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群威群胆 攻打将军府
书名:大秦帝国之赵姬传 作者:王凤翔 本章字数:9576字 发布时间:2024-06-17

这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

由西北方向刮来一股股凉风,宛如一曲曲哀伤的歌,刺得人心紧缩而冰寒。 满天的星斗顿时消失了光亮,不知是没入云层还是被风吹灭。邯郸,这座古城 在幽暗的灯光下沉浸在迷蒙之中。每一扇窗棂被冷风叩打得呼呼作响。人们不禁打起寒战,谁也不愿意在这样的秋末深夜踏出家门半步。

然而,夜幕的垂落却可遮掩那些灭绝人性的兽行。

廉厉率领众侍从又出发了。

前些日子,廉厉在李忠的劝说下,停住那双毒辣的手,终于放走了一问三 不知的丁一。可没过几天,廉厉又魂不守舍,仍在挂念赵姬。但至今赵姬藏在哪里还是一个谜。于是,廉厉决定去东大街赵姬家中,去询问赵姬的母亲。

廉厉还特意叮嘱舍人廉达,万万不可走漏风声,尤其是不要让夫人赵氏知 道他们的行动。廉达领命后,不仅注意观察赵氏和其侍女丫鬟的行踪,而且注

意提防其他仆人,简而言之,将军府立即变成一级警戒状态。

子夜时分,廉厉和众侍从来到东大街。街面上万籁俱寂,没有行人。大街 两旁的房门紧闭,窗棂黑暗,没有一丝灯影,偶尔可以听到路旁大树的枝叶发 出寇寇窣窣的响声。他们行至赵姬家门前——临街的一幢门市房。廉厉命侍从 们停奔下马,注意观察街上的动静。

众人翻身离鞍,不敢向前。廉厉让李忠上前敲门,但不可惊动左右邻居。 李忠自从结识丁一后,思想深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打心底讨厌主子的所作所

为,但是,作为侍从,怎敢不听从主子的调遣?

李忠轻手轻脚地接近赵姬家的临

街房门,便举起右手,“啪,啪,啪”地敲了起来,敲了好大的工夫,听不到一丝动静。

其实,打更的仆人听到有人敲门,但黑灯瞎火的不敢贸然开门,而是警惕 地靠近房门, 一双眼睛贴近门缝,往外一瞧,啊!这么多人,他们每个人一手 牵着马匹, 一手握着兵刃,坏啦,主人的绸缎布匹一定要被这些歹徒抢走。这 位仆人不敢怠慢,马上转身去内院,向主人报告情况。

廉厉一看,敲门无效,便又命令两个侍从去摘下门房上边的匾牌,准备彻

底砸掉赵家的绸缎买卖。

两个侍从抬头望了望,匾牌挂得比较高,紧挨着房檐下侧,实在难以够 着。他俩回头去牵坐骑,而后各自踩在自己的马背上,双腿战战兢兢,伸手去

摘头顶上的匾牌。费了好大工夫,才摘下了写有“赵记绸缎”字迹的匾牌。

廉厉正在命令另外两个侍从上前去接匾牌的时候,忽然听到“嘎吱、嘎 吱”的声响,门扇打开了,驮着手持匾牌的两个侍从的骏马骤然扬起前蹄,“咳 儿唤儿”直叫, 一下子跑开了。只听两个侍从“妈呀”一叫,随之跌落于马下,

手中的匾牌脱落了,“啪嚓”一声巨响,匾牌摔成两半儿,斜歪于地下。

“废物!”廉厉骂道。

“哎哟……”两个侍从疼得直叫唤。

“快,快点,快捡起来!”廉厉又命令身旁的李忠去捡匾牌。

只见李忠怀中抱着被砸坏的“赵记绸缎”匾牌,向廉厉走来。廉厉令其抱进打开的房门。

两个仆人各持一盏灯笼,站立于房门两侧。 一位长者模样的老仆人吃惊地问道:“怎么,你们把我们掌柜的字号给摔坏了!”

“少啰唆,这是便宜你们的!”李忠说着,“啪啦”一声,把怀里的匾牌扔在墙脚下.

