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海水溅到泰 安的脸上,令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泰 安向幽暗的北方望去,隐约可见一个延伸入海的黑黝黝的陆地,仿佛是一只长着乌壳的大龟,正从海面缓缓升起来。
陆地上有参差不齐的黑影,像是从幽冥世间来的死亡武士,各执巨斧、弯刀守卫着黑暗。船只再往近些,泰 安已经略微可以看清,那些黑影是一棵棵大树,枝桠纠结盘虬,如同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梳理过似的。
泰 安所乘的船只调整角度,借着淡淡的月光与星光,慢慢地穿过凸起于海水的黑礁石,向那陆地一处浅弯靠去。桨声、浪声、人的呼吸声、心跳声、飞向穹空的乌鸦叫声,以及更多的不可名状的声音,全都汇集到了一起,使泰 安觉得有些眩晕。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船已经靠了岸。泰 安站直了身体,看着追随自己的船只一一靠岸,好像一条条在海岸边集合的黑鱼,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船身被固定好之后,船上的水手跳入海水,泰 安也一跃而下。海水刚刚没过他的脚踝。泰 安踏上了海岸边的岩石,感到心中彻底地安定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他开始仔细打量这片新崛起的陆地。
这片陆地叫做崛兴半岛。
无论对于亚夏大陆或是篷冲列岛的人而言,崛兴半岛都是神秘存在,甚至可以说是无中生有的存在。这份神秘来自于元世纪末的天降异象,好像是宇宙飞来的陨石激荡出了这片陆地,或者就是那天上的陨石,变成了这个崛起于翰海中的陆地。
崛兴半岛与亚夏大陆东北方雪熊山紧紧相连,北起于雪熊山的熊爪峰,南止于雪国东南境界熊尾峰。这片陆地向大海延展而崛起,既有山川与谷地,亦有同大柏岭一样的森林,仿佛一直存在于那里,由于披上了神秘面纱,被人们忽略掉了似的。
崛兴半岛出现的消息传到泰 安耳中时,他正在深井蕃小磨山,与远道而来的罗生秀达交谈。罗生秀达是罗生平枝领主的弟弟,能言善辩,又擅于察言观色。罗生蕃坐落于贵士山险要之地,是诸多蕃镇争相拉拢的对象,加之其蕃主与手下武士勇猛好战,故而在篷冲本岛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泰 安本打算接受野守曲建议,前往贵士山罗生蕃与罗生平枝会谈,使他归附,帮助自己一统篷冲本岛。没想到罗生平枝亦有此心,先派其弟前来与泰 安接触。双方一拍即合,商定另行确定时间,正式建立盟友关系,由罗生蕃辅佐泰 安,实现篷冲本岛的统一大业。
虽然实现篷冲列岛统一,对于志在称霸海外的泰 安而言,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但是,北靖东方出现新的陆地,还是让泰 安无限向往,意欲亲领沉冰岛水师,到那片陆地探寻一番。幸好野守曲与众人极力劝阻,令他明白当下诸事繁多,尤其是深井蕃刚刚归顺,必须稳住后方再图西归。
自幼内敛的泰 安,有一颗坚毅之心,更懂得接受别人的意见,令自己处于清醒而客观的境地。泰 安深知野守曲所言正确,于是安下心来以纳言身份,处理须磨与深井两蕃事务,接纳前来投奔的各蕃武士与贤者。
泰 安与野守曲制订新政,减免两个蕃镇百姓的赋税,解放被奴役多年的奴隶,使他们能够自由地耕种土地。此举极大地提升两蕃实力。泰 安深知军队的重要性,于是以肖勇为主将,以卫樬、英田寿、镰仓安土和吉田郡山为副,仿照雪地熊团建制,打造了一支五千人的精锐之师,并取名为雪浪战团。
有了强大军力作为支撑,加上两蕃吸引大量人口涌入,泰 安的影响力更甚之前,被篷冲本岛西部百姓视为日照大神。云出、乌取、山口、石槌等小蕃镇自知不敌,纷纷遣使向泰 安表示臣服,更多的本岛志士来到小磨山。
泰 安一边命人秘密修史,创造融入亚夏文明的神话谱系,梳理自己是大阳神现世传人,另一边请野守曲挑选有异能之士,编入武士团、浪人团、幻者团与候鸟团。
武士团以忠诚不畏死为信条,担任泰 安的死士卫队,由雪地熊团骑士万雪担任首领。浪人团是新建的间谍组织,由游历过篷冲本岛的柏初言担任首领。幻者团前身即幻影团,由野守曲亲自指挥,安排团员潜往本岛各蕃,出任蕃镇的官职要位,潜泰 安联络结盟。候鸟团由松井担任首领,培养一支懂得训练灰头海雁与飞鱼的部下,替部队与两蕃传递消息。
“尚佳,候鸟团有没有收到新的消息?”泰 安环顾四周,向身边的尚佳询问。
尚佳是望海王国浊浪溪畔的浊浪镇人,因为犯了法逃到北靖,加入到雪地熊团。追随泰 安到了沉冰岛后,尚佳做事尽心尽力,渐渐成为泰 安的心腹,配合松井掌管候鸟团。
“启禀国守,野守曲掌管两蕃事务很好,各方势力都很认可。”尚佳微笑道。
“野守曲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治国之人,不亚于荀由学士啊!”
