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浪结束了骨科的临床轮转，按照吴铜礼院士的建议，进入神经外科，就是 通常所说的脑科。此前，叶欣在湘雅医院的急诊医学进修圆满结束，她离开湘雅 医院的时候，因为急着送姐姐叶蓉回四水市，并没有特意告诉王浪准确的离院日 期。
这天，王浪想起叶欣曾经说过进修快要结束的话，也想起有一段时间在医院 里没有看见叶欣，就给她打电话。
“王浪，记起我来了？ ”叶欣见是熟悉的电话号码，立即接了电话。 “就是，有一阵子没看见你在医院里。 ”王浪如实说来。
叶欣在电话的这头依然感到高兴： “谢谢你！说明你心里还是有老同学的位 置的。 ”当然，如今，叶欣的身份是王浪的小姨子了，不过是隐身的，王浪本人 都根本不知道，但并不影响这种实质性的关系。叶欣心知肚明。
“你的进修结束了是吗？ ”王浪问道，湘雅医院每年招几批进修医生，所以 没有办法弄清楚哪一批是什么时候开始，哪一批是什么时候结束。
“是的，已经结束有些日子了。我现在已经在化工厂医院上班。 ”
“感觉怎么样？进修前后有不同吗？ ”王浪想起那天亲眼看见叶欣抢救急性 心肌梗死的病人，“应该是大有进步吧。 ”
叶欣也不谦虚： “还真让你说对了。进修之后，现在对任何急诊病人都不慌 张，能够抓住重点，把握原则，分清先后。可以这样说吧，更像医生了。我们医 院领导来查房，都说我回来后大变样了。 ”
“恭喜你！ ”
“谢谢你。”叶欣想起了姐姐，想起电话那头这个姐姐的亲密男孩，“王浪， 我姐她回四水去了。 ”
王浪听到这个消息，颇感意外： “你姐不是才来没有几个月吗？怎么就打道
回府了？ ”
“她在长沙开汽车美容店还不到两个月，她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 “那就是说，是短暂回去， 以后还要过来是吗？ ”
“也不会太短时间，估计最少也得一年半载吧。 ”叶欣这话是实话，不过， 她在心里说，姐回四水去养你的孩子去了。可你，却一无所知。
“希望你姐一切都顺利，那她长沙的店准备如何处理？ ”
“姐全权委托肖剑帮她管理。 ”
“ 肖剑这人我熟悉，人很可靠，也聪明，特别听你姐的话，你姐选他帮忙管 理，那真是找对人了。 ”
“反正呀，你在长沙朋友多，病人也看得多，还得多多介绍朋友去他们店里 做业务，照顾他们的生意。 ”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
“那就这样吧，我这里来病人了。 ”叶欣见病人已经走到了离她这里大概一 百米远的地方，只得和王浪告别，“谢谢你打电话来，王浪，再见！ ”
“ 叶欣，告诉你啊，我这周已经到神经外科轮转了。如果到湘雅医院来，就 到神经外科来找我。 ”
“好的，谢谢！ ”
王浪在神经外科的工作很快进入状态， 以他良好的医学基础知识，娴熟的外 科操作技能，特别强的悟性，加上在四水市天马医院的独当一面，短时间内完全 地适应了下来。神经外科总医院医师安排他单独值晚班。
晚上九点以前，病房里的病人都很稳定，王浪在办公室看着一本最新的英文 神经外科杂志。没办法，当代的医学还是欧美比较发达，要掌握前沿技术，就必 须经常阅读英文版的医学书籍和杂志。
病房里的病人陆续进入睡眠状态，护士关掉每个房间的电灯，并打开地灯。 一切都显得如此安静，有一种特别的美丽，尽管这是医院，是病房，但是生命总 是顽强地展示着坚强与生生不息。
突然， 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王浪对这种声音很熟悉，那往往是有新病人来 或者是病人发生了重大病情变化时会有的嘈杂。他合上杂志，起身往外面走去。
“王浪，给你送病人来了。 ”随行的医生认识王浪，是与王浪一个班上过课 的研究生，现在外科急诊轮转。
“好的，他是怎么回事了？ ”王浪问他的研究生同学。
“被人用铁棍击打头部，我们刚才拍了 CT ，头部有小出血，所以收神经外 科住院。今天你值班，那就有得事情做了，你小子好好看着，我走了。 ”
