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涉江湖
书名:玉璧龙珠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0646字 发布时间:2024-06-12

一阵“兹!兹!轰隆!砰噗!”的怪异声音,突然自昆仑山的峡谷中,传了出来,尖锐刺耳,震撼心弦。
成千成万的冰块,随着激流,挟雷霆万钧之势,轧挤、碰撞,顺着峡谷倾泻而下。
被撞碎的冰屑,激扬空中,经烈日一照,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和色彩,瑰丽无俦。
这是冰河解冻必有的现象!
是奇观!
但声势也实足惊人!
蓦的,冰河上游,出现了一个黑点,犹如电闪风驰,随着浮冰疾流,飘泻下来,轮廓、像貌,瞬息已进入视线。
那是一个年轻人,约莫十六七岁,瑶鼻星目,玉面朱唇,一袭黑衫,愈发衬托得丰神如玉,潇洒不群。
他的胆子好大,这时正站在一块浮冰上,就像乘船似的,那么悠闲安稳。
为什么他要这样冒险,莫非无意到此,适值冰何解冻,情势所迫,非如此不可?
不是的,他名叫宋玉,经人指点,前来昆仑投师被拒,愤激之余,企图跳崖自尽,却意外的被隐在崖下的一个无名老人救起,并且,还传授了他三年武功。
无名老人很怪,虽有传艺之实,却不允拜师,对于自己的姓名和身世,亦讳莫如深,但传授武功,却口讲指划,极为认真,不过传过之后,仿佛便算责任已了,至于宋玉是不是用心学习,造诣如何?也绝不再多过问。
三年的时间,虽不算长,也有一千多天。
如果资质上乘,又肯用功,三年时间,所学当也不少。
宋玉是不是这样一个人呢?
成就到底如何?
无名老人没有考核评判。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今天,已是三年的最后一天。
无名老人把他叫到面前,冷然吩咐道:
“宋玉,我们之间的缘份已尽,你可以走了!”
宋玉依恋不舍的说道:
“老人家,玉儿情愿侍奉……”
“住口!”
无名老人声色俱厉的喝止了他的话,问道:
“授艺之初,你还记得老夫曾经说过什么?”
“老人家曾说,时间只有三年,不管有无成就,时间一到,玉儿便得离去。”
“莫非你想悔约?”
“玉儿不敢。”“既然不敢,期限已到,为什么不想走?”
“浩荡深恩,寸滴未报,玉儿只是想略尽寸心,侍奉您老人家一段时日。”
“老夫健康逾恒,要你侍奉什么?”
宋玉无辞以对,只得含泪叩别。
临行的时候,无名老人指示他出山唯一路径,还给了他一个小包。
峡谷两壁陡峭,高可百丈,无法攀登,出山的路,只有乘着冰河解冻,浮冰而下,无名老人指示的路径,正是如此。
小包,不过拳头大小,无名老人却说,足够他回家的盘缠,略微一摸,很硬,方方圆圆的都有,想必是银两,他也没有打开来瞧。
现在,他离开三年习艺的地方,已经很远很远了,峡谷健两壁,仍然高不可攀。
又是一声轰然震响,他站着的那块浮冰,被撞碎裂开了。
就在浮冰破裂,冰屑上扬的瞬间。
一条灵活的黑影,似乎较早一线,轻飘飘的飘了起来,然后,又落在另一块浮冰上面,霎眼已远。
一个月后,他到达了兰州。
这是他心目中的第一站。
父亲的生死至交,铁掌金刀纪万,便住在这里,而且,纪万的女儿纪小兰,还是他竹马旧友,未过门的妻子。他看了一眼,穿在身上的,那件陈旧而又已嫌窄小的黑衫、鞋袜也全都破损了,不用再照镜子,也必定是风尘满面了。
这个样子,去见父执长辈,似嫌失礼,如果被纪小兰那个小妮子看见,更要被她笑掉大牙,这怎么能成。
因此,他先找了一定客栈住下,打开无名老人给他的小包,吓!里面五光十色,尽是珍珠宝石。
却知道,必很贵重。也才体会到,无名老人外表虽然冷宋玉出身富贵之家,虽不知这包珠宝,究值几何?但淡,内心对于自己,实极爱护。
转了几条街,才找到一家珠宝店,推门进去,问道:他匆匆包好小包,关好房门,一径走出店去。
“掌柜的,你们可收买珠宝?”
