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人口的长安城,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大城市。它的围城, 东西长十八里一百一十五步,南北宽十五里一百七十五步。城内南北十 四条大街,东西十一条大街,这些大街把长安城画出一百一十个像菜畦 似的居民区,人们称它作“坊 ”或“里 ”。上至朝廷重臣,下至普通百姓, 都居住在这些坊里。
在皇城东南方向,有一个坊叫隆庆坊,与皇城只间隔一个崇仁坊。 早在武则天年代,这隆庆坊中有一个名叫王纯的居民,家中的水井忽然 冒水不止,渐渐形成了个数十顷面积的大水池,人们称它作隆庆池。李 隆基做临淄王的时候,和其他四个兄弟在隆庆池北面列第而居,号称 “五王子宅”。李隆基做了皇帝后,为避他名讳中的“隆 ”字,人们将“隆 庆坊”改称为“兴庆坊”。这里既是李隆基的发祥之地,又有他和弟兄们 的旧宅,所以他散朝后常到这里来玩儿,其中最常玩儿的把戏是击毬。
击毬,在长安城里风行一时。上至天子、王侯、贵族,下至进士、举子 以及普通百姓,都喜欢这种游戏。早在汉魏之时,中国就有了“蹴鞠 ”之 戏,就是用脚踢毬。到了唐时,西域马上击毬的方法传入中国,于是长安 城里又有了马上击毬的游戏,并且渐渐取代了用脚踢毬的玩法。所谓的 “毬 ”,是用轻韧的木料削成拳头大小的球,中间挖成空心,外面涂上红 色就成了。击毬要选一块平坦场地,显贵者的毬场则是用油和黏土铺筑 夯实而成的。毬场的两端各立一个木板门,门的下方开一个孔,孔的后 面钉上一个线网。 比赛的人分为两队,每人手持一个毬杖。这毬杖约长
四尺,也是用轻柔的木料制成的,圆柄扁头,头做成弯月形,也涂上彩色。 比赛时,人马分成两队,两队的人在马上用毬杖抢毬,谁将毬用毬杖击进 对方门网里,就算谁得了一“筹 ”,比赛结束时,得“筹 ”多的一队为胜。
人往往有这样一种脾性,哪一种游戏玩得好,就总喜欢玩哪一种游 戏。李隆基自幼就喜欢马上击毬,做了皇帝之后,仍不忘故技。他正值 年轻体健手脚灵活之时,击起毬来,在毬场内东奔西突,如风驰电掣,常 使周围看热闹的人眼花缭乱,喝彩不止。
可是,七月二日午后,细心的人可以发现,李隆基的毬技发挥得很不 正常,几次失掉了挥杖击毬入网的良机。
此刻,他身在马上,手持毬杖,却心事重重。 三年来,他的命运,急剧地变化着。
三年前,成功地除掉了韦氏集团,使他一下子身价百倍。他的父亲 李旦做了皇帝,他本人被立为太子。
这个结果,是他筹划诛灭诸韦时所没有想到的。那时,他只是出于 年轻亲王的义愤而举事的。
当上太子后,他见父皇无所作为,国运没有起色,大权渐渐旁落到太 平公主手里,他又急又气。他几次与自己的亲信试图除掉太平公主及其 党羽,都因力量不足,父皇又不支持而失败了,自己也险些被推下太子的 宝座。
一年前,他的父皇总算干了一件明白事,不顾太平公主及其党羽的 阻挠,把帝位禅让给他,自己去当太上皇了。
可是,他感到这个束手束脚的皇帝当得窝囊,形同傀儡,自 己治国安 天下的想法无法施展。因为父皇传位时明确规定,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 和国家的大刑大政,仍由太上皇本人处理,就是说,决定国家命运的权力 仍由太上皇把持着;还因为,当朝七个宰相中,有五个是太平公主提拔起 来的,其中除陆象先态度暧昧外,其余四人,崔湜、窦怀贞、萧至忠、岑羲, 都是太平公主的死党,唯太平公主之命是听,另外两名宰相,郭之振和魏 知古,实际上是太上皇的人,就是说,他这个皇上,没有一个宰相是自己 的亲信,是自己的帮手。这样的皇帝,怎么能当得下去呢?
要么被太平公主一伙吃掉,要么吃掉太平公主一伙,两者必居其一, 这一步棋,李隆基已看得明明白白的了。
不过,他吸取了前两次被太平公主斗败的教训,暗暗打定主意,这一 次,不动她则已,动则一定将她置于死地。
他等待着这样的时机:太平公主准备动手但还没有动手的时候,切 实掌握了太平公主谋反证据的时候。只有这种有理有据的时机,才能使 太平公主的哥哥太上皇无话可说,才能堵住天下人之口。
山雨欲来风满楼。种种迹象表明,这种时机就要到来了。
这天下午,就在他于兴庆坊毬场击毬这一段时间里,已经接到了两 个使他又惊又喜的禀报。
他惊惧,是因为这两件事显然都和他的地位、他的性命有关;他喜的 是,太平公主终于要对自己下毒手了,自 己除掉这个心腹大患的时机终 于到来了。
第一个禀报是:薛崇暕失踪了!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都城长安竟走 丢了一个能文能武的郡王,岂非咄咄怪事?