“你的任务完成了，请走好，不送。 ”王浪与他的同学开着玩笑，在医院这 种严肃的场合，开玩笑也相当自律。
“再见，王浪。 ”
“再见！ ”王浪的同学交接完后，立即撤退，他那边随时会有新病人来。
王浪立即把病人迎进来，吩咐护士、护工给安排床位。这里的工作人员都训 练有素，一切都在几分钟搞定，湘雅医院的效率非常之高，这点的确做得很好，
王浪喜欢这种节奏。
病人处于昏迷状态，看急诊病历年龄三十五岁，尽管脸上有血痂，但看得出 来，有一张英俊的脸。被安排住进了重症监护室，这里有先进的设备，包括监护 与抢救用的心电监护仪、呼吸机。
王浪给病人用上了监护仪，监护屏幕上显示，病人心率有些慢，血压有些高， 其他倒暂时还基本正常。有颅内高压的先兆，王浪心想，脑外伤病人，初期充满 变数，随时可能发生紧急变化，正如最后一根稻草压死骆驼一样，颅内的压力高 到一定值时，会突然出现脑疝，就是说把脑子压向一边，从而造成呼吸停止、心 脏不跳的严重后果，导致病人死亡。
“把颅内压监测仪给接上吧。 ”王浪对闻讯赶来帮忙的总住院医生建议道。
这位总住院医生不相信似的看了王浪一眼，他知道王浪是肝胆外科的研究生， 没想到他对神经外科的专用设备能够这么熟悉。这位年纪比王浪小一点的湘雅医 院医生对自己一贯自信，面对王浪这样优秀的研究生，心里也生出敬佩来。
王浪与总住院医生一起安置好了颅内压监测仪，并且把医嘱下达完毕。随后， 总住院医生就说先走了，有事叫他。
进行完这些紧急处理措施后，王浪带着实习医生询问病人家属的情况， 以便 做记录。王浪把家属叫到医生办公室。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王浪看两个人很相像， 想起人们常说的夫妻相一说，就猜测到他们应该是夫妻。
“大夫，他不会有事吧？ ”女人一进门就对王浪说道，显得相当着急。
女人的约莫三十来岁，与王浪差不多是同龄人，王浪对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 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女人打扮是很得体，身材、相貌都不错，应该说看起来属于 有品位的女人。
“现在还很难说，应该说病情还很重，我们刚才已经上了心电监护、颅内压 监测，就是要随时了解他病情的变化。 ”王浪做着说明， “对了，你们是他的什 么人？ ”
女人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 “朋友。 ”“朋友 ”二字现在倒真弄不清是什 么关系，从前的朋友是概念清楚的，现在的朋友包括真正的朋友，也包括情人、 一般熟人，总之就是脱离了原来的意义。王浪心里有了底，也就不再往下问。
男人说话比较少，一般不表达意见。
男人呢，看起来与女人有点像，不过，男人像女人不是太好，起码脸形就不 理想，比较小。但男人看起来比较诚实，身高、体重看起来都不错，总之大体上 还过得去。
实习医生对两个人做着询问，王浪偶尔补充一两句，为的是让实习医生能够
养成有条理地询问病史，然后客观地记录。
突然， 门口出现了警察的身影，怎么回事？王浪起身走到门口。
“你们有事吗？ ”王浪看着全副武装的警察，料想他们是为什么事而来，心 里意识到或许刚刚收下的这个病人牵涉到刑事案子。
警察迅速地包围了男人，随即将他制服并戴上了手铐。
“怎么？他，出事了吗？ ”作为医生，看着病人的家属被抓起来，王浪还是 有责任了解清楚。
面对儒雅的医生，为首的警察解释道： “今晚在一个网吧发生一起伤害案， 我们接到报案后，经过调查确认是他犯的案。我们也知道他和妻子一起送受害人 到医院来了。一直跟着，现在病人已经住院了，我们要抓他归案。 ”
另一个警察对女人说： “你也不要走远了，随时等候我们的调查。 ”
王浪听警察的这些话，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应该是这夫妻因为什么事情伤害 了受伤的男人，但是随后又把他送来医院诊治。