“这么点儿事,还值得大惊小怪?!”站在门外的廉厉听到了门内的对话声,马上骂了一句。

一直站在门旁的李忠心里憋着一股怒气,暗暗骂道:仗势欺人,真缺德!

两个仆人知道跟这些兵匪无理可讲,只好把怨气咽了下去。

“你们东家呢?”廉厉先踏入房门,无拘无束地坐在门房的木椅上。

“我们东家身体欠佳,她让我俩开门迎候你们。但不知您尊姓大名,深夜到此有何贵干?”那位老仆人毫不畏惧,上前说话。

“哟嗬!你好像见过世面,但怎么连老爷我也不认识!”廉厉歪着脑袋,说话极为狂妄。

“老伯,我们多有打扰。”李忠赶紧踏入房门,抱拳施拜,以代主人赔礼道 歉,“他是京都卫尉廉厉廉将军。廉将军深夜来到贵府,有件急事想找到你们的 东家,当面磋商一下。请老伯转告。”

“请你们稍候。”老仆人说完后离去了。

不多时,老仆人转来,向廉厉深深一躬:“廉将军,我家东家正在客厅等 候。但是东家说,廉将军只可携带一名随从,其他随从不得进入,也不准围拢在我家门前,否则,她拒不接待。廉将军,请您谅恕。”

廉厉听后,似乎不太情愿,犹豫地看了看亲随侍从李忠。

李忠看出主子的犹豫神情,马上进言道:“廉将军,我看可以。反正人多也没用,人少谈话更方便。”

“好。就依你说的办,你留下。”廉厉采纳了李忠的建议,遂又命令道,“去,你去通知大伙儿,立刻骑马回府。”

廉厉和李忠,在老仆人提灯的引路下,直接奔向客厅。

客厅左右两侧各摆设一张矮脚案几,正面竖立一个折叠屏风,屏风两头各置有一个铜制高腿仙鹤烛台,上面燃着耀眼的蜡烛。整个厅室一片光明。

张氏穿着蓝色锦缎衣裙,肩披一件绛紫色丝绒披风,仪表严肃,神态从容,坐在左侧案几前,等待这个恶棍的到来。

作为京都卫尉的廉厉,虽有李忠的陪同,但被一个老仆人领路,深夜来到 一个普通绸缎庄的女掌柜家中,且女掌柜又未出门迎接,而是坐在客厅等待,廉厉感到非常别扭。唉,谁叫咱第二次又来求婚呢!

他们一见面,他就愣住了。

他没想到,张氏见他进来,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温和和热情,而是面带矜持, 甩了一句:“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真让他下不了台。他本想发火,李忠在一旁拽了一下他的衣襟,他忍了忍,没有发作。

廉厉感到尴尬,独自在客厅中间绕了一圈儿,盘算着如何开口询问赵姬之事。

张氏心里清清楚楚,廉厉这个坏蛋仍是为仲媛而来,他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但是,自己和家里的这场厄运恐怕是摆脱不了啦。

廉厉无趣地走到右侧案几前,默默地坐了下来。客厅内一片沉寂。

李忠、老年仆人各侍立于自己的主人身后,他俩都为张氏担忧。

廉厉终于忍耐不住了,乜斜着一双鼠眼,质问道:“东家,你不会不知道我的来意吧?”

“你心里的事,别人怎么会知道!”张氏反唇相讥。

“别装蒜啦,”廉厉猛地站起身,原形毕露,“你把你的女儿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快说!再不说,我就要你的命!”

“廉将军……”李忠喊了他一声,提醒这位主子熄火,不要惹出人命关天的大祸。廉厉欲言又止。

张氏心底燃烧着难以遏制的愤怒火焰。她猛地站起:“廉厉,你出身将门, 身为卫尉,主掌京城警卫大权。然而,你目无军纪,无视国法,横行霸道,为  所欲为。你家中占有三妻六妾,无数美女,你破坏了多少家庭,坑害了多少人 命,你可曾于心不忍?你为了抢占我女儿,三番两次跟我这个老太婆过不去,我  的夫君为了保卫国家和百姓, 一直在前方浴血奋战,而你看我家没有人手,势单  力薄,趁火打劫,你是不是感到丧尽天良?我的女儿仅仅十七八岁,还是一个  未成熟的孩子,而你却要强行霸占,你太卑鄙无耻了!如果你还有点良知的话,请你立刻离开我家!”

