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队的伊甸园
一群雄姿英发、威震长空的英雄,可以坦然面对生死考验,却无法拒绝阳宗海清澈澄碧的召唤。80 年过去了,有人在岁月 纷纭里淡忘了那段历史,他们却从亘古的岁月缓缓走来,以微笑的模样采撷这片土地的多情和华丽。
一束温情脉脉的眼光,投射在这组特别的建筑群 落间。
流年暗中偷换,暗中咀嚼着不一样的四季,琼音素 斗,斧峦苍虬,在一颦一笑的季节里恍惚成一朵绵长的 记忆。我发现阳宗海西岸这组几乎被岁月遗忘的建筑群 落,是一场生命的意外。80 年过去了,许多人早在岁月 纷纭里逐渐淡忘了那段历史,当我知晓这里曾是飞虎队 的疗养基地,一种莫名而复杂的心情牵引着脚步进入这 片建筑群当中。杂草已弥漫至一人多高,一律简单统一 军式建筑风格的土木结构单层平房,静默而萧然地迷醉 着一方天地。他们以当地出产的石灰岩粗粝毛石为屋基, 墙面是整齐平直的青砖,木质房梁和木质窗棂,屋顶盖 以灰瓦,十几幢房屋零落散布在阳宗海畔,唤醒砥砺之 际崛起的一座新区。湖岸边垂柳依依碧波漾漾,没想到 有如此特殊的机缘,让它们从亘古的岁月缓缓走来,以 一种微笑的模样采撷这片土地的多情和华丽。
许多墙垣已岌岌可危临近倒塌,杂草几乎遮盖了所有墙檐,塌陷的窗棂依旧固执地张开空洞的眼睛。四寂无人, 只听得见水鸟的几声啼鸣,我的双脚却正在奔向昔日的另一片 热闹,奔向飞虎队始终眷恋着的一山一水,一花一果,一砖一 瓦,一草一木。
这群雄姿英发、威震长空的英雄,可以坦然面对生死考 验,却无法拒绝阳宗海那一汪清澈澄碧的召唤。陈纳德率领队 员们在阳宗海西岸建立了一座空军疗养所,搏击蓝天的飞虎队 员们静静住在海边养精蓄锐,面对阳宗海湛蓝幽远的水域,暂 时忘记刀光剑影,空中搏杀。这里没有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的浩荡,这里是远在异国他乡的精准地标,引人梦游的伊甸园何逊于夏威夷与纽 约。回国多年之后,这片牵人心肠的湖水,有关阳宗海的种种记忆,从未随时 光的飞逝而淡忘,反倒像盘根错节的老树般,屹立在记忆的底层,不时地,探出 头来,和他们深情地遥遥招手。疗养所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反复入梦,指引着 他们的思念。
行走于四季的风,吹过迥然不同的风景,有着昔日特殊背景的建筑,灼灼突现 于这个原本平淡的午后,引领我的记忆探伸向那段历史性的岁月中。这是一脉相承 的人文感召,是魂牵梦萦的人生遇合。在多变的时代里,或有许多无法解释的牵扯 交缠,然而,能让人如是深心记忆的,一生之中怕也是不多的吧。
80 年过去,依然能够呼吸到当年硝烟烽火气味的空气。陈纳德,这位 1893 年 9 月 6 日出生于得克萨斯州,拥有出色飞行技术的美国人,在那个特定历史时期,被摄入永远定格的历史镜头。他在昆明市郊组建了第一个航校,以美军标准严格训练 中国空军。1941 年 8 月 1 日,正式成立中国空军美国志愿大队,陈纳德上校为该大 队指挥员,开始对志愿队成员进行专门训练。
陈纳德将飞虎队按作战编成了三个中队:第一中队叫“亚当和夏娃队”,由前陆 军驾驶员组成,队长是罗伯特 ·桑德尔;第二中队外号“熊猫队”,右杰克 ·纽柯克 指挥;第三中队由陆、海军和海军陆战队的驾驶员组成,命名为“地狱里的天使”, 由阿维特 ·奥尔森担任中队指挥官。一架架永不疲倦的空中飞虎,一个个鲜活的年 轻生命,以永不熄灭的战斗激情,永不放弃的坚强意志,在那场看似永远不会结束 的战争之中,焕发出绚烂夺目的青春魅力。
1941 年 12 月 20 日,10 架日本飞机进犯昆明,陈纳德率第一中队和第二中队, 在昆明上空首战告捷,入侵日机 10 架被击落 3 架,重伤 4 架,而志愿队无损失。好 莱坞著名的迪士尼公司专门为他们设计队标,华特 ·迪士尼亲自动手,设计出一只 张着翅膀的老虎跃起扑向目标的徽记,老虎的尾巴高高竖起,与身体共同构成了象 征胜利的 V 形图案。此役是日本偷袭珍珠港后不到两周遭遇的惨败,“飞虎队”一战 成名,此后蜚声国际。
