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吕不韦和赢异人展开政治交易的时候,吕不韦的父亲、妻儿等,从老家韩国阳翟搬迁到赵国京都。他们因遇到战乱,投奔吕不韦来了。
吕不韦和大管家吕锦忙活了好几天,才把家人安顿好。父亲吕伯住在吕府 大院的后院正房里,妻子田欣和儿子吕强被安排到吕府大院西北角的一个独立小院内,这里离父亲的住处比较近,便于田欣去照顾老父亲。
吕不韦知道,父亲一生含辛茹苦、勤勤恳恳,最关心的是他的生意,至于 仕途之类的政治活动,他不感兴趣,甚至反感。所以,他没有急于向父亲透露 他和嬴异人的事情,而是领着父亲查看了南大街珠宝总行和几个珠宝分行,使 老人大开眼界,感到欣慰。父亲赞扬他精明强干,能打会算。作为儿子的吕不韦,受到父亲的夸赞,亦觉欣慰。
田欣的守节和勤俭,更是让他钦佩和感激。田欣贤惠,尤其是替他赡养双 亲,为他的母亲养老送终,还替他抚养儿子成长,这是多么无私的奉献啊!那 些脸蛋儿漂亮的妾,说啥也不会做这些。他对妻子田欣感到非常满意,即使有 上百名美妾,甚至拥有天下奇女子赵姬,他也不会厌弃他的原配妻室。正如人们平常讲的:娶妻取德,娶妾取色。
吕不韦非常尊重和关心他的正室夫人田欣,不仅给她安排好了食宿,还给 她派去一位男仆和两位贴身侍女,提醒她,往后要保重身体,也该享享清福了。 但他没有想到,田欣却全然谢绝了。她提出,自己做饭菜,自己做家务,也就 用不着端水送饭的侍女和打扫卫生的男仆。她还主动要求,每天侍奉年逾花甲的公爹。吕不韦无奈,只好依着她。
对于全府的家业积资情况,田欣从不过问,也不愿意听吕不韦介绍。她嘱 咐丈夫保重身体,并说她在赡养老人和教养孩子的同时,帮助丈夫和大管家吕锦料理吕府,多干一点是一点,哪个坟头里是累死的呢!
田欣的到来,给吕府带来了新的生机。吕不韦把妻子的想法和打算告诉了 吕锦,让吕锦制订一份勤俭持家的方案,特别是对那近百名小妾的生活费用要认真核算,限制她们的人均消费,不得超过正室夫人。
全家人的生活理顺后,吕府上下出现了新气象。人人懂得了要把富日子当 穷日子过,谁也不敢铺张浪费了。那些经营珠宝的伙计,起早贪晚,兢兢业业, 吕府的收益有了明显的提高。值得欣慰的是,大管家和账房先生认真理财, 一 丝不苟,对库存资金严加管理。真正做到:既要有挠钱的耙子,又要有盛钱的匣子。
吕不韦让账房主事把积攒的黄金和贵重珠宝认真清点,核实账目,并加强保护。他准备把它派上更重要的用场。
赢异人是吕府资金最大的消耗者,吕不韦赠送的五百两黄金,嬴异人仅仅 半个月时间就花去了一半多。不过,异人在执行政治策略的第一步,已经取得 了显著成效。秦王嫡孙的声誉开始在赵国京师传颂,不仅楚、魏、赵等国的上层人物知道赢异人的声誉,秦都咸阳的名流也对嬴异人颇有好评。
谁能料到,昔日的赢异人会有今天呢?
吕不韦成为赢异人的坚强后盾。他认为,执行第二步规划的时机到了,应该去找赢异人商量具体措施。
在此之前,他想探听一下父亲的意见。 一天上午,吕不韦来到后院正房看 望老父亲。他改变了上次在老家阳翟同父亲谈话的方式,暗示自己有一个有利可图的政治谋划,企图得到老人的理解和支持。
他笑着说:“父亲,孩儿有几个问题向您请教一下。”
“噢!你还有啥难事啊,好吧,说说看。”吕伯从炕上蹭到地下,坐在太师椅上。
“耕田力作能获几倍的利益?”
