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垚穿戴齐整,推开了房门,来到“香庭”独立的大院落中央。院落中央有几株大柏树,放了一个大水缸,还有一把摇椅,以及几个大花架。
夏日明艳的光辉落在院落与厅堂上,如同铺上一层银沙,扶垚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喜鹊从柏树上飞走了,落到了香庭起脊飞檐上,排成了长列,好似一队守卫。廊柱上挂着鸟笼,里面养着画眉与红嘴鸟,朝着天空鸣唱。
扶垚背对太阳,望着长长的宽宽的回廊,欣赏花圃里面的菊花、牡丹、腊梅、郁金香和桃花。蜿蜒的小溪流穿过花圃,钻过开口通道,形成了一个循环的小水系,并连通到庭院里的一处池塘。
回廊的木柱与廊顶漆着红油,有些地方已经斑驳脱落,露出了里面松木本色。扶忠向几名仆人交待好,让他们领着油漆匠,搭着梯子上去补漆抛光。这座廊中的内壁上绘着图画,既有亚夏大陆流传的远古神话,也有先贤名人的轶事,以及著名战役和勇士壮举。
庄帝的伟大功绩被画下来,成为回廊壁画中的一抹亮色。庄帝睿智无比,其子却多碌碌平庸,只有后娶的妃子钱怡生了一子,自小便聪明伶俐,非常讨庄帝欢心。不过,庄帝并没有立成年之子继位,也没有让钱怡生的孩子坐上血王座,而是将皇位传给僖公。
至于钱怡所生之子,后世对其下落有诸多说法。最普遍为世人所知的,乃是他被庄帝的大臣奚戊保护着,前往仙莱大陆游历。扶垚亦听人传言,庄帝的儿子到了仙莱大陆,娶了一位邦国之主的女儿,子孙后代平安度日。
说起钱怡,扶垚觉得她颇为不凡,能够懂得大势与进退,明白花无百日红的道理。相较之下,钱氏的后人则有所不同,多是贪图宝贵之辈,如今昭阳十三爵之一的钱贵,便是钱氏嫡传子孙。
依照长子继承制,钱贵的哥哥钱节继任云汉城主,成为帝国封疆大吏。尽管云汉在京师治下,但钱节自大傲慢,对历任京师执政鲜少尊重。云汉城乡镇不少,以云上、观云、听云和云下四镇最为繁华,乃是鱼龙混杂之地。观云与听云两镇隔白云潭相望,常有武林人士出没于白云川,以武会友风气极浓。钱节剑术极为一般,但是对剑士颇为钟爱,于府中豢养了八位剑术好手。
钱贵承袭祖业,控制昭阳的赌博业,乃是十三爵中家资最富的一个。他奇貌不扬,竟然野心勃勃,想在乱世之中称王,取代娥帝成为帝国之主。最让扶垚忧虑的是,芈华等人与钱贵早有沟通,意欲联手成就一番霸业,取代长老院诸多伯爷。
扶垚信步走到廊下,用手摘下一朵花,拿到鼻子下嗅了嗅。淡淡的花香钻入鼻孔,令他觉得惬意舒服,不由得又去摘一朵玫瑰花,却不料被刺扎中。扶垚拿出手帕,将手指血迹擦掉,正看到在昭阳商会割指留下的伤口。
由于十三爵齐聚一堂,扶垚不敢违拗钱贵与芈华,只得表态支持钱贵,配合诸爵对付孤阳炙,帮助济国魏武灭掉雷霆。自从孤阳炙受缇谧重用,易教在帝国势力越来越大,教内大士在昭阳趾高气扬,对十三爵甚至九大伯都不放在眼中。
更令钱贵等人生怨的是,孤阳炙鼓励副教主吴桐子大做买卖,介入十三爵控制的领域。路甲是路乙的哥哥,不知从何处获悉孤阳炙秘密,意欲穿过银谷山口前往廊中,与济国君主魏武面谈。没想到,孤阳炙派出教中剑术高手杀死了路甲。虽然无人证实此事,但路乙不肯善罢甘休,极力鼓动十三爵,与易教彻底决裂相斗。
