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空间长老的阐述,所有的事情都好像明晰起来了,醒世魔薇所做的一切都仅仅只是为了“接”调查团里一位隐藏的魔人离开,而这个魔人很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魔人。同时又因为魔人的恶名太盛,醒世魔薇的人根本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将人接走,于是只能动用一些非常手段,可又偏偏被嘉斯德斯提前察觉,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只是,哪怕空间长老说的都是真的,事情就真的仅此而已吗?要知道,最强大的欺骗并不是编织一个完美的谎言,而是有选择性的实话实说。
雪零看着前方男人的眼睛,突然露出了一个温静柔软的笑容。
“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朋友不多,而其中一个,就在你们醒世魔薇里。”
和梵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雪零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同时又忍不住去想她说的那位“朋友”到底是谁——难道是那位“小风王”大人?确实,纯白雪姬和那位“小风王”大人在人品性格上似乎确实有相近的地方……
然而没等和梵联想太多,雪零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形似温柔,“瘟疫长老,妄烛,他还好吗?”
“他……还好……”和梵突然有种荒诞的感觉,一时嘴都有些打瓢了。纯白雪姬和瘟疫长老有过交往?两个人放在一起违和感未免太强了!
不过下一刻他就没功夫纠结这些了。一道远超之前的剧烈的轰鸣声从下一层一个方向上传来,接着一股剧烈而紊乱的气流从房间地板的大窟窿里传了出来,吹起大片破碎的木屑。嘉斯德斯与泰山长老的战斗,似乎轰穿了飞艇那特别加厚的外壳。
高速坠落的风压顺着窟窿传了进来,让立于其中者难以呼吸。
雪零微微朝窟窿下的若隐若现的破碎场景瞥了一眼,语气重新恢复了最初的那种带着淡淡杀气的漠然。
“果然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来谈一谈你们这次的行动吧!你刚才说你们从未想过要让飞艇上任何一个人死去,但据我所知,嘉斯德斯手下的一位队长格特尼,已经死在了你们的算计里。”
说到这里雪零露出了一抹追忆的神色,秋水般的明眸里是一种游荡着一种恍惚。看起来这是一种戒备心下降的表现,但和梵却感觉到了一种比之前更加强烈的惊怖感,让他完全不敢去抓住这一刹那的时机。
“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个格特尼我曾经还救过他一次,可惜还是没能改变他死亡的结局……或者,其实那次也并不是我救下的他,而是杀他的人主动放弃了杀死他。”
“记得……那时格特尼被藤蔓束缚住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而要杀他的那个斗篷人又已经冲到了一个离他非常近的,以至于我在半空中因为角度问题都已经无法在确保我的剑气能够在不顺便把格特尼也杀死的情况下拦下那个斗篷人,于是只能随便斩出两道剑气宣告自己的到来——很多犯罪者,在突然发现自己暴露在了一位陌生强者的目光之下的时候,往往都会下意识地中止正在进行的犯罪——我那两道剑气,正是出于这种考量。”
“不过,这种手段对铁了心要杀人的人是无效的。所以当时我还感觉有些奇怪,明明那个斗篷人完全是可以真的杀死格特尼的,但他却在发现周围还有其他人——也就是我之后,立刻中断了挥刀,然后极果断地逃了。”
“当时的我没有去思考太多,现在想来,原来不是你们要杀格特尼的想法没那么强烈,而是对于你们来说,格特尼虽然必须死,但却又绝对不能死在被人看见的地方。”
“你们想要的不是他的尸体,而是他的身份。”
雪零就这么笔直地站在已经倾斜成一个大陡坡的地板上,轻声地讲说着,旁若无人。突然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个介乎于嘲讽与恍然之间的笑容,目光微微垂下,像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记得默灵曾经说过,他在林中看到过一个长得和帕尼尔一模一样的斗篷人,也就是说,你们的准备不止一重,连帕尼尔,说不定还有豪格都在你们的身份顶替的计划名单中,只是没有找到像格特尼那样非常好的动手机会而已。”
和梵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或者说他感觉对方根本不需要自己接话,自己扮演的只是一个可被替代的倾听者角色而已——但也无奈地只能静静地听着,然后看着那张精致绝美的脸上笑容重新归于平淡,淡淡的像是佳人惋惜落日一般的惆怅中,那对目光重新看向他的眼睛。
“罢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还是早做了结吧……既然你们将死亡带给了别人,自然就应当做好付出同等代价的准备。”
听到这里和梵只感觉自己脑子里猛地有一团电浆炸开般,强烈到极致的危机感让他瞬间头皮发麻,并且这种发麻感还顺着神经迅速向他的全身蔓延!前方明明是一个如初雪般纯白美丽的身影,一瞬间却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比深渊都更加深邃黑暗的死亡!