“那要看收成怎么样,如果年成好的话,能获十倍之利。”
“买卖珠宝玉石能获几倍利呢?”
“那要看买主的爱好,如果你会做买卖,可以获百倍之利。”
“如果我要投资帮助一个人,让他取得王位,君临天下,这种定国立君的大买卖,若是成功了,又能获多少倍利益?”
吕伯一听儿子问这话,愣住了!
吕伯见他越问越离奇, 一时不知从何答起,于是怒上眉梢:“你这是异想天 开,才吃了几天饱饭,发了一点财,竟敢想入非非,说什么定国立君的大买卖,简直是胡闹!”
“父亲,您别生气,有话慢慢说。”
“你还是做你的老本行,望你好好生活,别白日做梦啦!”
吕伯气得“呼哧、呼哧”地喘息着。
吕不韦没急于往下说,而是给父亲倒了一杯水,心平气和地劝说父亲不要气坏身体。
吕伯白了儿子一眼,“哼”的一声,背过脸去。
“父亲,孩儿绝不是白日做梦。天下之事就在于智者的谋划, 一个终日劳 苦的农夫, 一年辛苦所得,超不过十倍之利; 一个终年奔走的商人,碰上好运 气的年份,也顶多获得百倍之利。现在,我看准了搞政治奔仕途这一大事,可 以帮助一个人定国立君,当然,这类事不一定成功,还有一定的冒险性,但至 多损失点财力,可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一旦此事有果,我们便可享尽人 间荣华富贵,而且可以泽遗后世,光宗耀祖。父亲,咱家的珠宝生意照常做着,我只是抽暇去碰碰运气。”
吕伯还是接受不了儿子的这番话,认为人活在世上,能够自食其力,或能 够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也就很不错了,何况自家又有珠宝买卖,这也不亚于王孙那种钟鸣鼎食的生活,何必去冒风险呢!
他慨叹道:“人生追求知足富,日月有蚀尽善难!”
吕不韦不顾父亲的慨叹,出府找嬴异人去了。
他到客馆里同异人辞行,准备第二天登程,去往秦国。
当天晚上,他住在吕府后花园新居,把去秦国的想法告诉了赵姬。赵姬当然 同意,这是丈夫谋划已久的大事,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她嘱咐夫君,要随机 应变,注意安全。他听了心里热乎乎的,感谢娇妻的一片心意。他还告诉她,如 果外人找他,就说他去秦国和楚国做买卖去了,对本府的人也不能实言相告,因
为他对父亲、田欣等亲人都没敢讲出实情。她点头应下,让夫君尽管放心。
临行前,他俩躺在被窝里。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那光滑滑、白嫩嫩的肚 皮,嘴里不住地念叨:“儿子,我的宝贝儿子……”她幸福地合上双眸,任凭丈夫抚摸。
第二天凌晨丑时末寅时初,满天繁星,凉风袭人。
吕不韦、吕童,还有吕不韦雇请的八名武士,人人跨坐骏骑,腰插短刀,押着满载货物的两辆铁轮马车,驶出邯郸城,向秦国出发。
黎明前的天空和大地全是黑黢黢的,西行的大道也是一片漆黑。车马行进 速度比较缓慢。旷野异常宁静,那滚滚向前的车轮声和随车奔驰的马蹄声听起来却异常清晰。
然而,人们肩负重任,非常警惕。
临出发之前,吕不韦就向车仆、武士们作了嘱托,其中一辆车厢内装有黄 金,另一辆车厢内装有珠宝珍奇,车厢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竹简,让他们看上去是以倒卖竹简为营生的生意人。
但是,吕不韦和吕童不敢掉以轻心,从一出城就格外小心,注意周围各种动静。
天刚蒙蒙亮,马车和骏骑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他们越山过河,晓行夜宿,连续前进。天公作美。车马行进三天三夜,没有遇到风雨天,他们很顺利地走出了赵国境地。