警察们押着男人走出了外科大楼，之后乘上警车，呼啸而去。
女人目睹着男人被抓去，眼里流下悔恨的泪水： “都怪我，都怪我。 ”
或许是需要倾诉，或许是王浪的儒雅让女人心动，让她找到诉说的对象，女 人一股脑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王浪。
王浪本不想听，可是面对梨花带雨的女人，他硬不下心肠来冷淡地拒绝，没 办法，就当是看病，听她说吧。
原来，男人与女人是经人介绍恋爱的，两个人没有太多了解与磨合，见面后 不到半年就结婚了，婚后生了一个儿子，两个人的关系却总是不冷不热，原因可 能双方性格差异太大，男的不喜欢说话，加上又是开出租车，常常跑车在外，很 少在家，两个人交流很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女人喜欢上了上网，在网上溜达了半年后，女人爱上了网 络游戏。在玩网络联机游戏的过程中，女人与一个男子通过网络聊天、视频等， 相互有好感，因为是同城，后来就见面了。
此后，女人似乎感受到了生活的快乐，脸上笑容多了。她和男子的暧昧关系 最后传到了丈夫的耳朵。丈夫和她谈过，她说又没做什么，就是玩玩游戏、吃吃 饭什么的，叫丈夫别这么小气。丈夫则叫她收敛些，不要让别人再传说到他这里 来就是。
但是，男女间的关系一旦超越了一个度，就很难收手。越有人压制，越觉得 刺激，越觉得浓情蜜意。所以，女人和男子把她丈夫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终于，开出租车的丈夫忍无可忍，他听一个朋友说他的老婆和一个男子在网
吧里上网，样子非常亲密。
丈夫的肺都气炸了。他将车开到那家网吧，抓起放在车上防身的铁棍，冲进 网吧，果然看见让他血脉偾张的一幕：两个人肩并肩在玩着游戏。他站在他们身 后看了一会儿，令他吐血的是，男子不知是开心还是怎么的，竟在这时腾出右手， 摸了一下女人丰满的屁股。这个时候，男人的出击就是必然的了。
他抡起铁棍，就要打下去，可是担心伤到自己老婆，就大声喊道： “瞧你们 做的好事。 ”意在让两个人分开点距离。
果然，女人听出了丈夫的声音，心里一惊，立即站起。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 丈夫将铁棍砸向男子的头部。
“你 ！你 …… ”女人醒悟过来，她抓住丈夫的胳膊，“不要打了，会出人命 的呀。 ”说着，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
就在女人跪下来的时候，那个男人也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丈夫见出了大事情，放下了铁棍。“老婆，你起来吧。再不要这样了，好不 好？ ”他涕泪交加。
丈夫随后对妻子说： “你打 120 电话。 ”
女人从最初的惊愕中清醒过来，拨打了 120 电话。丈夫抱着男子的头，大声 喊道： “喂，你醒醒，你醒醒。 ”男子毫无反应，双手垂着，死了一般。呸，丈 夫在心里暗骂，这么不经打。
救护车几分钟后就到了，医生护士给男子吸氧、输水，汽车往湘雅医院急驶 而去。
女人说完这些，要给王浪下跪，这女人常用跪来表达强烈的感情。她嘴里说 道：“医生，你一定要全力救治他，他要是死了，我老公也完蛋了。 ”
此时此刻，女人担心着受伤人的生命安全，也同时害怕自己的丈夫因此坐牢 或走上杀人偿命的不归路。夫妻说到底是一个经济共同体，有着共同的收入来源， 有着共同的消费支出目标，比如住房、教育、医疗等等。但人都是不知足的，通 常情况下，男女之爱，异性相吸，许多时候是新鲜，是激情，于是就有了千奇百 怪的外遇，有着数不清的家里家外的纠葛。
王浪及时阻止了女人的下跪： “你的情况我知道了，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 “谢谢，谢谢，谢谢。 ”女人连声说着感谢的话。
