兵先攻打它。
魏王又害怕了。
但是,魏王也怕惹恼赵国,更怕天下诸侯耻笑。于是,采取了一个折中方 案, 一方面派人阻止晋鄙,不再进军,把军队留在邺城扎营驻守;另一方面又向晋鄙下达诏书,军队暂不撤回,注意观望形势。
魏军停止不前,严重地贻误战机。这使平原君极为恼火,但他又不敢责备 魏王,只好连续派使臣驱车大梁,向信陵君频频告急。使臣告诉信陵君,秦军 连续攻城,赵军死伤惨重,乐乘和乐云父子俩都已登上西关城楼指挥,形势十 分严峻。此次,使臣还当着信陵君的面,宣读平原君的信件——我赵胜之所以 自愿依托魏国并跟魏国联姻结亲,就是因为信陵君的道义高尚,能热心帮助他 人摆脱危难。如今邯郸危在旦夕,可是魏国救兵至今不来,公子能帮助他人摆 脱危难表现在何处呢?再说公子即使不把我赵胜看在眼里,难道就不可怜你的姐姐吗?
使臣读完信,又把信交给信陵君,而后驱车回国了。
信陵君为这件事忧虑万分,屡次请求魏王赶快出兵,同时,还让宾客辩士 们千方百计地劝说魏王。可是,魏王由于害怕秦国,始终不肯听从公子的意见。 信陵君一看谏说魏王无望,就决计不能自己活着而让赵国灭亡,于是请来宾客,凑集了一百辆战车、 一百匹骏马,打算带着宾客赶到战场,同秦军决一死战。
信陵君带着车队、骑兵走过大梁东门时,去见平日交往的好友侯嬴,把打 算同秦军决一死战的情况告诉了侯先生,然后向侯先生诀别,准备上路。没想到侯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让他努力干,恕其不能随行。
走了几里路的信陵君,心里很不痛快,自言自语道:“我魏无忌对待侯先生 算是够周到的了,天下无人不晓,如今我将要死难,可是侯先生竟没有一言半 语来送我。难道我对待他有什么过失吗?”想到这里,他又掉转马头,驱车返回,想问问侯赢,到底为了啥?
侯赢一见公子回来,便笑着说:“我本来就知道公子会回来的!”
“侯先生,我一向尊重您,临行前想听侯先生赐教!”信陵君心里虽然不高兴,但表现得仍然谦和。
“岂敢赐教!老臣有些愚见想告知公子。”
“侯先生请讲。”
“公子好客爱士,闻名天下,您名冠诸侯,其才德远远超过齐之孟尝君、 赵之平原君、楚之春申君。如今遇到危难,竟然想不出办法来,却要赶到战场 上同秦军决一死战,这就如同把肥肉扔给饥饿的老虎,能有什么用呢?如果这 样的话,还用我们这些宾客干什么呢?公子待我情深意厚,公子前往赵国我却不送行,料到公子会恼恨,返回来的。”
信陵君连着两次向侯赢施拜礼,进而请教对策。
侯嬴举目看了看其他人。信陵君向随从挥了挥手,他们会意,转身离去了。
侯赢压低嗓音,但谈吐清晰:“公子,我听说晋鄙的兵符经常放在魏王的 卧室内,在妻妾中如姬最受宠爱,她出入魏王的卧室很方便,只要她尽力,是 能偷出兵符来的。我还听说如姬的父亲被人杀死,如姬报仇雪恨的心志积蓄了 三年之久,魏王的群臣左右都想为她报仇,但没能如愿。为此,如姬曾对公子 哭诉,公子派门客斩了那个仇人的头,恭敬地献给如姬。现在,公子如果开口 请求如姬帮忙,如姬必定答应,甚至为公子效命而死也在所不辞,就能得到虎 符而夺了晋鄙的军权。北边可救赵国,西边能抵抗秦国,这是春秋五霸的功业啊!”
信陵君点头暗喜,听从侯赢的计策,随之,躬身深深一拜。
他将车马带回府后,秘密进宫,求见如姬,讲明来由。如姬当即应允。
第二天,如姬果然从魏王的卧室内盗出晋鄙的兵符。她赶紧召见信陵君,秘密地把兵符交给了他。
信陵君让随行人员暂候一旁,自己又去同侯赢商谈。侯嬴见他手握兵符, 心里很高兴,但仅有此物还不足以完成任务,遂又说道:“公子,常言说,将帅 在外作战时,国君之命可不受也。你只要有利于国家和全局,就有果断处置的 权力。公子到邺城之后,即使两符相合,验明无误,可是晋鄙仍不交给公子兵权而再请示魏王,那么事情就危险了。对此,不知公子可曾想过?”
