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亿军请夏小米在温泉宾馆吃晚餐。他没有想到,夏小米在“失踪”了半年 多以后的今天,会给他打来电话。半年来他一直没有忘记见到夏小米的情景,那 还是夏小米刚上岛的时候,她从海安港登上了海南的土地。
与她走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一个六十开外的老伯。小伙子叫 三伢子,十七八岁,一米七三左右的个头,脸上长满了青春痘,样子很机灵。老 伯姓李,李亿军的父亲。他们都是在火车上认识的,李老伯在家里与老伴吵架, 一气之下出走二儿子李亿军家。不料在桂林上车时,票与钱都被小偷偷去了,而 他人又差一点中了暑,一路上多亏了夏小米和三伢子帮忙照顾。夏小米为了让李 亿军家人放心,在火车停车十几分钟的车站下车托人给李亿军发了份电报,这不, 李亿军在港口等待多时了。
“哎呀,亿军,来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李老伯一见到儿子,就兴冲冲地 把夏小米拉到他的面前,“多亏了这个小米姑娘,我才能顺利来到海口。还有这个 三伢子……好吧,几句话也说不清,回头我再慢慢给你讲……小米姑娘,你有没 有地方落脚? ”
“有的,李老伯,您放心。”小米示意三伢子将手中的行李放下来,抬眼认真 地看了李亿军一眼。若不是李老伯有言在先,她肯定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他看 上去是个有主见有魄力的男人,谈不上英俊,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度,也许是 一种财大气粗见多识广的气质吧。他的皮肤稍微有些黑,这黑使他显得有几分冷 峻,但他脸部圆实,又在冷峻中透出几分和善。
李亿军握住夏小米的手久久不放:“我们接到家里的电话,吓坏了,这倔老头 这么大热天,赌气下海南,真不知会出什么事呢。后来接到电报,知道已有人在 帮他,这才放下心来……真不知怎样感谢你们。”话说完了,手却仍然没有放开。 收到电报时,他意识到发电报的人一定很细心,非常机智,但他没想到会是这么 年轻文雅的一个女孩子。
夏小米被握得很不好意思,而凭着女性的敏感,她感到李亿军的目光除了真 诚的感激外,还有一些探究和兴奋。她抽出手,窘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是来找工作的? ”李亿军关切地问。
“我算是的。三伢子他来帮他姑妈看店。”小米答道。 “有熟人吗? ”李亿军又问。
“有的,一个同学在《热岛报》。”夏小米所说的同学,就是赵霖。
“ 哦,《热岛报》的老总是我的好朋友呢,你可提我的名字,就说是我的 朋友。”李亿军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夏小米。名片上的头衔是“汇银房地产开发 总公司董事长 ”。
“你爸爸说你是银行信贷办的。”夏小米随口说道。
“没错,我的工作在银行。这是兼的。公司是挂靠在银行名下的,我具体负 责,一年上交部分利润。”李亿军温和地笑笑,“海南的公司多如牛毛,有言说一 颗椰子掉下来,可以砸着三个经理。但是有许多是皮包公司,慢慢你会知道的。”
“好了,亿军,改天再摆谱吧,别让人家姑娘家一上岛就摸不着头脑,什么 皮包经理的。”李老伯见夏小米他们实在太疲劳,中午的太阳又太猛了,忙截住儿 子的话头。再说,三伢子的姑妈在他们说话的当儿也来了,她得带三伢子走。
“那好吧,我们走。”李亿军笑着打开车门,“我送你。”
他们与三伢子道了再见,就上了李亿军的桑塔纳小轿车。小车转眼就离开了 嘈杂的新港码头,驶上一条叫南大路的道路。路面很宽,车辆稀少,椰子树还十 分矮小。西边是一片荒地,杂草丛生,偶有一两栋高楼,显得孤立落寞。李亿军 介绍说,这一片地以前是滩涂,将来一定要开发。他的公司在这里有上百亩地。
车拐上海秀路时,天空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紧接着,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这条路的椰子树高大得很,它们宽大的枝叶在狂风中翻飞摇摆,抻开一片乳白 色的雾水,路面很快就雨水四溅,行人飞快地寻找房檐,汽车一律打开了刮雨 器。李亿军说:“这个月雨水多,动不动就是一场。雨过以后,会凉爽一些。海 南这一点真是好,热归热,可不像内地那么干燥,只要你不在太阳底下晒,一 点也不难受。”
夏小米听着,没有吱声。她的心完全被车窗外那一片迷蒙烟雨迷住了。高楼 之间,椰子树在做着柔曼的风中舞蹈,加上路面反射出的水光,整个一幅刚柔相 济、俊秀亮丽的图画。她明白了,为什么海南岛会被叫作“椰岛 ”、海口也会被人 们称作“椰城”了。她激动得脱口而出:“太美了!”
