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新丰拜相 姚崇力陈十款事
书名:唐明皇 作者:左云霖 本章字数:7072字 发布时间:2024-06-13

一主二仆,风尘仆仆地奔驰在同州通往新丰的驿道上。

主人身材高大健壮,身着五品官服,骑在马上,目光总是射向马前六  丈远的地方。若是下马步行,人们就会发现,他的步子又大又快,而且走  起路来,双臂的摆动,身子的扭转,节奏急促且很有规律,唯独那个脑袋, 好像一个相对于地面作匀速直线运动的圆球,眼睛死死盯着脚前三丈远  的地方,如不受到惊动,决不肯抬起头来或左顾右盼。正因为如此,别人  送他一个绰号,唤作“赶蛇鹳鹊”。

他是同州刺史姚崇。

他接到皇上李隆基的密诏,要赶到新丰朝见。

照成规,皇上离京外出,所到之地,三百里内的刺史应该主动奔往皇 上所在之处朝拜。他的任所同州距新丰只有几十里,他却没有主动来朝 见皇上,只派一人送来一份奏章,说州务繁忙,请求皇恩准予免参。皇上 却当即修一密诏让来人带回,要姚崇见诏后务必立即赶到新丰来。

他今年已经六十四岁了。年轻的时候,纵猎嗜酒,一身侠气。后来 有人见他胆大心细、多谋善断,说他如果留意于经国治世之道,必能出将 入相。从此他折节向学,果然顺利登上仕途。武则天和李旦两朝,他两 次出任宰相。他原名叫姚元崇,现在单名一个崇字,还是当年武则天替 他改定的呢。李隆基做太子后,他见太平公主权势太大,太子李隆基 日 夜不安,便和宋璟谋划,向皇上李旦建议,让太平公主离开长安,住到东 都洛阳去。没想到李旦把他们这个建议告诉了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大

吵大闹,李隆基见势不妙,便把他和宋璟做了牺牲品,向父皇启奏说,姚  崇、宋璟离间他和姑母的关系,请父皇治罪。于是姚崇被贬为申州刺史, 宋璟被贬为楚州刺史。

在外地做地方官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先后调任了几个州的刺史, 州府的事只要一早一晚他就办得利利落落,大材小用,不由他心里愤懑, 经常纵酒射猎。李隆基在与姑母的斗争中,把他作为牺牲品,他是刻骨  铭心的。当时,李隆基是请求父皇将他处以极刑的,幸亏李旦宽仁,他才  免于一死。他从这件事中,咀嚼到了“伴君如伴虎 ”的滋味,仕进之心有  些淡薄了。

接到皇上的密诏,他反复猜测,最后断定:皇上召我,肯定是要起用 我!不错,年轻的皇上是有心机的,初登大宝,恩威并用,既不吝官爵,也 要杀人立威。听说前几天皇上在新丰阅兵,因为军队阵容不整齐,要杀 掉兵部尚书郭元振和给事中唐绍,因为张说和刘幽求的劝阻,郭元振才 免于一死,流放到五千里之外的新州去了,而唐绍到底还是被当场杀掉 了。不过,皇上召我,不会是要杀鸡给猴儿看。我现在只是一个刺史,又 没有罪名,杀我不足以立威,且有损于他的英名。他召我,是要让我官复 原职,为他治理天下!

从接到密诏到现在,姚崇想了许多事,并做了出任宰相的思想准备。

赶了半天路,年逾花甲的姚崇仍无倦意。他来到新丰县城,又由太 监引路,赶到城南渭水岸边。李隆基正在这里狩猎。

来到渭水岸边,他远远望见皇上正在猎场旁住马等着,便翻身下马, 把马缰丢给随从,按礼节小步急行,趋到皇上马前跪拜:“臣姚崇奉旨朝  觐陛下,吾皇万万岁!”

李隆基坐在马上,望着姚崇跪拜在地的高大身躯,脸上掠过一丝满 意的神色,说道:“爱卿平身。爱卿鞍马劳顿,还能随朕射猎一番吗?”

