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涯有限而天地辽阔,地平线上的每一分钟 都涌现着不可思议的快乐与哀痛,我们需要被什么 样的生活所安慰,才能忘记自己泪滴形状的年轮? 来到这片度假天堂,像一个生命的信仰者那样从大 自然获取生命力,从天地间汲取成长的滋养,将身 体和心灵浸泡在情意脉脉的温泉水中,心绪即使飞 到天边,也终在此地一点一点地落定。蓬勃而旺盛 的灵魂是独立的,人生和自然本来的色泽显露出 来,花开花落雁去雁来,雨丝风片微雪轻寒,即使 人间沧桑世事难料,一枚童话中的纯金指南针,也 会把你引向闪耀的矿脉。来到这里才算找到了真正 的放松,可以只问花期,不问归期。不甘寂寞的小 心情,不断对这座引人神往的度假天堂进行回溯和 重放,在心灵空间中挽留住最诗意的瞬间。
温柔之乡
微妙的天线,水波浸润的身体,里面有说不清的心理密码 和舒缓企盼的寻找。汤池小镇一如闪耀光斑的夜船荡漾漂浮, 被温泉水润泽过的古镇形体轻盈,节奏自由。真想永远迷失在温泉水脉的穴道里,没入温暖渊深的洋流之中。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耳语般滴落。我喜欢这种略带 倦意的淋漓,像调音师无意间按响了一个低音,整个世 界并非忧伤,只是令人默默出神。这样的时候,我像水 生植物般安静而无根,寄生于一泓温泉清波的荡漾冥想 之中。关于这个季节的浪漫故事讲述得分外妖娆,慵懒 而缓慢,我感觉自己的柔情像湿润的蜗牛触角不断向远 方延伸。
几千年前,《论语》娓娓记叙过天然温泉之沐浴雅 事: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一千四百年前,白居 易在“华清池水洗凝脂”间,蹴就千古流传的贵妃出浴 图;2020 年,我盛满夏意情怀的心境,浸淫在汤池温泉 的一汪热气氤氲中。这里是远离尘嚣柔软如丝的温柔之 乡,这里的人们像水一样温敦厚德,这里的田野丰腴润 泽,这里的空气中飘荡着不染世俗的芳菲。
作为滇中地区独具魅力的温泉小镇,汤池自古以来 就闻名三迤。汤池,因温泉自流,水沸如汤而得名,是 云南人文地理中的一个名标,古名“火龙泉”。周围是著名的温泉地热带,由地表雨水经过渗透循环成为地下水,地下水受到地壳热源影响 变成了温泉水。形成于地心的高热高矿化度的地下热水,在形成的过程中融入了多 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属天然上升硫磺泉,水温达 68 ~ 72℃,是对人体大有裨益的 健康之水。在约 0.5 平方千米范围内就有十余处出水口,火龙井、大小热水塘、仙 水潭流溢数百年。汤池温泉在嘉庆年间已有开发利用,明代状元杨升庵曾到此泡温 泉。独一无二的温泉品质,多成分高热高温的温泉井眼,滋养出有着“滇中粮仓” 美誉的古镇,培育出无数只做文人不入朝为官的儒雅之士。
微妙的天线,水波浸润的身体,里面有说不清的心理密码和动作舒缓的寻找。 彼此间的亲 吻深入而缠绵,像两条相濡以沫的鱼。迷失在温泉水脉的穴道里,我就 像沉船没入它的身体,没入温暖渊深的洋流之中。
古书载:“云南温泉,所载有多。昆明东 70 里有汤池水,如百沸汤,明代于此 设汤池驿、汤池巡司……”从前的汤池,街心都能出热水,汤池人的生活是奢靡而 恣意的,他们可以在家门口用流经的汤池渠温泉来洗菜、洗衣服,可以每日花三五毛钱到任意一家浴室去享受泉水净身。温泉全部用水车来抽水,男女浴室各据一边。 水是公用的,觉得烫了,几人爬上水车一起踩动,忽悠忽悠几圈后,水温就调节好 了。天,地,神,人,兽,更大的自由是没有界限的。夜晚时分,人们沉睡在温煦 的梦中,头顶之上是稠蓝的洋流,汤池小镇一如闪耀光斑的夜船,荡漾漂浮。被温 泉水润泽过的古镇形体轻盈,只因为这里拥有诗一般的节奏,唯有小镇原住民才能 体会的那种自由节奏。
汤池人的生活和温泉有着难以割舍的关联,望着清澈流淌的汤池渠,几乎可以 看到波浪凝固的瞬间。每逢大年初一,从午夜零点开始,镇上所有人,无论男女老 幼,都要到就近的温泉沐浴净身,在温暖的水中一直待到第二天早上九点,以此消 解凛冽寒冬的肃杀之气。他们通过放慢生活的节奏,通过享受温情脉脉的守岁时光, 来放慢整个世界的运行。他们总是那么快乐,冬季一点都不漫长,很快,不期而至 的美丽春天,便从天而降。
最早的汤池温泉只建有一个男大塘和一个女大塘。遇上风调雨顺的年头,在 端阳节前就能栽完秧关秧门,劳苦功高的妇女们会在端阳节那天同时占据男女澡 塘,在里面洗得惊天动地,以显示她们的功劳和喜悦。面对这种示威、侵犯和挑 战,男人们以默许表示心意。那样的一天,汤池街妇女容光突发,威风凛凛;男 人们则低眉顺眼,温和如佛。这就是汤池有名的“女占男塘”习俗,散发着古老 而淳朴的气息。
汤池温泉的硫黄含量较高,却丝毫没有刺鼻的硫黄味,作为天然润肤剂,让人 从毛孔到心灵安享一份由衷的润泽。汤池镇有着蜚声江湖的“五庵十八井”,遍地都 是冒着热气的温泉,原住民漫步在氤氲水气之上解读着岁月静好。每天有四五百外 地人慕名而来,春节前后每日多达千人。携带特有热度的清泉,有着柔软绵长的特 质,在款款柔波里,彻底裸露自己坚硬的外壳,无比坚硬之下是无比的柔软,并准 备由此承受危险。这,是否近于爱意?