“真的才要啊!”
“当然是真的。”
“拿出来瞧瞧货色。”
道:宋玉取出小包,打了开来,掌柜的眼都直了,讶然问
“都要卖?”
“只卖这一颗。”
“值多少?”“这一颗可不大值钱!”
“一千。”
“一千?”
掌柜贪婪的双眼,只顾在珠宝打转,没有注意到宋玉惊讶的表情,还以为他嫌少,忙改口道:
“一千五百两,再也不能多添,如果把这颗一齐卖,还可以商量。”
掌柜手指的,是一颗浑圆透明,珠内似乎还隐着一条龙形的影子。
“我只是需要一点盘缠,一千五百两尽够用了,这颗不卖。”
“公子要去什么地方?”
“太湖。”
“路很远嘛,这里可有亲友?”
“有。”
“纪伯伯纪万。”
“铁掌金刀纪大爷,可是我们西北第一号大英雄,小的这就去准备钱。”
想是纪万的名头,把掌柜的吓住了,不敢再多罗嗦,取走珠宝,不多一会,送来价值一千五百两金叶子。
钱货两讫,宋玉走出珠宝店,忙去制装,买礼物,却不知暗中正有一个人,悄悄的跟踪,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适才那家珠宝店的老板。
这就是宋玉不谙事故的地方,财宝露白,恶人跟踪,危机随时可能发生,然而他,却是一无所觉。
第二天,他衣冠齐楚,容光焕发,带着大批礼物,喜气洋溢的,前往纪府。
那知守门人,给他通报之后,纪万没有把他迎接进去,还着守门人传话,说是根本就不认识他。守门人传了话,“砰!”的一声,就把大门关上了。
一股无可名状的羞辱和愤怒,倏然涌上心头,恨不得一脚把大门踢碎,但他终于还是按捺下心头怒火,掉头走了。
当夜,他躺在客栈的床上,辗转反侧,怎么样也睡不着。
往事,像潮水一般,一幕一幕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记得父亲生前,曾经带他来过纪府,不止一次,最后一次,他已经十二岁了,小兰那时也已十岁,两个人感情极好,手拉着手,跑出跑进,玩得极是快活,两个人的婚事,便在那个时候,由双方家长议定。
宋玉也必每年要在纪万家里,盘桓两三个月才走。
两家的关系,本非泛泛,何况更进一步,又有了婚约,无论从那一方面讲,纪万都不该用这种办法来对侍他。
但是今天,纪万竟然连门都没让他进去。
难道父亲一死……
他想到父亲的死,一个可怕的念头,倏然兴起。
父亲方当壮年,又没有病,何以会突然的死去了。他把两件事,合并在一起,便得到一个概念。
他觉得父亲死因离奇,极可能与纪万有关。
此念一起,就又想到,父亲死时,纪万刚从家里走后不久,两个人似乎还争执过。
于是,他愈想愈觉得,父亲真的是被纪万暗算而死的一样。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愤怒的火焰,立刻促使他,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刚刚推开房门,一阵夜风吹过,又使他头脑趋于冷静。
无凭无证,又怎么能指证纪万是谋害父亲的凶手呢?理智告诉他,这件事莽撞不得,必须查明真象,有了真凭实据才能使纪万无所抵赖。
心念既定,飞身而起,跃出店房,再度向纪府奔去。经过适才一阵思考,他决定先对纪万的生活行动,暗中探查一番,俊查得实据,再下手报仇。
时近三更,兰州已进入睡乡,一座若大城市,灯火寥落可数,何消片刻,纪府的嵬峨建筑,已然在望。
愈接近纪府,心里也愈紧张。
纪万成名江湖,武功当非庸俗,宋玉只经无名老人,薰陶三年,行踪能否瞒得过纪万的耳目?他实在没有多大把握。
他并不怕纪万发现他的行踪,也不怕与他反目,放手对搏,可怕的,只是不能查出当年隐秘,而又暴露了行踪,反而给纪万造成了指摘的借口,他不能不格外小心。距离纪府还有十数家民房,他便停了下来,伏身房坡远远的向纪府眺望。
纪府还有灯火,映射夜空。
从灯火显露的位置,他已判知,那是客厅、书房,知小兰母女的卧室,显示纪府上下,还都没睡,似乎还有客人造访。
他暗暗高兴,认为来的正是时候,如若纪家的人,已经睡了,此行便很难查到什么结果。
刚刚站直身形,准备逐渐的向前淌去。
忽见小兰卧室,门开一线,小兰的母亲朱萍,劲装佩剑,避开客厅,径从侧面,跃落民房,瞬间没人夜色之中。他怕行踪被朱萍发现,立刻又伏了下去。
从朱萍逝去的方向,他约略看出,正是自己歇宿的客栈位置。
深更半夜,身带利剑,去客栈为了什么?
