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各郡王府,亲戚家,二品以上的官员”,楚坦君就明白女子手里拿着的是冬猎名单。
准确地说,是参加冬猎宴会的皇亲、高官的家眷名单。
一年一度的王室冬猎,照惯例会邀请皇亲国戚、民间贤达、二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参加。
参加狩猎的大名单由内务府拟定并发出,而王妃到时还在万果山举办宴会,招待大名单上的皇亲、高官的家眷。
至于邀请哪些家眷,则由王府提前确定名单,并发出请柬。
看来那女子翻阅的,正是家眷名单。
只听管家嬷嬷又说:“老奴还请丁副史过目,确实没有遗漏。”
女子点点头,继续翻阅,很快翻到最后,然后往回翻开一页,指点着说:“这一户,田太仆家,怎的只邀请田老夫人一人?叫老人家如何独自前来?”
管家嬷嬷说:“田太仆唯一的儿子不在了,儿媳妇已经改嫁,只余一个庶出的孙子。按照惯例,冬猎邀请不到庶支。”
“嫡子不在,唯余庶孙?如此,在儿辈为庶支,在祖辈田太仆及田老夫人则亦是嫡孙,可按嫡孙邀请。”
又说:“这孙子的母亲没有改嫁罢?”
管家嬷嬷说:“没有。”
“一起给她发请帖,让她陪田老夫人参加宴会。”
“哎哟,这女人不知前世修了什么福,竟有机会参加王室宴会!”管家嬷嬷笑着说。
那女子说:“借此,田家亦可以名正言顺将她立为儿辈正室,这样她的儿子就是正宗嫡孙。”
管家嬷嬷扺掌赞叹:“那真是皆大欢喜!豆长史,你可做了一件善事!”
院门边的楚坦君亦含笑点头。
面对嬷嬷的夸赞,女子含笑不应,又翻开一页:“这里,林老将军家,人丁稀少,还可邀请二人,听说他家有两个庶子女,已经被嫡母认了的,也请来罢!”
“好的好的,豆长史明鉴!”管家嬷嬷忙不迭地答应。
“若还有类似情况,一律按此规矩办。你们重新拟定名单,一个时辰后再拿给我看。”
“好的好的!”管家嬷嬷喜笑颜开。
到时,她亲自给这几户人家送请帖,要看看她们得到空降福运、感激涕零的场面。
想想就爽。
管家嬷嬷拿着簿册,屁颠屁颠走开。
那女子这才转眼,看向立在檐下的楚坦君。
隔着距离,她轻盈地福身:“二公子万福!”
好机灵敏捷!楚坦君连忙步下台阶。
那女子却回身,走入旁边的偏院去了。
楚坦君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打起精神到正厅请安。
稻香村内,安侧妃正在大口吃着绿豆粽,见大儿子前来请安,连忙说:“这是小火煎香的,很好吃,你尝尝。”
楚坦君坐下,用筷子夹起一块,随口说一句:“刚从芙蕖院过来。”
安侧妃装作没听见,自顾吃粽子。
“这次嫡母妃回来,似乎有所不同,”楚坦君停顿一下,又说,“多了两个人手。”
安侧妃喝水:“没有本事的人才要请人帮忙。”
“那两个,是嫡母妃的长史?似乎还算能干。”
“什么能干?”安侧妃挑挑眉,不屑一顾,“也不过哪个山旮旯逃出来的破落户罢了。”
“哦?”楚坦君来了兴趣,“您是说昨晚晚宴,坐嫡母妃身边那个?刚才我听管家嬷嬷称她‘豆长史’,另一个是副史?”
“什么正史副史,说的好听。不过会骂街的破落户。”
楚坦君笑着说:“她们冲撞到母妃了?”
“她敢?”在儿子面前,安侧妃当然要瞒住在芙蕖院外被“修理”的事,只说,“昨晚看她一本正经坐着我就来气。装模作样,狐假虎威!你知道她怎么审蘅芳院那许姨妈吗?她居然骂人家阴沟里的耗子,下水道的曱甴,粪坑蛆、狗屁虫,臭虫烂虾,破砖烂瓦烂灯盏,哎哟哟喂!”
楚坦君顿时失笑:“这比喻挺新鲜的!”
又说:“我看那许姨妈也是不地道,配这比喻也不辱没了她。母妃,你平日一向与蘅芳院不相能,怎地许姨妈被埋汰你倒为她打抱不平?”
得知那女子的身份,楚坦君心里一阵轻松,语气也轻松起来。
安侧妃哪里肯说自己也曾被“破落户”埋汰?
只听儿子忍住笑说:“破砖烂瓦烂灯盏,不是母妃您的口头禅吗?怎么从别人嘴里说出,就成了破落户?”
安侧妃一时语塞,好一会才恼怒地说:“不提这小贱人了!亏你回来,不然我们不知道要被压制到什么时候?”
楚坦君想说“母妃你也该被人压制压制”,当然没有说出,而是问:“母妃何出此言?”
安侧妃愤愤不平地说:“他们母子刚回来,就要回了管理王府的大权。这倒也罢,反正那劳什子权柄本来就不是我的。”
这才将遭遇告诉大儿子:“我到芙蕖院请安,在院门外先被那破落户长史教训,待进入正厅,又被你嫡母妃大声斥责,整得我这几天心里有了阴影,走路都生怕踩死蚂蚁。”
楚坦君低声说:“偶尔压制一下也是好的,母妃你这性子也得治一治、收一收了!依我看,这倒是好事。”
谁知安侧妃登时大怒:“废话!你但凡有我这样的胆识,也不至于弄得我们如此被动。你可里知道,我和你姐姐,你弟弟,为你操了多少心!”
楚坦君缩着脖子,不敢还嘴。
正说着,楚宝瑶和楚炣君来到,加入交谈。
母子四人屏退一切闲杂人等,只留信得过的下人守在门外,因而说话越来越不遮拦。
“父王这是什么意思?”楚木瑶说,“既然让二弟担任中尉正丞,就不该再让大哥当怀德尹。否则外人拿两者一比,怀德尹肯定更胜一筹,到那时朝臣族老的心自然渐渐偏歪......”
安侧妃还是那句老话:“你父王太狠心,提平妃的时候,他但凡选了我,也不至于让我们母子落到如此境地!”
楚木瑶劝说:“母妃,别再拿这件事说了。就算你被提为平妃,上边还有嫡母妃呢!”
安侧妃无可奈何:“好吧,愿赌服输算了!”
楚木瑶却又安慰她:“从父母一辈看,我们不占上风。但是到了‘君’字辈,论在安庆深耕勤耘,以及技艺名气,没有谁比得上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