“你去休息吧，监护室我们二十四小时都有医务人员看护，你们家属可以去 休息。对了，你的电话留给我们，有事会与你们联系的。 ”
女人将电话号码告诉医生王浪，眼里很是温柔，看病遇到这么好的医生，这 病都会要好掉一半了，家属或陪伴人的心理负担也会减轻许多。
“老师，这女的有些坏，要不是她，就不会出事了。 ”实习医生看他们的老 师王浪不是特别忙的样子，打算与老师聊上几句。这是一个男学生，看来对女人 有些先天排斥。
王浪平时也喜欢与实习医生们聊天，他们年轻，充满朝气，脑子里全是智慧 的火花与潮流的观念，常常与年轻人打成一片，会富有活力，显得更年轻。
他回答学生道： “这个结论很难下，任何事情都是许多因素决定的，不能凭 简单的言语或偶尔的行动做出准确的判断。我们不了解他们的全部生活，就没办 法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就做不了法官。 ”
“嘿，嘿。 ”学生对老师的话表示认可，随即问道，“老师，你说这个男的 会有生命危险吗？ ”
“这是一个专业问题，照现在的情况看，他当然存在生命危险。他现在血压 高，脉搏缓，这就是颅内高压的表现。对于头部外伤来说，继发性的病理生理改 变是导致病情恶化的重要因素，这其中主要的就是颅内高压。对于这个男人来说， 引起颅内高压最可能的原因是脑内出血。所以，我们用了颅内压监测技术，就是 希望在比较早的时候及时发现颅内压的改变，为抢救与手术赢得时间。 ”
“谢谢老师。我去写病历。 ”
“好的，抓紧时间写，这样很好，外科医生既要手术，还要做记录，事情多， 而且常常复杂多变，所以要尽量利用好时间。像这个病人，如果颅内压持续增高， 我们就要给他做手术。 ”王浪对学生循循善诱。
病人的颅内压越过了警戒线，监护室里响起了报警声。护士立即将情况报告 给了王浪。
“准备上手术室，急诊行开颅手术。”王浪对值班的护士道，“备皮，剃头， 打术前针，通知家属。 ”
“好的。 ”护士训练有素，第一时间开始了手术准备。
“老师，待会儿我上台吗？ ”实习医生这时刚写好了病历记录，听说要手术， 很激动。做实习医生时都这样，想着上台体会手持手术刀在病人身上划过的感觉， 那样才算救死扶伤，才有大医生的感觉。
“上呀，有机会你们就要多上手术，多看，多练，多实践。你们要抓住每一 次机会学习、提高。 ”
“谢谢老师。 ”实习医生恨不得伸手指来一个标志性的“耶 ”，不过，考虑 到是在病房办公室，仪式就只在心里完成了。
“手术室吧，我是神经外科，有一个脑外伤的病人需要紧急手术，帮我们安 排一个手术间。 ”王浪给手术室打电话。
神经外科急诊手术一向就多，手术室已经习以为常了。接电话的值班人员当 下说道：“好的，在二号手术室。”二号手术室一般就是神经外科的专用手术室。
女人很快就返回了医院，来到办公室： “医生，他怎么了？ ”言语中充满着 焦急与忧虑。
“病人颅内出血没有控制住，需要动手术。 ”王浪简单地说，对于病人家属 而言，在一个特殊的时期，太多的医学术语他们听不懂，也没有心情弄懂，但是 最重要的内容还是得让他们知道。
实习医生已经遵照王浪的吩咐把知情同意书打印了出来，适时地递给女人。
王浪对她说： “你看一下这个东西，看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如果没有的 话，就签个字，我们准备做手术。 ”
女人认真地看了，只记住了最后一句“有可能人财两空，但医院不勉强手术 ”。 可是，人都这个样子了，不做手术又能如何呢？看来只有签字同意了。
她正要提笔签字时，却犹豫了： “我不是他的家属呀。 ”
王浪也意识到这女人只是男子的相好，或者说是情人吧，的确不是家属。可 是家属不签字，手术是不好做的。那要怎么处理这个事情呢？王浪想了想，问道： “他的家属在长沙吗？ ”
“没有，他是外地人，就他一个人在长沙。 ”
“那，如果不在长沙，要赶来签字，肯定是来不及了。 ”王浪摇摇头，没有 说话，他在等待着女人的下一步表态，他心里想，情人或许等同于家属吧。