“斩草除根!”
此念一起,他更认定父亲一定是被纪万暗算的了,不然朱萍为什么要去客栈杀害自己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难过万分。
想不到纪万夫妇,外表那么慈祥和善,心地却是这般卑鄙恶毒!
恨到极处,再也按捺不住沸腾的热血,长身而去,直向纪府奔去。
十几家民房,何扑三五个起落,即已到达纪府的紧邻。
他本想直接掠落院中,明着向纪万挑战,但,客厅里清晰传出的话声,又使他蓦然收热,隐好身形。
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问道:
“云里金刚真是中毒死的?”
“当然不假。”“是纪兄弟亲眼目睹?”
“道听途说。”
“难道云里金刚的家人,也没向纪兄说出真情”
“槽就槽在这里。”
“怎么回事?”
“他死之前两日,我们正好发生争执,我一气之下,就离开了他家,他遇害时,我恰不在场,等我得信赶去,他那位夫人,已经带着孩子住回娘家去了。”
“你俩那么要好,也会发生急执?”
“还不是为了那张图!”
“图果然到了他的手中?”
“没有这回事!”
“那又为何争执?”
“我和张兄一样,听说图落在他的手里,便赶了去,好意劝他慎重收藏,他却极力否认,说是有人恶意中伤,我自是不信,因而便急执起来。”
“那他又因何被害,下手的究竟是什么人?”
“事出之后,我也怀疑受了他的骗,但仔细一想,又觉不像,请想,东西如果真的落在他的手里,那能毫无准备,等着别人找上门来,至于被何人所害?我也曾明查暗访多时,迄今无一点头绪。”
“纪兄还想给他报仇?”
“份属至交,自然义不容辞,只是探访不着仇家,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宋玉听到这里已经证实父亲云里刚宋烈,确实是被人用毒药害死的。
被害的原因,究竟是仇杀,还是为了那张什么图?连纪万都弄不清楚,自己更无从推断。
照目前情形看,纪万只能列入疑凶之一,真正的凶手,还有待进一步追查。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暂不惊动纪万的好,先回家一趟,从母亲口里,或者能够得到更有为利的证据。
就在这个时候,忽见朱萍已在远处现身,直待进了卧室,他才从隐身处退了下来。
回到客栈只见灯下压着一张字条,墨渍尚未全干,知是刚写不久,简短的十个字,写的是:“前途步步荆棘,杀多留意。”
笔迹娟秀,似出女人之手,疑是朱萍所留,却又不明意何所指?自也未放在心上。
略事休息,天色已亮,既怀念慈母,又心切父仇,恨不得一步赶到家园,遂以重金,买了一匹健马代步,扬尘东去。
一连数日,均无事故发生,愈把字条上示警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这一天,刚从武功起程不久,即听身后蹄声杂沓,来势甚急,略一回头,见尘土飞扬中,两匹黑马,竟比自己所买健马,脚程还快,距离身后,已不足一箭之地。
忙一领缰绳,让于路侧。
“呼!呼!”风声里,两匹黑马,擦肩而过,瞬息已远。
匆促一瞥中,只见马上人,俱是青色劲装,青布包头,背后斜背着一把厚背砍山刀,骑术极为精良。