函谷关到了。秦赵两国的界碑就竖立在这里。
他们从函谷关进入秦国境内。
大道两旁的秦国原野与他们刚走过的赵国相比,有着截然不同的景色。赵 国的禾苗刚刚没过脚面, 一些丘陵和洼地一片荒芜。可一过函谷关,映入眼帘 的便是八百里秦川, 一望无垠的田野长满了绿油油的庄稼,像硕大无边的绿毯一样,在阳光的照耀下,与蓝蓝的天空辉映,给人一种欢欣舒畅的感觉。
骑在马上的吕不韦,若有所思,强大的秦国如此重视农业,发展生产,确实名不虚传,这是其他诸侯国家远不可追及的。
与吕不韦同行的车仆和武士们,对秦国境内的旺盛庄稼也是赞不绝口, 一想到赵国的耕作情况,他们不由得发出慨叹。
在第三天下午,吕不韦带领的一行人到达秦国京都咸阳。
一条由西向东的渭河,像缺月之形半绕着咸阳城。沿河堤岸上生长着如绿色绸带般的垂柳,枝头的鸟鹊声声。夕阳下的缕缕白色炊烟笼罩住城池,隐隐约约,似图若画。
一条横亘西南通往东北的大土冈,纵若蛟龙般地曲卧于咸阳城背后。城内 一百余条长街短巷,如经纬线般将房屋楼阁切划成棋盘之布局。二十多万人口就居住在这里。
位居咸阳城北的巍峨秦宫,经过近八百年的陆续扩建和修缮,跃为诸侯国中最宏伟而又最庞大的宫廷楼阁群。
咸阳城规模宏大,热闹非凡,尤其是那一条条街道宽阔整齐, 一排排房舍整齐有序。街上熙熙攘攘,车马来往如梭,显得紧张、欢快且又有生机。
吕不韦一进城,就向秦国人询问秦宫所在地址。当地人见吕不韦和他的随 行人员虽然着装不像秦国人,但是器宇轩昂、举止不凡,就告诉他们,秦宫位居京城北侧。
他们驱车来到城北,看到这一望无际的宫殿楼阁群,吕不韦又彬彬有礼地 向秦国人询问,太子赢柱所居何处?秦国人告诉他,太子宫设置在秦宫东北隅。吕不韦挑选距离太子宫不远的一家豪华客栈住下。
他们的两辆马车上面装着竹简,给人的印象,他们是一群竹简商贩。这在 客观上让他们有了一定的安全防范。但是吕不韦仍然安排武士们轮流值班,加强警卫,以防万一。
第二天,吕不韦并没有直接去秦国太子宫拜访华阳夫人,而是先派吕童和 车仆们以到市面售卖竹简的名义,打探华阳夫人的情况和其他事项。他则和武士们留在客栈里。
傍晚,吕童他们回来了。
吕不韦向吕童等人催问有何新消息,吕童说太子柱宠爱华阳夫人,华阳夫人 确实无子嗣,吕不韦听后点头,他第二步计划的“突破口”选择得还是比较准确 的。接着,吕童又回禀主人两个新消息: 一是太子柱身体衰弱,经常因病卧床不 起;二是华阳夫人有个姐姐,名叫孟姬,乃是太子柱师傅的夫人,此人与妹妹华阳夫人关系极为密切。吕不韦一听,心里很高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前不久拜访平原君的秦国御师温旭竟是太子柱的“一 担挑”,而其夫人孟姬恰是华阳夫人的姐姐。他想,这次拜访华阳夫人之前,应该先去拜访孟姬夫人,通过孟姬引荐再去见华阳夫人,办事的效果可能会更好些,遂没有急于睡觉,而是安排第二天去见孟姬夫人的事情。
翌日,吕不韦吩咐吕童和两名武士携带两小箱珠宝珍奇和一个大包裹,同他一起去见孟姬夫人。
他们找到孟姬的住宅——咸阳东大街一所漂亮豪华的府邸。吕不韦走向府门前,向门役抱拳施礼,请求拜见孟夫人。
门役见来者身穿华贵袍衫,操异地口音,知道他们并非秦国之人,顿时警 惕起来,再三盘问他的姓名、身份和来由。吕不韦实言相告,说自己是赢异人派来的,要求叩见夫人。门役听罢,急忙进入府内禀报。
不一会儿,门役从里边走出来,请吕不韦他们进府。
吕不韦他们被门役领到一个华丽的客厅内,等待孟夫人接见。
少顷,走来一位三十出头的贵妇,风姿绰约,举止文雅,粉腮红唇,闪烁 光彩。吕不韦举目一看,猜她便是华阳夫人的姐姐,立即躬身施礼,自我介绍道:“在下吕不韦,奉王孙之命,特来拜见夫人!”