再没有迟疑,他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雪零接着又说的一句话他都没有听清——不过也不需要听清。因为那句话是:“我只出一剑,努力让自己活下来吧……”
“……看在你们真的没想过在飞艇上开大开杀戒的份上。”在又补上这句话的同时,雪零轻轻抬手,似慢实快地朝面前的空荡荡的空气递出了一剑。
噗呲——
明明前方什么都没有,长剑却像是刺中了某种物体,甚至连剑尖都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一截在空气中!
飞艇下方的空中,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突然地、凭空地出现,他面带腊色眼眶发黑,目光里是一种极度的惊恐。他瞬间出现后却又瞬间消失,再次看见他时他位于刚才自己的更下方,并且身影也如刚才一样是一闪而过的,再再次出现时身影已经到了更下方。他就像一只被天敌锁定的猎物,正在企图用不间断的瞬移逃避追杀。
几乎还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他的身影就已经在快速连续的瞬移中,从飞艇所在的万米高空来到了地面上,这里周围荒无人烟,过膝高的野草丛里枯黄与新绿交织在一起,前方还有一颗被雷霆劈裂的歪山槐。
他极度惊恐,大瞪着眼睛,来到地面后却没有在继续瞬移以图逃离,因为已经没有必要逃了……他不可置信地、颤抖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不知何时向外冒出了一截染血的剑尖。
就像有人从他的背后用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背后却是空无一人。
下一刻,那染血的剑尖又缩了回去,就像是从背后刺他的那人抽回了自己的长剑,但他的背后无人,便更像是那截剑尖有生命般地缩回了他的身体里。只有他心口上随之猛地飙射出来的鲜血,证明着它存在过的痕迹。
“不……不行,我不能死……”
如喷泉般飙射的鲜血象征着他疯狂流逝的生命力,如果是寻常人可能这个时候已经大脑空白,或麻木或不甘地只能等待死亡的降临。或者即使还能保持片刻正常的思绪,也只能接受命运,无法再升起求生的念头。毕竟,他的心脏已经被刺穿!
但或许是冥冥中的一点灵犀,空间长老仍然捕捉到了一丝特别的灵感。
一丝对于继续活下去的方法的灵感!
他猛地用手堵住了胸口的伤口,同时用灵气将位于后背的伤口也堵住。虽然心脏被刺穿,但他仍然不肯就这样死去,循着那一丝灵感,他开始拼命地去解析空间的信息——他必须要生命彻底流逝前,完成一次超远距离传送!
目的地……变装师,莱西莫迪!
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呼吸,不,或许心脏基本已经无法跳动的他本就正在失去呼吸的能力,但他仍然没有放弃,哪怕空间的知识越是在这一刻竟越是显得扑朔迷离!
“不能急!”他在心里对自己强调着。
对空间信息的解析必须全神贯注,并且要传送的距离越远,需要他去定位解析的空间信息就越复杂,对应的也就会消耗他更多的时间。他在自己的灵识覆盖范围里可以轻松做到连续瞬移,但距离一旦拉远或者空间传送时多带一个大体积物体(比如人类),那么就需要他全神贯注地去对空间信息进行解析——外在的表现就是他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后才突然传送消失。
像现在要进行的这种远距离传送,就需要花费他比较多的时间来解析勾连两地的空间,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和时间赛跑,在自己的生命力彻底流逝一空前完成这次传送!
心脏被刺穿,变装师莱西莫迪是他能抓住的唯一的生机!
虽然他只能通过脑子里所牢记的那二十几个空间坐标点之一,传送到莱西莫迪现在所在的那个他们醒世魔薇设立的据点里,传送过去后能不能立刻见到莱西莫迪并不确定,但这些细节他已经不敢去想了,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