官道上,往来的各色人等都有,宋玉那会注意许多,前行不到二十里,陆续又过去了五拨同样装束的人马,这才引起他的好奇。
他虽初历江湖,经验阅历一点都没有,这些人是什么路道,无从判知,但有两件事,他可以清晰的看出。
第一、这十二个人,虽是分作六拨前进,彼此相隔三至四里,但却决然是同一门派,则不会错。
第二、前面一定有事,究竟要发生什么事?他也不知道,但一定有事,也是无可置疑的。
当然,这两件事,都是显而易见的,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他能看出来了,并不足奇。
但,却使他心灵上,泛起一丝警惕!蓦的想起客栈中那张字条。
他心急赶路,虽有警惕,并不回顾,依然策马如飞,顺着官道,扬尘东进。
距离咸阳,还有十多里路,忽见适才超过自己的十二骑人马,分成两列,肃立道左,官道尽头,土尘起处,亦有一行人马,绝尘驰来。
宋玉距离十二骑人马,还有一箭多地,响亮的蹄声,已将那群人惊动,二十四道目光,齐都扫了过来,蓦听其中一人喝道:
“兀那马上少年,还不下马回避。”
宋玉回来头一望,官道上杳无人踪,只有自己一人一骑,知那人话声,乃是对自己而发的。
如果换了稍通江湖门鉴的人,不待那人喝话,见了这等情势,已自知趋避。
宋玉却是不然,他确实不知这是江湖中的一项禁忌,从这十二骑人马所摆出的这等排场,正是江湖帮派,迎接他们新任首领的重大典礼,任何人都冲撞不得,否则,便无异是对这个帮派的一种轻蔑和侮辱,马上就会引起一场凶杀恶斗,难了难休。
他心系慈母,急于赶路,那管许多,扬声问道:“你可是跟我说话?”
“你睁眼看看,路上可有第二个人?”
“我有急事,必须赶道,你们快点把路让开!”
宋玉不但未接纳忠告,下马回避,反而扬声叫十二个人让开,这可把这群黑衣大汉全都激怒了。
对话之间,宋玉的马并没有停,霎眼已经临近。先前发话那人怒道:
“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给我滚下马来?”
怒喝声中,猛扬右掌,推出一股劲风,迎着宋玉的人马,撞了过去。宋玉不料这人说打就打,一见掌风强猛,一带缰绳,欲待向旁闪避。无耐他操纵之术欠精,又兼坐马奔驰了一个上午,已显疲劳,而大汉掌风,又疾又猛。“砰!”的一声,掌力已经击实马的右肋,哀鸣声中,健马已向路面倒了下去。宋玉在掌力击到瞬间,先一步掠离马鞍,飘落两丈以外,目视大汉怒道:
“你为什么伤了我的马?”
“伤了你的马?还要你的命呢!”
又是一掌,向宋玉击来。
适冒一声叫喝:“张堂主,手下留人!”
大汉闻声,立即收掌,其余的人,也即时警觉,齐向发话人拜了下去,恭声说道:
“属下参见帮主!”
“名位堂主请起。”
十二个青衣人哄喏一声,肃然立起。
宋玉凝立一旁,见这个被众人拥戴的帮主,三十来岁,仪表颇为不俗,只是双目隐蕴煞光,看了令人颇不舒服。这时见青衣人等拜见已毕,气愤的道:
“喂!快赔我马,我还要赶路呢!”
青衣人等怒目相向,正待发作,青衣帮主适时接话道:“一匹马算不了什么,只要你将姓名师承说出,眼前的马,随便你挑。”
“真的?”
“堂堂铁骑帮的帮主,还能骗你不成!”
“我叫宋玉,没有师父。”
“看你适才的闪避身法,很是不错,没有师父,跟谁学的?”
“在昆仑山学的。”
“可是悟因大师传授你的?”
“悟因大师是谁?”
