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百姓流离失所，死亡无数。郡守苏柏无能，且涉贪污之罪，上愧天子，下愧百姓。经监察御史白子轩查明，证据确凿。依大燕律法，当凌迟。
“咳，咳咳。”
牢狱，一瘦弱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蜷缩在角落，啃着一个已经馊了又干又硬的馒头。
“你看他，还吃呢。”
狱卒面前是一桌酒菜，他回头看了一眼，讽刺道。
“清河郡这鬼地方，活的时候吃不饱。”
坐在他对面的同僚往嘴里扔了一把花生，“死了，也别做个饿死鬼了。”
发配到这里来做郡守的，哪一个不是明哲保身，自己能活命就算了。只有牢狱里的这位，会把自己的粮食让给别人吃。
可惜这世间，好人总是不长命的。
“喂，你干嘛去。”
方才那讽刺的狱卒看着同僚往碗里放了两个热乎乎的大馒头走出去，伸手从牢门的缝隙里递到角落，“给你。”
吃饱了，好上路。
角落里的人慢慢转过头，看了人一眼，他刚刚吃完那个馊掉的馒头，但是没有喝过水，嗓子又干又哑，“谢谢。”
他接过那馒头。
同僚走了两步又给他倒了一碗水，听说这位郡守在皇城是做丞相的，竟然沦落成这个模样。
“御史大人。”
有人来。
“都退下罢。”
是白子轩。
“是。”
白子轩走进牢狱，看着他一身囚服，身上还有鞭伤。不过未经处理，血迹干在衣服上， 十分刺目狰狞。然而他依旧盘腿而坐，闭目平静，丝毫看不出即将赴死惧怕的模样。
是啊，他可是苏柏，先帝朝的丞相，德高望重，他怎么会害怕。
“老师。”
苏柏睁开眼睛，他很憔悴，但坐姿仍然端正，从头到尾不曾弯一下腰。他面前是他曾经的得意门生，是他女儿痴情的未婚夫。
是抛弃他女儿的负心汉，是陷害他入狱的小人。
“罪刑已定，你还来作甚。”
“老师是我的恩人。”
白子轩淡淡一笑，“恩人要上路了，我理应相送。”
好一个相送。
苏柏自嘲的勾起嘴角，平静道，“老夫沦落至此，从不曾后悔。我就是对不起我的女儿，绾绾。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给她好好的把关，为她择一位能照顾她一生的人。”
清河郡贫穷落后，通讯也不方便。只是断断续续的听说，绾绾和定北王府的顾世子在一起了。定北王与他是同僚，也是知己，他的儿子自是不会差到哪里去。
也不知绾绾如何了。
“老师想知道绾绾如何吗”，白子轩道，“老师或许以为，顾明廷顾世子能照顾好她。老师想多了，定北王府和老师一样自身难保，他怎还能照顾好绾绾。绾绾是老师的女儿，自是不会在皇城受到优待。她和老师一样，都活的很难。皇上赐的一百杖刑，也不知她能不能活下来。”
杖刑，那是犯了重罪的人才会受罚…
苏柏语气沉了下来，“是你。”
“是我。”
到底有知遇之恩，白子轩也不想让苏柏走的不明不白，全都告诉他了，“老师，是我亲自查证绾绾藏匿粮食的罪名。老师不是疑惑是谁给清河郡送的粮食，就是绾绾。她联合兰墨寒，偷偷的给老师帮忙。”
苏柏，“…”
绾绾。
“是我的错，是我瞎了眼，引狼入室。如果我没有带你进入丞相府，绾绾就不会遇见你，不用受这般苦难。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连累了她。”
“老师不必这般。”
白子轩微微勾唇，有些自嘲，“绾绾，她早就后悔了。否则她不会在我与她退婚不久，便和顾世子纠缠不清。他们二人倒是郎情妾意，可惜命运不眷顾他们。他们终将会分开，然后慢慢的死掉。”
“你今日前来，恐怕不止是要与老夫把话说明白。”
苏柏颇厌恶的看了他一眼。
“老师早就准备好了。”
该说的都说了，白子轩再没什么好说，总之是他对不起苏柏，“都是要死，早晚都一样，老师便早点上路罢。”
原来如此。
人固有一死，又有何畏。
只是，苏柏暗暗叹了一声，“子轩，我求你一件事。”
“何事。”
白子轩摁住袖子里的匕首。
“我只有绾绾一个女儿”，苏柏道，“从前我耽于政务，没有照顾好她，我有愧于她。绾绾无辜，我求你留下她一条性命。”
“老师，绾绾能不能留下性命，只跟您有关系。”
白子轩一针见血道，“若您不执着，忠心侍奉天子，您还是皇城风光无限的丞相。而绾绾，她仍然是尊贵的丞相嫡女。害了绾绾的，一直都是老师您。”
一字一句鞭笞在苏柏的血肉之躯，年近花甲布满细纹的脸色僵硬又苍白，他笑出声，浑似疯癫，“呵呵，是我，是我害了绾绾，都是我啊。”
“老师够苦了，别再留下遗憾。早一点。”
早一点，去跟你的女儿，绾绾，团聚。
白子轩一步一步走近。
苏柏缓缓阖眼，流下一滴浑浊的泪。
“住手！”
利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光芒，白子轩视线模糊，掌心的匕首重重落在地上，发出剧烈恐怖的声响。
惊羽一剑刺进白子轩左肩，令他失力半跪在地，两个人将他制住。
“苏丞相。”
惊羽蹲在苏柏面前，“是我。”
苏柏已做好赴黄泉的准备，被突如其来的人和情景弄得不知所以，眼花缭乱，这才迷迷糊糊的将眼前人看清。
“你是…”。
几个月前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暗中保护他为他奔波的那个小兄弟。不过这小兄弟突然消失，他被白子轩陷害入狱之后，才知道这个小兄弟被白子轩关了起来，未知生死。
没想到今日…
“好，好啊，你没有死。”
苏柏高兴的点点头。
“此地不宜久留“，惊羽将他搀扶起来，“世子已经准备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大人，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世子？”
苏柏道。
惊羽，“对，定北王府世子，顾明廷。”
十几个狱卒被烟雾包裹，咳嗽着匆忙进来。牢狱已空空如也，只余下一把见血的匕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