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由五座山峰环抱组成,五峰高耸入云,峰顶平坦宽阔,如垒土之台,故称五台,是佛教圣地,也是远离尘嚣和朝堂纷扰极好去处。
延儿带杨将军和兄弟几人上山,巍峨肃穆大殿伫立,香火鼎盛直入云霄。诵经撞钟之声,声声入耳,消弥着人心杂念。
杨将军先是入寺庙烧香,祈求天下止戈,百姓安宁。随后跟延儿去往后山。
林木深深,草木繁茂,一片茂盛之景却也人迹罕至,甚是荒凉。几人延着山路走出很远,到平坦之处,见一草庐映入眼帘。草庐不远立着一座孤坟,已是杂草丛生,一片凄凉!
杨将军已知,这便是师父的墓,心内一酸,五味杂陈翻涌出来,不禁老泪纵横。奔将过去跪在坟前,三个响头磕下去,额头渗出血迹。
延儿只走一载时间,师公的墓便如此破败,心内亦不是滋味,又见爹爹额头流血,更加难过。他掏出手帕给杨将军擦血:“爹爹,师公日日望长城烽火,心内甚慰,走的时候并无遗憾,爹爹莫要挂心。”
杨将军跪在墓前一动不动,昔日挺拔的身姿伛偻下来,满脸惆怅和愧悔,他怎么就没想到师父就在自己身边,近在眼前他竟丝毫不知,当真不孝!
杨将军从三郎手中接过酒壶,将酒洒在墓前,复又磕头发誓:“未在师父身前尽孝,为师父养老送终,是徒儿不孝,请师傅宽宥。徒儿今日在师父墓前起誓,纵使以战止战,也要平熄两国干戈。有徒儿在一天,必不让这万千百姓受马蹄践踏,流离失所。”
六郎和七郎静静跪在杨将军身后,皆已动容,杨将军平日严肃得紧,当真从未见过他这般样子!几个小辈心中一痛,遂也跟着磕头:“请师公放心,孙儿们必协助爹爹将城门守住,逼退辽兵,平息干戈。”
三郎带着兄弟几人将师公墓上的杂草铲除干净,添上新土重新修整一番。忙了有半日,皆是大汗淋漓,口中饥渴,延儿便领大家回草庐歇脚。
风雨吹打下破旧的木门被推开,吱呀一声老气横秋。草庐内落满灰尘,角落挂着蜘蛛网,延儿见此情景,不禁鼻头一酸。一载时光再回来,未曾想生活几年的屋子竟破败如此。
草庐甚是清简,老旧的木质地板,走起来吱呀作响。粗糙打制的书架上满当当摞着书,桌案上砚台干涸。笔架上挂着几只秃笔,还有一叠一叠写满字的宣纸整齐的摊放在桌角,皆已落满灰尘。
屋子甚是简陋,除了书架和柜子外,也只一张桌子,外加一张床立在角落。桌上放着茶壶和两个茶杯,整整齐齐的被子叠在床头。
这铁血将军一生纵横沙场,刚强坚韧,流血不流泪,见此情景心内一酸,竟又掉下泪来,颤抖着问延儿:“你和师公就住这里?”
延儿看向角落床铺点头:“我睡这里,师公他老人家住在内室。”
杨业大步流星走过去,掀开帘子果见还有一内室。小窗下立着一张床,床头小方桌上放着茶杯。他抬头见师傅的银枪和铠甲正挂在墙上。
杨将军见屋里如此简陋一时心痛得紧!他住在府中大院,宽敞明亮,吃穿用度都未曾发愁,而这……
这铁血将军终是隐忍不住,踉跄一下,回身抱住延儿:“好孩子,竟是你替我照顾师公终老,爹爹对不住你,这些年苦了你们!”
“爹爹养我育我,没有对不住延儿。我理应替爹爹和您为师公尽孝。”延儿不禁哽咽,“我唯一后悔的,竟累得八妹至此,是延儿对不起爹爹,也对不起八妹!”
“好孩子,并不是你的错,莫要再放在心上,以后你们两个好好的,便好。”
四郎拍拍延儿肩膀:“对不起,四哥跟你道歉。八妹的事我还曾怪过你,是四哥错了。”
七郎听得云里雾里,急问延儿:“八妹怎么了?你们还没和好吗?”