近些时候,李隆基对薛崇暕显得特别亲厚,那个热乎劲儿,甚至超过 对亲兄弟的友爱。他这样做,是因为薛崇暕是太平公主的宠儿,他可以 通过薛崇暕的言语态度窥探出太平公主的一些动静。而薛崇暕也常有 意无意地告诫他,要注意京城和宫廷的防卫,注意自己的安全。这显然 可以说明,太平公主确实在背地里筹划对自己下毒手,而薛崇暕知道一 些母亲的打算又不肯明白告诉他。可是,从昨天午后到现在,薛崇暕一 直没有来见他,他刚才又派一太监去叫,太监回来禀报说,薛府的人说薛 崇暕到太平府一直未归,而太平府的人又说薛崇暕根本未到过太平府。
薛崇暕神秘地失踪了。失踪的原因还不清楚,但很可能和太平公主 有关。
另一个禀报更使他动心:吏部侍郎王琚刚才在御沟截获了一包 菌药!
御沟,实际上是流经宫城的一条人工渠道。长安城的周围,共有八 条河流,俗称“八水绕长安 ”。当年唐太宗登骊山时就曾作诗说长安城
是“四郊秦汉国,八水帝王都 ”。这八水中,浐河与长安的关系最为密 切。长安城内的曲汇池、太液池的水,都是浐河的水经黄渠和龙首渠引 入的。龙首渠的一个支渠,则是从皇城的延喜门和景风门中间穿过,再 经宫城的长乐门西面流进宫城。这流进宫城的人工渠就被称作 “御 沟 ”。
从御沟向宫内偷送菌药,这无疑是针对自己这位新皇帝的。李隆基 早在做潞州别驾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菌药是一种烈性毒药,在一般药房 里根本买不到,这不单因为它药性剧烈,一般药房主不敢经营,更因为它 很难得到。它是一种菌球阴干后提炼而成的,而这种菌球,又是名叫 “钩吻”的毒葛的汁液落于树下湿地而生出的。不是性情阴毒、心怀叵 测的人,谁能熬费苦心去搜集、收藏这种毒药呢?
毫无疑问,薛崇暕的失踪和御沟中的毒药,说明他即位一年以来朝 夕忧惕的事情到来了—她,他的姑母太平公主,要对他下手了!
但是,他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他仍在毬场上击毬,他要若无其事地 打完这场毬。他不能失态失措,他要在臣下和宫监们面前保持天子从容 庄敬的威仪。
他继续跃马击毬。
忽然,他一眼瞥见高力士带着几个小太监驰马来到毬场边上。这个 精细的人,怎么不按我的旨意严守宫廷,跑到这个地方来了呢? 肯定有 异常情况,有机密大事!
李隆基带过马头,驰到毬场边上。
高力士翻身下马,迈着急促细碎的小步来到李隆基的马旁,低声启 奏了几句,然后大声替李隆基宣呼:“启驾— 回宫!”
天交申时,李隆基带着高力士以及随身太监和卫士骑马回到了 宫城。
刚进长乐门,李隆基一眼望见中书侍郎王琚正在那里立候,心头不 由滚过一阵热浪,有这个王琚在,李隆基心里就觉得踏实,觉得有依靠。 这个王琚,就是他的智囊,他的胆魄。
这个王琚,就是三年前他在杜曲结识的那个王十一。
王琚是在李隆基诛灭了诸韦,被立为皇太子之后,才从东都洛阳来 到长安东宫投奔李隆基的。
东宫,位于宫城的东侧,围城南北长二里七十步,东西约半里路宽, 内有宫殿九座,历来是皇太子所居之地。李隆基被立为皇太子后,也从 兴庆坊移居到这里。两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李隆基晚饭后正在宜春宫里 吹笛,守卫宫门的人忽然双手捧着一柄刀来报告说:宫门外有一个人前 来献刀。
李隆基感到几分奇怪,接过那口刀,抽刀出鞘,猛地认出它正是王十 一的那口青锋,忙问:“献刀人何在?”
“正在宫门外候殿下召见!”守门人回禀道。
李隆基二话没说,丢下玉笛,由守门人带路,直奔东宫的奉化门。
立候在奉化门口的正是王十一。相别数月,这王十一显得更为精 干了。
李隆基想王十一想得太苦了,见到王十一太兴奋了,他用左手一把 揪住正在施礼的王十一,右手照着王十一的肩窝就是一拳:“你跑到哪 里去了,可把我想坏了!”
