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报应不爽 林甫未葬即受诬
书名:唐明皇 作者:左云霖 本章字数:12087字 发布时间:2024-06-16

蜀汉、曹魏、孙吴三国相争时,诸葛亮出祁山以伐曹魏,魏延曾自告 奋勇领五千兵出褒中,循秦岭以东直出子午谷,不出十日,可到长安。诸 葛亮却认为这是行险侥幸,怕万一魏兵于狭路埋伏,不单五千人要化为 齑粉,也大伤全军锐气,没有采纳。后世有人以此为恨事,认为魏延的想 法大胆可行,而诸葛亮则过于谨慎了。

天宝十一载(752) 十一月,杨国忠却率领几十名副将、侍从,冒着山 风走上了由褒中到子午谷的路,自成都急急赶回长安。

子午谷是秦岭中的一条山谷,全长六百六十里,北面的谷口称为 “子 ”,南面的谷口称为“午 ”,故称子午谷。 出了北面的谷口,长安城的 轮廓便隐约可见了。

此刻的长安城在杨国忠的眼里,成了祸福莫测之地。

他是四十天前奉诏离京去成都的。成都是大唐西南的政治、经济中 心,剑南节度使的治所就设在那里。去年,他以御史中丞、兵部侍郎的身 份,又兼任了剑南节度使。今年初冬,剑南地方官奏称南诏兵屡次进犯 剑南,请他到剑南处分军政之事。他怕离京后李林甫暗算自己,不愿赴 剑南,李林甫却上奏章说理应派杨国忠赴任,李隆基才颁下诏敕,命他 赴任。

现在,杨国忠奉诏回来了,而且是走子午谷这条最难走的捷径回来 的。下诏书的太监不肯说皇上为什么招他,他心里没有底。此刻,他最 担心的是,在他离京的这四十天里,李林甫派人搜集了他的罪状,奏报给

皇上,若此,那就非但做不成宰相,而且连现在的官位都保不住,甚至会 掉脑袋。

半年以来,杨国忠和李林甫的矛盾逐渐明朗化了。

早在邢案发之前,他就和李林甫暗斗了一场,他胜了,李林甫吃了 个哑巴亏。

主意是吉温替他出的。吉温原来一心投靠李林甫,可是李林甫知道 皇上原先对吉温印象不佳,并且觉得吉温这个人难以驾驭,一直不敢重 用他。吉温帮助李林甫害死了韦坚、皇甫惟明、杨慎矜一大帮人,李林甫 只为他奏请了一个户部侍郎。他不满足,便转而投靠杨国忠,要帮助杨 国忠出谋划策,取代李林甫。他告诉杨国忠,要动摇李林甫,必须先从李 林甫的亲信那里打开缺口。他俩选择了萧炅和宋浑作为试探性进攻的 目标。

萧炅和宋浑都是李林甫的亲信。萧炅因闹出把“伏腊 ”读成“伏猎 ” 的笑话,弄了个“伏猎侍郎”的诨号,被张九龄逐出中书省。张九龄罢相    后,李林甫又擢拔萧炅回京,做上了京兆尹。宋浑官居御史中丞。这二    人本来无才无德,平时就有劣迹,加上吉温是办案老手,便被悄悄凑成了    一个贪赃枉法的罪名,由杨国忠密奏李隆基。 因为是吉温经手,案情自    然无懈可击,加上李隆基对“伏猎侍郎 ”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李林甫又    时常因病不上朝,萧炅和宋浑便被逐出京城,贬为边远之地的地方官。  李林甫知道这件事时,皇上诏书已下,他眼睁睁看着两个亲信灰溜溜地    滚出朝班,却无法伸手救援。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不但杨国忠已开始和    自己作对,连吉温也背叛自己了。

没等李林甫想出对付杨国忠和吉温的好办法,邢案发,王铁被赐 死,杨国忠则伙同吉温又狠狠打了李林甫一闷棍。

办案子有一个术语,叫做“探狱”,这可不是“探监”的意思,而是 “究 查案情”。杨国忠和吉温趁热打铁,深 “探 ”王铁的案子,把李林甫扣进 了网中。

王铁兄弟及韦瑶等人被处决后,杨国忠和吉温经过一番谋划,便开 始分头行动。

吉温对与王铁一案有牵连的人以及王铁的属吏们采取行动,授意他  们招供王铁生前与李林甫私下来往的事。这些人对吉温早已闻名股战, 加上王铁平时又总做出对李林甫言听计从的姿态,和李林甫过从甚密, 所以很快就按吉温的意思凑出一大堆材料,证明王铁与李林甫超出一般  朝臣的关系。

