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堂”杀机
1少女第一次离家出走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几乎全中国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句话。
几乎全中国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苏州是人间天堂，苏州是个绝好的好地方，好得不能再好。至少在中国是这样子。
苏州有美丽无比的风光。园林建筑、锦绣小城，麻石街巷，水街并行，更兼奇花异草、真是人间仙境。
苏州有悠久的历史，丰富的文化。自吴王阖闾建吴国国都于兹，历经数千年风风雨雨，留下数不清文化遗产。文物字画、诗词故事、优美传说、奇闻轶事。苏州真是一个文明的所在。
苏州有丰富的物产。这也许是苏州所以兴旺发达、数千年不衰的根本原因。俗话说得好：人是要吃饭的。苏州有优质稻米，一经蒸煮之后，甘香袭人、营养丰富，含有丰富的维他命。
苏州有各种鱼产品。苏州有象毒 品一样令人向往又令人畏惧的河豚鱼。
这种鱼，长不大，只能长到一斤左右。外表也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这种鱼是一种剧毒的毒药，它的每一滴血液可以致数十数百人于死地；它的每一毫米长短的内脏部分可以把一个生龙活虎的五尺女子八尺大汉变成一具具徒有人形、没有人的其它一切能力的死尸。
河豚鱼就这么毒。
河豚鱼又是一种极鲜极美的人间佳肴。它的肉质极其鲜嫩、其气息绝香。有人说吃河豚的享受如同上了天堂，有人说吃河豚的感觉如同吸大烟——这自然是烟君子的独到之处，有人说吃河豚的感觉如同练气功达到一定的高境界之后的感受。
有人说吃河豚的感觉如同男女交合之高潮。是否如此，只有那些既吃过河豚，又真正领略过男女之事的人才知晓。
河豚剧毒，河豚绝美。
这是一对矛盾。
不过，人间本来就是充满了矛盾。
“天堂”里也有矛盾。
就象有美的地方必定有丑。
有美德的所在也许真正是恶俗的藏身之地。
就象有时天上出现一边下雨，一边出太阳的情况。正所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无情与有情也是一对矛盾。
矛盾须臾不可少，矛和盾须臾不能分，一分开就失去了各自的存在价值。
河豚鱼是这样，苏州是这样，中国是这样，天地之间无不如此。
当公元一千多年的时候，居大中华之南的小国大理国公主段真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她对这个道理还一无所知，在她的脑袋里，天堂就是天堂，好就是好，没有什么矛盾可言。
来到苏州这“人间天堂”，她才第一次从“天堂”跨入了真实的、复杂的、有美有丑、有爱也有恨，有遗憾也有美好回忆的人间。
此时此刻。女扮男装的段小姐和她的亲如姊妹的贴身侍女正骑马缓缓行于苏州城内，观前街上。
少女第一次离家出走，是怎么回事，每个曾经年轻过的女人都知道。.
每个娶过女人、爱过女人的男人也知道一些。
段小姐十八岁了，关于女人的一切，她开始朦朦胧胧地知道一些、猜到一些、想象到一些。
她已经历了不少个人生的第一次，少女的第一次，作为一个与一般少女身份不同的公主小姐的第一次。
她经历第一次初潮，那鲜红的、一滴一滴下落在她人生平静的湖面上，打破了童年的一切，染红了她少女岁月的开始。
她经历过第一次春情萌动，似是而非的春情萌动。因为她自幼生活在皇宫之中，所见的只是太监、宫女、王公大臣，还有她的父亲、母亲、及她父亲的其它妻子。她第一次喜欢上的男人，还是她喜欢过多次、多少年的那个男人，那个给她生命、给她慈爱、给她美貌、给了她相当高深的武功的那个男人。
这个人便是她的父亲。
这第一次爱情萌芽，只能是清晨露珠，梦中凝成，太阳一出，即化为轻轻的叹息而去。因为人非禽兽。猪狗牛羊、豺狼虎豹可以母子相交、女父相配。人是有道德自我约束的。只有极少数人才放纵自己的欲念，做出丧失人伦的丑行，这种人被人们指为“人中禽兽”。
段小姐的似是而非的爱即化为令人啼笑皆非的恨。她所恨的人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又是一个品德高尚的女子，还是一个对段小姐自己有大恩大德——生身之德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仅把她生出来，而且用爱意来浇灌她，用母爱来哺育她，用全部的聪明智慧来培养她，培养她长到十八岁，让段小姐第一次由爱转而恨她。
