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殷商被周所灭、姜子牙为周文王、周武王时期军师。大禹时代,四岳氏首领为伯夷,姜姓,传为共工之从孙,曾助禹平治水土有功,后繁衍出齐、吕、申、许四支后裔。皆为姜姓,姜子牙本为吕氏一支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爹爹说他三十五岁,怎么看起来像五十多岁的样子,眉间的皱纹深的可以夹死一只蚊子,黑黑的下巴上有一蓬不算浓密的胡子。个子倒是蛮高的,瘦的细成一根竹竿,人呆的也像一根竹竿,站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我,连个招呼也不会打。
我大大咧咧地坐下,招呼他:“你也坐吧。”
他没有动,仍然直愣愣地看着我。我不耐烦了,低吼了一声:“你是聋子吗?听不见我说什么?“
他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在我对面跪坐下来,这回他的目光又开始直勾勾盯着地面,似乎地上的小虫让他更感兴趣。直到我再次不满地咳嗽,他才又抬起头来。
我没好气地问:“你就是姜尚?”他轻轻地点点头。
这是磕头虫?我心里暗暗骂道,“听说你过去当内史(管理典籍的官员)?现在怎么不做了。”
姜尚结结巴巴地回答:“做,做不下去。”
“怎么?有人欺负你吗?”我看着他这副窝囊样,自然作出这副结论。
“不,不是,是因为,是因为我给王上书几次被驳回,还,还被训斥,所以做不下去了。”姜尚的声音里带着懊恼,还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悲凉。
行吧,毕竟有学问又肯入赘到女人家的男人不多,这也是舅舅从族中矬子里拔大个儿拔出来的。家里有这么个男人在,也总算能改变一下我这个杀猪卖肉的屠夫之家的风气吧?
我懒懒地问:“你如果入赘到我家,在我家可是我说的算。你可愿意?”
他的头埋的更低了,嘴角抽动了半天才吐出轻轻的两个字:“愿意”。
第二天,当我的肉铺开张时,身后又多了一个伙计,左边酒馆的王老板眼尖,看我盘起了妇人的发髻,笑着打趣我:“怎么?姜姑娘?一夜之间就把自己嫁出去了?不是黄花大姑娘了?”
我一把将姜尚推到我前面,大大方方道:“瞧瞧吧?我男人。”
王老板上上下下打量姜尚,故作惊奇地说:“呦呦,我还不知道你好的这一口,瞧这小身板,怕是不够你磋磨几天的吧?”一边说还一边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
店里其他几个来买肉的大娘小媳妇也笑了,一边笑还一边开着玩笑,七嘴八舌的说什么都有,姜尚的脸涨的通红,我看着莫名有些心疼,忙打圆场说:“好啦好啦,为了庆贺我嫁出去,今天的猪肉卖的可是便宜,多卖多省啊!”
我一边熟练的切猪肉,一边大声吆喝,姜尚在我身后手足无措地站着,其实就这么个小店,平时都是我一个人支应,多一个人也不能做什么,何况,我看这姜尚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样子,也不能指望他做什么。
果然第二天姜尚就提出来,他不去店里了,想在家里编竹筐,反正家里屋后有一片竹林,我好奇地问他:“你怎么还会这个?”他信心满满地回答:“我会很多呢,我以前在山中拜过师傅,呆了好几年!”
“那你师傅就教你编竹筐?”我抢白他。
姜尚有点不高兴:“我师傅是个有本事的人,文能安邦,武能治天下,他教我的当然不会是这种雕虫小技。不过山上穷,要自己种地的,所以得编着竹钉耙来耕地。“
“呵呵,真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啊!”我故意把大字拉了长音。看着徒弟如今的落魄样,也想出师傅会是什么货色了。
姜尚听出我的嘲讽之意,他愤愤地答道:“还不是王……”
“停!”我将他的话打断,不耐烦地说:“少说那没有的,王挺好的,至少现在朝歌就挺好,起码没人敢来打咱们不是?”
“可是他总出兵打别人?”姜尚还想争辩。
“你放心吧,我都打点好了,征兵也征不到你头上。”我不愿意听他说王的坏话。
没有人知道我心中的小秘密,我见过王,那时我还是一个二八少女,在一次出去游玩时,远远见到王和一群臣子打猎。那是一个高大威猛的青年人,飞扬的长眉微微挑起,黑墨般的瞳孔中流光异彩。我看着他策马飞扬,看着他一箭就射死一只麋鹿,看着他发出洪亮的笑声,那一瞬间,我觉得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哼,常年征战又如何,喝酒好色又如何,这样出色的男人,有智慧有能力,上天就应该给他最好的!