杨国忠则找上左相陈希烈的门,直截了当动员陈希烈出面告发李林  甫私交王铁。 陈希烈这些年表面上处处事事顺从李林甫,但也不甘心做  这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左相。他也悟出了一个道理,对李林甫这样的城府  深密的政棍,任何善良的人,任何正直的人,任何靠某一特殊本领做官的  人,都得吃败仗。恶人还须恶人降,只有像杨国忠这样敢胡来的流氓,才  有希望挤倒李林甫。何况,凭多年身居台辅的经验,陈希烈已预感到李  林甫气数将尽了。李林甫近两年不但时常闹病,而且有点众叛亲离了: 王铁是他亲自一力提拔的,而王铁谋反计划中第一个要杀掉的是他;罗  希奭是他的连襟,最近却公开和他吵架,断绝了与他的任何来往;吉温则  另投杨国忠作靠山,伙同杨国忠把萧炅和宋浑撵出了朝廷……李林甫不  那么可怕了,他陈希烈没有实权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陈希烈心一横,答  应杨国忠,连夜起草奏章,弹劾李林甫,请皇上深究李林甫与逆臣王铁的  关系。

与此同时,杨国忠又派出他的大儿子、户部侍郎杨暄连夜驰往鄯州, 游说陇右节度使哥舒翰,要他出面弹劾李林甫。

杨暄本是膏粱子弟,惯会斗鸡走狗。三年前,他参加明经科的考试, 没有及格,主考的礼部侍郎达奚珣慑于杨氏的权势,发榜时硬把他的名  字列在“上第 ”中,接着,他又很快升任户部侍郎。别看他才学人品低  下,但干挑拨离间的事,却是行家里手。

杨暄到了鄯州哥舒翰的节度使正衙,几句话就把哥舒翰煽动起 来了。

一见哥舒翰的面,他就代父亲向哥舒翰致意,并说道:“大夫边功远 出他人之上,家父屡屡建言应封大夫为异姓王,都因朝中有人不首肯而 中辍,家父为此事对大夫甚感抱愧。”

哥舒翰自然一听就明白,杨暄说的“他人”就是安禄山;“有人 ”无疑  则是李林甫。哥舒翰做了陇右节度使之后,以英勇善战驰名,并于天宝  八载(749)夺下了石堡城,因边功加摄御史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可是, 安禄山已封为“东平郡王”,他却没有被封王,感到不满足;再则,李林甫  诬害了他的恩帅王忠嗣,他一直耿耿于怀。

听了杨暄的话,他重重地一击膝,恨恨地长叹一声。

杨暄又说道:“李某人专权误国,家父已忧虑有年。王铁本为李某所 汲引,一向与李某交厚;这次王铁谋逆伏法,朝臣议论纷纷,都说与李某 有关,只是无人敢出头弹劾李某,家父孤掌难鸣 … …”

哥舒翰这些年虽身居边关,但也一直注视着朝廷动静,对杨国忠的 为人也有耳闻,知道杨国忠并非什么忠良之辈。但皇上耽于淫乐,朝政 混乱,他身为边帅,朝中没有重臣为内援是不行的。既然杨国忠对他表 示友好,他也就表示愿向杨国忠靠拢。他对杨暄说道:“哥舒翰深受令 尊大人恩义,未敢少忘。哥舒翰唯令尊大人之命是听!”

“家父的意思是,想借重大夫金言参劾李某,只怕大夫也…… 惧李 某陷阱。”

“别人怕李林甫,我哥舒翰偏不怕他!”哥舒翰功高位尊,又握有陇 右精兵,自然也势大气粗,加上杨暄一激,他几乎吼起来。

就这样,哥舒翰弹劾李林甫的表章,与陈希烈弹劾李林甫的表章,几 乎同时递到了李隆基手里,杨国忠又亲手把吉温审得的与王铁案件有关 人员的口供交给李隆基。

正所谓运去黄金失色,时来铁也生光。正在这个紧要当口,阿布思 忽然率兵叛唐了。

这个阿布思原是突厥的 “西叶护 ”,天宝元年(742)率兵降唐,李隆 基赐他姓李,名献忠,拜为朔方节度副使。阿布思自恃才略,平时不把安 禄山放在眼里,和安禄山不睦。今年春末夏初,安禄山奏请让阿布思率 兵随自己出征,阿布思怕安禄山在行军作战中暗算自己,便率本部兵大 掠军仓,向北叛逃。

阿布思的叛逃,无异于配合了杨国忠对李林甫的正面进攻,从斜刺

里狠狠捅了李林甫一刀。因为李林甫遥领朔方节度使,阿布思算是他的 副帅。副帅叛逃,主帅无论如何也难辞其咎。

做了十九年宰相的李林甫第一次在仕途上陷入被动,感到只有招架 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被迫败退了:他向李隆基上表引咎,辞去朔方节度 使的职务。对于陈希烈、哥舒翰的弹劾,他虽然极力辩白,说自己与王铁 谋逆无牵涉,但不得不承认,王铁是他向皇上推荐的,他又身为右相,对 王铁谋逆之举事先竟毫无察觉,也难辞失职之责。