王十一仍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天地之大,万物皆可为逆旅,何处 不能容小人一身?”
李隆基从对方恭谨的态度中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又觉得宫门口不是 谈心之处,便放开手,把王十一引进宫来。
入宫以后,王十一跪下道:“小人得罪在先,今日特来领罪!” 李隆基有些不解,问道:“你何罪之有?”
王十一答道:“小人是在逃犯人王琚。在杜曲时,小人隐姓埋名,未 以实相告 … …”
王琚? 李隆基一下子想起来了:六年前,当时的驸马都尉王同皎激 于义愤,图谋杀掉祸国乱政的武三思和上官昭容一伙,不幸失败,参与其 事的人大都被杀死,其中只有一个名叫王琚的要犯逃之夭夭。这个案 子,早在自己的父亲做皇帝的时候就翻过来了,没想到,这个王琚,今天 才重新抛头露面。
李隆基扶起王琚道:“当时你是怎么逃出京城的?”
王琚答道:“臣听说御史大夫率羽林军围了驸马都尉府,知道事情 败露,以为徒死无益,便乔装改扮成江湖占 卜者,逃出春明门,直奔东都, 又从那里沿隋河南下,在江都替人抄书为生 … …”
“你怎么到今天才来? 在杜曲时怎么不以实相告?”李隆基又问道。
“小人以为,殿下除掉诸韦虽费心力,但智力足以胜之。 当时殿下 决心已定,又足以取胜,小人再参与其事,实有贪功之嫌。小人以为,殿 下用臣,不在诛灭诸韦之时,而在今日!”
“在今日?”
“正是。殿下今为太子,但到君临天下,还有颇多坎阻,这或许有臣 效力之处。”
一句话说中了李隆基的心事。是啊,自 己虽然做上了太子,但要接 替父皇的位置当上名副其实的皇帝,还有多么长的路啊!从祖上高宗皇 帝到今天,哪一个皇太子顺顺当当地即位称帝了? 未继位前被杀被废的 先例还少吗?帝王家,帝王家,人们往往只看它的富贵荣华,不见它内部 的勾心斗角、相戕相杀!焉知自 己在通向帝位的道路上就不翻船覆车? 要避凶趋吉,不正需要有胆识有权谋的人做自己的心腹吗?
李隆基在杜曲结识王琚以后,一直把王琚当成知心人。王琚为他留 下的八个字,给他多少鼓舞和力量啊! 动手诛灭诸韦前,他心里常常吟 诵“当断不疑”,促使他果决地择机除掉了韦氏一伙;当人们要立他为太 子时,他又反复玩味“当仁不让”,终于鼓起了坐上太子宝座的勇气。几 个月来,他时常想念王琚。但是,现在王琚出现在他面前了,他皇太子的 身份,主子的尊严,又使他从重见王琚的狂喜中冷静下来了。他不能和 王琚过于亲昵,那样,时间长了,自己怎能驾驭得了对方呢?
想到这里,李隆基慢慢说道:“杜曲一会,孤王即觉出你忠义有识。 但要马上重用,又恐外人议论,说你无功受禄,说孤赏罚不明 … …”
王琚从容答道:“小人非为荣利而来,只想在殿下身边尽微薄之力, 不敢无功受禄。”
“那就委屈你先做孤的詹事府司直。你意下如何?”
“小人愿意效劳!”
詹事府是朝廷设置的辅导太子的官府,司直是府中考察各官员工作 情况的官员。从那时开始,王琚一直侍奉在李隆基身边,逐渐成为李隆 基最倚重的人。此后,王琚的官职也由司直一升为太子中书舍人,再升 为朝廷的中书侍郎。
王琚真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说笑话,变戏法,论百草,讲阴阳,相 面占 卜,飞丹炼砂,吹打弹拉,当垆卖酒,掮珠贩马,虽不样样精通,却样 样都能比划比划。出入皇宫,他礼数周到,从不失仪;换上商贾的服装混 杂于长安集市中,他又活像一个精于世故的商人;龙肝凤胆,琼浆玉液, 他享用起来毫不笨拙,粗茶淡饭,食粥咽糠,他也能甘之如饴。这些 日 子,他早已察觉出政治气候的变化,更加忙碌。他忽而冠冕堂皇地出入 公卿之家,摸对方的态度,忽而又乔装改扮,混在市井无赖中探听消息, 掌握民心民意。最近两天,他又得到李隆基的允许,配合高力士随时查 看把守宫门的人是否忠于职守,留心宫廷内外是否有人私自来往。
这天午后未中时分,王琚偶然踱到御沟旁边,忽然发现上游顺水漂 流下来一个蓝色的物件。他的心里一动,猛然意识到这蓝色物件中可能 有什么名堂。他双腿向下微微一蹲,又猛地向空中一蹿,右手抽出佩剑 顺势一挥,砍断御沟旁一株垂柳一根鸡蛋粗的树枝,几乎是在同时,他撒 手丢开佩剑接住树枝,抡起那顶端带着一丛细嫩枝叶的柳枝作为笤帚, 一下子就把御沟中顺水漂来的蓝色小包划搂到岸边。
捞起一看,是一方丝巾裹着一包东西,打开丝巾,里边是三层油纸包 着的灰色粉末。这粉末是什么东西,王琚马上就猜到了。虽说他是三教 九流无所不通的人,也还要看个究竟,他把那粉末捧到鼻尖一闻,一股药 香直透肺腑,整个鼻腔感到一阵酥麻。烈性菌药! 他早就听说过,菌药 不麻不毒,越麻越毒。有人向皇宫偷送毒药!
