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陈浩宇在门外道完别离开后,千里寻用过早饭,简单装扮完,换上一身素淡的衣裙,先去婆婆房中告假。
既是仪王妃邀请参加诗会,必然不能阻拦,姚轻琰只有同意的份儿:“仪王妃主动邀请,怠慢不得,我也替你感到高兴。”
婆婆的话语中流露出长辈也一直担心她与梦容的关系,毕竟梦容在仪王抢亲那日受了伤,任何人都会认为从此一对闺中密友形同陌路。
千里寻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与梦容的关系无法恢复到从前,梦容主动邀请她参加诗会,才暂时放下忧虑。
得到长辈允许,千里寻拜别后,赶往幽林别居。
马车里,苦荞一直观察小姐,她脸上挂着笑容。苦荞能够感受到小姐并不是因为可能会遇见仪王而高兴。
“小姐,郡主人真好,举办诗会,还主动邀请您参加,给两人一个重修旧好的机会,明摆着不再计较以前的事,我真替小姐和郡主感到高兴。”
此刻千里寻觉得委屈自己嫁给陈浩宇是最正确的选择,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今后不要再去念着申简辰,也不要再与他相见。
“还称呼郡主?应该称仪王妃。”
“对,应该是仪王妃,我可得记牢,不能给小姐丢脸。”
到达后,马车刚在幽林别居门口停下,李管家迎上来:“少夫人来了,仪王妃正在里面候着,其他人也都到齐。”
不等苦荞先下车,千里寻迅速跳下马车:“我出发得不晚,大家怎么都到了?倒显得我不积极。梦容,不,仪王妃会不会怪我?”
李管家并不知情,安慰道:“仪王妃性情最好,少夫人又不是不知,她怎么会怪您?”
是啊,梦容向来性情好,那么大的事她都不计较,主动邀请她参加诗会,又怎么会计较这等小事?千里寻心中轻松许多。
苦荞已从马车上下来,跟着小姐往里走,李管家也跟在后面。
苦荞趁机悄悄问:“李管家,白风可在?”
“白侍卫不在,他跟着仪王去了司理院。”
“司理院?是什么地方?他为何要去那里?”
“仪王要当司理参军,估计是喜欢审理案子,王爷去哪里白侍卫都得跟着。”
苦荞瘪起嘴:“哼,这么大的事他都不告诉我,等下次见到他,我一定要好好批评。”
两人的对话千里寻一字不落听进耳朵里,申简辰不在,她失落之余也有轻松,可他跑去做司理参军,又是几个意思?
唉!想那么多干什么?他是仪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幽林别居对千里寻来讲并不陌生,她沿着小路准备往梦容的小院拐去,被李管家拦住。
“少夫人走错了,两位贵人回来后住一起,诗会在仪王住的院子里举行。”
千里寻收住脚步:“瞧我这记性,他们都已成亲,仪王妃怎么可能还住在以前的小院儿?”
她改变方向,一边走着,一边想起申简辰说过守身如玉的话来。
心想:“你若真的为我守身如玉,我岂不是更加对不起梦容?我心里虽然还念着你,却也希望你跟梦容能相守一生。你们能住在一起,看来你对她不错,难怪梦容会原谅我,主动邀请我参加诗会。申简辰,我们一起努力忘记彼此吧。”
心中想着事,不知不觉已来到正院门外。
李管家说:“我就送到这里,少夫人自行进去,院中自有下人招呼。”
待李管家去后,苦荞推开院门,一阵“嘎吱”声,传达出千里寻对友情的期待。
她小心走进去,院子里竟然异常安静,没有一丝热闹的气息,她甚至怀疑梦容为了见她找了诗会的借口而已。早知如此,她应主动前来向她忏悔。
刚走没几步,喜兰从屋里出来:“幽栖居士可来了,众人正在里面等着,都盼您快些到来,尤其是仪王妃。”
原来还有其他人,千里寻有些许失望。失望过后,仔细品喜兰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很正常,没有什么异样,足以说明梦容对她的心思还和以前一样。
千里寻快走几步,踏进屋内,只觉眼前一片红色。不是诗会吗?怎么布置得跟新婚似的?仔细一想,梦容与申简辰不就是新婚,如此布置再正常不过。
一片红光过后,清楚地看到梦容身着一身王妃的服饰,端坐在正位,面色平静中带着威严,见她走进,只是略微抬眼瞧来。
那表情令千里寻产生从未有过的距离感,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只能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梦容则微启双唇:“幽栖居士不愧是江南女词人,架子就是大,这么多人早早到来,你却是最后一个,该不会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从昨日接到请帖到刚才进入幽林别居,所有美好的畅想被梦容冷冷的表情和语气击得粉碎。
千里寻缓了缓心绪,瞧瞧在座的人。左边坐着苗知瑜和她的一位闺中密友,还有一个位置空出,应该是给她留的。右边坐着白梅若与两位没见过的女子,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应该也是苗知瑜的闺中密友。
千里寻敏锐地感觉出今日诗会不是那么简单,既然来了,该面对的还需面的。仪王妃已发话,她再不接显得不守规矩。
千里寻不由自主躬身行礼:“请仪王妃海涵,紧赶慢赶还是最后一个,好在没有迟到。”
“既然你没迟到,我也不与你计较。在座诸位来时都为我送上祝福,幽栖居士却一句祝福的话都没有,难道不希望我与仪王百年好合?”