这样一来,李林甫虽然没有塌台,但李隆基对他不像以前那样倚重 了;一些朝臣也发觉李林甫这个庞然大物原来不是不可动摇的。

这样一来,杨国忠与李林甫的矛盾明朗化了。

正当杨国忠想再发动进攻,置李林甫于死地时,朝廷突然接到剑南 警报,皇上降旨杨国忠赴剑南巡阅边情,处分军政。奉旨离京前,杨国忠 觉得自己是对李林甫连战连捷的将军,心里美滋滋的,可今天,重回离别 四十天的长安时,美滋滋的感觉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空虚和恐怖。

杨国忠想,这四十天里,谁知道老奸巨猾的李林甫会想出什么鬼主  意向我反扑过来?谁知道吉温这个看风使舵的家伙会不会又投向李林  甫的怀抱转而对付我? 陈希烈这个老滑头会不会为求得李林甫的宽恕  而出卖我? 尽管我拼命巴结,可我那个贵妃堂妹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 她会不会在皇上耳边说我的坏话?

杨国忠知道,在朝廷的角逐倾轧中,如果把时间拉长,自己远不是李 林甫的对手。李林甫老谋深算,他却心浮气躁;李林甫办事,包括制造冤 案,都是巧妙地利用第三者,而他却常常赤膊上阵;李林甫经手的事,别 人复查起来,很难找出破绽,而他经手的事,几乎没有一件事能经得住推 敲。他离京的这四十天,如果李林甫撒开人马搜集他的罪状,可以搜得 一大筐箩。特别是打南诏的事,若是被李林甫戳穿,他就是落个大大的 欺君之罪—

南诏是李唐西南的一个小国,位于李唐和吐蕃之间,一向臣服于唐。 前年年底,李唐的云南郡太守张虔陀肆意污辱过路的南诏国王阁罗凤的  妻女,还索要大宗贿赂,令阁罗凤忍无可忍,率兵攻占了云南城,杀了张

虔陀。于是,双方开战了。

杨国忠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在蜀郡从军的时候,受过鲜于仲通 的好处。他显贵之后,荐举鲜于仲通做了剑南节度使。这次李唐和南诏 有了战事,剑南节度使又是以抗御吐蕃和南诏为使命的,杨国忠想让鲜 于仲通在对南诏战争中立功扬名,便奏请让鲜于仲通率剑南八万两千名 兵将去打南诏。李隆基也觉得大唐强大得不得了,正想扬威域外,马上 同意了杨国忠的奏请。在李隆基和杨国忠眼里,以大国征小国,肯定会 旗开得胜的。

鲜于仲通本人更是不知深浅。他率兵到了云南郡,阁罗凤派使者求  和,表示情愿放还俘虏,修复因上次战争打破的云南郡城墙,双方罢兵。 鲜于仲通自恃兵强,不答应讲和,与阁罗凤在西洱河会战。结果,唐兵因  不服水土,不识地理,六万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也非病即伤,狼狈  逃回。晚唐诗人刘湾在《云南曲》中说到这场败仗和它给百姓带来的  灾难:

……

白门太和城,来往一万里, 去者无全生,十人九人死。 岱马卧阳山,燕兵哭泸水, 妻行求死夫,父行求死子。 苍天满愁云,白骨积空垒, 哀哀云南行,十万同已矣。

可杨国忠却瞪着眼睛撒大谎,说鲜于仲通征南诏大获全胜,上表为 鲜于仲通请功。鲜于仲通也上表说,此战大捷全凭皇上庙堂胜算,杨国 忠运筹京师,并请求让杨国忠兼任剑南节度使。于是,鲜于仲通升任京 兆尹,杨国忠兼任了剑南节度使。

接着,杨国忠又谎称南诏又来进犯,请李隆基下诏募兵。百姓听说 云南惨败,瘴疠可怕,都不肯应募。杨国忠派出御史到各地捉拿壮丁,带

上枷锁,押去从军。百姓愁苦不堪 … …

想起这些事,杨国忠怎能不又忧又惧?

距长安南门只有三里路了,杨国忠的坐骑越走越慢了。

突然,杨国忠朝马臀狠狠抽了一鞭,坐马四蹄腾起,疾奔长安。

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怕有何用? 快回去看个究竟!

反正我今天的权势富贵是天上掉下来的,反正有贵妃娘娘在,皇上 不会杀我的头! 贵妃是皇上的心头肉,我好歹也算皇上的大舅哥! 反正 凭我的干法,早晚也得完蛋! 乐一天算一天,担惊受怕岂不是和自 己过 不去?

杨国忠的无赖劲儿上来了,他豁出去了!