这一天的张氏,同数日前的张氏相比,判若两人。廉厉心里纳闷,今天这个 老太婆说话咋这么锋利呢?简直让他无话可答。哼!不给她点儿颜色看看,她 是不会开口的。想到这里,他决定先回府去。他发出一阵狞笑,半嘲半讽地说:

“哼!好一张利齿,让人佩服,佩服!”

“少废话,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张氏已经做好思想准备,“赵国有你这种 坏人当道,好人就别想安生。我知道,你是不会放过我的。你说吧,怎么办?”

“算你说对了。”廉厉一双鼠眼喷着凶光, 一步一步地逼向张氏,阴森森地说,“跟我们走一趟吧。”

“好吧!你先走,我随后就到,我得收拾一下。”张氏从容不迫地答道。

“将军府。”

“知道。”

廉厉向李忠一挥手,二人快步走了出去。

老仆人跟在他俩身后,将他俩一直送到大门外。

张氏回到卧室,女佣王氏秉烛帮忙,帮她打开衣柜,挑选了几件随身穿的衣 裙,她很快用一个包袱皮包了起来。然后,她又打开另一个衣柜,取出一个精 制木盒,递于王氏,道:“这里边是金银珠宝首饰,请你藏起来,待有机会转交给仲媛。”

“请东家放心,我一定办好这件事。”王氏含着泪珠,接过精制木盒。

老仆人返回来了。

张氏让老仆人提着包裹,送她去将军府。老仆人一手提着包裹, 一手拎着灯笼,陪着相处多年的女主人,离开家门,朝南大街将军府走去。

一路上,张氏默然无语,脑海里一直翻腾近日来家中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

主仆二人在快到将军府门前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张氏让老仆人赶快回去, 提醒他要特别注意家里的安全,还告诉他第二天一大早去请张财升,帮助料理 一下绸缎买卖。老仆人频频点头, 一一记下,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了主人,请她一定要多多保重。

老仆人站在那里,没有急于离去,而是默默地望着。

张氏拎着包裹,转身向前,朝着将军府大门口走去。

张氏被一位守门卫士领了进来,穿过一条长长的院心,行至二门外。舍人 廉达上前见过张氏,又领着她踏入二门,绕过前厅,拐向左边的一条石板路,径直奔向接待客人的餐厅。

张氏独自进入餐厅。她举目一看,这里到处点着红烛,室内一片辉煌。正 中摆着一张长方桌几,几上堆满了美酒佳肴,正面靠墙处,左右各延伸着一个 画有美人图的巨型屏风;东西两侧墙脚下,还摆放着一盆盆鲜艳的花卉。她看后非常不解,廉厉到底耍什么花招呢?

不一会儿,廉厉走了进来。他假装热情地寒暄道:“张掌柜,您不顾夜深天寒,能够大驾光临,我廉某深感荣幸。请,请里边坐!”

张氏未动声色,没有搭腔。但她还是走向桌几,在右侧木椅处坐了下来,并把手中的包裹放在身旁的矮脚案几上。

廉厉端起酒坛,先给张氏倒了一樽酒,后又给自己一连倒了三碗酒。他放 下酒坛,手捧酒碗,面对张氏故作热心地说:“张掌柜,端起酒杯,来,咱们干一杯,给您压压惊!”

张氏知道他在演戏,哪有这个心思。她摇了摇头。

“张掌柜,您不要见外,我廉某一向好客,请您放开些,赏个脸,来,干一杯!”

张氏的两只手仍然垂放在自己的双膝上,只是用藐视的眼光看了看他。

“俗话说,先喝为敬。我先喝干了,然后您再喝。”廉厉捧着酒碗,“咕咚咕咚”地将碗中的酒全喝光了。

张氏假装没看见,默默地坐在那里。

“怎么,您还不赏脸?”廉厉见张氏仍没有端樽,自觉无趣,于是端起第 二碗酒又独自喝光了。他的脸色开始红涨,不满地说:“哼,看来你是想让我下不来台呀!”

