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内热浪灼人,沙地白气氲氤,山坡绿茵缈缈,溪水如乐如诉。
桑树谷的东坡半山腰上,有一座供人休憩的小亭子,人可以俯看整个小桑镇。亭子周围有苍松翠柏,枝叶繁茂地生长着,能为亭子遮挡些阳光。一条小溪从亭旁流过,使得亭子稍有些微凉之意。亭中坐着七个人,正在谈论亚夏大陆局势,分析银夏帝国何去何从。正面对着小桑城的人便是城主申由。
申由身材瘦削,面容清俊,眼窝深陷,眼睛极为有神,颌下留着长须。他穿着一袭寻常长衫,颇为淡定地望着远方,偶尔看看左首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墨国大良泰平。
半个月之前,泰平率领一支精锐,从苍岭大荒峰出发,准备偷袭帝国封城苦桑。泰平得苍岭的老猎户指引捷径,沿着山中密林小路,一路潜到了苦人峰峰腰。借着当晚苍岭升起的一场大雾,泰平与部下系着藤绳,从峰上垂下,进入苦桑城城内,打开西城城门,放早就等候多日的青花军入关。
泰平没有正面硬攻苦桑,出于两方面原因考虑。第一,是因为苦桑城地势险要,实在是易守难攻,若用攻城器械难免伤及无辜,会令墨国失去人心。苦桑与西京本是接壤之地,既可以说是帝国关隘,提防墨国东进争雄,亦可以说是墨国守护之城,纳入墨国版图后,可使王国进可攻退可守。
如今强国纷纭多变难以尽数,但真正具备争夺大陆霸权之国,并非无法预知的,首推西北大漠国与墨国,以及东方济国与金亭。无论这些强国如何攻伐周边,毕竟都没有公然向帝国本土进军,如果墨国明目张胆大举攻城,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泰平早就知道申由为人,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贵族,心中是极为尊重的。尤其是申由曾陪同昭皇,前往北靖六镇巡视,帮助父亲泰德稳定边防,还与父亲相谈甚欢。泰平远远地见过申由,知道他是帝国名将,深受昭皇信任与赏识。
泰平知道申由正在观望,意欲支持真正可以称霸的强国,自己不可以战相搏,致使墨国与他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正因如此,泰平选择偷袭苦桑城,尽其所能减少攻城伤亡,以不流一滴血的方式,拿下这座险要之城。
泰平与青花军入城之后,对苦桑贵族、商人与平民秋毫无犯,尤其是命人保护筚家与申氏产业,好生安抚了体弱多病的申权。申权虽然年老,但是却并不糊涂,知道帝国必败,墨国早晚取而代之,故此写了一封家书,请泰平带在身边,规劝申由率小桑镇精锐归顺。
占领苦桑城的第二日,泰平便率领一支卫队,亲自来到了小桑镇。申由对泰平礼遇相待,两人相谈甚欢,将可能发生的争端消弭于无形。泰平向申由许诺,确保苦桑城免受战祸,保护属地各镇平安。申由见泰平心诚而坦荡,着实佩服,表示暂时作为中立方:既不归顺墨国,也绝不替帝国抵抗泰平。
正当泰平整顿苦桑城,思虑如何收服京师与其他封城之时,铜古王国局势发生变化,王国储君顾华宣布继位,与蛮戎新王戎狭联手结盟。蛮戎与铜古以樟岭为界,乃是唇亡齿寒的邻邦,面对墨国、金亭咄咄逼人的争霸之势,不得不考虑办法应对。眼下,蛮戎仍控制西京五镇的夏江南岸两城,本就与墨国关系不睦,早就公然对墨国宣战,如今又得到铜古后盾支持,必成墨国的一大劲敌。
为了将西南诸国纳入墨国版图,泰平决定率领青花军南下,配合驻扎于荆国的三支精锐彩军,与蛮戎新王进行一次决战。临行之前,泰平几经思虑,决定请申由来到苦桑城,代为掌管这座自己冒险夺下的关隘。
泰平身边坐着离获与学士筚严。
筚严是筚氏贵族子弟,乃是勤岭学城的地宗派学子,对墨白与泰平非常佩服。申由下首坐着两人,是他极为倚重的两大谋士。一位是卜算子柳尚,与申由自小相识,关系非常亲近。柳尚受灰子联盟影响,对济国是非常看重的,曾怂恿申由向魏武示好。泰平与申由面谈之后,以其机辩与胸怀天下的气魄,深深地打动了申由,也使柳尚对泰平与墨国刮目相看。
第二位谋士是唐铭,不仅学识渊博,剑术也非常厉害,还精通兵法。唐铭是白马潭畔夏至镇人,对于倾向济国持否定意见,认为墨国地大物博,墨白与泰平极为不俗,能够使弱小苍陵变成强大墨国,可见是龙诞星所指之强。
亭中还坐着一个女人。女子年龄不过二十,生得极为标致,眉目之间极有英气。她的名字叫申嫣,乃是申由的族妹,深得他的真传,喜欢舞刀弄剑,甚至担任了小桑镇的女骑士。
我与申由谈论国家大事,他为什么让族妹申嫣参加呢?泰平一边想着,一边端起了茶不,轻轻地呷了一口。
“泰平大良,你知道申由为何苦练骑兵精锐吗?”申由笑着问道。
“想必与游牧民族南下有关吧!”泰平答道。
“没错。舒桐依托敕胡草原,融合了农耕与游牧两种生存方式,使我敏锐地察觉到:外族将要角逐亚夏霸权,帝国的霸主地位将一去不复返。为此,我多次前往苦桑城,与城中贵族们商议,最终达成共识:训练更强大的部队,保护封城安全,确切地说是保护贵族们的利益。”
“可惜,申兄的妹夫筚桉没有支持你。”泰平说道。
“嗯。筚桉是一个举棋不定的人,又没有远大抱负,只是安于现状便十分满足,不敢做出非分之想。幸好筚桉不想多事,命手下打开钱库与粮仓,由着我索取搬运,任由我自行招募封城百姓,前往小桑镇练兵。”申由说道。
“这些年来,申将军在小桑城竖起招贤旗,吸纳周边封城武士来投,组建了两千人的骑兵部队,还训练了一支擅长翻山越岭的步兵。郎玄曾经命军部派人制止,幸好筚籍是缇谧身边的红人,保住了小桑镇的部队建制,并向缇谧承诺效忠。”唐铭接口道。
“可是,申兄表面上顺从筚籍,宣布对缇谧效忠,其实内心却一直等待真正的亚夏霸主出现。”泰平说道。
“有时候,一个人越是不希望见到什么结果,便越会奇怪地见证:那种结果摆在眼前。申由想说的是,我本不认为缇谧能够胜出,她却机缘巧合地坐上血王座;泰平本是真正的变天者,却只能辅佐墨白,担任墨国大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泰平也不例外。辛晗与钟霜大战于京师,申兄则率部守土保民,免受叉字军的搔扰,这未尝不是你的使命啊!”泰平微微一笑道。
“所以,泰平大良请我掌管苦桑,申由是意不容辞的,还主动谈论如何调动部队驻防,包括让我族妹申嫣训练女骑兵,协助我防卫苦桑。”
“申兄多次提及申嫣女将能力不俗,不知道到底是何用意?”
“哈哈,既然申由答应大良的请求,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将族妹申嫣嫁于大良为妻如何?”申由笑罢,眼睛盯着泰平。
这个桃红运来得可不太好啊!泰平恍然大悟。