“侯先生,再请赐教。”
“我的朋友屠夫朱亥,可以协助你完成此任。”
信陵君想起来了,朱亥是大梁城的杀猪屠夫,他曾多次前往拜见这位贤士, 但朱亥从未回拜过他。这次,朱亥能去吗?可去了又怎样协助呢?侯先生继续 说:“朱亥跟您一起前往,您一定让他伴随左右, 一齐去见晋鄙。这个人是个大 力士,且侠肝义胆。如果晋鄙听从,顺利交出兵权,那是再好不过了;如果晋鄙不听从,可以让朱亥击杀嘛!”
信陵君听后却哭起来了。
“公子害怕死吗?为何哭泣呢?”侯先生见状问道。
信陵君哭后回答说:“晋鄙乃是魏国勇猛强悍、富有经验的老将,我去他那里, 恐怕他不会听从命令,我们必定杀死他,因此我难过地哭了,哪里是怕死?”
“哦!原来如此。”侯嬴一看信陵君并没有异议,便催促道,“公子,您快去找朱亥吧!”
“好吧,我这就去。”信陵君说罢离开东门,只身去找朱亥。
朱亥早就想寻找机会报答信陵君,听后马上决定一同前往。
朱亥笑了笑说:“我只是个市场上击刀杀生的屠夫,公子竟多次登门问候我。 我之所以不回拜答谢您,是因为我认为小礼小节没什么用处。如今公子有了急难,这就是我为公子杀身效命的时候了!”
朱亥简单地收拾一下,就与公子一起上路了。
信陵君又去找侯嬴辞行话别。侯先生一看万事俱备,感慨不已地说:“公子 啊!我本应该随您一起去,可是年老力不从心而不能成行。请允许我计算您行 程的日期,您到达晋鄙军部的那一天,我面向北刎颈而死,来表达我为公子送行的一片忠心!”
“侯先生,万万使不得!您一定等我,我会回来看您的。”信陵君不愿意侯赢表达这样的忠义之情,急忙劝止并安慰道。
“公子,请您上路吧!”侯先生神态严峻,语调深沉。
信陵君双手抱拳,深深地施拜。之后,他率领朱亥等一行,越过东门,离开大梁,朝着北方驰去。他们迅速地到达邺城。
信陵君和朱亥走向晋鄙的中军大帐。
帐内, 一直待命的晋鄙听说钦差大人信陵君到了,赶忙欠身迎接。信陵君携朱亥进帐,向晋将军施礼问安。
“信陵君,您离京到此,不知有何要事?”晋鄙上前询问道。
“吾奉魏王之命,前来代替将军之职,担任抗秦将领。”信陵君直截了当地说。
晋鄙听后大吃一惊,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现在兵符在此,请将军查看。”信陵君掏出兵符,递于晋鄙。
晋鄙心情紧张而又慌张,伸手接过兵符,左看看,右瞧瞧,没发现什么问题, 接着又掏出临出征前带来的那块兵符,两块相合,验证无误。但心里还是怀疑 这件事,临阵易帅是君王十分忌讳的,怎么来得这样突然呢?晋鄙举起手中的 两块兵符,眼睛盯着信陵君,严肃质问道:“如今我统率着十万之众的大军,驻扎 在边境上,这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重任。今天你只身一人来代替我,这是怎么回事呢?”
“魏王之命,焉能不实!”信陵君义正词严,毫不示弱。
“且慢!待我派人去京城请奏魏王之后,再决定是否交出军权。”
晋鄙正要拒绝接受命令,朱亥取出藏在衣袖里的大铁锥, 一锥击死了晋鄙,继而对帐前将士喝道:“谁敢违命,就要遭此下场!”
将士们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动手,都乖乖地站在一旁。
信陵君从晋鄙的手里拿起两块兵符,立刻召集全军将士,自我宣布,统率大军。
然后,他整顿军队,把带来的几十名随从分了下去。他还向军中下达命令 说:“父子都在军队里的,父亲回家;兄弟同在军队里的,长兄回家;没有兄弟的独生子,回家去奉养双亲。”
经过整顿选拔,余精兵八万人。信陵君率领大军向北挺进,朝着赵国的方向奔去。
信陵君与侯先生诀别之后,在到达邺城魏国军营的那天晚上,侯赢果然面向北方,刎颈而死。
处于十万火急的赵国军队,看到魏国援军到达后,群情激奋,斗志昂扬。
邯郸城内外,魏、赵两军夹击,共同抵抗秦军。秦军死伤人数与日俱增,士气大减,王龁只好率领秦军撤离而去。
于是,邯郸解围得救,保住了赵国。
赵王和平原君亲自到邯郸郊界迎接信陵君。赵王连着两次拜谢信陵君,无限感激地说:“自古以来,贤人举不胜举,但没有一个赶得上信陵君啊!”
信陵君顿觉不安地摇了摇头。
魏王恼怒公子盗出了他的兵符,假传君令击杀晋鄙。在打退秦军拯救赵国之后,信陵君就让部将带着军队返回魏国,自己则和门客留在了赵国。
平原君拜谢信陵君后,主动替信陵君背着盛满箭支的囊袋,走在前面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