“吕公子,免礼,请坐下!”孟姬挥手示意,让侍女给吕不韦倒茶。
“多谢夫人!”吕不韦抱拳落座。
“你等千里迢迢来到秦国, 一路辛苦。”孟姬热情地寒暄着。
“夫人身体一向安好!”吕不韦亦很有礼貌地问候。
“别无他恙。”孟姬微笑地点点头。
“王孙在赵国一直思念他的父亲安国君、母亲华阳夫人,还有您这位姨妈。 可惜上次您去赵国拜访平原君时,他虽然见到您,但并不知道您是姨妈,这次他派我来到秦国,特意叮嘱我,必须先拜见您这位姨妈。”吕不韦态度很诚恳。
“这孩子真懂事。”孟姬说道,可她对异人有些不解,于是问道,“吕公子, 异人的生母是夏姬,这在咸阳城内尽人皆知,异人因何说华阳夫人是他的母亲呢 ? ”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使吕不韦心中不由一震。但他的大脑反应很快,面容 沉着,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回夫人的话,我吕不韦不知此详情,恐怕王孙也不 会清楚这件事,因为他当年离开秦国时,还是一个幼童,这么多年他也没来过 秦国,怎能知道他的生母夏姬呢?可是,他只知道思念父亲和母亲华阳夫人, 还有您这个姨妈。每逢太子和华阳夫人的寿辰,他都要举行盛大宴会,为父母庆寿祝福。此举非常感人,也很动心,赵国大臣和百姓都夸赞异人是难得的圣贤和孝子。”
孟姬听了吕不韦这番入情入理的话,遂点头认可。
吕不韦见孟夫人消除疑虑,立即让吕童打开那个大包裹,露出两件油光锃亮的女式猞猁皮长袍衣,抖开给孟姬说:“夫人,这是送给您和华阳夫人的。”
孟姬惊喜万分,高兴得两手发颤,急忙从吕不韦手中接过其中一件,不住地用手抚摸油光光、柔软软的皮毛。啊,多么昂贵的皮货呀!
紧接着,吕不韦又让两个武士打开两个精制小木匣,并呈给孟姬:“夫人,这是金银珠宝、古董奇玩,全是送给您的。”
“啊!这可是无价之宝。”孟姬把贵重的皮衣放在桌上,赶忙欣赏珠宝珍奇, 但见其光华耀眼,满室生辉。她双手抱过两个木匣,惊骇不止,许多珠宝她连 见也没见过。她抬起头来,问吕不韦,“王孙献出这么多、又这么重的礼品,那得花多少钱哪?”
“夫人,请您不要多虑,王孙自有办法。只要您开心,我回去转告他,他就心满意足了。”吕不韦谦逊回道。
“吕公子,前几天,我和我丈夫从赵国回到秦国,就把见到嬴王孙的情况告 诉了我妹妹,我妹妹听后非常高兴,只是觉得这孩子不是她生的,所以没再说什 么。当时在赵国京师,我之所以没有认他这个外甥,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我作为 姐姐,当然知道妹妹的一切情况了,妹妹确实没有开过怀,至今没有嫡子,这是 人所共知的。为这事,妹妹一直很痛苦,常常落泪,有时连饭都吃不下……”孟姬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上亦涌出忧愁。
吕不韦同情地连连点头,心想,关键的问题已经摆出来了,我恰好可以说出 心底之言,趁势说道:“华阳夫人既然没有自己的儿女,而我们的王孙对她又有这 样的大孝大敬之心,华阳夫人何不就认他为子呢!人常说,养儿防备老,栽树乘 阴凉。无儿的人,更要及早防患,免得将来悔恨和遗憾。华阳夫人只要有了王孙侍奉和孝敬,那么就有希望和依靠了。这可是天作之合、两全其美呀!”