现实总是与想象中有差距,千里寻失落的同时,无法埋怨梦容,她受过的剑伤虽好,内心的伤口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愈合,怪只怪命运捉弄。
“回仪王妃,百年好合怎么能够?我时刻在心中祝福您与仪王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哼!心中祝福,说得轻巧,谁知你心中作何想法?希望幽栖居士不要口是心非,更希望你时刻记着你已嫁人,不要再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乔梦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千里寻又岂能不知?她心里即使想过申简辰也不能承认。并不是虚伪,是怕再次伤害梦容。
“我心中一直放着一位闺中密友,不管她如何看待我,我绝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对她我永远不会口是心非,心中只惦记着她,希望她越来越好。只要她好……”
“不必多言!”乔梦容认为朱淑贞不过是巧舌雌黄,若真的心里有她,为何要偷偷勾引哥哥?她稳住情绪,“既然来了,落座吧,我的诗会怎么能少了江南女词人?”
千里寻行完礼,坐在左边的空位上。那位置是下位中的下位,很显然在梦容心中她已不重要。千里寻一阵落寞,心中自问:“她既不看重我?为何邀请我前来参加诗会?”
她抬眼再次瞧一遍在场的人,她们个个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尤其是白梅若。由此看来诗会也许会成为批判她的大会,不如找理由溜掉?
正想着,门从外面被下人关上。
梦容连溜掉的机会都不给她,既如此还是做好被众人批判的准备。只要梦容心中的怨气能消,被人骂两句也没什么,去年被那么多人骂,不都挺过来,今日就这几人,又能有多大力度。
苦荞站在小姐身后很是担忧,仪王妃说话的语气和表情跟以前大不相同,不仅有距离感,还充满情绪。恐怕小姐今日在劫难逃,怎么办?
都怪那个杀千刀的仪王,放着那么好的妹妹不好好爱,偏偏招惹自家小姐,才搞成今日局面。他倒好,自己远远躲开当什么司里参军,害得白风也跟着去,错过一次见他的机会。
苦荞担忧小姐,必然观察她的表情,发现小姐失落之后倒安静坦然,她心里也平静许多。
从后门进来五位幽林别居的丫鬟,手中端着笔墨纸砚,分别放在其他五人的桌上。
千里寻心中纳闷,第一次见诗会如此操作,既如此操作为何她面前的桌上不给摆同样的物件?
乔梦容向苗知瑜使眼色。
苗知瑜迅速领会,第一个开口说话:“幽栖居士不必疑惑,今日主要品鉴你的诗词,大家必然佳句频出,不记下来实在浪费。此等劳烦事,不必幽栖居士亲自动笔,我等代劳即可。”
千里寻再笨也能听出,她们是要记录今日品诗的内容。已猜出她们品诗的话语定是以批判为主,将批判的内容记下来到底意欲何为?难道也要像陈浩宇传播她谣言一样宣扬出去?
面前的人要是别人,搁千里寻的性格,必然大骂一顿冲出去,凭她的拳头谁能拦得住?可谁让请她的人是梦容,谁让她的的确确惦记过她的哥哥,一个人终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不如听听她们到底要说些什么,再做决断。
苗知瑜对身后的幼凡说:“把幽栖居士写的新词拿出来。”
幼凡手中早已拿着一个卷轴,只见她点点头,转向苦荞:“既是幽栖居士的词,你帮我一起展开。”
众目睽睽下,苦荞无法拒绝,点头答应,与幼凡走到中间,将卷轴展开。
苦荞认得这首词,正是小姐新写的《减字木兰花·春怨》。南双跑来替乔公子讨要诗词,她便将这首给了。
苗知瑜说:“这首词是幽栖居士新写的,文渊派南双从幽栖居士那里讨要来不久,还热乎着。我无意中从文渊的书桌上发现,誊抄来,正好拿到今日诗会,供大家品鉴。”
乔梦容说:“既是苗夫人拿来,就由苗夫人第一个品鉴,帮大家开个场,也好让诸位知道今日该如何品鉴幽栖居士的佳作。”
“谨遵仪王妃吩咐。”苗知瑜起身,走到卷轴跟前,念了两句,“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
念完,转向朱淑贞:“幽栖居士,恕我冒昧,这两句只有十一个字,一个‘独’字竟然出现五次,难道幽栖居士才尽词穷?”
千里寻正想解释,重复不仅能将内心的孤独感表达得淋漓尽致,而且每个“独”字程度不同,表达的意思也是同中有异。嘴巴刚刚张开,话还未出口,被苗知瑜的话给打了回去。
“我看幽栖居士一定是才尽词穷,像幽栖居士这等有名的女词人,随便写两句,哪怕是重复,别人都会认为是佳句,而我等即使佳句频出,别人也不会拿我们写的诗词当回事。”
苗知瑜坐回桌前,继续说:“我诗兴大发,仿幽栖居士的句子也写两句,大家听听,给品评品评:喜行喜坐,喜唱喜酬还喜卧。大家觉得如何?”
苦荞心中十分不满:“好个屁!跟我家小姐写的句子比差远了!原来她们是想借着诗会批判我家小姐,早知如此,就不该来。”
其他几人边笑边提笔在纸上记录着。
千里寻发现梦容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本来可借此空档说两句,梦容的笑容搞得她更加失落,失落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白梅若放下笔:“依我看还是苗夫人的句子更好,起码让人觉得喜庆,人生总须往好处想,不能老是悲悲切切的,好像别人总是欠着她似的。幽栖居士,你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