长安还是四十天前的老样子,他的家,还在宣阳坊。

天交午时,他在自己的府门前下了马,他的小儿子杨晞迎了出来。

“朝廷出了什么事没有?”杨国忠劈头问了杨晞一句。他这句问话 包含着很复杂的内容:贵妃娘娘还在宫里吗? 李林甫弹劾我没有? 皇上 治我的罪没有?

“没,没出什么事……”杨晞答道。

“李林甫这些日子都干什么了?”

“没听说他干什么,他已陪皇上去华清池了 … …”

“都去华清池了?”

“都去了 … …”

“你怎么没去?”

“… … ”杨晞不知怎么回答了。按惯例,皇上去华清池,只有王公、 宰相和朝廷重臣才有资格随驾,杨晞还没有官职,怎么能去呢?

杨国忠也感到问得不对头,又改口道:“去多久了?”

“有一个月了!”

“废物!”杨国忠无端骂了儿子一句,连二门都没进,喝令从人牵过 马来,重新跨上马,奔向骊山。

长安真是个得天独厚的地方。不但有八水环绕,而且有秦岭怀抱。 南面的终南山、南五台、翠华山,西面的圭峰山,东面的骊山,都是秦岭的

支脉,都是风景秀丽之地。

杨国忠离开宣阳坊,经过春明门,沿大路向东跑了近五十里,便来到 骊山脚下。

骊山并不高大,最高处离地面不过四百丈,东西长度也只有四十多 里。可是,从开元年间开始,冬夏两季,李隆基就时常驾幸这里,避暑避 寒。这倒不是因为骊山是名胜之地,或据说山上曾住过骊山老母,或因 山顶有当年周幽王戏诸侯的烽火台遗迹,而是因为山麓有温泉。

据传说,最早发现山下有温泉且可疗疾健身的是秦始皇。一次他巡 幸骊山,遇到一位神女,欲行无礼,神女怒唾其面。秦始皇马上生起了疮 疖,他恐惧哀悔,跪求神女慈宥。神女指点他到山下温泉洗面,果然平复 如初。这虽无可稽考,但至少从东汉开始人们就纷纷到这里洗浴,却是 有明文记载的。

在骊山建离宫,是当今皇上的曾祖李世民首倡。 贞观十八年 (644) , 李世民下诏在骊山上营造 “汤泉宫 ”,以便他游幸洗汤。咸亨二 年(671) , 李治又下诏将汤泉宫改名为“温泉宫 ”,虽略加修建,仍是只有 一处宫殿。可到了李隆基手里就大不一样了。

从开元十一年(723) 开始,这里的土木工程虽然不太大,但几乎一 直没有停止过。天宝六载(747 ) 冬天,就是处理杨慎矜一案的时候,这 里又筑起了城墙,称作会昌城,设置百官官署,王公贵族、朝廷重臣也在 这里建起第舍,宫殿正式改名为华清宫。会昌城也成为一个单独的行政 县,称作会昌县。现在,经五年的修建,这里树木茂密,殿阁如林,宏丽著 名的朝元阁、长生殿、集灵台、斗鸡殿、宜春亭等宫殿亭台早已落成,王公 百官的私邸也都早已告竣,并又把会昌县改称昭应县了。

进了昭应县城,杨国忠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先去见皇上, 也不回自己的私宅,索性直接去拜访李林甫,试探一下动静。反正皇上  派去的使者也未宣布我有什么罪状,我还是朝廷大臣,大臣出使外地,回  来后先拜见宰相,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李林甫以礼接见,就说明自 己还  没有完全垮台,若是李林甫不肯接见,就得准备后路了。

他遣散了大队随从,只带两个亲信来到李林甫的府门前。

李府门前森然依旧,棨戟凌空,卫兵肃立。李林甫登上宰辅之位后, 不断制造冤狱,唯恐仇家谋害自己,出门时金吾静街,步骑数百人左右拥  护,几百步内不得有行人,连王公大臣都须远远回避。睡觉时一夕数徙, 连家里人都不知道他住在哪个房间。各房间都是复门重壁,两道门闩, 墙中安放木板,地面用巨石砌成,房内外暗设机关。外人一旦中了机栝, 或毒箭攒身,或落进陷阱,必死无疑。所以,李林甫的家,就像李林甫本  人一样,给人一种神秘可怕的感觉。何况今天杨国忠心里本来就像揣个  小兔子一样,所以,他就更有些惴惴然了。

杨国忠趋步上前,陪着笑脸,自报家门,请门房通报进去。

门房板着毫无表情的面孔,寻思了好大一会儿,才说了一句:“等 着!”然后踱进大门。

杨国忠一个人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进退不得,足足等了一刻时间,还 不见动静。府门前肃穆的气氛,仿佛无形的重压,使他喘不上气来。来 这里之前鼓起的勇气渐渐泄光了,只感到心虚胆怯,腿膝发软。看看李 林甫大开着的府门,仿佛是张开大口的怪兽,要把他吞噬下去;看看那些 肃立的卫兵,又仿佛个个都对他闪着仇恨和狰狞的目光。