“昆仑掌门,当代轻功第一高手。”
“哼!那个死和尚,只会念经,那肯教别人武功。”
“昆仑还另隐有高人?”
“那有什么高人,我是在一个山洞里,按照壁图学练的。”
“前人遣泽,更是难得,你现在准备到那里却了?”
“回家省亲。”
“家在何处?”
“太湖。”
“太湖宋玉?云里金刚是你的什么人?”
“先父。”
“好了,你可以走了,我这匹马日行千里,你骑去吧!”
“这……这……”
铁骑帮帮主这种出奇而大方的措施,反使宋玉极感意外,“这”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铁骑帮主笑道:
“我铁骑帮别的没有,好马却多得很。你只管骑去,算是我们相遇一场的一点纪念。”
“大叔,你真好!”
“这算不了什么!”
“你还打算报答我?”
“大叔的好处,宋玉理应铭刻于心的。”
“我叫宇文雷,你可以上路了。”
“多谢大叔,后会有期。”
宋玉接过缰绳,跨上马鞍,返身一揖,已绝尘而去。那个惹祸的张堂主,将自己坐骑,让给帮主,与同伴同乘一骑,一行十数骑,转眼亦没于远处。
宋玉只觉宇文雷让给他的这匹马,通体墨黑,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奔驰起来,既稳又快,身踞鞍上,恍如腾云驾雾一般,两旁景物,直似向后倒飞,不由把初见宇文雷那一丝不愉之感,化除净尽。
进了咸阳,黑马似是轻车熟路,径自驮着宋玉,到了一家豪华的酒楼停下。
酒楼老板亲自出来把宋玉迎接进去,安置在一所精设的雅座里,不待宋玉吩咐即开上一桌丰盛酒席,招待得异常殷勤周到。
饭后结帐,酒楼老板固辞不受。
宋玉无奈,只好留下纹银五两,算是店伙的赏赐。
无名老人,表面上看似无情似的,把宋玉赶下昆仑,但临行给他的那个小包,却给他准备了不少珠宝,换成金叶子,足够他用上十年八载,恐怕也不会用完,是以行囊并不羞涩,出手也得大方。
此外,还有一颗龙珠,一方玉壁,他另行用布包好,贴身收藏,发誓无论究到什么程度,都决不变卖,以示对老人的怀念。
离开咸阳,天刚过午,以黑马的脚程,赶到长安投宿,当不成问题。
可是事实,又出于他的意外,赶到渭南,天还未黑。宋玉心里高兴万分,付度凭着这匹黑马的快速的脚程,不消一月,即可重投慈母的怀抱。
一路所经大小城镇,黑马都有熟识的地方,酒楼客栈,没有一家,不热诚招待。
宋玉路上情形不熟,索性任之,好在自己并不是存心白吃白住,又有的是钱,临走赏赐,也不让店家吃亏,乐得图个方便。
这一天,过了涡阳,走还不到十里,黑马便岔入了一条小径,逐渐进入山区。
宋玉初还以为黑马选走捷径,也没在意,那知愈走愈觉不对,方向时而正南,时而偏西,与应该行进的方向,有了绝大的差异。
他家在太湖,依理应奔东南,经蚌埠滁州,由浦口渡江,便是金陵,再有一两天行程,就可到家了。
这一大意,竞把方向弄错,再想拨转马头,又觉这段冤枉路,已经走得不近,一时童心忽起,倒要看看黑马,把他带往何处?
反正离家已经不远,耽误一天时间,也不要紧。
约莫又走了半个多时辰,转过一个山弯,现出一片谷地。
一座堡垒式的巍峨建设,呈现在眼前,倚山傍水,形势绝佳。
黑马一声欢呼,放开四蹄。直向庄前奔去。
“希聿聿!”的长嘶,震得谷壁回响不绝。
马还未到,庄门已向左右敞开,一群黑衣大汉,鸦雀无声,分两列走了出来,雁翅般立于两侧,屋中一个苍髯老者,亦着一件黑色长衫,黑白相映,益见老迈。
宋玉已知这座庄院,与宇文雷有深切关系,又见庄里的人,如此盛礼相接,十步之外,已自飘身下马。
老者疾迎数步,抱拳问道:
“来人想必是宋少侠了?”宋玉急忙还礼答道:
“晚辈宋玉,不敢当老人家如此盛礼迎接。”
“少侠太客气了,老配江苍,铁骑帮属无名小卒,日前接帮主快马传书,论知少侠日内必到,特让老朽尽心接待,少侠请!”