女人显然在思考，应该如何最好地解决这个问题。不管怎样，手术得快些做， 不然，要是这人死了，她丈夫的罪责就大了，说不定得判死刑。豁出去了，再说， 她也不能够打电话要男子的老婆来签字吧，说来说去，她和那人的老婆是情敌关 系。再者，出事以后，没有和他的老婆联系，也不可能有时间联系，直接就送到 医院来了，办好住院手续以后， 自己的丈夫就被警察带走了。
“那就这样，医生，我签这个字，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女人下定决心。 “好的，你签在这里。 ”王浪指了一下签名处。
“关系写什么呀？ ”女人还是忍不住问王浪，本来她是想写朋友的，又不知 可不可以，“写朋友行吗？ ”
如果是平时的择期手术，王浪肯定会说不行，但是现在特殊时期，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了： “你就这样写吧。 ”
“他的手术会不会有危险呀？ ”女人担心地问，她在内心里关心着这个被丈 夫铁棍袭击脑袋的男子，男子给过他开心与快乐，是生命中无法避开的男子。
情呀情，人总是为情所困。王浪看着女人，在心里感慨道，王浪自己又何尝
不是这样。是人，就摆脱不了情的渴望与追索，也自然会有情的困惑与难关。
病人被放上担架，准备进手术室，护工在前面推着担架车，女人跟在后面。
到达手术室门口，换上手术专用的推车，担架车被留在外面，同样被挡在外面的 还有这个泪眼婆娑的女人，这时她是可怜的女人，丈夫刚被警察逮去，相好的男 人进了手术室，生死未 卜。悲欢离合常常在瞬间发生，让人猝不及防。
王浪带领另一个医生及实习医生上台做手术，神经外科二线班的一个副教授 在台下坐镇。
实习医生激动地拿着手术刀，动作还算麻利地切开了病人的头皮。之后，他 放下刀子，站在一边当助手。在脑袋里动手术，毕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实习 医生还需要不短的日子进行训练。
王浪动作熟练地打开了病人的颅骨，撑开脑膜，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有红红 的血液，部分凝结成小块状，脑子上面布满了红红的小点状或片状。
“你看，这就是典型的脑挫裂伤，有水肿、出血，当然，这是有血管明显破 裂的，所以短时间内会发生颅内高压。 ”王浪对实习医生进行教学指导。
实习医生认真地看着，一边听着王浪的指导，一边点着头。这样的好医生， 好老师，学生很愉快。台上的护士也认真地听着，因为王浪说得非常形象，能够 让人记住。手术室的护士自然在前面了解王浪，王浪在手术室已经是知名人士了。
“王浪，你好厉害。 ”护士忍不住当面赞扬，“手术做得好，带学生也很有 经验呀。 ”
王浪给了护士一个暖人的笑。护士心里乐开了怀，配合王浪手术起来就更加 得心应手了。
“好了，手术完成了。 ”王浪缝完脑膜后，对学生说，“你把头皮缝合。 ”
学生将刚才由他切开的头皮缝合起来，王浪下了手术台，到副教授身边站着， 和副教授探讨着问题。副教授很受用，这样好的研究生，手术做得这么漂亮，让 他这个坐镇的副教授异常悠闲。最重要的是，副教授看得清楚，王浪这个手术做 得相当成功。他在这坐镇，不用操心，还能博得个好名声，这事当然爽呀。
这天早上，刚上班不久，医院网络上就发布了一条重要通知：凌晨五点，火 车站宾馆发生重大火灾，现在三十多名重伤员送来我院，现正在急诊科抢救。请 各科室主任速派人到急诊科，帮助抢救大批烧伤、脑外伤等病人。
“王浪，你去急诊科帮忙，那里有三十多名重伤病人，急需抢救。 ”神经外 科主任直接点名王浪。这是对王浪的信任，想想，一个主任派去的人，如果技不 如人，不是让人笑话吗？主任知道，王浪曾经在急诊科轮转过。
“好，主任，我这就去。 ”王浪听从主任安排，对他们一组的医生作了一些
交代后立即前往急诊科执行任务。
