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树叶被北风吹得窸窣作响，黑黢黢的树影在窗上摇晃。
舒慈灿的奶娘收受贿赂，乔装改扮成了九莲菩萨。九莲菩萨就是孝定太后，她生前吃斋礼佛多年，常坐一个宝座，刻有九朵莲花。宫中传说她死后成神，称她为九莲菩萨或九莲娘娘。
被奶娘摇醒的舒慈灿在黑灯瞎火中没有认出她来，反而被吓得哇哇大哭，奶娘怒目威胁：“不许哭！你哭一声我就咬你一口！”
舒慈灿不敢哭了，只用惊恐的眼神怯生生地张望着奶娘。
“我是九莲菩萨，皇上待外家刻薄，我要叫他的皇子们个个死去！”奶娘说得很慢很重，希望每个字都深印在舒慈灿的心上，重复三遍之后，她问舒慈灿：“你记住了么？”
“记……住了。”舒慈灿被这冷酷瘆人的声音吓得直打哆嗦。
“你记住了什么？学一遍试试！”奶娘恶狠狠地发话，舒慈灿只得颤抖着照做。
“记清！九莲菩萨要叫你死，也要叫个个皇子都死！”奶娘强调完后将舒慈灿身上的红罗被子一拉，蒙住了他的头。
舒慈灿不敢探出头来，在被中怕得要死，大声哭叫，过了一阵，蒙在他头上的被子拉开，换装结束的奶娘若无其事地将舒慈灿抱起来搂在怀中。舒慈灿断断续续地说他看见了九莲菩萨，并将九莲菩萨的话反反复复地叙述出来。奶娘假装害怕，一再让舒慈灿详详细细地讲清楚，舒慈灿见奶娘也在害怕，越发感觉恐怖，接连念叨几次，奶娘赶紧去向严秀英奏明情况，严秀英闻讯大惊，慌忙与奶娘一起奔了过来，但任凭如何哄劝，舒慈灿依旧不断哭喊，不停地重复着九莲菩萨的话，到后来声音逐渐嘶哑、衰弱、模糊，浑身出现抽搐，服药后仍不见好转，折腾到天将黎明，舒慈灿的情况愈发严重，严秀英急命王瑞趁早朝开始之前去乾清宫通知舒遒愐。
舒遒愐步下丹墀正准备上辇，王瑞跑来跪在了他的面前：“启禀万岁爷，六皇子殿下昨晚中了邪，起初惊恐不安，乱说胡话，见神见鬼，随即发起高烧，如今已经转成了惊风。”
“中邪？”舒遒愐起身就走，马元程和迟姗姗紧随其后，出月华门向北走了一箭多远，舒遒愐才回过神来吩咐马元程：“快去午门传谕，今日早朝免了。”
严秀英跪在承乾宫的大门外边接驾，因为前半夜睡得迟，又从半夜到现在深受惊恐、痛苦和无助的折磨，脸色憔悴苍白，眼皮红肿，头发蓬乱。舒遒愐顾不上同她说话，径直前往舒慈灿的居所。
舒慈灿正躺在床上抽风，神志昏迷，不会说话。因为皇上进来，奶娘和几个宫女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舒遒愐俯身看看奄奄一息的舒慈灿，又望望哭得泪人儿一样的奶娘，询问病情为何如此突然。奶娘和宫女们都俯地不敢回话，严秀英在一旁躬身哽咽道：“慈灿本是偶感风寒，太医们昨日黄昏曾说再用一两剂药就可痊愈。为何三更后突然加剧，臣妾也很纳闷。臣妾到二更时候，见慈灿病情确实大轻，睡得安静，才回寝宫休息，无奈睡熟后又被哭声惊醒，随即听奶娘禀报说慈灿半夜醒来，十分惊惧不安说些怪话。臣妾赶快跑来，将慈灿抱在怀中，感到他头上身上发烧火烫，四肢梢发凉，神情十分异常，不断说些怪话。臣妾害怕他转成惊风，赶快命奶娘将婴儿镇惊安神回春丹调了一匙灌下去，又用针扎他的人中，谁知四更时竟转成了惊风……”
“怎么不早一点奏报朕知晓？”舒遒愐的诘责令严秀英跪下抽泣不止：“臣妾素知皇上每夜为国事操心，睡眠很晚，所以不敢惊驾，希望等到天明，可这孩子久病虚弱，半夜里又突然看见了九莲菩萨显灵，情况急转直下，一直在说怪话。”
“他说了什么怪话？”舒遒愐问。
严秀英犹豫：“请恕臣妾妄诞之罪，否则不敢奏闻。”
“快说吧！”舒遒愐催促。
“他连说：‘我是九莲菩萨，皇上待外家刻薄，我要叫他的皇子们个个死去。’”严秀英再也忍不住，伏地痛哭。
舒遒愐的脸色如土：“你可听清了？”
严秀英哭着颔首，舒遒愐又问跪在地上的奶娘：“你也听见了么？”
奶娘以头触地，颤栗着回答：“对。”
“对你个头！”熟读史料的迟姗姗无情揭穿道：“这一切分明就是你自导自演的鬼把戏！”
“迟姑姑，讲话要凭良心，你有什么证据？”奶娘强装无辜与委屈。
迟姗姗耸了耸肩膀：“要证据还不简单？全国端悄悄贿赂你的事情早就被东厂侦知了，你以为分赃点银子就可以堵住提督郑高升的嘴吗？”
“他明明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要守口如瓶的，怎么会……”奶娘嘀咕到一半就惊慌失措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哈哈，本姑娘这么一诈你就自己承认啦！”迟姗姗拍手称快。
“岂有此理！”舒遒愐恍然大悟，“来人，将奶娘与郑高升逮捕入狱，严加审讯！”
“皇上饶命！贵妃娘娘，替奴婢求求情吧，奴婢只是一时之间利欲熏心，下次不敢啦！”奶娘奋力摇晃严秀英的臂膀。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严秀英甩开奶娘的手冷哼，直到看着她被拖出去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启禀皇上，臣妾有一不情之请——慈灿周围的这些宫人，臣妾已经一个也不敢信任，今日多亏迟姗姗机智，臣妾知她深受皇上赏识，所以想求皇上忍痛割爱，将迟姗姗调来照顾慈灿。”
“朕也觉得，只有将慈灿交给姗姗才可心安。”舒遒愐望向了迟姗姗：“姗姗，你意下如何？”
“承蒙皇上、娘娘抬爱，奴婢定当不辱使命。”迟姗姗的回答令严秀英勾唇浅笑——这样一来，迟姗姗就远离了舒遒愐，不可谓不是一箭双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