“老人家请!”
江苍豪迈一笑,道:
“少侠如此谦虚,老朽托大,你我把臂而行吧!”
笑声中气充沛,那有一丝龙钟老态。
宋玉蓦觉左臂,如着五只钢钩,已被江苍右手握住,本能的内力反应立生。
江苍又是豪迈的一笑道:
“少侠内功修为,老朽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原来他适才一握,即存心相试宋玉武功深浅,不料甫经握实,即被一股绝大韧力,弹得五指生痛,不得不立把五指松开,口说佩服,内心却是暗惊不已。
宋玉还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面谦虚,一面与江苍,并肩向庄院中走去。
两旁大汉,躬身俯首,状至诚敬。
进入大厅,略事寒喧,酒席即已摆好,仅由江苍一人作陪,一时水陆杂陈,较之沿路所经著名酒楼,犹为丰富。宋玉虽出自豪富之家,有几样菜,他也未曾吃过。酒过三巡,江苍徐声言道:
“本帮帮主,对少侠极为倾慕,信中言明三五日内必返,尚望少侠,屈留数日,不知能否俯允?”
宋玉微含歉意答道:
“宇文雷帮主,待晚辈情高义厚,本当遵命暂留,实因久别萱堂,孺思倍切,至恳老人家,能将此意,婉陈贵上,只待俗务一了,定当前来奉候,籍酬雅爱。”
“老朽只是转陈敝上之言,去留仍由少侠自便,请再干一杯!”
宋玉从不饮酒,连干了三杯,已玉面生霞,薄有醉意,现见江苍又自干了一杯,情不可却,只得又把面前杯喝下。
江苍又待给他斟满。
宋玉双手捂住杯口,迹近哀求的道:
“老人家,晚辈不胜酒力,实在不能喝了。”
江苍看他脸上,红得确像刚出缸的染布,知所言不虚,遂道:
“少侠既不善饮,请多用菜。”
“老人家尽请放量,晚辈以菜代酒,奉陪就是。”
“既然如此,老朽可要放肆了”江苍果然不再劝酒,自斟自饮,却不断的劝宋玉吃菜,偏偏这时上来的,都是热菜。
酒经热菜一熏,宋玉只觉头目晕眩,一个身子,就象飘行海上,摇摇晃晃起来,不知不觉,俯在桌上,竟然睡着了。
江苍放下酒杯,抱起宋玉,转入后厅,安置在一间陈设华丽的卧房中,轻轻击了一下手掌。
宇文雷随声而入,问道:
“怎么样了?”
