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谜一般的边城
在一直以来的想象中,河口都萦绕着太多富有秘境的传奇色彩,让人捉摸不定,引人遐想联翩。今天,长途役役,我犹如一只罗盘上的指针,终于被一个神秘的磁场牵引着,走入这座谜一般的小城。
人们爱把去河口说成“下河口”,神奇的中国字,简简单单一个“下”字,就让人领略了这里的地理位置。河口是云南省最低的海拔,只有76.4米。
天空晴朗,阳光松松懒懒倾注在这个静谧且袖珍的小城,如同一盅滑腻的银耳汤。小城的尽头望得见山,天的蓝和山的绿交融成一阕悱恻多情的短诗。树木看上去温润且怡然,树叶上的银色光芒区别于高海拔地区的树木,它们自由自在伸展着枝条。城边有大片麦田,让人联想起英格兰东南部的乡村景色。一株株结实饱满的麦穗在风中倾下头颅,我不禁对这种脆弱而又必不可少的作物产生出一股悲悯之情,一些新的联想就此产生。
初来乍到这座小城,竟不觉得生分,感觉那风那气息柔于春水柔于风。勇壮的红河流到这里,同旖旎繁复的南溪河相遇,忽然流成一首温婉的情歌,低低喃喃,怕惊动了什么似地往另外一个国度淌去。
河口如同一方纸镇,美丽凝重地俯在南溪河与红河交汇处,那神态像在思忖着星辰的对位,又像在聆听风和水的和弦。微云掠空,空气中是最最适宜的温度,周身罩满一腔温柔,人变成一缕婉转的气流,在虚无缥缈间躲着迷藏。
花开花落僧贫富
云去云来客往还
悠忽想起郑板桥的诗句,一如这边陲小城的欲说还休。
河口看过去是沉静的。
当历史如过眼云烟,抹掉了百年商埠的荣华繁忙,也荡平硝烟炮火的悲怆之后,飘渺的河口只留下一个沧桑而平静的轮廓。暗淡的城市轮廓线,被覆盖着各种热带特有的植被与爬藤。红河无言,挣扎过的灵魂也没有了声息,南溪河的美丽已经超凡脱俗,清澈的碧水一直流向天那边,有鱼儿在水中翻动起温柔的涟漪。木棉花在淡淡的阳光下散发出竭力的清香,烈焰般的花朵娓娓讲述一段壮烈的美丽。
此刻眼睛自由自在,内心却反倒有些迷惘。
城区有很多极为破旧的建筑,看得出它因为曾经背负的历史,一直处于局促和尴尬之中,既无法卸下包袱大干快上,又无法固守着旧日聊以自慰。所以这是个发展极为缓慢和谨慎的城市,这种心态同样影响了它的市民。
河口人的淳朴和自足感很明显。走在大街上的人很少见到行色匆匆,衣着也一律比较土气和随意。虽然滨河路的街道宽阔干净,但比起昆明的东风路,你会以为自己走在一个小县城的人群中。他们没有昆明人的急迫和尖锐,犹如一块植被丰满的泥土,踏实而安稳。街边有很多装修精致的店铺,卖着来自各地的时尚衣服,符合潮流的ipad和iphone也随处可见。但这种慵懒且自足的感觉无法改变。
河口,注定和潮流无关。
2 ,在边城信步徜徉
黄昏的时候,散步到滨河路旁边的广场,看到暮色迷离的天空中依然飘着淡淡的云朵。在大桥的两边有一群夜鸟在盘旋,一圈又一圈,这是使它们感觉安全的地方。脑海里冒出一些深刻的思绪,却失去了语言。
望着路上的行人,心里忍不住就会想起这座小城曾经有的繁华,想起它无处可逃的时光深处的荒凉,历经炮火时的沧桑……在生命的轮回中,永远都是物是人非。
眼睛在完成搜索之后,开始无拘无束地在景物中穿梭。等我把眼睛解脱的路线用一支巨大的铅笔描绘出来,天空就立刻被躁动而随意的线条涂满了。
落日犹如一滴凝固的鲜血,远方的山峦沉寂得只听到风声。人在瞬间感受的自然,是如此无限贴近灵魂深处的梦想。也许对漫长的压抑的现实来说,这些短短的瞬间,就已足够。
我走到南溪护城河的草滩上,麦穗里结着诚实的芬芳,一只蚂蚱在草叶上跳动,展翅露出明翼的纱裙。零碎的水花在河水切割泥岸时溅起或盛开,前方有一排红河永远的柽柳。
捧起一枚河滩上的心形卵石,石英质地,脉络清晰,隐隐有一丝血痕。水流的痕迹依然,那是成长的历程。逝水无波,凝重的色块推移着河床舒展开来,前方地阔天圆,落日的光辉撒满整座天宇。我朝着辉煌的方向久久注目,让自己静默得如一棵树。
心灵如大豆挣开豆荚,胸中有浩浩之水奔来,如河水般不息流淌。世间有什么事物可以不朽?历史的行程有多少流向?我不得而知。
时间的标记定义在谶语般的指纹里,定格在大河奔流的姿态中。我珍藏起一捧河沙,指尖凝力抚摸它,这是生命之鱼游动的地方。
时间如同一声叹息,被河水切割过的沙层里有断弦般的疼痛,还有比流水更多的想念,那牵挂直奔天际。
青丝渥然飘飞,头上顶起唯一的北斗,它的生命在逝去的过程里永存。
我的灵感迅速涌出,就如发现雪是冰的而糖是甜的一样。我对河口的感觉瞬间被这个地方内在的气质所定格,当我力图改变对于这些美丽风景的感觉时,觉得很无助,就好像力图改变自己对已经觉得唯美的冰激凌的感觉一样。
鲜红的红河上空有大块白色的云疾速掠过,仿佛是故乡的天气。这一夜,我的梦有极其绚烂艳丽的颜色,比油彩更凝重。还记得童年时代天空的形状,烟囱似还在不断喷气,柱状的烟雾,一条一条交叉、纵横,仿佛水彩一样清晰鲜明。
南溪河孔雀蓝的水和深绿的山峦宛若河口人性格中的沉静,而红河那种颜色的质感,又仿佛鲜血从眼睛里喷射出来一样。
我对脑海里这个突兀而妥帖的比喻颇感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