他突然想逃走。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孱弱的羔羊,懵懵懂懂地闯进了 虎穴狼窝。

他刚往下挪动两级台阶,突然听到身后喊了一声:“杨大人请 留步!”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威严沉寂的府门前,显得异常响,他吓得一激 灵,回身一看,只见李岫和杨齐宣站在门口。

这两个人杨国忠都熟识。

李岫是李林甫的大儿子,官居将作监,也是个三品官。他和父亲截 然不同,为人特别和善自谦,不论是对朝官,还是对自己手下的侍卫役 夫,他都有一副热心肠。李林甫曾多次叱骂他不是官场中人,他自己也 常公开说,他不过是沾了父亲的光,被皇上恩命为朝官的,有一天去当老 百姓,他也决不会感到意外。有一次,李岫陪李林甫游后花园,指着正在 为他家修葺花亭的泥瓦匠对父亲说:“父亲大人久处钧轴,仇满天下,万

一将来祸发,想退而做一个这样的泥瓦匠,能办得到吗? 满损盈亏之道, 父亲自然是比孩儿明白 ,不如早些抽身退步!”李林甫当时想了半天才  说:“事情到了今天这样地步,已退不得了,一退就将被食肉寝皮。我自  料生前不会有什么祸事,至于身后的事,听天由命去吧!”这件事传出  来,人们对李岫更有了好感。不过,杨国忠和李林甫的看法一样,李岫也  是个善良无用的人。

杨齐宣虽然和杨国忠同一姓氏,但至少五代之内联不上宗谱。他当 上李林甫女婿的事,更是朝野皆知的趣闻。

几年前,在长安平康坊的李林甫府第里,发生了妻儿大闹月堂的事。

那一天傍晚,李林甫正一个人在月堂里沉思,他的夫人带着儿子李 岫、李崿、李屿等冲了进来。这是坏了李林甫家规的事。 因为李林甫早 就规定,任何人都不准进入他的这间房子。

妻儿们一齐围攻,要他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积怨太多,更不该再有 意和太子作对;要他管一管儿女们的婚事,不能管生管养不管嫁娶,那六 个到了待嫁年龄的女儿不能总养在家里。

李林甫见妻儿齐来,不便发怒,只得答应亲自过问待嫁女的婚事。 他姬妾成群,养了二十五个儿子,二十五个女儿。有的儿女他连名字都  叫不上来。

六个待嫁女,一一托媒太麻烦,于是李林甫想出一条妙计,让女儿们 自己择婿。

他命自己的儿子遍邀百官、世族、书香之家的未婚子弟来家里作客, 在客厅里题字作画,吟诗弹琴,让夫人领着待嫁女儿们在客厅墙上新开  的小窗后面悄悄窥探,窗上还吊着璀灿夺目的奇珍异宝,吸引着公子哥  儿们仰面观看,以便窗后女儿们细看他们的相貌。

这样,当场就有四个公子哥儿入选,其中杨齐宣被李林甫的第十七 位女儿珮儿相中。

几个月后正式议婚时,李林甫从候选的女婿中勾掉了杨齐宣,说他 人虽漂亮,但胸无城府,而且骨头软,太圆滑。可他的夫人和珮儿都不同 意,珮儿急得大哭大闹。原来,杨齐宣早已先行一步地坦腹东床了。

李林甫大骂夫人和女儿一通,只得认了账,把杨齐宣也招作了女婿, 并让他做上了谏议大夫。

杨国忠见这两个人出来迎接自己,心里稍稍安稳了些,因为这两个 人平时对他都挺友善客气。不过,他也感到奇怪,平时,就是左相陈希烈 到李府,也只是门房通报,书吏接引,今天李林甫怎么让儿子女婿一齐出 迎呢?

他随着李岫、杨齐宣进了府门。李岫和杨齐宣却引着他绕过客厅, 来到李林甫的后房寝室。

其实,杨国忠一路上的担心忧虑都是多余的。他离京之后,李林甫 一直在病床上发昏,就连随驾来华清宫,也是儿孙们把他裹在重茵复衾 中用软舆运来的。

他从两年前开始患病,起初是右胁胀痛,面色发黄,气虚胸闷,接着  胁痛加剧,小腹膨大,便溏尿赤,四肢疼痛,有气无力。他自知患了不治  之症,但对别人从不说实情,实在不能上朝,他也只说偶感风寒,贱体稍  感不适。他知道,上至太子、下至朝臣及累举不第的读书人都在骂自 己, 都在盼自己快死。如果把真实病情透露出去,人们便会蜂拥而上向他进  攻,后果不堪设想。正因为如此,连他的老婆孩子都不知道他到底患了  什么病症。就这样,他靠着欺瞒过了两年的日子,在朝臣眼中,他仍是威  严权重的宰相;在家人的眼中,他仍是一家之主。虽然时常闹病,但并不  影响他过问国事家事。他的威风还在。