这个人只能是她亲爱的母亲。
“公主，你怎么了？”
段小姐抬起头，有些发怔。看着眼前的亲如姊妹的侍女玉灯点点头、又摇摇头，问玉灯：“我怎么了？”
玉灯扑噗一笑，“公主怎么了，你怎么了我怎么能知道呀！”
段真也扑噗一笑，“死丫头。”是呀，自己的心事别人怎么会知道呢？
可是自己的心事自己就知道得那么清楚吗？说实在的，她自己到底怎么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可笑可爱的爱和可笑可恶的恨来了之后，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可就是无法把这一切排遣出去，绕缠在自己心中，就象一片又甜又酸又苦又涩又轻又重又干又甜又舍不得又留不得的乱云，让她坐不稳、睡不安、吃不香、咽不顺，总之一切都不得宁静和安祥。
玉灯仿佛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含笑着说：“公主，你最近有好些变化。”
“什么变化？”段真有些警觉地问。
“我也说不清楚，”玉灯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说。
“死丫头，你懂什么！”段真似乎有些放心了，转过身，不自觉地站在梳妆台前，对着一尘不染的明镜叹了口气。
这镜子是西夏国公主送给大理皇后的礼物，皇后在公主十岁那年把它送给了公主。段小姐记得西夏国驸马爷玉竹先生是父亲的结拜兄弟，父亲和玉竹先生还向她说起，他们原还有一个结拜兄弟，是契丹人王峰，此公英勇侠义、盖世无双，更兼心忧天下，舍身取义，使辽国与中原大宋结下了数十年和平之约，由此数十年内，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玉竹先生长相质朴无华，王峰伯伯据说英俊高大……玉竹先生的儿子会怎么样呢？想着想着，数朵桃花悄然飞至段小姐的脸上。
“公主真漂亮，真美。”也不知在镜旁站了有多长时间，听见玉灯在身旁说了句什么，段真才转过头来，那一脸楚楚动人的样子，连同为女身的玉灯也惊叹不已。“公主，现在外面的人都传遍了，说段家大公主生得一付天仙美貌，兼有段皇爷的清秀萧洒，又承得皇后的千般风情。不仅大理国的老百姓都为此感到骄傲，连中原的大宋国的成千上万江南才子江北豪杰也都传诵公主你的美名，甚至还传到了西夏国、女真部落和吐蕃国呢。过不多久，一队一队的男人要排队到大理国来向公主你求婚呢！”
“快给我闭嘴！”
玉灯涛涛不绝的话头被戛然止住。她抬头看见公主的嘴唇紧闭，秀眉紧焙，威而不怒，“公主您……”她再看公主，却发现那拼命装出的生气的模样，被嘴角所噙含的笑意所瓦解，那一丝笑意暖洋洋地把一脸的“凶”气都融化得一点也不剩。公主转身出了屋门，来到园中，看那池塘中四月鲜花盛开，蝴蝶翩翩飞舞，阳光下色彩闪耀，煞是好看。
“父皇母后哪里去了，怎么半天也不见？”段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侍女玉灯。
“听说去一个什么秘密地方会见一个秘密人物，过一两天就回来。”
段真一听忍不住一笑，“你小小年龄，左一个秘密，右一个秘密，也不怕人说你心里有鬼？”
玉灯装出一付委屈的样子，“我心里没鬼，当然不怕别人说什么，只怕有的人心里有鬼，才怕人家说呢！”玉灯一看公主又要装出一付发火的样子，赶紧正色地说：“我知道小姐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段真赶紧问。
段真是想干点什么，她知道自己的确想去做点改变自己的事，可她的确不知道自己想干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她诚心诚意问自己亲如姊妹的贴身侍女。
“公主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对！”
段真忽然意识到，她在皇宫之内生活了十八年，早该出去看看外面新鲜有趣的世界和风光了。
段小姐如果知道她这一次“出去看看”所带来的无穷无尽的后果，她也许情愿终老皇宫，也不肯跨越这雷池一步。
此时正值暮春时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