李亿军回头看她一眼,不由得被她专注的神情吸引住了。像她这样的闯海者 他见得多了,很多人都被这里的风景迷住过。她这样子,如果去环岛转上一圈, 那就更不用说了,铁了心会在海南待下去。
“我看你会离不开海南的。”他顾不上老爸关于家事的唠叨,打趣道。
“我不会回去的,我一定要在海南立足。”夏小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对答 李亿军的话。
汽车在雨中行驶了一段时间,经过望海楼、海口宾馆等有名的建筑,就到了
《热岛报》所在地椰树大厦。李亿军将夏小米迎下车,再一次握住她的手:“报社 到了,你自己上去找人好吗?这个老总不喜欢男人带女孩子去见他。回头我再给 他打个电话吧。找不找得到同学,都请你与我联系。”他盯着她,眼神有点迷乱。 夏小米红着脸挣脱了他的手。她朝李老伯挥手告别,返身走进了大厦。
李亿军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半年,半年来,夏小米杳无音信。半年来,李老伯 也一直在念叨着小米。他时常重复说起火车上的故事,感叹着夏小米的善良和热 情,担心着她找工作是否顺利。春节的时候,李亿军又将母亲接来同住。父亲不 停地讲述,更使得他关于夏小米的记忆日益深刻,到后来他甚至私下里感谢父亲 那次离家出走,夏小米的影子,他想赶也赶不走了。在码头上见到夏小米时,他 只是被她那白皙的皮肤和一脸如荷花般无瑕的气质所吸引,凭直觉,他感到她是 个善良而孤傲、冰雪聪明却锋芒不露的姑娘。在海南,以前他很少见到皮肤雪白 的女孩子,近段时间, 白皮肤的女孩子越来越多了,但像她这样好像世外桃源来 的人似的,却不曾有过。闯海南的女孩子,个个都精明透顶,她们目光如鹰,遍 地搜寻着黄金。李亿军坐在他的位置上,这样的女孩子天天都能见到,她们恨不 能将他的心掏空,由了她们做主,一下子从他那儿捞个十万八万。而夏小米呢, 明明知道他李亿军有关系在《热岛报》,也不缠不绕。她绝对不是装清高,是纯洁, 是尚未被淘金热潮洗礼过的纯洁。随着风风火火的淘金者日益涌进海南,他对夏 小米的纯洁越来越怀念。他几乎陷入了一种单相思的境地。他曾给《热岛报》打 过电话,问是否有个新来的夏小米;又找到三伢子姑妈开在龙昆上村一条巷子里 的药店,打听夏小米的下落;他也注意看各种报纸,希望能在报道中发现“夏小 米”的名字。他知道,很多大学生来海口总是喜欢先到新闻单位找份工作,夏小 米本来就是杂志编辑,做文字工作条件更适合。但是,慢慢地,他失望了。他想, 也许,她也像很多年轻漂亮的闯海女人一样,一上岛就做了什么老总老板的秘书, 公务兼私人的,换句话说,就是做了别人的情妇。对于女人来说,这是条很便捷 的路,用不着为谋生奔波,用不着碰炒鱿鱼的钉子。
接到夏小米的电话,李亿军非常激动。他连问了几个问题,你跑哪儿去了, 找到工作没有,做什么工作,生活好吗……似乎话题一断夏小米又会无影无踪。 夏小米在那边清淡地笑着,耐着性子回答着。直到夏小米说“现在又开始找工作 ”, 李亿军才一拍脑门,约她见面详谈。
夏小米住进海军四招当晚,因床位紧张,她的房间又住进了一个求职者王红。 与王红同行的还有杨伟和陈明两个男青年,都是四川某师范学校毕业的。他们来 叫王红吃饭,王红硬把夏小米也给拉上。吃完饭,大家坐在一起瞎侃。他们从一 家报纸了解到,海南教育事业落后,特别是在贫困山区,师资力量奇缺,经费不
足,校舍破旧,报纸呼吁有志之士要致力于海南教育,为未来的繁荣打下良好的 基础。聊到这些,几个人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表示要到最贫困的地方去施展才 华。当下几个人就着海南省地图查看五指山区在什么位置,并决定第二天清早开 始分头行动,王红购买一些生活必备用品;杨伟去出版社索求小学、中学课本; 陈明购买车票,找教育部门开具介绍信;夏小米则负责向报社投稿,报道几个闯 海青年将第一批赴五指山区投身教育事业的行动。那时候,海口遍地都是大学生, 人才万千,摆饺子摊的,叫卖报纸的,充当算命先生的,写一张大字报推销自己 的……各形各色,为海口增添着热闹与烦乱。其实,这时的海口虽然热闹,却十 分落后,时常无水无电,道路拥挤无序,篷篷车的声音响彻大街小巷,横贯城市 的水沟臭气熏天,加上炎热与蚊虫,这样的环境能留住十万人才驻足,应该说, 是中央关于海南开发的政策,是对于海南前景的渴望与信心,才使得这些在内地 养尊处优或是天之骄子的人才敢于面对这种艰苦的生活。而像夏小米他们这样想, 到更艰苦的地方去,以教育为起点,干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不能不说是深具眼光 的,任何一个地方要真正发展起来,总是离不开教育。只是他们没有更深地去想, 教育这块园地,无金可淘,更多的人下海南,最直接最实惠的愿望是赚钱、发财。 至于什么宏伟目标,那是发财以后的事了。