“可惜,荀由学士深受萨摩器重,不能够陪国守返回沉冰岛。”
“桥本树说,这个新陆地与众不同,不知道到底有何奇怪呢?”泰 安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幽暗深处。
“也许桥本树是怕国守责怪田垦将军,故意将这新陆地说得玄妙吧!”尚佳说道。
“桥本树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想到田将军前往雪国北境,我真的是有些不解,真担心他被天降陨石所伤啊!”
“国守放心,田将军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我听望海人说过,这陆地与北靖相连,同望海半岛仅隔一道海峡,与篷冲列岛亦只有数百里海路。”
“是啊!如果我不能将自己的势力渗透至此,此地将来会成为篷冲列岛的心腹之患。”
“既然如此,国守为何表态不再觊觎崛兴半岛呢?”
“无论是熊族还是北靖人,只要篷冲列岛的太和族介入崛兴半岛,将他们的信仰改变归附于我,保证篷冲本岛海上贸易顺畅,即使萨摩自诩为崛兴半岛的主人,又有什么不可呢?”泰 安微微一笑道。
“国守是以退为进啊!对了,我听丰江怒号镇的沙泽说,玛雅在当地引起不小轰动,贵族们都对那个玄妙的玛雅大陆极感兴趣呢!”
“利用人的好奇心理,使他们关注数万里外的新大陆,从而向往扬帆出海的生活,对篷冲列岛发展海洋贸易,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国守妙招频出,尚佳万分佩服。”
“探索无畏岛有进展吗?”泰 安问道。
“无畏岛海域天象怪异,经常出现飓风与滔天大浪,海船若是碰巧赶上,必将有去无回。这种天象持续时间长,一年之中,只有春、秋数月时间天象极佳,所以探索进展缓慢。”尚佳答道。
“反正我也不急于一时。”泰 安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停靠在岸边的二十余艘船。
这支沉冰岛水师的统领叫做小久保利,乃是一位极懂水战的武士,投奔沉冰岛后脱颖而出。水师船只不大,搭载货物与攻击力很弱,速度与变航能力却很强,远非亚夏大陆巨大船只可比。
距离崛兴半岛海岸不远之处,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川。山不高,好像夜幕下展开的屏风,将西北方的疆域遮挡住。海岸礁石怪耸而峙,如同耄耋老人的稀疏脱落的牙齿,可能会被一阵风吹掉似的。
夜风吹拂着泰 安的衣衫,令他觉得有些寒意。武士团在万雪带领下,帮助水手系好船只,全都站在崛兴半岛的礁石上。这支贴身卫队共有两百人,除了万雪、尚佳等几名雪地熊团骑士之外,多数是勇悍无畏的篷冲蕃镇武士,以及极为强健的奴隶。
正当泰 安与武士团意欲步行,到山川谷地中扎寨休息之时,附近巨大礁石背后传来吼声与尖啸。武士团武士拔出刀剑,将泰 安护在中央,密切地注意着周围情况。泰 安对武士团颇为自信,根本未考虑此处会有精锐之师,便神色从容地望向前方。
然而,饶是泰 安经历过生死考验,早已变得非常淡定平和,他还是被眼前出现的景象所震撼。千百只黑鹰迎着海风飞来,如同地狱冥界飞来的使者,想要将尘世上的魂灵叼走,又如同一片黑云压向武士团。
一支人马从黑暗中行来。这支队伍杂乱无章,完全没有阵形可言,但是更令人生畏。有人骑着驯鹿,有人骑着战马,有人骑着白熊,有人骑着黑熊,还有人骑着猛虎,但更多的人光着脚。他们手里拿着刀、矛,以及各种样式的武器。
这支队伍的前列是一个女人。她肤色微黑,脸蛋有些发圆,露出的牙齿洁白如玉。女人在腰间悬挂着刀、箭,一脸笑意地看着泰安,好像极有深意。
“快来拜见鹰族女王!”女人旁边的老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