易教九大士虽追随孤阳炙多年,与他曾经在威国经历苦难,更是一起逃避廊中贵族追杀,来到银夏帝国传播教义。然而,当易教势头强劲地崛起,诸位大士亦野心膨胀,并非再如从前铁板一块。芈华就对众人说道,天玑大士顾维庸对孤阳炙怨言颇多,认为自己更擅长生意,应该取代吴桐子的位置,可以成为十三爵利用的人。
相较于孤阳炙,扶垚更关心魏武。
自从魏武回到济国,廊中局势便现逆转,雷霆彻底失去民心,逐渐被济国蚕食。扶垚想起自己初见魏武之时,乃是在帝都三色石祭坛。当时,西伯统领三大精锐出征瀚泉,意欲击败血驼大军建功,为自己争夺血王座增加筹码。那短短的一面之见,扶垚已经看出魏武非寻常人可比,身上流露出一种源于骨髓的霸者之气。
魏武自诩真正的变天者,想要与泰平一较高下,这令扶垚忧心忡忡。扶垚对泰平的感情是复杂的。从他送泰平去白峰之时开始,扶垚对北靖抚司次子是充满期待的,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自信。
随着泰平在西北王国大展拳脚,替墨国开疆拓土,扶垚又增添了钦佩和敬重之情,感到亚夏大陆的未来可期。眼下最让扶垚担忧的是,墨白的真实身份乃是隐忧,如果被魏武等人发现,势必会使墨国陷入困境。
或许我该替墨白做些打算,或者为泰平好好谋划。扶垚一边想着泰平坐上血王座的情景,一边走向香庭正房。他决定邀请容若、向晚等人,去古丹堂做针灸。
古丹堂位于昭阳西城仙丹路上,紧邻西城最大的西潮湖。帝都昭阳水系纵横,得益于城南奔流不息的银河,也得益于原有的水潭。除了昭阳四座大城门外,都城还有西水、东水两门,昭阳人更愿意称之为龙门与鹰门。龙门外有道明渠,引着银河水入城,汇入到西潮湖。西潮湖分出多条明暗渠,将水引入昭阳管网,待先供应了城西和皇城之后,才流向南城、北城与东城。
昭阳西城有许多湖泊,除了西潮湖之外,还有松湖、文湖、翠湖等等,皆是帝都古址时代便存在的水潭或大水泡。正是有这些水系调节,生活在西城的贵族氏家可得清闲,于繁华帝都觅得幽静所在,谈论诗文或抚琴会友。
西潮湖上有七座小岛,被昭阳百姓称为七子岛。
岛上绿荫层层叠叠,与小山凉亭相映成趣,亦可见人造假山,山洞里浮现丝丝白气。远远望去,遥见一只白鹤闲落仙脚,立于岛下浅水之处。它或在芦苇丛中觅食,或是抬头望着远方,似乎寻找同类。
湖的周围有一圈石径,曲曲折折,隐于草丛,几乎不可发现。紧邻湖畔种着杨柳,垂枝或落入湖中,或没入石径花草,宛如垂钓之人。通向西潮湖的街路有纵有横。纵向巷路从榆树大街起始,或直抵西潮湖,或再穿过银露大街西端,直抵到天街。
仙丹路与七子路、西湖路相邻,乃是西城颇为幽静之地,丹房与修禅室多集中在这里。坐在古丹堂檀香四溢的丹房里,推开朝向西潮湖的窗户,便可见七八艘画舫游于湖中,如同几尾红黄白色的大鱼。舫中人皆是贵族子弟,带着烟花柳巷的女子,携带着古琴与檀香登上湖岛,做些附庸风雅之事。
“多么美好的景致啊!”扶垚轻轻地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