可是,四十天前,他再也欺瞒不下去了。

剑南告急,请求身兼剑南节度使的杨国忠赴镇。他本以为这是天赐 良机,打算在杨国忠离京后凑集罪名,扳倒杨国忠,所以极力主张让杨国 忠去成都,还挣扎着写了一份表章,请皇上派杨国忠出京。

没想到,杨国忠受了吉温的点拨,戳穿了李林甫的用心。

杨国忠向皇上告别时,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再三叩头,泪如雨下,请 求皇上饶他一死。

李隆基有些奇怪:“爱卿这是从何说起? 出了什么事?”

杨国忠哭出声来,摘下帽子,又连连叩头,说道:“臣疏率没有心计,

蒙陛下擢拔,常侍左右,为他人所忌。此次远离京师,恐为李右相所害。 臣一想起韦坚、皇甫惟明等人的事,心里就无比惶恐…… ”他知道,近几  年随着太子地位的巩固,皇上对韦坚、皇甫惟明一案有些失悔了,才敢这  样说。

站在李隆基身边的杨贵妃看着杨国忠恐惧可怜的样子,也动了恻隐  之心,随口向李隆基说道:“李右相可真厉害,竟使家兄怕成这个样子, 别人就更可想而知了 … …”

李隆基近来对李林甫已不那么倚重了,王铁和阿布思的事,使李林  甫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下降了。他见杨国忠为离京赴蜀这件小事就吓成  这个样子,也感到李林甫太专横,杨国忠太可怜了。他对杨国忠说道: “爱卿平身,朕岂是昏庸之人? 爱卿忠勤,朕岂不知? 朕替你作主!”

“陛 下 圣 明。 只 是 … … 臣 实 惧 一 旦 远 离 陛 下,为 奸 人 谗 言 所 乘……”杨国忠还是不肯起身。

“有朕主张,爱卿何惧之有? 爱卿只管放心前去,朕屈指待卿,还朝 后即可入相!”

“谢陛下!”杨国忠这才叩头谢恩,立起身来。

杨国忠出发时,李隆基又命高力士到郊外为他饯行,还亲自作了一 首诗为他送行。

这些事传到李林甫耳中,李林甫知道扳倒杨国忠已不可能了,气得 大叫一声,昏死过去。从那时开始,李林甫一直躺在病床上,很少有清醒 的时候。

今天午后,他忽然清醒过来了。望着纷纷来请安问病的妻妾儿女, 他默默地流着泪。他知道自己已到了生命的尽头,也知道这钟鸣鼎食的  宰相之家将要无可挽回地衰败了。

他自知积怨太多了,身后的事不堪设想。

听到杨国忠求见的通报,他犹豫了一下,吩咐李岫和杨齐宣亲自去 迎接,又屏退了在场的其他人等。

杨国忠在李岫和杨齐宣的引导下走进李林甫的寝室,只见李林甫端  坐在装金饰玉的檀香床上,帐帘高卷,衾枕整齐,李林甫虽然未戴帽子,

但服饰严整,须发光洁,精神饱满。

杨国忠揖礼请安:“国忠问相公安!”

李林甫点了点头,又向李岫吩咐道:“看座!”  李岫请杨国忠坐在一个锦墩上,又命人献茶。  下人退出后,李林甫仍睥睨着杨国忠,不说话。 杨国忠望着李林甫,不知道说什么好。

突然,李林甫问了一句,声音并不高:“御史大人辱临,不单是来向 老夫请安的吧?”他用凶狯狠鸷的两眼,捉住了杨国忠犹豫惶惧的目光。

“国忠出使剑南,回京后径造潭府请相公安…… ”在李林甫的威势 下,杨国忠的语音变得低抑而含混。

李林甫轻轻一笑:“也是看看老夫还能活几天,看看老夫这些日子 有无对御史大夫不利的举措?”

“下官 … … ”杨国忠从锦墩上立起来,额头上 冒 出 了汗珠,“不 敢……”

李林甫一笑,示意杨国忠坐下,又慢条斯理地说道:“御史大人不必 在老夫面前玩小智术,你的心计是瞒不过老夫的。”

杨国忠又按李林甫的手势身不由己地半坐到锦墩上,张着口,但说 不出什么,只呆望着李林甫。

“御史大人起身微末,本相一向善遇于你,近来何必苦苦相逼?”李 林甫的笑容还没有消失,语气也变得更加温和,像谈着与己无关的人 和事。

“下官一向感激相公知遇之恩,从来不曾…… ”杨国忠又抬起了 屁股。

李林甫没有作声,仍然笑眯眯的,但两道目光越来越锐利,越来越深 不可测。

杨国忠感到李林甫的目光是在咄咄发问:“萧炅、宋浑,无实罪而被 斥逐,是怎么回事? 陈希烈、哥舒翰不约而同地弹劾老夫,是谁搞的鬼? 是怎么回事? 是谁搞的鬼? 是谁? 是谁?”