吕不韦一番巧言,打动了夏姬的心。她当然明白异人投靠妹妹的良苦用 心,有一个深远的政治目的。不过妹妹的未来也确实需要像异人这样的嗣子, 或许认异人为子,能够巩固日后的政治地位。另外,自己只有一个小女儿,也 没有儿子,说不定也能借此机会为前途铺路。到那时候,我和温旭上了年纪,不就有人关照了吗?……她沉思了片刻,对吕不韦说:“吕公子,你讲的这番话确有道理,也是为我妹妹着想,待我见过她之后,咱们再说。”
“好,夫人费心了!”吕不韦觉得已经说通了华阳夫人的姐姐,她肯定会尽心竭力地去劝说华阳夫人。此行初见成效,吕不韦向她告辞,返回客栈。
午后,温旭回到御师府,孟姬就把吕不韦由赵国来秦国拜见她的情况转告 丈夫,还把吕不韦代表赢异人赠送的猞猁皮长袍衣、珍宝奇玩等递与丈夫看, 温旭惊讶不已,深感异人非同凡人,很值得向华阳夫人推荐。但是,当孟姬提 出要去太子府面见她的妹妹时,温旭告诉她说,近日来太子柱身体不适,原来 的肺病复发了,弄得华阳夫人心情焦虑,精神不振,需要过几天等太子的病情好转才能去。
孟姬细细一想,现在去找妹妹谈的确不合时宜,太子病了哪有心思顾及其他问题。她采纳丈夫的建议,暂时没去太子府。
太子身体患病,自然牵扯华阳夫人那颗眷恋的心。
太子与太子妃居住在名叫龙子阁的太子宫内,这里有九间画阁,每间画阁衔接处矗立九根文杏明柱,他们的卧室设置在当中的三间画阁内。
这次,太子柱患病卧床已经七八天了。经御医诊断,仍是肺病。但是,这回好像比往常严重,他不仅高烧不退,而且咳嗽不止,额头经常沁出虚汗。
一天晚上,太子还没顾得上喝汤药,就又咳嗽起来了。侍奉在床前的华阳 夫人,急忙用拳头给太子捶后背。他干咳一阵后,只觉得喉咙眼儿有一股热痰 堵得慌,欲咳不出,憋得满脸通红。华阳夫人使劲一捶,他猛地一咳,将那口 又热又咸的东西吐在地下……华阳夫人欠身离床,秉烛一看,她吓了一跳,原 来是一抹殷红的鲜血!太子问她看见了什么,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但眸子里涌出了泪珠。
她赶忙派贴身宫女把御医找来,再仔细诊断一番。御医切脉观察,认为没有大问题,还是让他继续服药。
御医走后,她命两位宫女端来煎好的汤药。她亲自捧着药碗,让太子柱喝下去。
过了一会儿,太子不再又咳又喘,脸上的虚汗消失了。
两位宫女将药壶、药碗收拾下去,便回房准备入寝休息。
华阳夫人给丈夫端来一碗热水,让他喝下去后,脱掉外衣,也上了床。她一边抚摸他的胸部, 一边劝慰他安心静养。
他虽然受到宠妃的关怀,但是心里很伤感,总觉得自己会离开人世,迟早会抛下身边的爱妻。他思前想后,潸然泪下。
华阳夫人用她那柔嫩的手心,给丈夫拭泪,劝说他放宽心,莫伤怀, 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夫人,你说,人死了会不会变为神仙?”太子柱问道。
“殿下,请你不要说了,你不会死的。”华阳夫人理解他的痛苦,劝止道。
“是啊,谁也没看见活神仙出现在人世间。人死之后,血肉之躯和精神灵魂将全然化为乌有……”太子柱仍忧心忡忡。
华阳夫人一听这话,也很伤心,眼泪扑簌簌地洒落于枕上。
太子一看妻子哭了,便着急地问她:“夫人,你为何这样伤感?”