急诊科处在特别紧张的氛围中，屋子里放满了担架，担架上躺着重症的病人， 有的没有呼吸，没有动静，已经死了，还没来得及抬走。屋子里没有哭声，和平 常所见的场景不一样。王浪开始觉得奇怪，怎么会没有一个家属哭呢。后来，他 明白了，这是酒店里被烧伤的人，大凡住酒店的人，都是外地来出差的，很少有 本地人去住酒店，除非是野鸳鸯，找地方开房偷情。想想真是不幸，出差外地， 遇上火灾，重伤或者死亡，损失惨重。
医院孙副院长、医务处处长、急诊科主任正在安排病人的抢救诊治，看见王 浪进来，三人都注意到了。
孙副院长非常客气，他认识王浪，这个吴铜礼院士最钟爱的学生，在给省部 级领导做胆道癌手术时表现出色，与吴铜礼院士一起，得到了领导及其家属和省 政府的高度好评。“王浪，你过来了？ ”副院长主动与王浪打招呼。
“孙院长好。 ”王浪礼貌地回应，并与医务处处长、急诊科主任打招呼，他 们都看着他。
“王浪，你看一下五号病人。 ”孙院长对王浪说道，用手指了指放在急诊大 楼门口靠右的地方，“要做什么处理，你直接和处长说。”医务处处长频频点头。
“好的，孙院长。 ”
王浪蹲下去看放在地上担架的病人。那人是个男性，秃顶，年龄应该在五十 岁左右。他的情况相当不好，这个病人呼吸不平稳，满脸是灰尘，脚上没有穿鞋 子。得赶快给他吸氧，查头部 CT ，看有没有头部的血肿或重度脑挫裂伤。
“处长，这个病人要给吸氧，挂上液体，使用呼吸中枢兴奋剂和升压药，不 然很危险。 ”王浪有了一个系统的方案，“另外，还要做头部 CT 检查，明确头 部情况。身上的烧伤倒不重，没有明显的烧伤创面。 ”
“那这样吧，你看这个病人可以收住哪个科，是直接住院呢？还是放在急诊 科？ ”处长进一步问王浪。
“ 先放急诊科稍做处理吧 ，待血压、呼吸基本稳定再去做检查，检查如 果有脑外伤再收神经外科住院 ，可能比较好 。处长 ，你看可以吗？ ”王浪言 语非常谦虚。
处长很满意王浪的处理： “行，就这样，我和急诊科主任说一下。 ”处长朝 已经回到急诊科监护病房的主任走去，把王浪诊治的这个情况说了。主任当然同 意，并立即派护工把病人抬进留观病房去。
王浪进入留观病房开医嘱，进一步检查病人，并做出详细记录。此时，他是 这个病人的专职医生。这是医院针对特殊抢救做出的预案处理，几年下来，证明
很有效果。因为大型抢救，容易人多手杂，假设不设专职医生的话，容易错过某 些病人，造成漏诊。
不久，又一个病人被推了进来。走在担架前旁边的人竟是向玲玲，真是巧。 王浪和向玲玲大学同学、研究生再同学，在一起的时间不短，可是真正在一个房 间管理病人还从来没有过。这回，看来也是短暂的吧，因为王浪发现这回进来的 是一个女病人，而且腹部隆起很高，看情况是个孕妇。
王浪估计得没错。医务处处长在排查时，发现一个孕妇在火灾中受伤，就点 名要妇产科派一名医生前来。没想到，恰好向玲玲就被派来了。
“ 向玲玲。 ”王浪先看见向玲玲，加上又是男生，当然先与她打招呼。
“王浪！ ”向玲玲感到意外，还很高兴，她一直就喜欢与王浪在一起，一直 爱着王浪，“你也在这！ ”
“我们神经外科主任派我来了。 ” “我也是我们主任要我来的。 ”
“那就是你导师廖玉翠教授呀。 ”
“是的，就是我导师。这种事情，她一般都会要我来。 ” “就是，是想你多锻炼吧。 ”
“你知道？廖教授还真是这样说的。 ”因为是在抢救病人，两个人不便说过 多，向玲玲结束谈话，“我检查一下这个人看情况如何，看她临盆了没有。 ”
“好，先忙吧。 ”
向玲玲检查病人，从腹部的大小与骨盆情况看，孕妇怀孕应该有三十六周， 目前还没有临盆。这人是清醒的，只是声音很弱，精神状态差，有恐惧感，还没 有从遭遇重大灾难的痛苦场景中走出来。怀孕还没有足月，关键是尽量不要让胎 儿动胎气，保护胎儿不要发生早产。
“你哪里不舒服吗？ ”向玲玲问孕妇。
“我头晕，没有其他不舒服。 ”孕妇尽管遭遇不幸，但母爱之心依然强大： “医生，我的孩子没事吧。 ”在这样痛苦的时候，她关心着肚里的孩子。
“没事，你放心。 ”这种情况下，对病人本人而言，安慰是最好的，没有必 要说更多的话了。但是做医生的都知道，如果有家属在一边，随后，要立即向家 属说清楚，这只是安慰病人，医生不可能打包票的。
“我去和处长说一下，把她收我们科去。 ”向玲玲对王浪说，“你帮着看一 下。 ”她主要是怕病人乱动，不小心滚下担架。