他包好毒药,藏进袍袖,拾起佩剑若无其事地走进宫城,一面派人到 兴庆坊向李隆基密报,一面让高力士在宫中查访:刚才谁到御沟边上 去了?
李隆基回到宫城,进入两仪殿,更衣之后,来到前殿,小太监服侍他
端正地坐下。这个过程中,他显得异常从容。宫城之内,还是那么平静, 殿台楼阁,还是那么富丽堂皇,太监和宫娥们还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 做着自己应做的事,自己还是这里的主人、天下的主宰,慌什么呢? 将要 发生的事,他早就心里有数,有什么可怕的呢? 有什么可慌乱的呢? 慌 乱,于事无补,只能使自己在臣子们面前失去威严,失去应有的风范。
李隆基坐好之后,开始听取众人的启奏。
魏知古启奏了他从柳青儿口里审出的情报:太平公主等人确实在佛 堂定谋,要在后天早朝时发难。投毒的主意是谁提的,谁来投毒,柳青儿 没有听清。
王琚禀奏了他在御沟旁截获菌药的过程。
李隆基问高力士:“到御沟旁来接药的人查出来了吗?”
高力士回禀:“尚未查出。”
李隆基露出明显的不满神色。
高力士忙说:“奴才今晚一定查出!”
李隆基听完三人的启奏,长叹一声,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调动兵马,杀掉谋反者,其中包括自己的姑母,已是势在必行。但这种事 情,他向来不愿主动提出,向来是要让别人先开口说出的。
果然,魏知古说话了:“臣以为,今日之事,凶兆迭现,谋反者罪证确 凿,社稷有倒悬之危,陛下有不测之祸,非动刀兵不可了!”
李隆基又是一声长叹:“魏卿所言极是。但上皇仁爱,同胞中现在 只有太平一人,况且太平又是予的姑母。今若诛灭群小,予实难辞不亲 不孝之名。”当了皇上,却自称“予 ”而不能自称“朕 ”,李隆基感到别扭极 了。可这是太上皇让位时的规定。此时李隆基暗想,他称 “朕 ”的时候 快到了!
皇上的心理,王琚早就揣摩透了。他知道,皇上只是碍于亲属关系, 难于启齿。食人之禄,就要分人之忧,主上不便讲的话,臣子只好代言 了,以便当场把决策定下来。
他向前跨进一步,高声说道:“臣以为,天子之孝,在于保社稷,安天 下。如陛下守小孝,让奸人得志,则社稷丘墟,苍生涂炭,那时还讲什么
孝呢? 臣在陛下诛灭诸韦之后才前来供陛下驱使,正是为了今日之事。 太平公主上倚太上皇之势,下有众文武为羽翼,上下串通,朋比为奸,政 出多门,不由陛下专主,天下焉能大治? 臣冒死一言:今日之势,要天下 太平,必须先杀太平!望陛下圣裁。”
李隆基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众爱卿既申明大义,以社稷苍生命 予,予也只好守大义大孝了。 只是不可惊动上皇。别的,也无法顾 及了。”
李隆基的话带有明显的暗示:只有事先不让太上皇知道消息,诛灭 太平的事才能顺利。而且他早已想到:除掉太平以后,太上皇只得交出 自己控制的权力,那时候,他这个皇帝才可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
王琚对皇上的话心领神会,说道:“陛下身居九五之尊,诛叛除逆, 自然不必先奏上皇。待明晨早朝时,可先除北军中的逆贼,再进而麾动 北军,搜捕朝臣中的乱党,即可不惊动上皇而安天下了。”
“事已至此,只好听凭众爱卿的主张了,今夜诸卿还须严守秘密。 唉,对予尽忠尽智的是众爱卿,陷予为不孝不仁的也是众爱卿哟!”李隆 基仍是一副无可奈何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