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无法计量,更无法找到准确的刻度,任何人想破解时间这个难题,或是找到其来源与归宿,都只会是徒劳无功的。纵然是新的季节更替,或是新的一年开始,甚至是掀开一个新世纪的章节,时间都不会莫名兴奋,以电闪雷鸣的方式庆祝。当然,作为世间最渺小的人,会为了某一时刻到来,变得极为亢奋而快乐,甚至以某种极端的方式进行庆祝。
那么与时间一样神秘的空间呢?人可以探索到空间的极限吗?或者说是否有这种可能,只要人的生命长度足够,就可以沿着脚下的路,走到无穷尽的空间尽头呢?空间的尽头又在哪里?是否会重新回到混沌呢?
不知道什么原因,自从见到天外陨石坠落人间,泰平就有了一种莫名的伤感,常常没有来由地思考,求索那极为玄妙而无解的问题。这些问题从人类诞生之时起,就一直存在,并将一直存在下去,直到有一天世界再回到混沌,时间与空间再无从寻觅。
如果说时间与空间太过玄妙,那么对于原本平凡无奇的泰平而言,他从放荡不羁的抚司公子,转变为变天者、混沌使者,又成为叱诧风云的大良,其转变历程亦可以说是玄妙的。每当回忆自己偷偷逃出北靖,与熊族马戏团一起西进,泰平就会苦思冥想,思索自己究竟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离开家乡。
人的选择往往是不经意间的,或者说只是一种习惯,依照固有的想法走下去,根本没有经过缜密的思考。当然,对于那些极具智慧的又懂得自己需要的人而言,他们会在某一个关键时候做出抉择,完成自己人生的跃迁。要么,他们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么,他们陷入到自己创造的泥淖中。
自己是真的迫切想要摆脱北靖,离开父亲泰德的束缚吗?泰平自认为有这种因素,但绝非令自己下定决心的原因。为了看看帝都昭阳吗?泰平并非一个贪图享乐的人,对于花花世界谈不上向往。或许就因为那一晚的梦境吧!泰平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因为梦中的三面树神,倒向了亚夏大陆的西北方,暗示着泰平该选择怎么样的路。
即使是艳阳高照,泰平也常常陷入短暂的虚空状态,或者说是进入到一种忘我的境界。他很沉醉于这种状态,认为这是让自己保持纯粹的法宝,可以时刻提醒自己不忘初心。
泰平仿佛看到一道天光,从大地升向穹空,直刺向无尽的未来。泰平抬起头,耳边响起山风之声,再次从虚空状态中恢复过来。他缓缓地转过脸,看着身边的子琴,觉得自己是如此幸福。
子琴穿着一袭紫色纱裙,外面披一件白色斗篷,头戴一顶圆顶羽帽,衬托着她姣好美丽的容貌。她的一头乌黑秀发披散在肩头,闪烁着如同黑色锦缎般的光彩。子琴腰间悬挂着云燕剑,那是著名女白子燕然所赠,既是师徒间的情谊,亦有如同母女的眷恋与嘱托。
“这是一柄好剑。”泰平指着云燕剑说道。
“是啊!燕然恩师就像母亲一样,给予我无限的关怀,传授她自创的精妙剑术,让我有极强的依恋感。相比之下,我对子艺就远无依恋之感,甚至可以说有些抗拒。”子琴的声音柔美,如同莺啼一般。
“为什么?”
“子艺一直认为我是女孩子,应该早些嫁为人妇,相夫教子,不该同燕然女侠学习剑术。”子琴笑道。
“哈哈,多亏你没有听子艺的话,否则我们怎么会相遇呢?”泰平用手抚摸子琴的秀发。
“你不怨子艺吗?”子琴眨着大眼睛问道。
“在这个风云变幻的大时代,每一个人都想有所作为,子艺只是希望辅佐一位真正的变天者,有什么错呢?”泰平诚恳地说道。
“作为亚夏变天者,你愿意和我这样一个没有名气的小姑娘在一起吗?我可没有冷月姑娘那样的异人之能啊!”子琴眼望泰平,目光热烈。
“世上没有另一个子琴,正如没有另一个冷月。冷月的确与众不同,但是她给我的感觉若即若离,甚至可以说,她的未来将无法预测,成就或许还在我之上呢!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更优秀,而是你让我更沉静。”泰平说着,将子琴揽入怀中。
“子琴已无牵挂,唯一的愿望是,此生与你生死相随,直到天涯海角,直到天荒地老。”两个人对望着,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又看到了未来,亦看到了明艳的夏日。
大山之中天清气爽,头顶的碧空更加蔚蓝明净,好像刚刚被洗过一样。置于山顶隆起的岩石上,可以看到大地热浪滚滚,阳光热辣辣地直射陆地,如同无数柄光之剑,刺在陆地坚硬的甲胄上。
苍岭南方余脉群峰耸立,如同一排挺胸抬头的武士,在某位将军的号令之下,阔步走向亚夏大陆最长的夏江。苍岭西坡的蜿蜒曲折的大道,如同一条长长的蚯蚓,正在试图钻入泥土。道路上有部队行进,如同蚂蚁搬家一般,看似缓慢前行,实则策马急驰。
从隆起飞崖上转回身,可见山间的槭树、赤杨层层叠叠,仿佛争夺地盘似的,长在岩石缝隙间。或大或小的山洞如同蜂巢,藏着野猪、香獐、野兔或是山鼠,眨巴着眼睛四处观察,攻击猎物或是当作猎物被攻击。山路小径旁边的草丛绿意正浓,红门兰、耧斗草、野丁香、龙胆紫与秋水仙生长茂盛,不少彩蝶飞舞,旋来转去,似乎与花草谈情说爱。
崖石下方有一条小溪,缓缓地从石缝间涌出,聚在一个小洼地里,打着转地向山下流淌。溪水中有几片落叶,如同被漩涡裹挟的小舟,起起伏伏,动荡颠簸,不情不愿地顺水而流,仿佛恋恋不舍一样。
“我们走吧!”泰平说道。
“好。”
泰平与子琴手拉着手,从崖石上走下来。崖下的杨树上拴着两匹马,一匹马全身墨黑如漆,四足雪白如玉,另一匹马则是青色的小母马,脖子上挂着一圈小铜铃,发出非常悦耳的声音。
两个人翻身上马,沿着苍岭林荫山路,从惊天峰启程向南走。惊天峰位于乐天峰南,属于苍岭南部余脉的起点,峰顶下的山路一路南行,可以走群峰峰腰颇为平坦的天然山路,一直南至苍岭最后的一座峰:苍天峰。苍天峰与下苍岭静修峰相接,沿着峰间峡谷可以出山,进入到西北疆域。
尽管这条山路远不及王国大道平坦,山中又不缺少野兽出没,但是泰平还是不顾部下反对,坚持自己与子琴单独走这条路。
“子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苍岭山路吗?”
“当然。”子琴含羞说道。
“除了与你独处,漫游苍岭群峰之间,欣赏夏末的风光,我还想在苍岭问天峰见一个人。”
“谁?”子琴问道。
“申由极为推崇的隐士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