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临安的司理参军将朱晞颜巴结得甚好,一直想给他升职,苦于没有好的借口。仪王看上司理参军的活儿,朱晞颜再高兴不过,他可光明正大把人调走。
朱晞颜也仔细思量过,以后狱讼之事他一概不过问,仪王想怎么着都行,谁让现在的临安城仪王最大。贵人别没事挑他的毛病便万事大吉,他头上的乌纱帽也能戴得长久些。
白风驾着马车来到司理院,看到有一群人队列整齐,站在门口等待。他先跳下马车,将步梯放好:“王爷,到了。”
申简辰从马车里出来,踩着步梯走下。
那群人见状,上前行礼。
一身儒生装扮,外形文雅的中年汉子带头说:“我等在此恭候贵人多时,仪王能来,司理院蓬荜生辉。”
申简辰瞧瞧眼前之人:“你们是?”
“见到贵人太过激动,竟然忘记介绍。”儒生装扮的中年汉子说,“小人是司理院的师爷,名唤韩谷;这位是温都头温信,后面全是司理院的差役。”
申简辰想起《水浒传》中的武松也曾担任过都头,立刻对眼前的温都头产生兴趣:“不知温都头功夫如何?”
温都头回道:“回仪王,尚可。”
申简辰想试试对方的身手,待话音刚落,迅速打出一拳。温信反应敏捷,头向一边侧去,顺利躲开。
其他人见二人动起拳头,都向一旁闪开,将地方让给两位切磋之人。白风最喜看王爷与人打斗,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瞧着。
很快温信由被动转为主动,以极快的速度挥出右拳。申简辰身体灵活地旋转,避开的同时使出一记勾拳打向温信的下巴,温信侧身躲避。两人你来我往,拳影交错,每一拳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最终申简辰使出一招连环拳,对方终于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再说温信也不敢赢贵人,于是拱手认输:“仪王拳法精妙,在下佩服佩服。”
申简辰收起拳头:“温都头的拳法也不赖,看来能成为都头的人都不简单,不知温都头酒量如何?”
温信说:“不瞒仪王,在下的酒量至今未逢敌手。”
申简辰说:“甚好!有时间你我斗斗酒,痛饮一回!”
大家都豪爽地笑起来,气氛变得轻松许多。韩谷本以为来了位需供着的大神,却没想到如此亲民,拳法也厉害。
总不能让贵人一直待在外面,韩谷赶快请仪王进入司理院堂中歇息,再将公务详情一一说明。
白风叫两名差役帮忙搬东西,住处早已安排好,温信带他们直接朝府衙后面拐去。
后面有一院子,主要供司理参军居住。挨着院子的东面是都头和师爷的住处,西边则是差役们群居之处。
司理院的人亦可选择回家住,只需每日按时前来点卯,尽心尽力办好差事即可。不过一旦有案情,往往没日没夜,大家渐渐形成大部分时间住在司理院的习惯。
首要需解决吃饭的问题,司理院也安置有后厨,安排专人负责采买做饭,做出来的饭食自然比不上幽林别居厨子的手艺,更无法与临安各大酒楼的名厨相比较,好在家常饭的味道较浓厚,吃到肚内也舒服。
申简辰在堂内坐好。
师爷韩谷不敢坐下,站着说道:“仪王殿下替官家体察民情,我等甚为感动。昨日知府大人派人前来叮嘱,往后临安刑狱诉讼之事不必上报,一切由仪王您裁夺。司理院从未有过此等殊荣,都是托殿下的福。”
对方一阵夸赞,搞得申简辰甚是不自在:“韩师爷还是坐下给我说说司理参军日常的事务。”
韩谷依然不敢坐下,生平第一次见身份如此高贵之人,总担心哪里做得不对:“小的还是站着回话心里舒坦些。”
申简辰不再强求,认真听韩师爷说些什么。
“参军平日要忙的事不少。首先需审理临安牢狱里的犯人,将陈年冤案理一理,各类卷宗殿下每日必然要抽时间阅览;其次新的案子也需受理,老百姓时常会有人前来报案,司理院只有受理的份儿,一旦接下便需帮百姓排忧解难。若受理的案件大些,面上还有光,可有时老百姓邻里、夫妻之间闹些小矛盾也会来报官,直接拉低我们的档次,不受理还不行。”
申简辰笑道:“老百姓将朝廷官员称为‘父母官’,不就是希望官员为百姓做主?百姓之事无小事,哪怕夫妻、邻里之间的纠纷依然是大事。”
“仪王教训得对,小的谨记在心。”
“还有呢?”
“参军还需时常到百姓中走动,替朝廷和临安官员做些慈善。”
申简辰心想,昏君和腐 败的官员竟然也会做慈善?他的历史知识有限,穿越前的历史课上老师也并未提及。
“慈善?是官家允许的?”
韩谷诧异,眼前之人不是官家的儿子吗?怎么连官家重视慈善之事都不知?又不敢多问,只得费些口舌解释一番。
“崇宁年间官家便下旨命各地建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目的在于让鳏寡孤独者,有居养之法;疾而无医者,有安济之所;贫而不葬者,有安葬之地。官家重视慈善,一直施行至今,各地官员无不尽心竭力,因为官家将此事作为考核官员升迁的重要依据。”
申简辰心想:“昏君能有这么好?”紧接着问:“如此重大之事为何知府大人不亲力亲为,反而交给小小的司理参军?”