不知是夏小米将新闻稿寄错了地方,还是这样几个无名小卒办教育的想法太 天真,无价值可取,或是由于报纸版面太挤,总之,关于他们要去五指山区投身 教育的报道未能见报。这时的报纸,都在热炒名人下海,传播官场信息,再加上 整版整版的广告,条条都是热点,所以,虽然有过前面关于海南呼唤教育的大块 文章,但过后并未见引导人们重视教育的问题。夏小米一行静悄悄地坐上了通往 五指山区的长途客车。
在五指山半山腰的一个乡村,他们落脚了。刚开始,这里的人们被深深感动 了,对他们的到来表示十分诚挚和热情的欢迎。但是,这里太穷了。搭一个简易 大木棚当教室,用几块砖头做板凳,用大石头做课桌,学校的条件就是如此。而 学生呢,头几天两个班几十个人齐刷刷地来了,不出一个星期,便开始缺号了, 因为他们得为大人做事、放牛、采茶、做家务,甚至打野味。十天半月过去,大 山里的神秘感新鲜感减弱了,夏小米他们面对的是贫困、落后、蚊叮虫咬、水土 不服,以及生活水平极差的事实。他们开始认识到这次行动的盲目性,一个个准 备打道回府。三个月后,陈明搭了一辆货车出山了。王红和杨伟合二为一,过起 了家庭式的日子,因为有了爱情,暂时忘记了艰苦。夏小米终于动摇了,她看着 那些淳朴稚拙的孩子,承认了自己选择的错误。她开始想念家乡,怀念以前做杂 志编辑的那份清闲。偶尔,她还会想到南下海南的过程,想起在火车上结识的李
老伯,还有他的儿子李亿军,想起三伢子,不知他在他姑妈的店里怎么样了。想 到次数最多的当数张化冰了,她脑海里有时会清晰地记起他的模样,他魁梧的身 材,他那双满含英气的显得深情的眼睛,那张棱角分明带着微笑的嘴唇。有时她 又怎么也回忆不起他的面容,只有他那带着鼻音、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是张化冰。”每当想起他,她就会有一阵莫名其妙的兴奋与冲动,她甚至希望 奇迹般地见到他。
夏小米终于没能等到新老师接替就跑回了海口,她对自己说,不是害怕 环境艰苦,而是对人的失望,再说自己不是搞教育的料,她借此原谅了自己。 她认为,发展教育事业,不是三五个有志之士跑到一个穷地方办教学就能成 的,除了教育对环境的适应与承受能力以外,还需要受教育者有接受教育的 素质与智慧。在那么贫穷的山区,孩子们整天渴望着温饱,并要为生存而劳 作,天资再聪明,也得不到及时开掘与发挥。要办教育,政府必须投入大量 的财力,有识之士,不仅仅指教育者,而是要社会各界人士共同为教育做出 努力才行。要想让受教育者有一个良好的受教育环境,首先得发展当地的经 济。夏小米猛然醒悟,生存是第一要素。
就这样,夏小米在离开海口半年以后,又出现在海口街头。比起刚来海口时, 她显得稍稍成熟了些。她行囊空空,工作得重新去找。她明白, 自己首先得有一 份工作维持生活。她要先生存,然后才谈得上发展。
望着满街的椰子树,夏小米想起了自己刚上岛的情形。一下船,她的心就怦 怦跳得厉害,她被满眼的椰子树迷住了。那笔挺圆直的树干,那秀丽婀娜的枝叶, 就是南国的象征吗?多少人魂牵梦绕的海南,多少人向往不已的海南,我夏小米 也来到了你的怀抱,你要成全我的梦想,赐我智慧与财富。如今,半年过去,夏 小米竟然一无所有!想到这里,她兀自摇头,眼里蒙上了一层阴翳。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张化冰的形象,这一次是如此清晰。但是,当她来到热 岛报社时,她的心咯噔一沉——张化冰离开报社也差不多半年了。
她翻出了李亿军的名片。
“你呀你,那么多地方不去,去什么五指山!连个信儿都不给,我们还以为 你傍了老板或是受不了苦回原单位了呢!连个打听的地方都没有……”
