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泡汤了,帝辛只好空着肚子上朝去。
九凤想找借口开溜,被我一把拉住。
“你干的?”
“昂。”
“你还惦记那三个老人!?”
“大王都下令砍了,我只是去拾个荒,老人的骨头比较脆嘛……”
“人族是女娲子民,你我在女娲娘娘手下做事,怎么能吃人呢!”
“姐姐,昨天我照顾了你一整天,实在是太饿啦。我想着你说过不能害人的话,否则昨晚死的可就不止她俩了!不过你放心,我吃得很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大家都以为是失踪了,绝不会怀疑到咱俩头上!”
“不许吃了,对你没好处!”
“人族虽然浊气大,但是好吃还顶饱啊!”
我扶额叹气:“为了一时痛快而不顾后果,你也太没出息了。”
妖精食人可增修为,也可疗伤,但也有害处。
人族最初是女娲用泥捏制,体内自带一股浊气,再清的水见了他们也要变得浑浊不堪。因此,妖类食人久了就会染上浊气,使灵力无法纯净。这也是妖界一直诨称他们为“泥巴精”的缘故。
再加上人类的七情六欲和贪嗔痴慢疑等恶习,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根深蒂固,不仅扎根在灵魂层面,更会蔓延到肉体层面。吃了他们的肉,也会沾染上他们的恶习,每一条恶习都是修行前进的巨大障碍。久而久之,妖就会变得像普通人一样庸庸碌碌,不再愿意花心思修炼,到头来只能落为最最低阶的小妖,死后要么堕入饿鬼道,要么永沦畜牲道。
不过显然,九凤并不认同我的观点。
“你有出息!”她不开心地撅着嘴,嘟囔道,“在这宫里谁不奢侈?我这才吃了多少?你知道大王昨晚吃的野葡萄有多贵吗,顶三个膳房十个宫女!大王每天盛饭用的饭碗,还是用泥巴精的天灵盖做的呢!”
我看着她振振有词的样子,哭笑不得。
虽说无心难活,但没心没肺却能活得很开心。
无奈之下,我只能先哄着她:“好妹妹,你如今跟姐姐进宫来,多少好吃的、好玩的不能享用?别老盯着那些垃圾食品!咱们好好合计合计,怎样才能吃得更好,你说行不行?”
九凤舔了舔嘴唇,点头说道:“那好吧。”
晚上,帝辛又来中宫用膳,面露愠色。
“大王可是心中有什么苦处?”我问。
“也没什么,”帝辛冷哼一声,说,“修建摘星楼已经死了不少奴隶,如今修建鹿台又弄来许多老弱病残的奴隶,那些诸侯国还嫌不够,居然又提起人祭的法子!孤是不是给他们脸了!”
“大王仁厚,不忍伤害百姓性命。让奴隶修建鹿台,既能给他们的家人留些钱财,又能为朝廷做贡献,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可有些诸侯为了自己多拿俸禄,让奴隶少拿俸禄,不仅打着坑杀老弱奴隶的算盘,更把年轻力壮的奴隶当牲口用,一个人要干好几个人的活。”说到这里,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大王的确是对那部分人太过仁慈了。”
帝辛对我的观点十分赞同:“依王后所见,应当如何是好?”
我想了想,答:“如今天气渐热,炭也不太好弄了,炮格之刑已不合时宜。不如创设一种新的酷刑,既能使人吓破胆子,又能处死不听话的诸侯,处死以后,还不用处理尸首。”
“竟有这等好事?”帝辛眼睛一亮,“聪慧的王后,你快告诉孤,该如何做!”
“此刑名曰虿盆,就是挖一个深坑,在里面养些毒蛇啊、蝎子之类的东西。常人只看一眼便会吓得腿软,如若再不悔改,便投入虿盆任其啃食,死后连尸骨都不用处理,岂不省事多了?”
九凤听得两眼放光,眼泪差点从嘴角流出来。我连忙掐了她一把,她吃痛附和道:“哎呦,哎呦,姐姐这个办法,实在是太好了!”
帝辛也很是满意,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叹气说道:“这虿盆之刑虽好,但祭祀的根本问题还没解决!”
“有摘星楼在,祭祀何难?”九凤道,“吾乃凤凰神女,可与神明沟通,只要登上摘星楼祷告,再将神明旨意转达,便可知道众神需要的祭祀方式和祭品的种类,到时大王自可准备。”
“若众神要的是人牲,难道孤还真要将子民投入祭坛坑杀?”帝辛有些犹豫,“如若众神想要人命,孤便不信天神!到时候只怕那些老家伙们又要说三道四……”
“不会的,”我安慰道,“大王乃是人皇,有天命加身,神明岂会不知大王心意?一切定能如您所愿。”
“但愿如此。”帝辛沉吟道,“传令下去,众位朝臣于今夜子时,齐聚摘星楼,共同聆听众神旨意!”
我与九凤相视一笑。
子时,群臣齐聚摘星楼顶,空间狭小,谁也不敢说话,只能张张嘴,对对口型,再悄悄使几个眼色。挤眉弄眼的内容无非就是“大王枕边的这俩妖女不知在搞什么鬼把戏,难道真能传达天神旨意不成”之类。
作为有着千年道行的妖精,虽然聆听神明旨意尚不够格,但糊弄糊弄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九凤有模有样地燃香磕头,我在一旁悄悄用轻烟幻化出神明的影子。众臣一片哗然,纷纷下跪参拜。
“神明慈悲,请指点祭祀之法。”九凤恭敬地说。
烟雾变换形状,慢慢凝聚成几行大字:
“酒池深九尺,畜肉挂林间。仙凡亦同乐,何需百姓填?”
帝辛喜出望外:“孤,领旨!谢恩!”
群臣窃窃私语,大体意思是“又要弄新玩意儿又要花钱,如果钱都花了,奴隶的工资还得照发,到时候咱们自己吃什么”诸如此类。
我听着这些话,突然感到一阵悲哀。
尽管现在的帝辛偶尔会因为一时的不高兴或者一时的高兴随意伤人性命,但至少“保住大多数百姓”的初心还没有完全泯灭。
而这帮脑满肠肥的狗东西,有一部分甚至来自民间。他们曾是一群再平常不过的百姓,如今却为了自己享受,以祭祀之名,在人皇眼皮子底下藏心眼儿,意图坑杀自己的同类。
要想不拿人牲祭祀,就得花钱;拿人牲祭祀,就要失去民心。
朝歌真的要衰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