“殿下,你想过没有,你已经妻妾满宫,女儿就甭说了,儿子就有二十多 个,你百年之后,你的儿子们则可以延续你的生命。而我就和你截然不同了, 我如今无嗣后,谁人不知‘母以子贵’这个道理呢?!假使你真的有那么一天, 离开人世,那么我的下场就可悲了,说不定还要招来杀身之祸……”华阳夫人 深知王宫女人没有子嗣的危险性。她每当想到自己无子无后,心里就像坠上铅块一样,无比沉重。
太子柱早就了解华阳夫人的内心世界。她三十岁出头,可他已经五十多岁 了,而且又有病,说啥他也会死在她前头。那二十多个儿子,待他们长大成人, 知道他们的母亲长年累月被太子冷落,而华阳夫人却深受宠爱,他们必将欺负和报复华阳夫人。这的的确确是华阳夫人的后顾之忧。后果严重,不堪设想!
于是,他喘着粗气安慰道:“夫人,我的心肝宝贝儿。我,我,我不喜欢那 些生了子女的长舌妇。你不必太伤感了。我同意你,过继一个嗣子,等,等将来,我若当了君王, 一定让你的过继之子,当太子…… ”
“殿下,你说的是真话吗?”华阳夫人追问了丈夫一句。
“是真话!你就想办法寻找合适的过继之子吧。”
华阳夫人心里很高兴,她把这事装在脑海里。
又经过几天的治疗和调养,太子柱的病情一天天好转起来,能够下床走 动,并能够主事太子宫的日常政务了。随之,华阳夫人的情绪好多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天早饭后,孟姬来到龙子阁,恰巧太子柱去太子宫殿堂处理事情,室内只有华阳夫人,姊妹俩说话比较方便。
孟姬先是把吕不韦离赵赴秦的前前后后详细地阐述一遍,着重介绍了异人 的才华、为人,特别是孝道,而后打开包裹,把异人让吕不韦带来的猞猁皮长袍衣呈递于妹妹。
华阳夫人见到如此稀罕礼物,心内非常喜爱,当时就试穿于身上,对照铜镜, 反复欣赏,皮毛油光锃亮,款式新颖大方,且又十分合体。这位太子妃高兴极 了,固然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但这件质地纯正的上等皮衣,确属罕见。华阳夫 人赞叹不止,问道:“姐姐,如此华贵皮衣,异人流落异国他乡,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购买呢?”
“你呀,那么聪明,咋就不懂得这其中的奥妙呢?!”孟姬笑了笑道,“人 常说,积财不如有才,有才岂愁无财。 一个人不管落魄到什么程度,只要个人 才干超群,胸怀大志,迟早会发达起来,出人头地。从异人派来的下人吕不韦来看,就可知道异人富比王侯,不愧是秦王的嫡孙哩!”
“嗯,姐姐说得也是。前些日子,我听温御师讲过,你们俩去赵国拜访平原君时,异人还宴请招待你们一番。”华阳夫人说。
“异人是个前途不可估量的王孙。目前,韩、魏、燕、赵等诸侯国的使节, 几乎都晓知异人。这些情况,我和你姐夫去赵国时就听说了。”孟姬进一步表扬异人。
“看来,他的能力很强,才干超凡。恐怕咱这里二十多个王孙谁也比不过他。”华阳夫人颇有些心动。
“妹妹的看法很对。异人还有很强的政治眼光,他能够想到并为你和太子举 办庆祝诞辰宴会,此次他又托吕不韦转告他的心愿——认你为母,这既是他的品 德和孝道使然,又是他有不凡的心计、宏伟的韬略。这说明他不是等闲之辈,将来一定大有作为。妹妹,我们何不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干脆认他为嗣子呢?!”
“前几天,太子在病中时,我向他谈了没有嗣子的苦衷,他答应我可以寻觅一个合适的过继儿子。姐姐,我认为将来可以收留异人为嗣子!”
“好,这太好了。有了异人这么一个德才兼备的儿子,就可以巩固你的太子妃,乃至王后的宝座了,这辈子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哩!”