15 世纪,比利时列日镇的 Spau 小山谷里,一股蕴藏着丰富矿物质的温泉以其 独特的功效,治愈了当地居民的各种疾病与疼痛,由此,温泉治疗开始在欧洲贵族 中风行,进而风靡世界,成为贵族们休闲度假和强身健体的首选。古罗马人引泉水 加热再流到建好的浴场中供人们沐浴,其中英国巴斯及土耳其等地的著名温泉浴场, 直到现在仍在使用。
日本人开始并不知道温泉具有治疗疾病的功能,看到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在泡过 温泉之后奇迹般地迅速复原,才使他们开始认真研究温泉的功能,最终对温泉的热 爱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三步一小汤,五步一大汤,泡汤成为日本人日常生活中非 常重要的一部分,也发展出一套不同于其他各国的泡治文化。
汤池温泉以其得天独厚的内质元素享誉滇中,流动的斑斓与妖娆,没有哪个角 落不被浸淫照耀。古人只知其温泉含硫泡之可疗疾,今人经过科学分析得出结论: 泉中含硫、锶、钡、锂、小苏打等 12 种微量元素,水源出水温度 72℃,水质中性 温和,纯净透明无异味。富含钙、镁、硒、铁等多种矿物质和益生离子,矿化度达 1421mg/L。水量稳定,水温恒定,水质固定,属全天保温泉,一年四季皆可享受灵 泉之浴,仿佛有着超现实主义的样貌。
汤池街道的妙处在于处处近人情,泡汤的愿望随时可以实现,爱慕的自由永远被容许,什么样的姿态你都可以呈现。从此,我对汤池温泉的神往私衷里又添深了 一抹颜色。只要你惬意,敦厚的汤池人决不让你难堪。
大雪漫天之际沐于汤池温泉,万福寺钟声悠悠,茶马古道骏马嘶嘶。雪花晕染 上温暖的色彩,每一朵花瓣里都蕴含着斑斓丰富的色系,带着它们的神和法,它们 的古典和浪漫,将小小古镇晕染在无比艳丽的寂静之中。
春之伊始沐于汤池温泉,万物复苏,春水脉脉。梁王山瑞气蒸腾霞光万丈, 热衷探险的灵魂引领着去认识新的版图,雄心壮志的精灵巩固着人们关于彼岸的 信仰。
夏季花开时沐于汤池温泉,绚烂的花潮,沉静的碧湖,狂寂的阳宗八景,更像 一座精神家园。光线入水带来改变方向的折射,来自太阳的神谕自有它特定的语法 和修辞,万物由此顺从而折服。
秋季星光灿烂之夜,白霜铺地,漫长的思绪在微波中蔓延。内含钙、镁、硒、铁的水分子寓意着某种东西,它们跌进深不可测的世纪之底,透过历史的厚度瞥见 一艘巍峨的古船,上面载满了财富和精神,我无法尽数。
汤池温泉就这样以独特的温热神秘吸引着天下人,也以独特的视角承载着古往 今来的历史故事。不甘寂寞的文人骚客们,不断对这座引人神往的古镇进行回溯和 重放,在各自的视觉空间中挽留属于内心的诗意空间。汤池温泉,洗濯尽茶马古道 征程里的尘埃,涤荡过莘莘学子思乡的毛孔,见证了市井百姓的其乐融融,诠释着 南来北往旅客的行色匆匆。它如一件完美凹陷的容器,盛纳着人们无限的想象力。 浸泡过温泉之后,每个人的记忆是否会变成一片温润的泽国?每个人的心境是否就 此柔软而敦厚?它给予人们美好的直觉、幻觉乃至错觉,在无限包容里蕴含出母性 般的伟岸与强大。仿佛这是它的使命,它的责任,它终生需要喂养的一方沃土、一 方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