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早上七点,正值集市热闹的时候。家禽的骚臭、鱼的腥味,白菜的清香,还有其他各种气味混在了一起,四周人声鼎沸,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瞧一瞧看一看,自家土鸡下的蛋,5块钱一斤。”
“蘑菇、木耳、蕨菜,都是今早刚采的,新鲜的不得了啊!”
不同于江北的超市和政府建造的菜场,在这里卖货的摊主,基本都是来自周边乡村的农民。
市场里的果蔬基本都是农民自家种植的、或是在山上采摘而来的鲜货,自己平时吃的那些打过药或大棚种植的蔬菜完全无法与之相比。
路过某个摊位前,成飞阳闻到了一股格外香甜诱人的气息。
面前的摊位上堆着许多深红色的果实。这种果子看起来比冬枣大两圈,表皮像涂过一层桐油,果实腹部有一圈圈类似年轮的深色纹理,从底部看,就像一只红色的眼睛,外形尤为奇特。
“帅哥,尝一尝啊。”
见有人站在自家摊位前,摊主热情的挑了一颗果实递给了成飞阳。
果子的香味幽雅而清淡,光是闻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成飞阳逛的久了,正好有些口渴。于是他也不客气,接过后用袖子擦了擦,便咬了一大口。咬开鲜红的果肉,汁水平滑地从舌尖上触过,酸甜回甘,口感细腻柔软而亲切。
可不知为何,在这股看似甜美的味道下,成飞阳却隐约品尝出了一种怪异的味道。
这种极为独特的、接近腐烂的口感犹如附骨之疽游走于周身,这种沁入骨髓的寒意,似乎让他来到了寒冬腊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摊主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而不可及,市场周围嘈杂的人声也像是被丢进水里的音响,变得混沌、含糊不清。
成飞阳感觉有些头晕,手里的东西变得黏滑了起来。他再低头一看,自己拿的哪是什么果子,分明是颗颗被咬爆的眼球。
那眼球裹着血浆,滴流乱转,白色的眼球后连着粉粉的末梢神经,神经如扭曲的蚯蚓吸附在自己的胳膊上,看上去诡异至极。
和梦里看到的幻境不同,伴随着头晕恶心、呼吸困难的熟悉感觉袭来,他眉头一紧,丢掉了手里的果子。
“咋了,小伙子,这个坏了?要不换一个……”
无视了商贩的话,成飞阳踉踉跄跄逃离了摊位。
呕——呕——
市场偏僻的角落里,成飞阳扶着墙,后背剧烈地起伏着,吐出了一大滩酸水。
他虚弱的擦了擦嘴角,哆嗦着从身边的包里翻出了一个几个药瓶。
哗啦啦依次倒出几颗药丸,先漱了下口,然后就着水,成飞阳一股脑将药全都吞了下去。
四周的嘈杂声依旧不绝于耳,虽然在成飞阳听来,那些动静就像隔着层厚厚的被子,亦或是人口中含着水在咕噜咕噜,模模糊糊的,根本什么都听不清。
顾不上什么卫生,成飞阳沿着墙根,缓缓地坐了下去。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自己的精神分裂症突然发作了。
十六年来,成飞阳一直在坚持服用安定类以及治疗类药物,定期去医院复诊从未间断。直到前阵子在老师的办公室睡着以后,这些病症再也没有发作,他还天真的以为今后的五年里,自己可以不用每天都吃那些花花绿绿的胶囊了。
“呵呵……可惜啊。”
成飞阳靠着墙壁,双目失神。他微仰着头,透过巷子与巷子之间的间隙,望向那天上的浮云,和隐藏在云后的太阳。
灿烂、炙热。
云层散开,一团明亮的火球无序的旋转着,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眼。那光实在是太亮了,亮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于是成飞阳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需要休息一下,等安定类药物生效。
成飞阳将手搭在眼皮上,自顾自的笑了。
市场里人来人往,偶尔也会有路过买菜的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成飞阳,停下来驻足观望,或是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妈妈,那个大哥哥看上去好像生病了。他看上去好可怜,我们要不要打110?”
“傻孩子,110是警察,找医生要打120。”
一对母子走了过来,女人轻轻拍了拍成飞阳的肩膀,弯下腰轻声道:“小兄弟,醒一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身体哪里不舒服?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话语清晰的传到了成飞阳耳中。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充满关怀的面容。可成飞阳没有理会女人的询问,灼灼目光反而转到了一旁她牵着的孩子身上。
小女孩大概五六岁,被陌生人这么看着,连忙躲到了母亲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悄悄打量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大哥哥。
“我衣衫整齐、穿的戴的也都是名牌。刚刚只是有点不舒服,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小朋友,你说说……”
成飞阳歪着脑袋,面露不解的指了指自己:“为什么你觉得我看上去很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