“水涨船高。还有你这位姨妈呢!”华阳夫人一双笑眼望着姐姐。
“这事必须马上动手办。妹妹,你看何时召见吕不韦?”孟姬催问道。
“还是定在明天上午这个时辰,我先会见吕不韦,跟他当面谈妥后,再向太子挑明这件事。”华阳夫人对此事心里也很着急,很痛快地答应了姐姐。
“好吧,我现在就回去,派人通知吕不韦。”孟姬说完后,就向妹妹告辞,回府去了。
次日上午,吕不韦、吕童和肩抬黄金珠宝箱的两名武士来到太子宫。
他们被小黄门领进龙子阁,奔入东侧的客厅内。华阳夫人正在厅内等候, 吕不韦上前施礼,拜见这位倾城倾国的丽人,华阳夫人一面让他免礼, 一面给 他赐座。主宾落座后,华阳夫人举止端庄地与吕不韦寒暄一番,吕不韦谦恭有礼,并替公子赢异人问候安国君和华阳夫人。宫女们殷勤地沏上香茶。
吕不韦气宇轩昂,口若悬河,主动介绍了赢异人在赵国十六载的交游情 况,以及思念父亲安国君、母亲华阳夫人的感情,特别谈到异人万般恳请华阳 夫人认他为嫡子,并誓死忠诚和孝敬双亲。吕不韦还告诉华阳夫人,异人因怀念他们常常落泪,寝食不安,有时由于过分思念,还病倒在床上。
听罢吕不韦极为动情的讲述,华阳夫人心受震动,那双秀眸涌出了滴滴泪珠,天底下哪有像异人这么好的孝子呢?!
吕不韦又去打开武士们抬来的那个精制大木箱,望着华阳夫人,谦虚地说: “夫人,这是我们主人秦嬴王孙送给您和安国君的五千两黄金、珍宝奇玩,以表他的一片孝心。”
“唉呀,这还了得!”华阳夫人一看这满箱的金砖金锭、珍奇瑰宝,让四 周熠熠生辉,两眼顾及不暇。这在王宫里,也是极其罕见的。她伏下身体,伸 手抚摸,只感到这黄金瑰宝无比璀璨。她抬起头来,面对吕不韦说,“王孙已经 让你们转送给我一件猞猁皮衣,怎么还送这么多黄金珠宝呢?!那,那他能吃得消吗?”
“夫人,王孙有这个能力,您就不必费心劳神了!”吕不韦很爽快地回答道。
“唉,太难为他了!”华阳夫人于心不忍,深感不安。
最后,吕不韦又向华阳夫人道:“夫人,王孙五岁离开秦国,质为赵国十六 载,至今已经二十一岁了,但他仍以‘异人’被人称呼,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名 字。临来秦国之前,他再三叮嘱我,让我请示您,给他取个名字。夫人,望您赏脸恩赐!”
“怎么,他还没有取名?”华阳夫人着实惊讶。
“是的。”吕不韦点点头。
华阳夫人踱步思考,想到自己是楚国人,应该围绕“楚”字取一个有纪念 意义的名字。嗯,就这么取……她想好后,面带笑容地说:“吕公子,异人的名字就叫‘子楚’吧!”
“好!子楚,好名字。姓嬴,名子楚,就这么定了。回赵国后,我就把夫人您给他取的名字告诉他。”吕不韦十分赞同地说。
“关于将子楚作为我的过继儿子之事,待我和太子商量后再定。”
“好,我等夫人的消息!”吕不韦欠身告辞。
晚上,龙子阁内红烛闪亮, 一片温馨。华阳夫人卸去头饰,脱掉外衣,仅披一件薄如蝉翼的藕荷色内衫,坐在床头上等候太子柱。
少顷,太子柱走了进来。
华阳夫人一看太子柱进来,高兴地叫道:“殿下!”