江苍答道:
“属下已经点了他的睡穴。”
“如此甚好。”
两个人便着手替宋玉宽衣解带,只给他留下一套内衣,然后,一件一件的,仔细检搜他的衣服,甚连鞋子都翻检过了,也没有发现他们要找的东西。
宇文雷握着那颗龙珠和玉璧,反翻观视,不忍释手。江苍道:
“找不到图,索性把这两件武林至宝留下,也是一样。”
宇文雷沉吟半响,终于决然说道:
“不可,白阳图得之可无敌于天下,我们不能前功尽弃,因小失大,这两件东西,虽也名贵,不妨另外设法取到,方为上策。”
“帮主高见。”
宇文雷又再看了龙珠玉璧一眼,方才依样包好,放回宋玉内衣袋中,始悻悻的与江苍先后退出。
三更时分,一条倩景,黑巾蒙面,出现在宋玉卧室之中,略一盘桓,又倏然离去,临行时,却将宋玉睡穴,隔穴拂开。
不久,宋玉即醒了过来,只感口干舌燥,侧头一望,床头一望一张矮几上,放着一把细瓷茶壶,随手取过,嘴对嘴痛饮起来。
茶水温凉适口,一口气被他喝了大半壶,顿觉心平躁净,神智完全清醒。
方待放下茶壶,突被一张字条,吸引住了。
只见字条上,潦潦草草的写着:“沿路宵小,图谋于你,尽被我暗中除去,可恨你粗心大意,身在虎穴,犹不自知,实令人代你担心不已。”
宇文雷本在庄中,避不见面,用心可知,窃幸彼另有重大野心,武林双宝,乃得保全,天明作速离去,不可形于辞色,自速其祸。”
宋玉立就灯上,将字条焚化,检点随带各物,一件不少,方始放心。
合起双眼静静的躺在床上,细想连日经地,果有许多可疑之处。
萍水相逢,宇文雷慨赠名马,表现得过份亲近,此其一。
宇文雷在问知自己身世之后,即催促令行,显对父亲,知之甚稔,赠马的主要用意,不外炫赫的声势,并由黑马把自己带来此处,是则,字条所示,所谓重大图谋,当在害死父亲的那张什么图了,此其二。
自己熟睡之前,睡穴似乎微有感触,此其三。
现在自己衣履尽脱,表面上,固然可以显示主人待客的亲切周到,暗地里,又何尝不可借机搜检,此其四。反复思索,便觉字条所示,亲切可信。
从字迹上看,前后两张字条,钩划之间,极为近似,所不同的是,兰州客栈所留,字迹端正,今夜略嫌潦草。如系朱萍,何以纪万拒称不识?而且,出入此间,能避过宇文雷及江苍等人耳目,朱萍似亦无此功力,那么这人,尤其是女人,又是谁?
一路保护自己,又为的是什么?
他活了十六年,所认识的女人,只有朱萍、纪小兰,这两个他所熟识的女人,武功都没有高达化境,视宇文雷及其手下如同无人。
怎么想,也无法想出这个暗助于他的女人,究竟是那一个?
武林双宝,又指的是什么?
莫非无名老人所赠的龙珠玉璧?
很有可能。
他想拿出来,再仔细看看,又觉在这里,颇不适宜,因而没有动。
又想悄悄出去,语实一下,宇文雷是否确在庄中。
但一想到,证实了岂非更加尴尬,即不便翻脸动手,徒结强仇,有害无益,智者不为,遂也没有动。
思潮比起彼落,挥之不去,想静一会都不可能。这两个时辰,他觉比两百年还要长。
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听到有脚步声响,方始故作呻吟出声。
不久,江苍走了过来,含笑问道:
“少侠昨夜睡得可好?”
“酒后失态,必给老人家添了不少麻烦。”
“那里,那里,只恐照顾得不够周到。”
“老人家太客气了,打扰之处,容后图报。”
“少侠勿须见外,敝上日内必返,何不盘桓数日再去。”
“不怕老人家见笑,宋玉此时已归心似箭,容俊省母事毕,定当专诚奉候。”
“少侠孝心感人,老朽实不便强代帮主留客。”
离开铁骑帮,黑马仍由原路,逝返涡阳,再循官道向东南进发。
经过一夜休息,黑马的精神,应该焕发才对,但上官道不久,步度反而愈跑愈慢,光润的黑毛,已现了汗渍,鼻息也逐渐粗重。
“墨儿,你,怎么了?”
从江苍的嘴里,宋玉已知黑马名叫“墨儿”,是宇文雷四匹心爱名马之一,能通人言,善伺人意。
墨儿虽然灵慧,却苦于不能说话,无法把自身的感受,表达出来。
它的反应,是一声“希聿聿!”的长鸣,声音亦不若往日响亮。
不过,长鸣之后,又放开四蹄,跑了起来,但,跑了一段之后,又逐渐的缓了下来。
宋玉不懂马性,又不忍把它弃置路旁,心想,好歹赶到一个城市,先把它寄放在一字熟识它的店中,好在离家已然不过,自己轻身赶路,也无可谓。
就这样时快时慢,歇歇走走,赶到蒙城,天已入夜。墨儿已是瘦累不堪。
它虽疲累,却还没有忘记此行的任务,仍把宋玉驮到一个熟识的客栈。
宋玉总算松了一口气,先招呼店家道:
“掌柜的,你们这里可有著名的兽医?”