“臣居官多有过失,实是惶愧。至于跑马射箭,臣倒略知一二。虽 已年迈,还堪随陛下奔走。”姚崇一边起身,一边答道。他心里知道,这 是皇上总揽朝政后第一次召见他,也是要考察一下他的体力。现在,郭 元振被贬,兵部尚书的位子空着,皇上很可能命他补这个缺。而做兵部

尚书身体不好,不能跑马射箭是不行的。

李隆基听了姚崇的答话,果然很高兴:“看来爱卿对射猎是很内行 的了。”

“臣少年丧父,无人教训,不知读书,唯以射猎为乐,至今犹弓马娴 熟,筋骨顽健。”姚崇以前两次为相,都兼任兵部尚书,对兵事很熟悉,这 一次,如果皇上真用他为相,他还愿意兼任兵部职事,才这样表白。

李隆基点头说道:“爱卿随朕来。”

猎场在渭水岸边一片高冈上。时值初冬,山草枯黄,树木也只剩下  光秃秃的枝干了,但山中的鸟兽却正是肥健的时候。在这样的猎场里, 枯萎的野草对奔马没有一点羁绊,马儿可以纵情驰骋;而草枯木落,恰恰  增大了能见度,使猎人猎鹰猎犬的眼睛更加敏锐。这深秋初冬,正是狩  猎的黄金季节。

年轻的皇上硬弓快马驰进猎场,姚崇不慌不忙,拍马紧紧跟在皇上 身后。而宰相张说、刘幽求的骑技显然略为逊色,不时被抛在后面。这 两个人也是在诛灭太平一党后升做宰相的,张说是中书令,刘幽求是左 仆射、平章军国大事。

姚崇随皇上来到一道山沟边,忽然惊起一对山鸡。两只山鸡嘎嘎叫 着,盲目地在低空顺着山沟向前逃去。

李隆基手疾眼快,张弓一箭,将飞在前面的雄雉射落在草地上,回头 喊道:“爱卿快射!”

姚崇手按弓弦,却不马上放箭,待到后面那只雌雉将要落地的一刹 那,才开弓射出一箭。

原来,山鸡的飞行距离很短,特别是秃尾巴的雌山鸡,扇着翅膀在低 空蹿几十丈远就要落地歇一下脚。对于山鸡的这种习性,姚崇早就熟 悉了。

君臣二人拍马向前,各自用镫里藏身的姿势,从草地上拾起自己射 中的山鸡。

皇上射中的雄雉,被御用金箭贯穿腹部,已经死了。

姚崇射中的山鸡,被箭镞横穿翅膀射进地面钉在了草地上。他得到

的是一只受了轻伤的活山鸡。

姚崇取下鸡翅上的箭,双手将山鸡献给皇上:“托陛下洪福,臣射得 一只活鸡!”

李隆基把自己射得的雄雉挂在马上,接过姚崇献上的活鸡,笑道: “爱卿真是射猎高手!”

张说和刘幽求从后面赶上来了。张说见皇上手中提着一只活鸡,贺 道:“陛下射得一只,又活捉一只,可喜可贺!”

姚崇兜转坐马,退到张说和刘幽求身后,住马立候。

听到张说的祝贺,李隆基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的表情,但马上就消失 了。他并未否认山鸡是自己活捉的,心安理得地把活山鸡用一根黄绦绑 好,挂在马上,继续驰马射猎。

张说、刘幽求跟在皇上马后,姚崇则远远地尾随着。

李隆基跑了一阵子,发现姚崇还没有追上来,便拨转马头,叫道: “姚爱卿,到底年纪不饶人,力气不支了吧?”

姚崇拍马来到皇上面前,回奏道:“臣非力气不支,有诸宰相伴驾, 臣无旨不敢僭先。”

李隆基笑道:“猎场之中,爱卿不必拘礼,可随朕纵辔,也可和宰相 同行。”

“臣遵旨。”姚崇答道。

李隆基纵马在猎场中驰骋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一回头,发现仍是 张说、刘幽求跟在自己的后面,姚崇又落后了。

他再一次停马招呼道:“姚爱卿,怎么又落后了?”

姚崇在马上躬身答道:“臣以为,即使在猎场之中也不可废礼。 臣 官职卑微,不可与宰相同行。”他心想,皇上考我已考得差不多了,该让 皇上说出召我的意图了,也该让我考考你皇上了。考皇上的试卷,他昨 晚已写好,就藏在他的怀里。

果然,李隆基发话了,他面色庄重地宣布说:“朕现在就用卿为 相—兵部尚书同平章事!”

宰相兼兵部尚书,这正是姚崇希望得到的官职! 他心里有几分激

动。我就要第三次出任宰相了,三落三起! 前两次为相,才略都未得施  展。这位年轻的皇上现在励精图治,我正可好好干一番事业,上报国家, 下酬己志,名垂青史!但是,我不能马上谢恩,我要考一考这位年轻的皇  上。现在就开始考他!