张氏觉得他很卑鄙,向他投去了憎恨的目光。廉厉端起第三碗酒,又喝光 了。之后,他端起酒坛,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但这次他没有喝,思索片刻 后说:“人活着,干吗跟自己过不去?俗话说,船顺风而行快之,人顺耳而听安之。我实在不明白,您是怎么想的,咋就不知道成人之美呢?”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张氏冷笑着,“你妄谈成人之美,难道说抢占 无辜民女,拆散他人家庭,也是成人之美?!你这混账想法,敢对世人讲吗?难怪圣人讲,口行善,身行恶,乃国之妖也!”

“我不懂得什么国之妖,我就知道人就是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生在  世,哪有一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就说你和你的家人,难道不是为了自己活着?!”廉厉恬不知耻地讲道。

“胡说八道!请问,我的夫君赵凯去前方杀敌,浴血奋战,出生入死,是为了自己活着吗?你说,你说呀!”张氏理直气壮,据理反驳。

廉厉一下子被噎住了,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大工夫,廉厉好像什么都明白似的说:“张掌柜,你敢说你活在世上 不是为了自己?我也问你一句:你生儿育女为了什么?说穿了,养儿防老嘛,绝不能说,养儿与己无关!”

“废话!谁能说生儿育女与己无关,生儿育女乃父母之义务,子女成人不但 要孝敬老人,还要报效国家。你怎么能说,养儿仅仅是防老呢?!”张氏又一次反驳他。

“张掌柜,就算你站得高,看得远,可现在你的女儿抛家失业,远走他乡,不用说她已经无法孝顺你这位母亲,就是她和你这位母亲见见面,说说话,恐 怕也是非常困难的。张掌柜,我看你还是为你们母女之情想一想吧!”廉厉端 起酒碗, 一口气喝下了第四碗酒。他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冒金星,厅内的一束束红烛都晃动起来了。

廉厉的一席话严重地刺激了张氏。她听后觉得有些伤心,但没有流泪。她 知道,这时候她不能难过,这地方她不能流泪,她怎么能在廉厉这个恶豪面前 示弱呢?无论如何,好人在坏人面前要挺直脊梁,不弯腰,不低头,不流泪。

她俨然坐在那里,那种心绪烦乱、内心伤感反而荡然无存了。

这时候,廉达手捧一壶热茶走进餐厅。

廉厉喝酒喝得东倒西歪,晃晃悠悠, 一见廉达走入,挥了挥手,问道:“你来干什么?我,我要赵姬……我要赵姬……你,你给我出去!”

廉达没有答话,默默地给主子、给张氏各倒了一杯热茶。这位舍人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去了。

张氏一看,廉厉已经喝得不像样子,两只眼睛浑浊带泪,渗出红血丝,嘴 里喷着缕缕酒气,并且吐着不知羞耻的言语,她欠身站起,拿起包裹,迈步欲离开餐厅。廉厉急步向前,踉踉跄跄, 一把手抓住了张氏的衣襟。

“廉将军,请你放开我,你不能这样,你要自尊些!”

“张掌柜,张掌柜,你既然不能交出你女儿,不告诉我你女儿……在什么地 方,那么就请你,留下来嘛……”廉厉一手拉着张氏的衣襟, 一手又去拽住张氏的胳膊。

张氏心里又急又慌,猛地用力一甩,“咯吱”一声,衣裙被撕开一个长长的口子。她羞怒难忍,挥起手臂,“啪”的一声,打了廉厉一个嘴巴。

“哎哟……”廉厉叫了一声,当即松开了手。

张氏快步向外走去。

“张掌柜,你急于回家,有什么用呢?”廉厉挨了一记耳光后,似乎被打清醒了,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现在回去已经晚了!”