“你去吧，有我在，没问题。 ”
“嗯。”向玲玲心情愉快地去找处长了，这王浪呀，总能让自己感到特别开心。
医务处长当然在业务上尊重专业人士向玲玲的意见，孕妇收住妇产科。处长 指示给办理入院手续。向玲玲的任务当然还不算完成，像这种她出来会诊的病人， 收住病房后，也由她管理。
由于护工太忙，孕妇要稍等一会儿，才有护工来送她去妇产科病房。向玲玲 先回科里去。
“王浪，我回病房去了。你这边怎么样了？ ”向玲玲对王浪说道。
“我这边再观察一会儿，等下联系头部 CT 检查。我估计也要收住院，一时 半会这病人也醒不过来。 ”
“再见，王浪。 ”
“好，你去忙吧。 ”
向玲玲刚走不久 ，姚义也从外面走进了急诊楼大厅，恰好与从留观室出 来帮病人联系 CT 检查的王浪相遇 。两个人很自然地打招呼 ，一个宿舍住的 同学 ，关系通常都不错 。姚义那次酒醉后， 因为叶欣的事情怪罪王浪，而王 浪宽宏大量 ，姚义常觉愧疚，倒是王浪一如既往地对他表示着友好，两个人 的关系得以修复如前。
“我就猜你可能会在这里。”姚义似乎有神算功能一样，见面时对王浪说道。 “你是怎么猜到的？ ”王浪回问道，“是上天告诉你的？ ”
“没有这么神奇，只是觉得你无论在哪个科，都是深受主任与同事的喜爱， 所以这种事应该也会有你的份。 ”
“谢谢，过奖了，过奖了。 ”王浪话锋一转，“姚义，你的意思是不是说， 你也一样是备受欢迎的？因为你们主任也派你来了呢？ ”
“嘿，算是吧。这火灾还真够厉害的，一下子往我们医院送来三十几个重病 人。 ”
“水火无情，凌晨时分发生火灾，大家都在睡梦中， 自然就更没有办法采取 有效的逃生措施，伤亡就会更加严重。 ”
“你看的病人呢？情况怎么样？ ”姚义问道。
“病人昏迷中，我在替他联系头部 CT 检查。 ”王浪回答道。 “那你去吧，我看看有什么病人要我处理的。 ”
急诊科主任安排给姚义看的是一个大腿骨骨折的病人，刚送来时放在靠近角 落的地方。
姚义往那个病人走去，病人的脸色呈青紫色，似乎没有呼吸。姚义伸出食指 放在病人的鼻子前，果然不出所料，病人没有了气息。他翻开病人的眼睑，曈孔 都散大了。再摸桡动脉、颈动脉，都没有搏动。姚义用听诊器听诊病人的胸部，
听诊器里，没有任何声音，一片寂静，心不跳，肺不膨胀。
病人没有了心跳，没有了呼吸，已经临床死亡。姚义把病人的手摆放在胸前， 维持着较好的姿势。在灾难面前，生命是如此脆弱。
姚义心情沉重，正要向急诊科主任汇报的时候。一群人从外面进来了，大家 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每个人都表情严肃。姚义觉得这人好面熟。
医院孙副院长与医务处处长、急诊科主任一起迎了上去。
“市长，你好！ ”副院长向中年男人问候。哦，原来是本市的一把手市长， 经常在电视新闻里可以看到的明星市长，当然会面熟了。
市长与孙副院长、处长、主任握手，随后一行人开始了解火灾事故的抢救情 况，他们先看那些放在大厅里的病人，大部分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跳，只有两个人 还在呻吟着，等待着救治。
市长蹲下身子，对一个病人说： “市政府很重视这件事情，一定会用最好的 药品，由最好的医生给你们治病。其他的事情，我们也会妥善处理的，请放心！”
病人痛苦得不能说话，听市长这么说，只是拼命地点头，眼里泪光闪闪。
记者们的闪光灯不停地闪着，还有长沙电视台的摄像镜头一直跟随着市长在转。
接着，市长在孙副院长的带领下往处置室、急诊手术室、留观室等去察看情 况。姚义既然来了，虽然没有什么事情，也跟着市长视察，体会一下市长随从的 滋味。
王浪已经联系好了病人做头部 CT 的事情，回到留观室，正准备要做出安排 时，市长与孙副院长等人走进了这间留观室。孙副院长看见了王浪，有意地把市 长引到了王浪所分管病人的床旁。
“市长，这是一个昏迷的病人。我们正在全力抢救。 ”副院长对市长说。