韩谷犹豫着,不敢开口。
“放心大胆讲,本王既不会治你的罪,也不会讲出去,就当听听他人的故事。”
仪王如此说,韩谷轻松一些,再说面前的人虽是仪王,又是节度使,但也是司理参军,他有义务将实情告知,否则治他一个知情不报之罪,也担待不起。
“按说各地的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均是知州或知府亲自管辖,可临安的知府大人政绩已捞够,这等烫手的山芋还是赶快丢给别人好,您之前的司理参军之所以能被知府大人赏识,就是因为他将烫手的山芋处理得好。”
“烫手的山芋?怎么个说法?”
“一个居养院就需许多银子来养,何况再加上安济坊和漏泽园?朝廷每年拨下来的银两由上到下经过各人之手,到了地方所剩无几,总不能让知府大人自己掏腰包?他刚担任知府那会儿位置还未坐稳,除了需打通人脉,还需多多捞政绩,保住头上的乌纱帽,必然亲力亲为。殿下,您猜猜他用的银子从哪里来?”
“除了朝廷分派下来所剩无几的部分,难道大部分让临安的官员一起承担?”
“殿下只猜对一半,一大半钱财由陈家承担,朱陈两家联姻的背后都是利益捆绑,陈家有钱帮知府大人稳住乌纱帽,知府大人利用职权帮陈家稳固临安首富的地位,因此临安一大半的银子都被陈家赚了。”
提到朱陈两家联姻,申简辰自然想到千里寻,难道她也无形中成为朱陈两家利益捆绑的纽带?还未听出“烫手的山芋”,申简辰无心多想,继续问:“这跟烫手的山芋有什么关系?”
“殿下别急,听我慢慢道来。知府大人靠陈家和依附他的官员捞够政绩,也稳住在临安的地位,也许是看开,或是累了,不想再往上爬,没必要继续捞政绩,干脆捞钱,上面拨下来的善款层层盘剥,到达临安没剩多少,但也不少,最后一个子儿也到不了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他便把这三处交给司理参军管理,意思再明显不过。”
“什么意思?”
“就是别当回事。”
“难道朝廷不会派人来查?”
“唉,查有什么用?听说知府大人朝中有人,无人敢查,即使有人来查,也不怕。”
“陈家难道也不再出善款?”
“这陈家倒也不错,善款继续出,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多。知府大人都不管,陈家也没必要多费心。其实,要我说不管也好。”
“为何?”
“老百姓中流行着一个谚语:不养健儿,却养乞儿;不理好人,却理病人;不管活人,只管死尸。一针见血,指出官家设立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的弊端。”
申简辰听后,颇为感慨,昏君做个好事都会成为坏事,怪只怪这个时代如同根部腐朽的大树,土里的养分已无法通过根部传遍整个树干。
“如此看来,这三个地方对知府大人来讲的确是烫手的山芋,不想管又不得不管,不愿花钱又不得不花钱,花了反而为社会滋生一大批蛀虫,不花又担心朝廷知道。你刚说之前的司理参军将烫手的山芋处理得好,不妨向本王说说他是如何做的?”
“朝廷的善款不可能拨到司理院,参军每个月的俸禄也不多,更不可能自己掏腰包,司理院是个穷衙门,银子都不够自己用的,哪管得了那三处?还好有陈家。之前的司理参军想到一个好办法,将原来的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里的人全部赶出去,该怎么样就怎样。最多由陈家出些银子设个粥棚和医病的棚子,那些个被救济之人只要有口粥吃,有个医病的人就行,死了也有个乱坟岗埋即可。上面一旦差人来查,知府大人会提前得到消息,以前的参军才会临时将那三个地方重新布置,再让人住进去,当然银子也是由陈家出。”
“难道老百姓不会乱说?”
“老百姓哪敢?司理院的杀威棒厉害着呢。”
韩谷一番介绍,申简辰算是了解到一些关于临安官府的情况。他来担任司理参军一职,难道朱晞颜不怕他的腐败之举被发现?
申简辰仔细想想,也就明白,朱晞颜有什么好怕的?昏君的政策看似爱民,实则漏洞百出,他申简辰即使以仪王的身份诟病政策不好,也怪不到朱晞颜的头上,最终只能与官家对着干。
哪怕不诟病政策,只查贪污一事,办了朱晞颜,再顺藤摸瓜,摸出来的也不知会有多少个腐烂的大瓜,也许最后一个还得摸到官家的头上。
申简辰不是怕事,是不想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他决定既然已接下司理参军一职,不如在老百姓中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正想着,温信进来报告:“仪王,竹里村的村长前来报案。”
听到有案情,申简辰兴致倍增,在桌案前坐正:“把人叫进来。”
韩谷赶紧坐在师爷的位置,准备记录案情。
温信到门口向外喊道:“进来吧,参军有话问你。”
村长小心走进堂内,原来是千里寻住过的竹林中的那位村长,他曾经来过司理院,也见过以前参军。新参军看着面生,他不敢多问,一走进跪在地上:“参军在上,小的是竹里村的村长,一大早去忙活,结果在离村子不远的溪水旁发现一具女尸,便赶过来报案。”
申简辰虽没做过断案之事,但这方面的剧追过不少,经验还是有一些:“可破坏现场?”
村长回道:“毕竟是死了人,大家都不敢靠近,现场自然完好。”
申简辰即刻下令:“韩师爷、温都头随我去现场,记得带上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