杨国忠突然想起少年时的一件事。在西市的一家店铺前,他把手伸

进了一个大汉的钱褡裢里,那大汉一转身,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抓住了他 的手腕,威严而无言地怒视着他,他不敢挣扎,也说不出话 … …

终于,杨国忠撑不住了,带着哭声嚷道:“那些事与我无关! 不是我 干的!”

“什么事啊?”李林甫轻轻冷笑一声,问道。

“萧炅……陈希烈的事……”杨国忠腿有些发抖,像是在供述。 李林甫像是没有听清,又问了句:“什么事?”

“萧炅、宋浑被斥逐……陈希烈、哥舒翰弹劾相公的事 … …” “鼠辈!”李林甫不知道是在骂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杨国忠双膝一软,跪在李林甫榻前:“委实与我无关,相公明察,相 公垂悯。”

在背后,杨国忠敢蹦高谩骂李林甫,敢做攻击李林甫的事,可一旦到  了积威成势的李林甫面前,他的腰膝便情不自禁地瘫软了。李林甫仿佛  成了他命运的主宰,他仿佛成了李林甫的奴仆和囚徒,坏主意和周旋应  付的话,统统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李林甫专政十九年来,从来没有人敢  像杨国忠这样和他作对,但也从来没有三品以上朝官跪倒在他的榻前。 敢于作对和自觉下跪,竟是这么自然地集于杨国忠一身。

李林甫知道自己对杨国忠已无可奈何了。今天,他自作聪明地跑到 我这里探信寻风,又被我的威势吓成这个样子,也算得上我的胜利了,他 是第一个跪在我面前的三品官啊!要让他多跪一会儿!

“杨大人,这是怎么了? 快请起,老夫不敢当!”李林甫在床上做着 手势,让杨国忠起来。

杨国忠挺起上身,望着李林甫,不知李林甫是真情还是假意,不知道 应该起来还是应该继续跪下去。不过,他本能地感觉跪着不如站着,站 着不如坐着,他正试探着要站起身,李林甫又说话了:“西洱河一战,阵 亡六万,只轮不返,鲜于却因功加官,咳,纵然朝臣都成了 ‘立仗马 ’,老 夫还未聋未哑 … …”

李林甫的话,像是悲天悯人的感叹,又像是自言自语的沉吟,声音不 高,却如黄钟雷鸣,震得杨国忠头晕目眩,像一个筋疲力尽的俘虏,完全

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和勇气,刚直起的腰又弯了下去:“此事全赖相 公……怜悯。”

正如发现安禄山心怀异志不肯说破一样,对于云南战败,杨国忠却 为鲜于仲通谎报战功的事,李林甫当时也不肯说破。这是他的惯技,别 人哪怕是干了捅破天的坏事,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害,他便只是看在眼 里,记在心上,作为控制对方的把柄。不过,这件事,他失算了。 当他发 觉杨国忠已与自己作对时,他还没来得及向皇上戳穿这件事,便被杨国 忠的连续进攻打得手忙脚乱,招架不迭,没有反攻的机会。杨国忠出使 剑南后,他却一病不起,直到今天才有机会把这件武器拿出来吓一吓杨 国忠。

“满朝纷纷,百姓汹汹,万一传到圣上那里…… ”李林甫攥住了这根 线,继续抖动着。

“国忠已知此事不妥了,望相公遮盖 … …”

“呃— ”李林甫突然呕了一下,吐出了一口黄水,脸色也骤然变 黄。杨国忠爬起来,抓起床头的一块方巾擦拭李林甫口角和襟前的 秽物。

“国忠!”李林甫吃力地叫了一声,情绪和神色与刚才判若两人。 “国忠在!”杨国忠答道,又为他揉胸搓背。

“我不行了……”李林甫仰在衾枕上。

杨国忠盼望李林甫立刻死掉,但又怕他诈病装死试探自己,又慌忙 跪到床前:“相公安心静养,清恙指日可愈 … …”

李林甫长叹道:“这些话都不消说了。我知道,天下人都在骂我,你 也想我死。因为我死之后,你便可代我为相了 … …”

“下官不敢,不敢……”杨国忠吓得汗流满面。

李林甫用失神的眼睛望了一眼杨国忠,惨苦地笑了一下,说道:“杨 大人何必过谦。本相少年早达,在相位……一十九年,有唐以来,算得上 在相位…… 时间最长的了,死复何恨? 只是身后之事要有累杨大人 了……”