“七郎放心,八妹无事,我们好着呢。”延儿复又低头叹气,“四哥,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七郎满心狐疑又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得将话忍了回去,同六郎将草庐收拾干净。延儿去厨房烧水,三郎和四郎出去找食物。
草庐并无茶叶,只有凉白开喝,却也甚有滋味。三郎和四郎去寺庙拿了些米和蔬菜,兄弟几人在厨房笨拙的忙活开来。
延儿指导兄弟几人分工合作,淘米,做饭,洗菜,切菜,挑水,劈柴,生火。拿惯了刀枪,向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男人们竟是第一次下厨,忙活的甚是狼狈,却也开心得紧。
想想他们兄弟几人竟是许久都没有这般相处过!身边没有女人,没有军营事务缠身,只叙兄弟情谊,竟好像回到小时候。
杨将军坐在桌旁喝水,看厨房蒸汽腾腾下,兄弟几人闹着,心内甚慰。
众人忙活到晚间可算摆出一桌菜,兄弟几个各自炒出一个菜,竟只有延儿做的色香味还在,其他人都不尽人意。终是第一次下厨,也开心得紧。
众人坐定,七郎摆好碗筷,给大家盛饭。
三郎眉飞色舞:“没有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女人吵着,耳根子甚是清净啊!话说我们父子兄弟,有多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
四郎不禁大笑:“可惜大哥二哥还有五弟不在,他们若在便更好。”
七郎立时来了精神:“四哥说得对,上次我们兄弟几人在一起喝酒,还是一年多以前。当时独缺延儿哥哥,哪知延儿回来我又来到边关,当真再没这般畅快过!”
“可惜今日山中无酒,我们便以水代酒,畅饮一番也好。等回家再喝个痛快。”六郎噗嗤一笑,“这次可不带八妹,她喝起酒来当真吓人,哪有女孩子这般喝酒。”
“哪有那么夸张,我觉得还蛮好。”
兄弟几人不觉面露鄙夷,死死盯着延儿。
“打住,给我打住。今日谁都不许谈女人,尤其是八妹,听见没有?”三郎说完又不觉打一冷战,只觉后脊发凉,“这八妹,我还真有些怕她,太闹!”
延儿忍着笑:“是是是,听三哥的,今晚只叙兄弟情谊。”
几只水碗撞在一起,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又开怀畅笑。杨将军见他们高兴,心中亦是欢喜,笑而不语,只看着他们闹。
远离朝堂纷扰,远离腥风血雨,此时终可卸下肩上千斤重担,只做父亲!他整天绷着一张脸,对他们不苟言笑,甚是严厉。今天便也彻底卸下伪装,做个慈父,也享受下天伦之乐。
草庐外,青草池塘蛙声阵阵,蝈蝈蛐蛐捉着迷藏,此起彼伏,一片祥和安然。月亮很圆,皎洁明亮洒在池塘上波光粼粼,和着草庐内笑声不断。
父子几人在草庐休息一夜,第二日便赶回雁门关,临走时杨将军带走了师父的银枪和铠甲。
五郎独自留守雁门关点兵布防,将换防回京的士兵清点清楚,又将留下士兵交托明白。昨日整整忙活一日才倒出空歇一歇,正要回帐,便被钰霜拦住:“今日钰霜定要领教五哥武功。”
“你个女孩子家不好好嫁人去,整日舞刀弄枪的做什么?”
五郎一句话又将钰霜怼的哑口不言,面子尽失。钰霜气得牙根紧咬,和着两次都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呢。
五郎转身要走,见钰霜脸色不好,顿觉自己话说的过分,复又道歉:“对不住,我一向不会说话,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钰霜见五郎满脸愧疚,道歉也算诚心,便未再计较,只无奈摇头。她在代州两年,素来听将士谈论杨五郎武功高强,极令辽人畏惧,不禁心生崇拜。如今得见真容,表面瞧着老实温和,怎么一开口就如此“惊人”,果然传闻就是传闻,自己竟白白崇拜那么久,当真不值!
钰霜一颗敬仰之心碎裂,失望至极,一句话未说,径自走了。五郎尴尬地立在原地,心内甚悔:杨五郎啊杨五郎,你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四哥都叮嘱多少回了!唉!
钰霜耸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回到家,自腰间将长剑解下,拍在桌上。
马夫人甚是奇怪:“谁惹我们家钰霜生气了?”
“没人,是我没事自找苦吃!”
马夫人知她性子就是如此,过一会就会无事,便没细问。将话锋一转:“这两年随你爹在这边关之地,着实把你婚事给耽误了。我和你爹选来选去,还真没有能配的上我家钰霜之人。这次我见杨家四郎和五郎就不错,年龄与你也相仿,还门当户对!”
钰霜瞪着眼睛瞅着马夫人:“娘亲,您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
“你说的哪里话,娘亲还不是为你好?女孩子家到了年龄必是要嫁人的,再说你这年纪再拖下去,当真没人敢娶了。”
“好好好,娘亲说得对,女儿知错!”
马夫人脸上又恢复笑意,凑过来继续说道:“这还差不多,你说杨四郎和杨五郎你喜欢哪个?我让你爹爹找杨将军去说。”
钰霜一时愣住,想起杨五郎这性子着实不敢恭维,连忙摇头,又甚是气愤:“杨五郎就算了,我要嫁给她,下辈子估计得气死!”
马夫人听钰霜说这话也没深究,只以为她是对杨四郎有意思,心中径自盘算,满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