姜尚的手算巧的了,他的竹钉耙编的还不错,只是出去卖总是卖不掉多少。我冷眼看着他,朝歌可是大城市,种地的人又不多,谁会买他的竹钉耙呢?
姜尚每天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看着他的鬼样子,我没好气地推他,“要不你就在家安生呆着吧,好好为我做饭,也省得我回来总是吃着那些要么咸要么淡的菜。”
姜尚不做声,埋头在竹简上写写画画。有时候我怀疑我是不是嫁了一个哑巴。日子就在这样平淡不惊中度过,我一连气生了十五个孩子。姜尚每天在家里带孩子,而我则忙着收猪杀猪卖猪,每天忙的不亦乐乎。
姜尚不怎么愿意和我说话,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教育孩子身上,特别是我的小女儿,她天生聪慧,自幼就爱拿着家中的青铜剑比比划划,偏生学什么诗文也是过目不望,姜尚还神秘地对我说:“我算出来了,我们的女儿有大运气,将来会成为一国之母。”
一国之母?我噗嗤一声笑了,我可从来没敢有过这种奢望,我又遥遥想起我的王。虽然以后再也没机会见他一面,可是每天在市井之中听他的琐碎小事,是我最快乐的事。
王又出兵了,王又任命一个从集市中找来的人,王又和哪个贵族吵架了……,这些流言在大街小巷被偷偷传着,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当有人夸王时,我就心里特别的舒服,而有人抱怨王时,我就对他没好气,甩脸子。如果买我的猪肉,我一定割最次等的给他。
虽然王一直不断的增加赋税,不过我也认了。只是这一天,街道上传开锣鼓鸣道之声,王下了新令,不准百姓近期擅自屠宰牲畜,违反者入监。我一下子呆住了。
我关了店门,回到家里,和姜尚说起这件事。姜尚抚掌大笑:“好好好,树挪死人挪活,我老早就劝过你,我们离开这里,去投西伯侯,听说他可是求贤如渴。我在他那里一定会有一番成就。“
离开朝歌,不, 我反射一般跳了起来,朝他大喊:“不,我不走,我死也不离开朝歌一步。“
姜尚吃惊地看着我:“可是店不能开了,这一家子人可怎么办?“
我气急败坏地吼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有脸问我怎么办?”
姜尚一下子不吭声了,他的脸色阴沉如黑云一般,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我以后会给你荣华富贵的。”
我不想听这些话,我也不想听以后,我只想现在就过上好日子。我不想离开朝歌,不想再也听不到我的王。即使你姜尚没本事,那我就再嫁别人,反正我儿女都有了,我不在乎了。
让我意外的是,所有的孩子都站在姜尚那边,同意要离开。我冷冷着望着这群白眼狼们。这些年来一直吃我的吃我的,只是因为我要为他们的生活操心,他们就只听姜尚的话吗?也对,一直是姜尚陪着他们嘛!
大儿子已经二十多了,他虽然平时帮我的忙,但我看出来他的心不甘情不愿,他一直都和姜尚学这学那,总和他爹一样觉得卖猪肉太委屈,甚至连隔壁王老板的女儿对他多次暗送秋波都装作看不见,也不知道他以后能找个什么样的大家闺秀。
我手一挥:“行,你们走,我留下。”
我卖了房子给他们当了路费,临走前小女儿拉着我的手贴着耳边和我说:“娘,你等几年,我很快回来接你!”
没过几年,我居然听说姜尚真的被西侯伯当成了军师,抖了起来。又过了几年,有人被派了过来,说是奉姜尚之命来接我。来人眉飞色舞地给我讲着:“哎呀呀,你可不知道军师有多威风,当时他可是拿着一个直直的鱼钩在河边钓鱼,偏偏就入了西伯侯大人的法眼,还能让大人亲自拉车让他坐在上面,那场面……”
“别说了,回去告诉你的军师,祝他高官得做,大马得骑!”我不愿听他再絮絮叨叨说下去。
来人瞠目结舌:“那夫人您不去?”
“不去!”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心里恨死了姜尚,居然还帮着别人来攻打王,还口口声声说王是昏君,只听妃子妲己的话,昏淫无道云云。我呸,妲己是刚入宫不久的,怎么就会把王迷住?明明是姜尚出的坏主意,故意帮着西伯侯那边败坏王的名声呢?王好战怎么了?国君开疆辟土不好吗?还说王取消活人祭祀是不敬上天,明明是王心地善良好吧?
王最终还是败了,我远远眺望着鹿台上的熊熊火焰,眼中仿佛又出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王,他傲睨天下,将一切反对和不满都不放在眼里,是个真正强者。
我将头缓缓挂到悬在梁上的白绫上,将头伸进圈中……我不想看到姜尚得意的脸,这也许是我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