张氏刚刚迈出餐厅门口,听到廉厉这句话后,不由得心头一震,两脚停下了。待镇静后,想到家里可能发生什么意外,于是迈动双脚,朝大门外跑去。

她离开南大街将军府,发疯般地奔跑,跑向自己的家。这时,天刚蒙蒙亮。街道已经看得清了,但还看不到行人,只是大路两旁勤劳的店铺商家开始

打开门房护板。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眼冒着火花,额头上早已沁出一颗颗豆粒般大的汗珠。

她跑到了东大街朝前一望,家门快到了,门前站着她的女佣和老仆人,正在 向她张望。她想一想,家里一定出了大事。因心急脚乱,再加上体力不支,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摔在了地上。

她睁开眼睛时,两个仆人已经把她架了起来。老仆人拾起包裹,女佣搀扶着她,她亦步亦趋地走向自己的家门。

她进入临街的一幢门市房,还没走几步,就看到正面两张衔接的长条柜台 被砸个稀巴烂,几只木尺也都被折断了,货架上的几百卷绸缎不见了,整个店铺荡然一空。她的心就像被蝎子蜇了一般,痛煞难熬。

她低头一看,那块“赵记绸缎”匾牌被摔成两半,斜躺在墙脚下。她双手 颤抖着,猫腰拾起摔坏的匾牌,气得嘴唇直打哆嗦。王氏走到她近前,从她手中接过残破的匾牌,放在墙旮旯儿。

之后,老仆人、王氏又陪同她到后院,去查看库房。库房的两扇铁门是被 铁锤砸开的,歪歪扭扭地窝曲在墙根下。她走了进去,趁着晨曦的映入,看清 里边已被抢劫一空,几百匹锦缎绸布全都不见了。她多年积累的家产全在这里, 但是都被强盗夺去,化为灰烬……她只觉得头部“嗡”的一下,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王氏赶紧上前搀扶,大声呼唤着:“东家,东家,东家!”

过了好大一会儿,张氏苏醒过来。多少年的奔波和劳累,多少年的汗水和心 血,全都付之东流了!她怎不心疼,怎不痛恨,怎不失望!王氏、老仆人不住 地安慰和劝解她,让她一定保重身体,万万不可过于悲愤,只要有个好身体, 将来什么都会有的。她摇了摇头,这般辉煌的家业恐怕再也看不到了!

她的两条腿软绵绵的,勉勉强强地站立着,好似踏在一个数丈高的棉花垛上,那颗心不住地往下沉。

老仆人和王氏担心她的身体支撑不住,劝她赶快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她在他 俩的搀扶下,离开这空洞洞的库房,来到院心里。她仰望苍天,长叹一声:“天哪,我可怎么活呀!”

院里站满了左右邻居,还有她雇佣多年的伙计。大家同情这位善良而正直 的女人,但又不知如何帮忙,只能安慰几句。有一个中年壮汉子说,应该找这个恶豪去算账,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恶豪抢劫,官逼民反。

“对,应该这么办!”张财升高声应道。

“哥哥!”张氏听到兄长的喊声后,马上扑了过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张财升抱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妹妹,心如刀割,悲痛难忍。他, 一个五尺高的汉子,也流下了泪水。

张财升早就来到妹妹家中。他查看了所有房间,包括仓库,看到妹妹的家财 被强盗洗劫一空。经向老仆人询问,知道这一切全是恶豪廉厉一手造成的。这 口气,非出不可。说什么也不能便宜廉厉这个王八蛋!他下了决心,准备同廉厉大干一场。

张氏哭成了泪人。张财升看到妹妹的身体非常虚弱,需要回房休息。他一转身,看到妻子也来了,便让妻子和女佣把妹妹搀到她的房间去。

周氏立即上前安慰小姑子,并同王氏一起把她搀送到卧室。张氏躺在床 上,思绪翻腾。虽然兄嫂都站在床前安慰自己,但自己遭受的巨大损失,几乎  是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怎么能承受得了呢?!她这一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她满腹悲愤,拉住了张财升的手说:“哥哥,我恨死了廉厉那个坏种!”

“妹妹,别急!”张财升知道妹妹的心思,更知道妹妹的性格,但在这种 情况下,不能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妹妹,若不然,她也会拖着衰弱的身体跟着去声讨廉厉。何况妻子也在这里,她听了也会担心的。

“哥哥,您……”张氏满腹愤怒不知如何消除。

“妹妹,”张财升打断妹妹的话,“你的家产,由为兄帮助你恢复。什么家业都是人创建起来的。”

“哥哥,我不是说这个。”张氏纠正兄长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静养身体,不要想别的!”张财升说着给妻子递了个眼神,暗示妻子帮他安慰妹妹。