杨国忠像儿子跪听父亲的遗言,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是连连说道:

“国忠唯相公之命是听,国忠愿为相公效力 … …”

“我曾请人 卜算过,卜者说…… ”李林甫又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生  前家身可保无事,但名位只与寿齐,身后便会家败名裂……这话是对的。 我也只能保住生前,无力保住身后。我也知道……我死之后,你不会放  过我 … …”

“相公放心,国忠对相公如有二心,异 日 死在刀剑之下,身首异 处……”杨国忠吓得双唇都发抖了。

“我知道,你会把我焚尸扬灰…… ”李林甫根本不理杨国忠的赌咒, “人死如灯灭,听之任之了…… 但你可念我生前不曾坏你的份儿上,放  我儿孙们一条生路 … …”

听李林甫的话越来越重,越说越直,杨国忠渐渐镇定下来了,但还不 敢放肆,依然跪着不敢起来。

“我也愿向你进一保身良言。”李林甫又说,“你入相后,要保……天 下太平无事,天下无事,则你……家身无忧;天下变乱,则你家身……必 然不保。 目下……可虑者,莫过于安禄山,此人心怀异志,我早有……觉 察,其人只是惧……我之威,未敢恣肆……其志。你要好自为之!”

“相公金玉之言,国忠当铭心刻骨!”杨国忠准备爬起身了。

李林甫喘了几喘,高声叫道:“只谋生前,未 卜身后,积怨甚多,政敌 难尽,我何其愚也!”接着,又吐了一口黄水,昏了过去。

第二天,昭应城当朝右相李林甫的府门前,黑纱垂地,白布蒙门,来 吊唁的朝官和太监络绎不绝。左仆射兼右相李林甫薨逝了,李隆基降旨 辍朝三日,重殓李林甫。

听到李林甫的确实死讯,杨国忠在自己家中乐得手舞足蹈,大笑大 叫:“此老一死,吾复何忧?”

李林甫死后的第四天,杨国忠被任命为右相,接过了李林甫的位子, 并兼任文部尚书。

一个月后,李林甫的尸体内棺外椁,运回了长安平康坊的宅第中,停 放在灵堂内。

杨国忠对李林甫并没有就此甘休,他要向已死去的李林甫进攻,发

泄他对李林甫因畏惧而产生的仇恨,也借此在朝官中立自己的威风。

他派人到范阳游说安禄山,说李林甫早就断言安禄山要谋反,反对  安禄山挂宰相的头衔。安禄山本来对李林甫畏之如虎,现在李林甫死  了,他也和杨国忠一样,要发泄对李林甫因恐惧而产生的仇恨,便照杨国  忠的意思,上表诬告李林甫曾勾结阿布思谋反。他还指使阿布思手下的  一个降将赴京面圣,证实李林甫生前与阿布思父子相称,相约里应外合, 共夺李唐天下。

李林甫的女婿杨齐宣见岳父已死,杨国忠炙手可热,便转而投靠杨 国忠,迎合杨国忠的意思,出头证实说,李林甫生前确实与阿布思约为父 子,阿布思的一个特使经常神秘地出入李府。阿布思率兵叛唐后,那个 特使好像还到过李府。他说得活龙活现,说那个特使面呈赭色,中等身 材,扮作珠宝商模样。

墙倒众人推。左相陈希烈启奏说,李林甫多次企图动摇太子的地 位,就是为了当今皇上千秋万岁后篡夺帝位。

李隆基下诏让左右两相亲查此案。杨国忠和陈希烈究查的结果,情 况完全属实,据杨国忠奏报说,从李府的库房里还搜出了阿布思私送给 李林甫的用纯金打制的九爪龙,还有肯定是准备用来制作龙袍用的绣龙 锦锻—其实,这些东西都是李隆基赏赐给李林甫的。为了显示皇家的 富贵,他曾把天下各地进贡的物品在尚书省展览一番之后,当场命人把 这些东西全都拉给了李林甫。李林甫家有贡品,自然不足怪了。

然而,现在这些违禁品却成了李林甫的罪证。

于是,生前屡次制造冤案的李林甫,这一次被别人铸成了冤案:私交 叛将,图谋不轨。

李林甫的棺椁还没有下葬,李隆基降旨:削去李林甫全部爵位,剖开 李林甫棺木,抠出李林甫嘴里含的玉珠,剥下李林甫身上的金紫衣饰,改 用小棺木以普通百姓礼节安葬。李林甫的子孙全部罢官除名,流放到岭 南和黔中,李林甫的亲信因此被贬官的有五十多人。

杨国忠出够了李林甫的气,在百官面前也更加趾高气扬了。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唐明皇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