李隆基宣布完他的口谕,满以为姚崇会根据受任新职的惯例,立刻 下马磕头谢恩。没想到,姚崇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既没有下马,也没 有拍马向他靠近,仍住马立在张说、刘幽求的身后。他只好又说道:“册 书待返京后即行颁发。”

按照礼仪,三品以上官职要皇上以册书的形式授予,五品以上官职 用制书形式授予,六品以下则用敕书形式授予。李隆基以为姚崇嫌这样 口谕任命宰相不正规,所以补充说明。

姚崇仍不动声色。

李隆基暗自奇怪,别人求之不得的显要官职,他姚崇怎么反应如此 冷淡呢? 是他记恨前年我奏请父皇降罪于他的事吗? 是他仕途灰心无 意再度为相吗? 还是有什么衷曲不好讲?

李隆基望着姚崇。过了好一会儿,姚崇才慢腾腾地说道:“臣以为 猎场非任命宰相之所,臣敢请陛下回行宫时再议。”

“就依卿所奏。”李隆基嘴上答应了姚崇的请求,心里却感到有几分 不自在,游猎的兴致大减,又兜了一圈,胡乱射了几只小兽,便传旨解围 罢猎,驾返行宫。

皇上的行宫设在新丰县城里。这座新丰县城,传说是汉高祖时修建  的。刘邦定鼎关中后,其父思念故乡,想要回老家沛县丰邑去。刘邦便  下令在这离京城不远的地方修起一个村镇,村镇的规模、街道、房屋,乃  至各家门前的树木、院内的鸡窝猪圈,都和沛县的丰邑一模一样。村镇  修好后,再让故乡丰邑的百姓全都迁到这里来。 因为修得逼真,百姓带  来的鸡鸭放到大街上,便能自认新的家门,这新的丰邑便叫做 “新丰 ”。 因为它南临渭水,西靠潼关,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郊外的项  王营,就是当年项羽摆鸿门宴的地方。

李隆基来到行宫,太监服侍他坐好后,随行的宰相和朝臣都来参见。

李隆基命太监移过锦墩,赐诸宰相坐下。 姚崇没有就座,立在下面。

李隆基问道:“姚爱卿,朕于猎场之中命你为相,你不肯受命;今又 不肯落座,难道是朕昏庸荒淫,卿不愿辅弼朕躬吗?”

姚崇闻言,跪倒在地,磕头道:“陛下言重了,臣死罪。非臣面谀,陛 下由亲王而太子,由太子而登大宝,这些年来足见陛下之圣聪英武。 臣 今垂垂老矣,又向来禀性愚直,实恐不堪陛下驱使,故不敢贸然谢恩。臣 今熟思,有十事上奏,如陛下恩准,臣愿侍陛下左右,竭心愚诚,鞠躬尽 瘁;如陛下以为十事中有一事不可行,则臣不敢居相位,请陛下许臣纳还 官位,赐臣荒山一片,使臣老死林泉之下!”

姚崇说完,抬起头来,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章,双手捧过头顶。小太监 接过,放到李隆基案前。

“臣恭候陛下圣裁。”姚崇又磕了头,便立起身退了出去。

姚崇提出十项要求的奏章,像一块石头丢进了平静的湖水里,激起 了层层浪花。

退到下榻之处的中书令张说,久久不能成眠。他年龄比姚崇小十七  岁,实际上是两代人。长期同朝为官,他俩有时亲密合作,有时又互相拆  台。诛灭诸韦、除掉太平公主时,他们同舟共济;一旦同班为相,又互相  妒忌起来。张说年轻聪明,文思敏捷,在儒林士子中,他的诗文负有盛  名。姚崇虽也能诗能文,但才情实在比不上张说,可是他从政的年头多, 是宦海行舟的老手,治国安邦的办法多,这些又是张说无法相比的。

从皇上今天对姚崇的态度中,张说看出,皇上决心用姚崇做宰相了。 姚崇一向果敢自信,善断不疑,敢作敢为,如果他做了宰相,自 己就会相  形失色。何况他和自己有嫌隙,时间长了,自 己肯定会被他挤出宰相的  行列。不行,今夜必须想办法。

怎样才能阻止姚崇为相呢? 他想不出好办法。晚饭前,他暗示御史 大夫赵彦昭弹劾姚崇,说姚崇无人臣之礼,心怀怨怼,提出十个条件是要 挟圣上,理应降罪,结果被皇上顶了回来。张说急得团团转,连晚饭都没 有吃好。怎么办? 自己赤膊上阵,连夜找皇上谏阻一番? 也不行,那甚

至会弄巧成拙,因为皇上知道自己与姚崇不睦。此事必须借他人之手!