战争爆发后,日军迅速封锁了中国的重要港口和沿海地区,限制住当时的海上 援助,西北公路和滇越铁路由于国际形势的变化,先后断绝。国民党政府接受史迪 威建议,修建了一条从昆明至缅甸的公路——滇缅公路,用来运输当时的国际援助 物资和从国外购买的物资,还有抗战后方相关的生活用品。日军为了断绝中国的物 资补给,迫使国民党政府屈服,经常出动飞机,轰炸公路。滇缅公路关系重大,此 时飞虎队也肩负了保卫滇缅公路的任务。日军飞机轰炸频繁,线路上的运输车辆和 线路的桥梁咽喉要道皆是他们的攻击目标。由于数量上的差距,为了应对日军飞机 作战,飞虎队飞行员经常需要频繁起机作战,成功完成了保卫滇缅公路的任务。
1942 年 3 月,日军对缅甸发动了突然进攻,英军溃败,仰光港大批没有来得及 运输的物资被日军缴获,随后日军向北推进,并且迅速打败了缺乏沟通协调的中、 美、英联军,5 月攻入云南境内占领了怒江以西地区,日军先头部队逼近怒江江边, 与守卫的中国守军发生交战。为阻止日军乘势进犯,守军部队将事先安放于怒江之 上的惠通桥的炸药引爆。为阻击准备强渡怒江的日军,飞虎队连续出击,袭击保山、腾冲、龙陵一带的日军运输队,一队日军在志愿队 的轰炸下几乎全军覆没。
1943 年,飞虎队协助飞越喜马拉雅山,从印 度接运战略物资到中国,以突破日本的封锁。航线 全长 800 多公里,横跨喜马拉雅山脉,沿线山地海 拔均在 4500~5500 米,最高海拔达 7000 米。从印 度阿萨姆邦汀江,经缅甸到中国昆明、重庆,运输 机飞越青藏高原、云贵高原的山峰时,达不到必需 高度,只能在峡谷中穿行,飞行路线起伏,有如驼 峰,“驼峰航线”由此得名。
“驼峰航线”途经高山雪峰、峡谷冰川、热带 丛林、寒带原始森林以及日军占领区,加之这一地 区气候十分恶劣,强气流、低气压和冰雹、霜冻, 使飞机在飞行中随时面临坠毁和撞山的危险,飞机 失事率高得惊人。有飞行员回忆:在天气晴朗的时 候,我们完全可以沿着战友坠机碎片的反光飞行。 他们给这条撒着战友飞机残骸的山谷取了个金属般 冰冷的名字“铝谷”。因此,“驼峰航线”又称为 “死亡航线”。
阳宗海纵然秀美澄澈,疗养所尽管舒适宁静, 气氛却是压抑的,日本人的铁蹄在中国肆意践踏, 华夏大地充满血雨腥风,生灵涂炭国破家亡。“樯 橹灰飞烟灭”,对于英雄豪杰,仿佛信手拈来的功 业,对百姓,却是无以复加的灾难。
泛黄的黑白照片嵌在老式的镜框里,怔忡着 不说一句话,却又像千言万语般重现当年的点点滴 滴。飞虎队员站在飞机前合影,他们撑起随身携带 的援华助战条幅,中国人拉动巨大碾子来回压实机场跑道,P-40 战斗机……仿佛有一双手正在记忆的底层一点一滴地打捞。我的心 情是凝肃的,和照片一起沉落到久远的岁月中,仿佛也同样感染了彼时的血雨腥风, 民族情仇。
这个季节是阳宗海最美的表情,湖畔那株亭亭如盖的杨树,郁郁勃勃,绿意充 盈,透露着历经风雨的萧飒。这是 1954 年的一天,周恩来总理眺望阳宗海,语调深 情地说:“这是块好地方噢,滇中明珠,要好好开发出来为人民造福! ”那个身姿, 那份语调,那一抹满含期待的眼神交叠出现在脑海,一种渐次在心底升起的温柔伴 随着飞鸟远远近近的婉转声调,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怅然若失。
许多人曾经流连在这棵郁郁繁茂的树枝下,编织关于阳宗海绮丽宏伟的未来。 时光荏苒,阳宗海依然寂寞而惆怅。湖畔长起许多壮硕挺拔的大树,只能辛苦地抬 头仰望,犹如一份诗情远远挂在天边,高不可攀,像一份逝去多时的、充满罗曼蒂 克的生活。
该离去了,不知怎的,一种悲伤惆怅,犹如翻看旧相簿之后怅然合上,听到一 声轻轻的叹息由相簿里滑落到沉沉的暮色中。路途陡然变得又长又萧瑟,车轮扬起 的尘土,袅袅地四处冒烟。我深深沉浸在剧情中不愿出来,不发一语的沉默,莫非 竟是这般沉湎于戏剧扮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