市长的视线转到病人的头部，看到一个双眼紧闭、脸上有些灰尘的男人，男 人胳膊上的输液针头，鼻子上的吸氧管，还有床旁的呼吸机、心电监护仪等。接 着，市长看到了站在床旁的王浪。
嗯，不错，这个医生的形象与气质不错。见过很多明星的市长也折服于王浪 由内而外的阳光形象。他有与王浪交流的想法。
电视摄像镜头一直追随着市长的视线，这回首先给了王浪一个特写镜头，然 后镜头拉远，市长与王浪成为镜头里的主角，而那个病人躺在床上，恰好位于镜 头的右下方，构成视觉上最具冲击力的背景，市长、医学专家、病人、抢救设施 等，构成了珍爱生命、抢救伤者的生动画面。
“这是市长。 ”孙副院长连忙向王浪介绍市长，其实王浪平时喜欢看新闻节 目， 自然对于市长的相貌不会陌生。
“市长，您好！ ”王浪不卑不亢，举手投足十分自然。
“这是我们的研究生王浪。 ”孙副院长善于观察场面，他看出来了市长有和 王浪说上几句的想法，“王浪是吴铜礼院士的研究生。 ”
听说是吴铜礼院士的研究生，市长对于王浪的好感更增添了几分，他对孙副 院长和王浪等人说道： “我和吴院士很熟悉，每年在长沙院士茶话会上，我都和 他一起聊聊天。 ”
“市里对于人才很重视呀。吴院士经常和我们这样说。 ”
孙院长意识到电视台的摄像镜头都对着他们，一般的事情就不提了。因为是 视察火灾情况病人的抢救，闲话还是少说。
市长没有接着刚才有关吴铜礼院士的这个话题，转向王浪道： “这个病人情 况怎么样？ ”
“神志昏迷，烧伤程度倒不重。已经联系了做头部 CT 检查，如果只是一般 挫裂伤，恢复应该还是会比较好的。 ”王浪简单介绍情况，因为问话的是城市管 理专家，不是医学专家，有个大概的印象就行了。
“哦，很好，湘雅医院的工作做得很细致，很到位。市里很感谢你们！ ”后 面这话是说给孙副院长听的，也是向大众媒体说的。
市长随后转身，结束了医院的视察。一行人乘专车离开医院，往火车站方向 开去。
市长前来湘雅医院视察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在当今社会，面对灾难，抢救伤 员是最重要的一环。火车站宾馆住的是南来北往的客人，全国各省市都有。长沙 作为中国中南部的重要城市，每天有无数的人从这里经过，长沙因而成为全国的 地理、交通中心。
妥善处理好火车站宾馆的火灾事故，对于长沙乃至湖南的工作都具有重要的 意义。也正因为这样，市长会亲自出马，来湘雅医院视察伤员的救治工作。
当天中午的新闻快报、省市电视台轮流播报市长看望伤病员的新闻，市长亲 民的形象跃然屏幕。帅气的王浪更是引人注目， 以后，陆续地，有些人还找他看 病。这当然是后话。
王浪领着护工推着病人去做头部 CT 检查。因为是特殊事情特殊办，这个病 人一进去就立即进行检查。
王浪在拍片室里看着工作人员的忙碌，一起共同看着监视器里的影像。
“左侧额叶有水肿，右侧额叶也有。 ”王浪一边看，一边与检查技师讨论。
“还算好。 昏迷病人能够有这样的影像表现，马马虎虎了。我们照片是看多 了，一些病情重的人，因为脑部损伤严重而没有了梦想。 ”
“是呀，头脑不行，那是啥事都办不成。 ”
王浪果断地将病人收住院，那样治疗观察会系统些，对身体的恢复才会比较 有利。
火灾后收住神经外科的病人，在王浪的直接管理下，病情迅速好转。
这个病人出院后，记者另外写了一篇文章，关于市长的人文关怀精神。这文 章一出，还真是让很多人眼前一亮。原来，当官也可以这样的。
王浪回到宿舍不久，有女同学敲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向玲玲。
“王浪，我们是来为一个初中学生募捐的。 ”女同学先说话，她知道向玲玲 和王浪的关系，抢先说话，免得待会儿没机会说，其实，王浪与向玲玲都是好人， 不会让她尴尬得恨不能快些溜走。
“行，我捐一百元。 ”
“王浪，我代表那位学生谢谢你。她得了白血病，等着钱准备做骨髓移植。” 这回是向玲玲在说话。
“不客气了。我的女同学，你们两位真是菩萨心肠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