他想到了殿中监姜皎。姜皎一向和自己投缘,又是皇上的老朋友。 诛灭太平公主时,姜皎出过大力,皇上对姜皎一向另眼相看 。姜皎可  以随便出入后宫,和皇上、皇后、嫔妃一起饮酒,一起游戏 。让姜皎出  面试一下,或许能有效果 。但这回再去说姚崇的坏话是不行了,得动  些脑筋 。

他派人找来了姜皎。

姜皎五短身材,面黑须重,特别是近两年,他明显发胖了,贪吃贪睡。 这天姜皎美美地用过晚膳后,正要睡下,硬被张说的书吏拖到张说的下  处来了。

二人一见面,姜皎就嚷道:“燕公何事如此遑急? 下官正要休 息……”除掉太平公主一党后,张说被封为燕国公。

“圣上尚未休息,你倒要睡觉了。空食人君之禄,不为人君分忧,皇 上要你何用!”张说故意板着脸训斥道。

“燕公冤死下官了。下官散朝后哪里还敢伺察至尊在做什么? 就 是燕公,若是把宁醒花带到这里来,我也不敢过问燕公此刻在做什么 呀!”说完,开心地大笑起来。

张说前年新得一美妾,姓宁名怀棠,表字醒花。这宁醒花非但生得 秀媚,而且工于文字,张说宠爱非常,让她专管书房文墨和机要文件,并 专为她写过一首艳诗,赞美她的娇姿媚态和慧黠聪颖。这是朝臣中尽人 皆知的风流韵事。

“殿中监大人!”张说喊了一声姜皎的官称,姜皎才止住了笑声。张 说又把声音放低些,说道:“殿中监大人,你今日未随驾射猎,还不知道 今日猎场中的事。姚崇大人从同州赶来了,皇上要用他做兵部尚书同平 章事呢!”

“姚公来了,这我知道。皇上要用他做宰相?”姜皎说完,眼睛盯着 张说的脸。

“皇上对你那么亲厚,你倒来问我! 我不信佛教,不重文学,不讲交 情,他要为相,咱们兄弟怕要不吃香了。”张说说完,叹了一口气。

“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吗?”姜皎又问。

“还没有。他向皇上提出十个条陈,皇上现在正斟酌呢!”

“此公一向不用正眼看我,我也讨厌他。我去劝劝皇上。”姜皎说 完,转过肥胖的身躯就要走。

“站住!你见了皇上怎么说?”

“就说他历仕伪周、中宗两朝,不足信任;专横武断,刚愎自用,不是 宰相之器。皇上一向待我不薄,保管一说就成!”

“保管一说就糟!”张说拦住姜皎的话题,凑近姜皎,耳语一通,姜皎 才点头离去。

姚崇提出的十个条件,也让李隆基很伤脑筋。他很器重姚崇的才  干,深信姚崇能担起宰相的重担,能帮助他大治天下。不过,他也深知姚  崇的个性。姚崇当了宰相,即使不降品阶、不放外任,也等于把张说、刘  幽求、王琚这些人贬谪了。别看姚崇做州郡的长官马马虎虎,若是做上  宰相,肯定会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地干,别的宰相就只能当配角了,而且  姚崇虽然能干,但不能容人,他当了宰相,只需要别人做奴才,像张说、刘  幽求、钟绍京、王琚这班有些才能的人,肯定和他合不来。不过,现在大  治天下是当务之急,国家积贫积弱积弊多年,亟需振兴,否则,自 己的皇  位也坐不长。所以,正如夺取天下时不能顾虑重重一样,现在重用姚崇, 治理天下,也不能顾虑重重,管不得张说和刘幽求等人了!

可是,姚崇提出的十个条件,实在太苛刻,全是针对我这个皇上的。 当然,其中的几条,如官职太滥,超员太多,应裁减冗员;这些年来乱造佛  寺,耗费财力民力太大,应该逐渐禁绝;宦官外戚干政,总不是好事,汉代  的教训应该记取;从武后时起,朝廷以刑法治天下,特别是武则天当政的  那些年,弄得从朝臣到读书人,人人自危,现在应多行些仁恕之道以安人  心。这些,倒是都和我想到一块儿了,完全可以接受。但是,另外的几  条,就不那么好答应,如果群臣都可以当面指责我的过失,都可以“触龙  鳞,犯忌讳”,再禁绝天下租庸赋之外的一切贡献,一切向皇宫进贡珍奇  玩物的渠道“悉杜塞之 ”,这两条就得寻思寻思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

过? 谁都可以指责我的过错,我岂不要随时都可能在臣下面前丢丑? 什么珍奇玩物也不许进宫,我堂堂一国之君,岂不是要和土财主一样, 只能足衣足食,什么玩乐也没有了吗? 特别是要我三十年不求边功, 实在难以答应 。不求边功,怎能使四夷宾服,国威远扬? 而不论文治  还是武功,我都要超越历史上任何一个皇帝,这是我当太子时就定下  的志向啊!

