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十月中旬,天气已经不再炎热,早晚都有了些凉意,方南早上出门买早餐和晚上在院子里坐都穿上了长袖的衬衫。知了的叫声也开始慢慢消失,只有在正午前后太阳大的时候才会叫上一两阵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但也只是苟延残喘。
院子里的黄蔷薇开的花越来越少,倒是桂花还开得灿烂,花香不减。苏雪儿很喜欢桂花的香气,说那是快乐的味道,每天晚上都会折下一枝插在房间的花瓶里。
冲浪还在继续,两人一狗还是每天都到海边去。
严格来说,冲浪其实并不是一项季节性运动。但方南还是会在十一月中旬左右结束一年的冲浪,那时候天气和水都很凉了。并不是方南买不起防寒衣,而是他只喜欢在夏天冲浪。就像有人觉得高跟鞋只能配裙子一样,方南的冲浪只配夏天,不配冬天。
苏雪儿在发现抱着冲浪板划水想死都难这个事实之后,划得更加卖力了。也许是坚持了半个月运动的原因,她的手臂也有了点力气,竟偶尔也可以赶得上浪潮了。
赶上浪潮之后,她一脸期待地站了起来,结果自然是各种掉海里了。站姿不对,掉海里;重心不稳,掉海里;冲浪板失去控制,掉海里。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就是了。
方南不知道的是,她都不知道有多少次放弃了挣扎,可惜薄荷总能及时救起她。
在掉了一个星期之后,她冲上了浪尖。
那一天,苏雪儿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我觉得我上了你的当!”璀璨的夜空下,苏雪儿喝着咖啡对方南道。
“怎么说?”
“说什么冲浪一不小心就死了,其实你根本就没想让我死!”
“我从来没有想让你死呀。而且我也不是神,不是想让你死就死,生就生的。”
“你是想救我!”
“我也从来没有隐瞒过这一点。”
“你是最清楚冲上浪尖那一刻会发生什么的!所以你骗我去冲浪,想要冲淡我的死志。”
“哦,发生了什么?”
“原本我心里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堵塞在了一起,这一冲就给我冲开了。”
“那你现在还想去死吗?”
“想。但活下去也无妨。”
第二天,苏雪儿没有下来吃早餐,原本应该下来煮午饭的时候也没有出现。
“咚咚咚”,方南敲门,“是我。”
“进来。”里面传来苏雪儿微弱的声音。
打开门,苏雪儿正脸色苍白地蜷缩在床上,不时咳嗽,一咳嗽身体就在床上翻滚。
方南一下子明白了。
咳嗽好不容易消停一会,苏雪儿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着。
“对不起,今天不能去冲浪了。”
方南没心情开玩笑,对她道:“我去煮一碗姜汤来。”
回来的时候,苏雪儿正挣扎着起来去卫生间,方南连忙放下姜汤去扶她。苏雪儿在里面待了足足半小时才出来,让方南担忧不已。喂姜汤的时候也是断断续续,需要等她的咳嗽暂时平复才能喝得下。
“肚子饿不饿?”方南问。
“没有胃口。谢谢。”苏雪儿。
“我……”方南站了起来。
“你不要走!陪陪我。”苏雪儿急忙道。
“我去煮杯咖啡,”方南解释道,他怎么可能撇下一个连上卫生间都需要扶的病人,“你要不要喝点香蕉木瓜汁?”
一民宿后院的几颗木瓜树上又有好几个木瓜成熟,上周林叔送来的一捆香蕉也有了香味。
苏雪儿摇头。
尽管苏雪儿不喝,方南还是做了一杯,为自己做的,他还没有吃午餐。午餐单靠一杯香蕉木瓜汁当然喂饱不了方南,还要加上一袋吐司面包才勉强。至于咖啡,那是饭后喝的。
方南将果汁、面包和咖啡放到一个木托盘上,临了还拿了一本才看了几页的《雪国》才回到苏雪儿的房间。有了这些东西,他就可以待上一个下午了。
窗子半开,白色的窗帘布不时被海风掀起一角,海边若有若无地传来村里孩子的喧闹声。
方南在吃面包的时候,苏雪儿说想喝果汁。方南看着被自己喝了两口的香蕉木瓜汁,不好意思道:“我再下去做一杯?”