“夫人。”太子柱喜出望外地看着心爱的妻子。他的身体的确好起来了,渴求又像以前那般强烈了。他急急忙忙地脱掉外衣、鞋履,快速走至床前。
他将她抱起,放到床当中,帮她褪下那件藕荷色内衫,露出了娇嫩的肩、丰满的胸、雪白紧致的腹。他轻轻地抚摸着,好像首次发现稀奇珍物一样。
夫妻之间十多年的恩恩爱爱从未减退过,这对太子柱来说也是有一定缘由 的。太子宫内有几十名姬妾,她们当中也不是没有俏丽的,但令他讨厌的,是 她们互相诋毁诽谤、造谣中伤,闲话从未终止过,叨叨得让人心烦。那二十几 位生过儿子的妃妾,就更让人无法对付,都以为自己是有功之臣,恨不得把对 方一拳打死,自己登上太子妃的宝座。这类女人他是看不上的,经过认真遴选, 他才建议父王将华阳夫人册封为太子妃。华阳夫人大度容人,不计较个人恩怨, 谁背后说什么,甚至攻击她,她从来不忌恨,而是对待如常。她们当中发生矛 盾,她也能够主动帮助协调。他心情不快的时候,她会想尽各种方法帮他排解,使他开心。他当然宠爱她了。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她的身上有着不同于其他女人的魅力,再加上她从没 有生过孩子,那种身体的诱惑力更是独特的,那种情感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 竭了。华阳夫人,正是他所要寻找的女人。
华阳夫人趁太子柱精神最愉悦的时刻,向他谈了吕不韦推荐异人的详细过程,提出认异人为过继之子的要求,并说她给异人取名子楚。太子柱马上同意,异人尽管是夏姬生的,但也是他的亲骨肉,何况华阳夫人的态度又非常恳切。
对待这种大事,华阳夫人想得也多一些。太子尚有二十多个儿子,嘴上说说谁为世子,那怎么行呢?她硬是让太子柱留下字迹,以免将来麻烦。
“着什么急呀!你看,我这里裸臂露胸的……”太子柱说。
“我就性急嘛!你看,我不也是……”华阳夫人羞得满脸通红。
“好,好,好,就依你。”
“唉,这就对了。”
华阳夫人从褥子下面抽出事先准备好的镌刻小刀和一块玉板,递给了丈夫。
太子柱伏在桌上,手持镌刀,开始往玉板上刻字,不多时,镌刻完毕。他把刻好字迹的玉板递给妻子,说:“看看,行不行?”
华阳夫人接过玉板,仔细端详,只见上面刻下清晰而工整的字迹:“立异人子楚为世子——安国君。”她笑了笑说:“好,太好了!这也是你我的盟约玉板。”
“你呀,真够心细的!”太子柱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臀部。
“你就知道占便宜!”她笑着收起了玉板。
太子柱正准备上床,华阳夫人拉住了他,说:“等等。”
只见华阳夫人掀开桌几旁边的精制木箱和包裹上面的那块红布,并打开木箱、解开包裹,神秘地说:“你仔细看看,这都是什么?”
“哎呀呀,哪里来的这么多黄金珠宝,还有这珍贵皮衣?”太子柱大吃一惊,不解地问道。
“这些东西都是子楚让吕不韦带来的,说是孝敬你我二位双亲的。”华阳夫人和盘托出。
“太难为子楚啦,他真是个难得的大孝子啊!”太子柱万般感慨地说。
她盖上木箱,系上包裹。而后,她拉着丈夫的手, 一起回到床上。
太子柱猜测异人在赵国一定是一个崭露头角的人物,若不然怎能拥有这么多的财富!
她躺在他的臂肘里,又向丈夫提出一个要求:“子楚在赵国很不容易,他个 人再有钱,未必是秦国王孙,再者说,咱们父王经常发兵攻打赵国,他难免受赵 国人的气。听吕不韦说,赵王几次要杀他,多亏平原君赵胜讲情,才免死得安。
我看,咱们还是把子楚接回秦国,你得想想办法,可不能发生其他意外情况!”
太子柱沉思了一下,觉得妻子想得很周到,应该将子楚接回来,于是他向妻子说:“这件事我一定办。但是我得先见见吕不韦,摸清详情后,再去找父王,从而提出接子楚回国。”
“那好。你什么时间见吕不韦?”华阳夫人果然是一个性急而麻利的人。
“这几天有事,三天后再说。”
“好。明天我先接见吕不韦,并告诉他,暂且在客栈等候,三天后您准备接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