掌柜的端详了墨儿一眼,答道:
“公子不必担心,这匹马没有什么大病,我就能够治。”
他随手取出一锭银子,足有十两重。
掌柜的说什么也不收。
宋玉道:
“掌柜,你只管收下,就算给伙计跑腿的花费,宇文雷先生不会知道的。”
掌柜的这才敢把钱收下。
“先给我泡壶好茶,放在屋里,我还要出去看个朋友,可能不回来吃饭了。”
宋玉说罢,径直出店而去。
他那里有什么朋友好看,只是不愿过份拖累店家,同时,也受不了店家那种庸俗的阿谀。
夜市方张,街上人来人往,还相当热闹。
宋玉漫无目的,信步行去,脑子里蓦生一念:“宇文雷为人究竟如何?自己一无所知,谬托知己,未免过到孟浪,何不就这个机会,摆脱了的纠缠,等到将来查明他的来历,如是好人,再行结纳,否则,他手下打死了一匹健马,我也受了他不少招待,就此分道扬镳,两不相亏。”
愈想愈觉有理,心情也愈觉开朗。
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两道街,忽然,一阵酒菜香味,随风飘入鼻端,顿时引起了他的饥火,抬头一看,隔着三五家门面,便是一座酒楼,紧走几步,径自进了这家酒楼。
伙计见宋玉人品俊秀,衣着不俗,忙着将他引上二楼,恰巧临穿的一个座位,客人刚走,便把他安置在那里。
宋玉随便点了几个菜,伙计自去料理。
他一面品尝,一面临窗顾盼街道,蓦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我没猜错罢?”
又一个娇嫩甜脆的声音答道:
“要是我,就不那么傻。”
“怎么才算不傻?”
“整桌不化钱的酒席不吃,却跑到这里来吃冷饭,这不傻?”
宋玉心弦猛感一震,暗忖:“这不明着是指我说的么?”
苍老的话声又起:“你以为不花钱的酒席,是好吃的么??”
“难道还有什么道理?”
“这叫作放长线;钓大鱼,酒席是饵,白阳图才是真正的目的物,老子因此送了命,不着落在儿子身上,向那里去找?再不知机,早晚走上老子的旧路!”
宋玉再无怀疑,说的完全是他,一切如有目睹,蓦然转头,循声望去,见邻座一老一少,老人年事已高,须发曾白,目光如冷电寒飙,一望而知,内功修为极高。
少女一身大红装束,正好背对着他,看不到面目,但双髻似墨,粉颈外露,细如凝脂,估计年龄,约和自己不相上下。
这一老一少,自己从未见过,何以对自己身世,知道得这么清楚?
“公子,菜来了!”
宋玉被店伙唤回现实,暗道:
“先把肚子填饱,等会再找机会请教。”
于是,便忙着吃起饭来,两只耳朵,也没闲着,凝注全神,在听邻座的话声。
可是,事情偏这么怪?
先前无意之中,还可以听到有关自己的重提示。
现在,凝神想听,邻座却闻无一语。
他不喝酒,只吃饭,动作自然很快。
等到他三碗干饭吃下肚,回头看时,身后的座位上,已是空空如也。
老人少女,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武林长者,风尘奇人,交臂失之,不胜懊丧。
“伙计,结帐。”
店伙闻声,走了过去,含笑问道:
“公子不添什么了?”
“吃饱了,多少?”
“我这就给您算帐去。”
店伙去后,须臾转来。
“公子,您的帐有人付过了。”“谁给付的?”
“就是您邻桌的那位老爷子。”
“他们走了多久了。”
“刚走。”
“这个赏你。”
宋玉丢下一块碎银子,站起身来,就待下楼。
“公子慢走。”
“还有什么事?”
“刚才那位老爷子,还给您留下一张便条。”
店伙边说边将手中拿着的一个封了口的信封,递了过去。
宋玉急忙展开一看,不禁火冒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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