苏雪儿摇头道:“我不介意。”
于是方南吃面包和咖啡,苏雪儿半躺在床上喝香蕉木瓜汁。之前喝了一碗姜汤,苏雪儿的气色似乎好了一点点。
“好喝!”苏雪儿上唇沾了一圈果汁,就像长了白色的胡子。
“谢谢。”方南低头看书,头也不抬。
喝完一杯浓稠的香蕉木瓜汁,苏雪儿满足地躺了下来,就连咳嗽声都小了很多。
“你谈过几次恋爱呀?”
“两次。”
“第一次?”
苏雪儿微弱的声音中竟带上了一丝兴奋,这让方南感觉不可思议。
“大学的时候,在戏剧社认识的一个师姐,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时候对上眼的。在一起二年,分手原因是她觉得我不够关心她。”
“漂亮吗?”
“没你漂亮。”
“你演罗密欧,她演朱丽叶?”
“不,她演罗密欧,我演朱丽叶。那是一个反串的搞笑小品。”
苏雪儿笑得直翻滚。
“怎么个不够关心法?”
“她说我从来不问她去哪里、干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就连看见她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也不会多问一句。”
“为什么不问呢?”
“懒得问。”
“那就是不爱她咯?”
“也许吧。”
“嗯,这的确是你的不对!”她作出这样的最终评价。
“第二次?”
“工作上班的时候,经常在地铁偶遇的一个女孩,是我主动搭讪上的。在一起三年,分手原因是变成了陌生人。”
“变成陌生人?”
“从第二年开始,她就经常开始加班、在闺蜜家睡、去同事家玩……一开始我没多问……”
“又是懒得问?”
“不,怕她说谎骗我。”
“请继续。”
“后来她觉得我不会在乎,就没跟我说了,我们就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有一天我睡醒就直接收拾行李走了,也没说一句。”
“从头到尾都没说分手?”
“有必要?”
“没有。”
“嗯,两个人都有错,主要在她!”苏雪儿再次评价。
“谢谢专家替我主持公道。”
“什么专家?”
“恋爱专家呀。”
“讨厌!”
盘问到此结束。根据方南多年的经验,要想阻止一个女人的好奇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话题往她身上引,因为女人非常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在乎的程度足以取代她的好奇心。
接下来的几天,方南都待在苏雪儿的房间里聊天、看书,喝咖啡。
窗外有时是晴天,有时是雨天,窗内永远是艳阳天。苏雪儿没有胃口,方南就榨各种果汁,熬各种肉粥给她吃。每天晚上,他都会代替苏雪儿折一枝桂花插在房间的花瓶里。
期间,他被苏雪儿要求念书、讲故事、讲自己的经历……苏雪儿大多数时候都不发一言,只是呆呆地看着方南。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苏雪儿突然问。
“什么?”方南还没有从阿拉丁和魔毯中回过神来。
“仗着自己生病,要求你这样那样的。”
“不会,有时候被人需要对我来说是一种快乐。”
“仅仅只是助人为乐?”
“对呀,还是帮助这么一位温柔漂亮的小姐。”
“谢谢。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么?”
“有。”
“请说。”
“别死!”
“为什么?”
“你死了我会伤心。”
“就像看见一只漂亮的蝴蝶被蜘蛛吃掉?”
“你对我而言已经不是一只漂亮的蝴蝶那么简单了,你是我朋友,或者更多。”
两厢对视,苏雪儿感受到了方南眼中的炙热。她红了脸,别开了眼睛。
“你的忙我会认真考虑的。”
五天之后,苏雪儿褪去了病容,恢复了神采。身体虽然还是有一些虚弱,但相比之前痛苦得在床上打滚的样子已经是天差地别了。方南接下来的一周内都不打算带她去冲浪,禁止她下水。
情况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时候,方南在海上冲浪,苏雪儿就坐下棕榈树下看着。不同之前的是,苏雪儿没有再望着大海发呆,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方南的身影。
在一个红霞满天的傍晚,回家的路上,苏雪儿的小手拉住了方南的一根手指。方南平静的心一颤,就像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他反手拉着了苏雪儿的小手。
一周之后,苏雪儿再次加入了冲浪的队伍中。两个人牵手而去,牵手而归。
若是遇上漂亮的晚霞,两人也不急着回家,牵着手在沙滩上走一段,或者在棕榈树下相拥而坐,让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