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快马行走一夜,总算是见到些许稀稀拉拉的农舍,一问便是到了红泥村。
提起这高家大院,红泥村上可谓无人不晓,顺着村民的指引,拐过几个道儿口便行至一座府邸前。
当真是好一座深宅大院,朱红的门楣,巍峨的石狮,里头也不知堆砌了多少民脂民膏,和这村上处处破败的民房比起来全然是两幅光景。那院门前排着一道九曲十八弯的长龙,似乎全村的乡民都聚集在这里,在那石狮前的家丁吆喝声中挨个儿进去。
想来这高家大院必是一方村霸,星河本想直接单枪匹马冲进去抢人,但想着强龙不压地头蛇,索性拴了马,在那大院对面寻了间茶水铺坐下细细观望一番。
许久,大院前的人流只增不减,星河见那些前来的村民各个目光呆滞,形同槁木,不由暗生惊奇,便向那烧茶的掌柜问道,
“老伯,这庄上做什么的?怎么全村的人都上他这里来?”
“呵呵,还不都是中了‘死水咒’,来找高师瞧病的。”
那掌柜只顾烧他的茶,也不回头,一身素白的衣裳同满头银白的发髻几乎融为一体,声色却甚是清朗,星河这么些年也算得见多识广,“死水咒”一说还是第一次听说,正待问下去,忽然听得人群中一阵喧哗,
“老松头,你这点儿月供可不够高师给你施法的,筹够了钱再来!”
只见那院前的家丁推搡着个黑瘦如柴的中年男子,看那男子身形,便是不用推,一阵风也能撩倒。
“这……家里只剩这点儿了,求高师救个急,我这浑身……实在是胀的难受呐……”
“你难受,咱也不好受,拿钱看病,天经地义,没钱还想看病?快滚!下一个,月供那?”
家丁话不多说,抬起一脚便将那老松头踹倒在地滚了几滚,人群里窜出个小姑娘,扎着羊角辫儿,慌忙跑上去扶起那男子。家丁见了这姑娘,便似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斜着个眼儿冲老松头道,
“对了,没钱,你不是还有个女儿吗?你若肯将女儿献与高师,这一年换血的月供便给你免了。”
听他这一说,那姑娘当即吓得愣在原地里说不出话来,只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般,老松头忙摆手道,
“啊……这、这,我这女儿,年纪还小,怕是……怕是……”
“年纪小怕啥,高师要的就是小女孩儿的至阴之血,看你这女儿水淋淋的准能卖个好价……”
“多嘴个屁!”
那家丁话没说完,脑门上便挨了同伙一巴掌,好在围观的乡民们都似没听到这句一般,只闹哄哄地催促老松头道,
“老松头,要卖你家姑娘就快些卖,大伙儿可都等着换血哩!”
“爹,我不、不要……”
“不怕,乖女儿,高师要的是你身上的血,又不要你的人,等爹看好了身上的病,便来接你。”
老松头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一个劲儿将他女儿往外推,见那人堆里瑟瑟发抖的姑娘和小石头年岁相仿,星河实在看不下去,正要出手,却听得那烧茶的掌柜在一旁说道,
“客官,你我一介白衣,何必招惹是非。”
星河一愣,方才记起自己此时身份,便一拳砸在桌面上,若非收着力,那木桌早已粉碎。
“这高师可有官授的行医令?他怎敢在我大棠国做人血买卖?”
“莫问,问也莫用。”
那掌柜仍背着个脸,一瓢接着一瓢往他跟前“咕嘟咕嘟”烧着的茶壶里舀水,一面接着说,
“客官,这你就不知了,天下的医,天下的药,又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但凡有好医好药,自然要尽着官老爷们先用,哪里轮得到这些穷苦人,有了高师这样巫医神棍,得了病的村民好歹有个念想不至于作乱,官府高兴还不急呢。这样的事,莫说你我,就是京城里的四大神捕,也过问不了。”
他说得轻巧,似是早已看惯了世间百态,星河心里却“咯噔”一下,凭他多年捕快的眼神便知这头发银白的老者绝不是一般人物,他甚至隐隐觉得,比起对面气势汹汹的大宅子,他这间无人问津的茶水铺才当真叫人生畏。
然而眼下顾不得这些多,找到小石头要紧,想到这星河随意摸出些碎银丢在桌上,便闪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