“她姑妈,还是你哥哥说得对,身子要紧,有了好的身体,什么都可以去做。”周氏伏下身体,抚摸着小姑子,不住地安慰。

多年来靠“忍”字度日的张财升,今天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把妹妹安顿好后,立刻转身走出。

往院里一看,啊!百十名弟兄站在那里等候着他这位“最高指挥者”。他 们人人手持铁锹、镬头和棍棒,个个义愤填膺,两眼喷着怒火。他们是同情者、支持者和战斗者,是一支百姓自发的武装队伍。他看后,受到莫大鼓舞。他为这种不畏强暴、不怕牺牲的勇敢精神所感动,他为自己和妹妹平日为人的公正无私而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感到欣慰。他激动得两眼闪着泪花,不住地点头致谢。

“张掌柜,你就发话吧!”还是在院里首先提出找廉厉算账的那个中年汉子急切地催促道。

这个人原籍河南,从小失去父母,少年跟人学艺打铁,后来逃荒到邯郸,在 东大街开了一个铁器铺子,仍然以打铁谋生。他姓尤,名叫铁蛋。因他身高体壮,性情耿直,人们都叫他“尤大耿”。

张财升告诉大家,此去南大街攻打将军府,主要有三件事, 一是帮助他妹 妹讨还廉厉抢劫的布匹和财产,二是公开揭发廉厉抢男霸女、为非作歹、横行 霸道的丑恶罪行,三是抵抗廉厉及其爪牙的暴力镇压。他又叮嘱大家,同仇敌 忾,互助互救。之后,张财升把弟兄们分成三组,并且指定了各组组长。他还宣布:所有人员,由尤大耿指挥。

尤大耿听后,马上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命令三个组长站在前面,各组人员  随组长排成两列纵队,接着,举起手中的那条铁棍,带头宣誓:“决一死战!”

人们也都举起手中的武器,跟着尤大耿高声宣誓。

张财升面对尤大耿:“出发!”

尤大耿又转向众人,大声命令:“出发!”

张财升、尤大耿率领众人离开院心,穿过门市房,来到大街上,浩浩荡荡地朝着南大街走去。

太阳升起来了, 一缕缕橘红色的金光洒在大道上, 一团团障人眼目的晨雾 开始逐渐被驱散。大街小巷亮亮堂堂,明明快快。这支非常大军连跑带颠,如 追赶逃敌般地冲向南大街。顷刻间,他们来到南大街将军府门前。府门前的四名卫士发现这么多人涌来,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立即紧张起来。

张财升和尤大耿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先把廉厉叫到府门外谈判,谈判成功则罢,如若不成,立即攻打将军府。

随即,张财升带领两名弟兄朝将军府大门口走来。守门卫士人人手握挂在腰间的短刀刀柄,十分警惕地注视来人。

张财升握拳搭躬,烦请卫士进府报告,就说有人请廉将军到府门外叙话。

一名带班卫士没敢怠慢,转身向府内走去。

尤大耿心里明白,找廉厉这个恶棍谈判,决不会有好结果,最终还得用武力解决。于是把队伍调开,做好迎战准备。第一组就位于府门外广场中央,第  二组、第三组分别置于第一组的两侧,整个队伍对将军府大门形成包围态势。 尤大耿让大家拿好手中家伙,随时注意听候命令,准备狠狠打击廉厉和他的爪牙们。

那个矮胖子廉厉终于随带班卫士走出来了。但是,廉厉身后还跟随着八十 多名卫士和打手。廉厉踏出府门,站在台阶上,朝门前广场上看了看,嗬!这么 多人,来势好凶啊,人人手中还拿着家伙,真有一股锐不可当之势!心想,坏啦, 今天有麻烦,闹不好还得死人!死几个人倒没关系,但是惹不起平原君啊!不过,也得看事态发展,说什么当官的也不能怕百姓。

廉厉知道对方的来意,望着张财升,假装不知地问道:“张掌柜,你来做甚?”

“廉将军,别装糊涂,你派人抢夺我妹妹那么多布匹和财产,怎么还有脸问我?”张财升强压怒火,反问道。

“何以见得此乃廉某所为?”廉厉妄图推托,拒不认账。

“廉将军,你干了这么大的坏事,还想抵赖?!”张财升说着转向第一组的弟兄们,大声问了一句,“你们谁看到了?站出来回答这位将军!”