李亿军爱怜地望着比原来黑瘦了许多的夏小米,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怎么也 想不到,夏小米这样一个看上去有些娇弱、不谙世事的女孩会在五指山区度过半 年时光。她应该是个梦幻式的人物,整天读着传奇小说,或是编织些浪漫的故事, 然后去女人时装店里逛荡几圈,只为欣赏不为购买。即使来闯海南,她也应该只 坐在高楼大厦某个有着良好的防暑设备的办公室里,运用智慧头脑赚取高薪,做
一个安适的白领上班族,而她居然跑到山里面对穷兮兮的不开化的孩子!她是不 是在那单纯清雅的外表下,还有一种极其激烈冲动的性情呢?对于李亿军来说, 这些年事业上春风得意,除了运气和时势外,就是自己的聪明所致了。说得通俗 一点,他是个机会主义者。他原来在海南当兵,转业那年,他被单位保送到大学 深造。他大学里学的本是生物专业,可临到毕业那年,他突然转到了金融专业; 毕业时本应回原单位的,但他运用上上下下的关系,硬是到了海口最好的一家银 行搞信贷工作。由于他才智过人,勤奋好学,又精明世故,多年来,他已建立了 稳妥的人际网络,为他的事业发展奠定了坚实的“人和 ”基础。从业务副科长到 科长到主任,别人要费九牛二虎之力,他短短几年就走完了。也许太顺利了,他 的性格中多了几分大度宽容,同时也多了几分狂妄自大。不是吹,在海口,他李 亿军要办什么事,还都能成。他总是这么看自己的能力。他责怪夏小米不去找他, 如果找他,何至于跑到五指山受半年的苦。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不过,五指山很美。”
夏小米温婉地笑着,却并没有后悔的意思。她只是觉得自己太盲目了,不适 应那份工作,但并不以为这半年毫无价值。至少,她看到了海南最底层人生的一 面,而回过头来看海口,海口表层的热流夹杂着浮躁的气息,像她当初的心境和 性格。她现在沉静多了,街头卖报的大学生,开大排档的内地人,夜幕下卖笑为 生的美丽女郎,夹着皮包骗走四方的老板……她都不再引以为奇,作为谋生的手 段,各人有各人的方法,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想想那些在贫困中茫然无措、 守着森林土地却无房无粮的山里人,她觉得这些闯海人的生活才能称之为“奋斗 ”, 他们在为改变自身的生活环境,为实现自我价值未来目标而尝试着奋斗,如果那 些贫困山区的人也能尝试着改变环境,也许他们早就致富了,用不着大张旗鼓地 搞“开发”了!
但夏小米并没有说出这些观点,她并不了解李亿军,她也不善于说话,尤其 面对一个不是很熟的朋友。她直奔主题而来:“李大哥,你说过有事要帮忙就可以 来找你的,今天我来了,希望你能介绍我去《热岛报》工作。”
“行,你明天就去。”李亿军一挥手,一副小事一桩的气派。她真希望能帮夏 小米一点忙,一为她对老父亲的一片善心,二为自己内心里那份骚动的情感。他 对夏小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欢劲儿。以往他俘虏女人,用不着花太多心思,而 夏小米,他真心喜欢,反倒不知所措了。看她一口一声“李大哥 ”地叫着,看她 那副仿佛还不知情为何物的憨样,他就不得不收起进攻女人的那套把戏。殷勤不 得,殷勤过头了她会反感;冷淡不得,冷淡一上脸她就会起身道再见。李亿军, 碰到棘手的女孩了。
“我并不是爱上她呢。”李亿军暗地里安慰自己。他拼命往夏小米碗里夹菜, 基围虾、文昌鸡、血海螺,在她碗里堆成了山。夏小米静静地看着他,不客气, 不推拒,更使得李亿军不好意思。
“还不快吃,你这个傻姑娘。”他嗔爱地训道,“去了报社还这么傻,怕不怕 被炒鱿鱼呀? ”
“还没有去就咒我被炒,你不怕我再来麻烦你? ”夏小米愉快地笑起来。
第二天,夏小米成了《热岛报》广告部的记者——这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凡被报社聘用的记者,一律先到广告部上三个月的班。吃住全包,但不发工资, 广告按百分之三十至五十提成。拉不到广告的,那就不用老总发逐客令, 自己也 得卷起铺盖走人——没有收入谁还待得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