正当李隆基在简陋的行宫里反复思忖、犹豫不决的时候,姜皎走了 进来。李隆基心里一亮,想和这位老朋友商量一下。他和颜悦色地问 道:“天已二鼓,爱卿还没有安歇吗?”

“听说陛下还在为政事忧心,臣焉能先睡?”

“不过爱卿往常后宫侍宴,时常在筵前打鼾,朕可是多次耳闻哟!” 李隆基的话,含有诙谐的味道。在他还是亲王的时候,姜皎就与他成了  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姜皎为人厚道,没有心计,对李隆基忠心不贰,李隆  基很喜欢他,没有外人在场时,两人都很随便,不那么讲君臣之礼,也时  常开个玩笑。

“陛下圣明英武,臣托陛下洪福,自然可以日里添饱肠胃,夜里高枕 而卧。”姜皎也诙谐地回奏。

“爱卿深夜至此,有何事见教寡人?”李隆基问道。

“河东道大总管空缺这么长时间,陛下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臣 替陛下 卜筹已久,现已为陛下物色到一个人,不知陛下怎样赏赐为臣?”

“谁? 果真合适,赏你万金!”

“陛下言之当真?”

“朕岂是食言之人?”

“臣物色到的人,陛下肯定满意!” “到底是谁?”

“同州刺史姚—崇!”

“嗯— 嗯?”李隆基的表情一下子冷淡下去,语调由应答变成了 疑问。

“陛下以为如何?”姜皎盯着皇上的脸,语调有些虚怯。

“姚崇为人如何? 能够胜任吗?”

“姚崇吏事明敏,文武全才,又有多年外任经验,足可胜任。河东总 管,乃封疆大吏,干系不轻,非此人不可!”姜皎仍观察着皇上的脸色。

“这是你自己替朕物色到的吗?”

“正是。”姜皎答道。

“你怎么想起了他呢?”

“听说他今天奔到了行在。”( “行在”是指皇上驾临之处。—注) “你从哪里来?”

“臣从自己的下处来。”

“大胆姜皎,欺君罔上,按律当诛!”李隆基突然声色俱厉。 姜皎大吃一惊,慌忙跪倒。

“你说的话,都是张说的意思,你是从张说那里来,是张说叫你来 的!朕一向待你不薄,你怎敢伙同张说欺蒙朕躬?”李隆基明言快语,把 事情挑开了。

“陛下圣明,臣罪该万死!”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明白自 己上了张 说的当,犯了欺君之罪,只得据实招供:“臣确实是从张说那里来,确实 是张说叫臣来的。”

李隆基的疑虑都消散了。他要用姚崇为宰相,本来就是看出姚崇的 才干超过了张说。 而张说从中做手脚,恰好说明了张说心胸狭窄,嫉贤 妒能。不能再犹疑了,国家百废待兴,正需要姚崇这样的大才来辅佐自 己。姚崇提出的十个条件,都是有道理的。那几个限制我个人欲望的条 款,也只好暂时应允了,振兴国运要紧呐! 天下不治,国家不强,百姓不 安,皇上个人的欲望迟早也要落空的!反过来,国泰民安,我的富贵和享 乐才有保证。想到这里,他对姜皎说道:“快起来吧! 以后再来蒙蔽朕 躬,小心狗头!”声音又变得友好了。

“谢陛下。为臣再也不敢了,都是张说那鬼东西 … …”

“张说这个人也有不少长处,对朕也一向忠勤,可惜文有余而武不 足,治国方略也逊于姚崇。这一次力阻姚崇为相,更可看出未脱尽文人 习气—就烦爱卿宣姚崇来见朕!”

“现在就去? 天太晚了吧?”

“那就不必宣他来见了。告诉他,朕已答应他的十个条件,明 日 即 可和诸宰相同班参拜,待启跸还宫后再降诏册授!”

“陛下圣明,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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