“我!”

“我!!”

“还有我!!!”

相继有三个人随着喊声从第一组的队列中走了出来。他们当中有一个年轻 的弟兄声讨道:“廉厉,你太卑鄙了!你派侍从和几十名打手,到赵家绸缎庄去  强行抢劫,抱走了所有绫绸布匹。我当时在场,因为我是赵家掌柜的伙计,当  我上前劝阻的时候,你的手下人公开说是廉将军的命令,他们一手握着兵刃,一手抱着布匹,明目张胆地抢劫,怎么你还不承认呢?!”

廉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哑然了。

这时来了几百名过路人,围观倾听,都感到气愤。

“廉将军,请你把抢夺的东西都交出来!”张财升直截了当地说。

“嘿嘿,没那么容易!”廉厉不得不默认自己的抢劫行为。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张财升说完,登上台阶,走向府门,站在离廉厉 不远的地方,而后转向府门门前广场,面对弟兄们和围观百姓大声喊道,“各位父老,各位弟兄,京都卫尉廉厉, 一贯骄横,抢男霸女,掠夺民财。这次,他要抢占我的外甥女,我家妹妹不应允,他便指使手下卫士和打手,将我家妹妹开办的绸缎庄抢劫一空!这不是欺人太甚了吗?!”

街邻听后立即喧哗起来。

“廉厉依仗权势,坏事干绝。”张财升继续揭露道,“据我所知,还有不少人冤死在他的将军府!”

广场上的弟兄们,举起手中的家伙,疾声高呼:“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廉厉又羞又气,但不敢答言,而是缩进府门,命令卫士和打手们冲出门开战。

卫士和打手们手持长矛短刀, 一窝蜂似的冲向广场。

张财升早已来到广场,与尤大耿一起指挥弟兄们反击。

广场上一片厮杀声。长矛与铁锹、短刀与锄头的相撞和搏击,发出铿铿锵 锵的震耳欲聋的响声,同时,闪烁着刺眼的火星。廉厉手下的爪牙们虽人数不 多,但武器精良。张财升的弟兄们虽然使的全是劳动工具,厮杀不利,但人数较多,士气旺盛。双方激战不多时,都有损伤和死亡。

尤大耿两手各握一把利刃,凭着他的勇敢和力气, 一连砍倒了三名卫士,敌人身上的鲜血溅了他一身。

张财升身高臂长,且又使用一根长条铁棍,也一连击倒了三名打手,打得他们头破血流。

激战中,张财升被六名手握长矛的卫士围住,因腹背受敌,实感力不从心。 正在危急时刻,尤大耿挥刀杀人,帮他解了重围。但是,尤大耿左臂膀被一个  卫士用长矛刺中,鲜血直流,左手中的菜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下。然而尤大耿并未怯战,仍然右手挥动菜刀,奋力追杀敌人。

敌我双方杀红了眼,喊声、杀声、刀棒撞击声响彻云霄。 一个个躯体横七竖八地躺卧在广场上, 一股股鲜血沿着大地弯弯曲曲地流淌着。

这时,张氏手握一根又粗又长的竹竿,飞步跑入广场,径直奔到将军府大门前。她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伙计,也手持竹竿冲向将军府门。

守门卫士一见张氏等人来势凶猛,马上躲闪两旁,未敢还手迎战。

不怕死不要命的张氏,第一个登上台阶,跑到府门。她双手用力举起竹 竿,将府门上首悬挂的刻有“京都卫尉”字迹的匾牌一下子挑落了,“啪”一声摔在地上,匾牌摔碎了。而后,她同两个年轻伙计跑下台阶。

藏在府门内的廉厉,听到匾牌摔落的声音,手拿弓弩,追向门口。

“老爷,老爷你不要这个家啦!”赵氏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廉厉的双腿。

然而,廉厉没有听从妻子的阻拦,照样端起弓弩,拉弦放箭,只听“噌”的一声,那尾雕翎箭正射中张氏的后背。

她“啊”的一声,趴倒在地上。

张财升看到了,他拼命地跑向张氏,凄厉地喊道:“妹妹——妹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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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之赵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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